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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二部</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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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id="b2">
  <h4 class="duokan-copyright-title_1" id="b">第二部<br />
  <span class="kaiti_1">圣徒之域<br /></span></h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一章<br />
  <span class="kaiti_2">盐碱之原</span></h4>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北美大陆的中部横亘着一片枯瘠迫人的荒漠，许多年来一直是阻遏文明进军的障碍。这片区域西起内华达山脉，东到内布拉斯加，北抵黄石河，南接科罗拉多<img alt="文中描述的这片区域大致是今天美国的内华达州和犹他州，也包括怀俄明州和科罗拉多州的一部分。"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 src="../Images/note.png" />，完全是一派荒芜阒寂的景象。在这个严酷的地方，大自然的心绪也是变化无常。这里有白雪皑皑的高山，有幽暗阴郁的谷地，有湍急的河流在犬牙交错的峡谷之中奔涌，也有冬日里银装素裹、夏天则盖满灰色盐碱的广袤平原。地貌虽然各有不同，共同的特征却都是荒凉惨淡、不宜人居。</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是一片没有人烟的绝望土地。虽然偶尔会有一小群寻找猎场的波尼人或者黑脚人<img alt="波尼人（Pawnee）和黑脚人（Blackfoot）都是北美印第安土著部落的名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 src="../Images/note.png" />穿越此地，可是，即便是那些最为勇敢坚强的人也巴不得早点把这骇人心目的平原抛在身后，重新投入大草原的怀抱。山狗在灌木丛中躲躲藏藏，天上的兀鹰拍打着沉重的翅膀，笨拙的灰熊则在阴暗的山沟里游游荡荡，竭力寻找赖以为生的食粮。除了它们之外，这片荒原里再也没有别的居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站在布兰科山的北坡眺望，世上再没有比眼前更加单调的景象。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地，地上都是尘土，还结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盐碱，其间散布着一丛丛低矮的耐旱灌木。地平线的尽头是一列长长的山峰，参差错落的峰顶挂着点点白雪。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也看不到任何与生命相关的事物。钢蓝色的天空里没有飞鸟，灰扑扑的土地上没有动静，更叫人受不了的则是那种死一般的静寂。不论你怎样侧耳聆听，无垠的荒野中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声音，只有寂静——彻彻底底、摧人肝胆的寂静。</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说这片广阔的平原上完全没有与生命相关的事物，那倒也并不尽然。从布兰科山上往下看，你会发现荒漠中有一条蜿蜒的小道，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小道上印着坑坑洼洼的辙迹，也见证过许多冒险家的旅程。道边东一个西一个地散布着一些白森森的物件，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跟单调乏味的盐碱地形成了鲜明对比。到近处去好好看看吧！那都是动物的骨头，有一些又大又粗糙，另一些则又小又精致。大的是牛骨头，小的则属于人类。这条可怕的篷车小道长达一千五百英里<img alt="1英里大约等于1.6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0" src="../Images/note.png" />，你可以靠着前人留在路旁的累累白骨把它识别出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一八四七年五月四日，一个孤独的旅人站在山上，俯瞰着上面所说的这番景象。从他的外表上看，你简直会觉得他就是栖居此地的精灵或者恶魔。看到他你也很难判断，他究竟是四十来岁还是六十来岁。他脸庞瘦削憔悴，羊皮纸一般的棕色皮肤紧紧地包着嶙峋的骨骼，棕色的须发都已斑白，深陷的眼睛里闪着出奇锐利的精光，握着来复枪的手则是形同枯骨。他站在那里，靠手里的武器支撑着自己，尽管如此，颀长的身形和庞大的骨架还是表明他曾经拥有强壮有力的体格。不过，看看他皮包骨头的面容，再看看在他枯干四肢上晃荡的褴褛衣衫，你就会明白他为何会呈现出这么一副年迈衰朽的模样：这个人就要死了——死因则是饥饿和干渴。</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之前他一直在山沟里艰难跋涉，后来爬上了这座小小的山峰，指望着看到有水的迹象，只可惜徒劳无功。眼前有的只是一大片盐碱平原和远处的一列荒山，哪里都没有树木或者其他植物的影子，因此也就没有水气存在的征兆。周遭的大地广袤无垠，其间却看不到一丝希望的闪光。他狂乱的双眼向北、东、西三个方向张望了一番，跟着就认识到，浪游生涯已经到了尽头，自己很快就会死在这座寸草不生的山崖上。“死在这里，或者是二十年后死在羽绒床垫上，其实也差不多。”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一块巨石下面坐了下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坐下之前，他将那支派不上用场的来复枪放到了地上，还把那个硕大的灰布包袱从自己的右肩上卸了下来。看样子，那个包袱他已经有点儿拿不动了，因为他没能稳稳当当地往下放，包袱重重地落到了地上。灰色的包袱里立刻传出一声轻轻的呻吟，一张惊恐的小脸和一双小小的拳头从里面探了出来。