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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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七章 木桶插曲</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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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七章<br />
- <span class="kaiti_2">木桶插曲</span></h4>
- <p class="calibre2">警察带了一辆马车过来,于是我就用它把莫斯坦小姐送回了家。在此之前,她展露了女人固有的天使禀性:危难之中也始终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只因为她身边还有比她更需要支持的弱者。我下楼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坐在那位惊恐的管家旁边,神色明朗又安宁。可是,上了马车之后,她先是晕了过去,醒来就泪下如雨——这一次的夜间冒险实在让她经受了太多的考验。后来她告诉我,那一段旅程之中,她觉得我的表现既冷漠又疏远。当时她根本想不到我内心的挣扎,也想不到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克制住了安慰她的念头。我全部的怜惜和爱意都指着她的方向,好比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我的手也是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她。我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即便过上许多年,也比不上这离奇跌宕的一天,不能像这天一样,让我如此深刻地认识她温柔勇敢的天性。可是,我心里还有另外两方面的考虑,迫使我将那些怜爱的话语硬生生地留在了嘴边。当时她又软弱又无助,心智