小脸上长着一双十分明亮的褐色眼睛，小拳头肉乎乎地带着浅涡，上面还有一些雀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弄疼我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埋怨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真的啊，”男人歉疚地回答道，“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他便解开灰布包袱，把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抱了出来。女孩大约五岁年纪，穿着一双讲究的鞋子、一件好看的粉色裙子和一条亚麻质地的围嘴，全身打扮都体现着一位母亲的关爱。她虽然脸色苍白，胳膊和腿却很结实，说明她遭的罪没有同伴那么多。</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现在好点儿了吗？”男人焦急地问道，因为她还在揉自己金发蓬乱的后脑勺。</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亲一下这里就好了。”她把受伤的地方伸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妈妈平常就是这么做的。妈妈在哪儿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妈妈走了。我想啊，你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她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走了，哼！”小女孩说道，“奇怪，她怎么没跟我说再见呢？哪怕只是到姑妈家去喝茶，她都会跟我说再见的。可是，这次她都走了三天了。喂，这里可真够干的，对不对？这里有没有水喝，有没有东西吃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有，什么也没有，小宝贝儿。你稍微再忍一会儿，到时候就好了。把脑袋靠到我身上来，这样就会舒服点儿。我嘴巴干得跟牛皮一样，说话比较费劲，可我想了想，还是让你知道眼下的情况比较好。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漂亮东西！好东西！”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把两块闪闪发光的云母石举得高高的，“回家以后，我就把它们送给鲍勃弟弟。”</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比这还要漂亮的东西。”男人把握十足地说道，“稍微等等就行。刚才我正准备告诉你——你还记得咱们离开那条河的时候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嗯，记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好。当时啊，咱们以为很快就能碰上另一条河，你明白吧。可是，不知道是罗盘、地图，还是别的东西，总之是有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另一条河始终没有出现。水就这么用完了，只剩了几滴给你这样的孩子用，然后——然后——”</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然后你就连脸都洗不了了。”他的同伴直愣愣地盯着他肮脏的脸庞，一本正经地插了一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脸洗不了，喝的也没有了。然后就是本德尔先生，他是第一个走的，接下来是皮蒂，那个印第安人，再往后是麦格雷戈太太，再往后是约翰尼·霍恩斯，再往后，小宝贝儿，就是你妈妈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么说，妈妈也死了。”小女孩叫道，把脸埋到围嘴里，伤心地抽泣起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啊，他们都走了，就剩下咱们俩了。然后呢，我觉得这个方向可能会有水，所以就扛着你来了这里。眼下看来，咱们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现在，咱们的机会已经小得不能再小啦！”</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是说咱俩也要死了吗？”女孩止住抽泣，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问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看是差不多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怎么不早说呢？”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害得我白紧张了半天。嗯，不是吗？只要咱俩死了，就又可以跟妈妈一起了啊。”</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错，你一定可以的，小宝贝儿。”</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也可以。我会跟妈妈说，你对我多么多么好。我敢打赌，她一定会到天堂门口来接咱俩的，带着一大罐水，还有一大堆荞麦饼子。饼子热腾腾的，两面都烤得焦黄，我和鲍勃最喜欢那种饼子了。可是，咱俩还要多久才死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不知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吧。”男人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北方的地平线。苍穹之下出现了三个小小的黑点，这会儿正在飞速靠近，每分每秒都在变大。黑点很快就现出了真实的形貌，原来是三只褐色的大鸟。它们在两个旅人的头上盘旋了一阵，跟着就停在了可以俯瞰他俩的一块岩石上。这些鸟都是兀鹰，也就是生活在美国西部的一种秃鹫。它们来了，预示着死亡已经迫在眉睫。</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公鸡和母鸡。”小女孩指着那几只不祥的鸟儿，欢天喜地地叫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拍手，想让它们飞起来。“嗳，这个地方也是上帝造的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当然是喽。”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她的同伴着实吃了一惊。</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伊利诺伊州是他造的，密苏里州也是他造的。”小女孩接着说道，“我猜啊，这个地方肯定是别的什么人造的，造得一点儿都不好，连树木和水都给忘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觉得做祈祷能管用吗？”男人问得没有底气。</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还没到晚上呢。”女孩回答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关系的。这时候做祈祷的确不太符合规矩，可他老人家也不会介意的，真的。咱们在大平原<img alt="这里的大平原（the Plains）英文是大写，应该是特指北美大平原（Great Plains）。北美大平原是北美洲中部一片广袤的草原，大部分位于美国境内。"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1" src="../Images/note.png" />上的时候，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篷车里祈祷吗？就把那些祷文念一念好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自己干吗不念呢？”女孩问道，眼神显得有点儿诧异。</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记不得了。”男人回答道，“从我只有那支枪一半高的时候开始，我就不念祷文了。要我说，现在念也还来得及。这样吧，你大声地念出来，我在旁边听着，到齐诵的部分<img alt="所谓齐诵部分，大致就是“阿门”一类的东西。"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2" src="../Images/note.png" />就跟你一起念。”</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样的话，你就得跪在地上，我也一样。”女孩一边说，一边把包袱皮儿铺在了地上，“你得把手抬起来，像这么放着。这样就会觉得心里舒服一点儿。”</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他俩祈祷的情景真是怪异，好在他俩的周围只有兀鹰，并没有别的什么观众。两个旅人肩并肩地跪在狭窄的包袱皮儿上，一个是嘴里念念有词的小不点儿，一个是铁石心肠的冒险者。她那张胖乎乎的小脸和他那张棱角分明的憔悴脸庞都朝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面对面地向那位威严的神灵发出了虔诚的哀恳，而他俩的声音——一个纤细清晰，另一个深沉粗砺——也交织在一起，乞求着上天的怜悯与宽恕。祈祷结束之后，他俩又坐回了巨石下面的阴影里，直到孩子在保护人宽阔的胸膛上酣然睡去。看到她睡着了，他守望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拗不过自然的力量，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于是，他的眼皮慢慢盖住了疲倦的双眼，脑袋也越来越贴近胸口。最后，男人的斑白胡须终于跟女孩的金色发绺混合在一处，两个人都进入了深沉无梦的睡乡。</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是再晚睡半个小时的话，这位旅人就会看到一番奇异的景象。这片盐碱平原的远端腾起了一缕小小的烟尘，一开始非常细微，很难跟远处的迷雾区别开来。不过，它渐渐地越来越高，越来越宽，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团实实在在、轮廓清晰的尘云。尘云继续变大，最终让人一望而知，它只可能是一大群生物行进之中的杰作。眼前的景象如果出现在某个较为肥沃的所在，观者就会据此断定，一大群食草为生的美洲野牛正在朝自己靠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我们所说的这个地方完全是不毛之地。打着旋儿的尘云离两个落难旅人栖身的孤崖越来越近，云团中显现出了一辆辆篷车的帆布顶盖和一个个手持武器的骑手。来的原来是一支浩浩荡荡的篷车队伍，正在向大西部行进。这是支怎样的队伍啊！队伍的头已经伸到了山脚，尾巴却还在地平线之外。杂乱无章的队列贯穿了整个广袤的平原，大车小车，骑马的男人和徒步的男人，此外还有无数身负重担踉跄前行的妇女。孩子们有的在车辆旁边蹒跚赶路，也有的坐在车里，透过白色的篷子往外张望。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移民队伍，更像是一个为环境所迫的游牧民族，正在举族迁徙，寻觅一个新的家园。澄净的空气中传来了庞大人群纷纭莫辨的嘈杂声，再加上车轮的吱呀和马儿的嘶鸣。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喧嚣，也没能惊醒山上这两个疲惫的旅人。</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队伍的最前头是二十多个神情坚毅的骑手，全都穿着深色的手织外套，身上还背着来复枪。骑到山脚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简短地商量了一阵。</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那些泉水是在右边，弟兄们。”其中一个说道。说话的人头发花白，嘴唇紧绷，胡子剃得干干净净。</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应该往布兰科山的右边走——那样就可以走到格兰德河<img alt="格兰德河（Rio Grande）是从美国科罗拉多州西南部流入墨西哥湾的一条大河。"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3" src="../Images/note.png" />。”另一个说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用不着担心水的问题，”第三个人叫道，“能够从岩石中引出水流的上帝是不会抛弃他选中的子民的<img alt="《圣经·旧约》的《出埃及记》和《民数记》当中都有耶和华吩咐摩西从岩石中引出水流的记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阿门！阿门！”整群人齐声应和。</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一行人正准备继续赶路，他们中年纪最轻、目光也最锐利的那个人忽然惊呼一声，手指着上方那座嶙峋的山崖。一缕纤薄的粉色正在崖顶上迎风飘摆，被灰色的岩石衬托得格外鲜明。见此情景，山脚的骑手纷纷勒马端枪，还有一些骑手从后面纵马赶来，预备为先头部队提供增援。所有人的嘴里都蹦出了“红皮”<img alt="“红皮”（redskin）是白人对北美印第安人的蔑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 src="../Images/note.png" />这个字眼。</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里不可能会有印第安人。”花白头发的长者似乎是这帮人当中领头的人物，这时开口说道，“我们已经走出了波尼人的地盘，翻过大山之前是不会碰上其他部落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让我上去看看吧，斯坦杰森弟兄。”有个人主动请缨。</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还有我”，“还有我”，十几个声音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把你们的马匹留在山下，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长者答道。小伙子们立刻滚鞍下马，拴好马匹，然后沿着陡峭的山壁往上爬，目标是那个引起他们怀疑的物件。他们爬得很快，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看就是身手敏捷、经验丰富的斥候。守在山下的人们看到他们的身影掠过一块又一块岩石，最后出现在了山顶。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率先报告警讯的小伙子。突然之间，跟在他后面的人看到他双手一举，似乎是惊愕得不能自制。后面的人赶到山顶之后，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座荒山的顶上是一块小小的平地，平地上矗立着孤零零的一块巨石，巨石上斜倚着一个高个子男人，长须飘拂，相貌冷峻，同时又瘦得皮包骨头。他面容平静，呼吸均匀，显然是睡得很沉。他穿着一件棉绒外套，身边躺着一个小女孩，雪白滚圆的胳膊环着他筋节毕露的棕色脖子，披着金发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女孩粉色的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稚气的脸上还漾着一个淘气的笑容。她白白胖胖的腿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袜子，干干净净的鞋子上镶有闪闪发光的扣袢，跟旅伴那瘦长枯槁的四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三只兀鹰虎视眈眈地站在这对怪人头顶的石梁上，看到新来的人便发出几声悻悻的哀鸣，垂头丧气地飞了开去。</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恶鸟的哀号惊醒了沉睡的旅人，两个人开始迷惑不解地四下张望。大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山下的平原。平原在他入睡的时候还是满眼荒芜，如今却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和牲畜。看着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如在梦中的表情，不由得用瘦骨嶙峋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依我看，这就是人们说的神经错乱了吧。”他喃喃说道。女孩站在他的身边，抓着他外套的下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孩子特有的好奇目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前来救援的人们很快就说服了这两个落难的人，让他们相信眼前的众人并不是幻觉的产物。其中一个救援者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到了自己的肩上，另外两个则搀起她羸弱的旅伴，扶着他走向山下的车队。</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016.jpeg" /></div>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名叫约翰·菲瑞尔。”流浪客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们本来有二十一个人，现在只剩下我和这个小家伙了。其他的人都因为饥渴死在了南边。”</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她是你的孩子吗？”有人问了一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现在算是了吧。”流浪客骄傲地高声宣布，“我救了她，所以她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这里夺走。从今天开始，她就叫露茜·菲瑞尔。对了，你们是干吗的呢？”他好奇地瞥了一眼周围这些魁梧黝黑的救命恩人，补了一句，“你们的人好像很多啊。”</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差不多有一万。”一个小伙子说道，“我们是受人迫害的上帝之子，天使莫罗尼的选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从没听说过这位天使的事迹。”流浪客说道，“看样子，他选中的人还真不少嘛。”</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可别拿神圣的事物开玩笑。”小伙子严厉地说道，“我们信奉那些埃及文写就的神圣经典，它们都刻在黄金打制的书版上，是神圣的约瑟夫·史密斯在帕尔迈拉领受的。我们来自伊利诺伊州的瑙沃，那里有我们建造的神殿。这里虽然是荒漠深处，可我们还是来了，只要能躲过那个暴徒和那些不信神的人就好。”</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听到瑙沃这个名字，约翰·菲瑞尔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他说道，“你们是摩门教徒<img alt="摩门教（Mormonism）是约瑟夫·史密斯二世（Joseph Smith，Jr.，1805—1844）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在美国纽约创立的一个基督教原教旨主义教派，教义当中包括一夫多妻制，后逐步放弃这种制度。该教派自1830年开始多次遭受迫害，教众由此屡屡迁徙。1839年，史密斯二世率领教众迁入伊利诺伊州小镇康默斯（Commerce），将该镇改名瑙沃（Nauvoo），并掌握了该地的军政大权。1844年，他因实行多妻制而遭到非议，后在骚乱之中被人杀死。在他死后，摩门教发生教主之争，最终一分为三，大部分教众奉布里根·扬（Brigham Young，1801—1877）为首，于1847年开始迁往今日的犹他州。不过，跟扬一起迁徙的第一批教众只有一百四十多人，与文中的“一万”不符。文中的“那个暴徒”不详所指，可能是曾与扬争夺教主位置的一名教中首脑。前文中提及的天使莫罗尼（Angel Moroni）是摩门教教义当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据史密斯二世自称，这位天使曾经多次拜访他，还引领他找到了写在“金版”（golden plates）上的摩门教圣典《摩门之书》（Book of Mormon）。另据史密斯二世自称，获得圣典的时间是1827年，地点则是他自家寓所附近的一座小山，圣典原文为埃及文，是他在神的指引之下把它译成了英文。获得圣典之时，他住在纽约州小镇帕尔迈拉（Palmyra）附近。柯南·道尔笔下的摩门教虽有历史依据，但并不完全客观。"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们都是摩门教徒。”小伙子的同伴们齐声应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们要去哪儿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知道。上帝之手通过我们的先知指引着我们。你一定得去拜见他，由他来决定怎么安置你。”</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周围挤满了大群大群的迁徙信徒——面色苍白、神情温顺的妇女，笑逐颜开的健壮儿童，以及焦灼不安、目光恳切的男人。看到这两个陌生人一个年纪幼小，另一个又羸弱不堪，许多人都发出了震惊与同情的叫喊。不过，护送他俩的队伍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在一大群摩门教徒的簇拥之下继续前行，一直走到了一辆四轮马车跟前。这辆马车特别显眼，一方面是因为体量庞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外观华美。其他马车都只用了两匹马，最多也不过四匹，这辆马车的车辕上却套着六匹马。车夫的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年龄至多只有三十岁<img alt="下文指明这个首领就是布里根·扬。自上文注释可知，布里根·扬此时是46岁。"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 src="../Images/note.png" />，但却拥有一颗硕大的脑袋和一副果决的神情，首领的威仪由此而生。他正在读一本褐色封面的书，看到人群靠近便放下书本，专注地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这之后，他转向了两个落难的旅人。</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让我们收留你们，”他的话如经文一般郑重其事，“你们就必须信奉我们的教义。我们的羊栏里容不下恶狼。即便是任由这片荒原之中的日头把你们的骸骨晒成白色，也远远强过任由你们充当果子上的那个小小霉斑，因为它最终会让果子整个儿烂掉。条件就是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们走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依我看，只要能跟你们走，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菲瑞尔的语气斩钉截铁。听到他这么说，连那些神色凝重的长老也不由得微笑起来，只有首领依然保持着那副引人注目的严厉表情。</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带上他，斯坦杰森弟兄，”他说道，“给他吃的和喝的，也要给这个孩子。我还要赋予你一项任务，那就是向他们两个传授我们的神圣教义。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前进！继续前行，直抵郇山<img alt="郇山（Zion）通常是指基督教圣地耶路撒冷附近的一座小山，也可以指代耶路撒冷，还可以引申为乌托邦和乐土。首领用的是这个词的引申义。"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继续前行，直抵郇山！”摩门教徒齐声呐喊。首领的指示口口相传，像水波一样漫过长长的迁徙队伍，声音次第减弱，最终变成了遥远地方的一阵喃喃细语。马鞭声起，车轮吱呀，一辆辆庞大的四轮马车动了起来。没过多久，整个迁徙队伍又一次开始蜿蜒前行。适才接到照管任务的那名长老把两个落难的旅人领进了自己的马车，马车里已经备好了餐食。</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们就在这儿待着。”长老说道，“几天之后，你们疲惫的身体就该复原了。与此同时，你们一定得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永远都是我们这个教派的信徒。布里根·扬已经这么说了，他的话等于约瑟夫·史密斯的话，也就等于上帝的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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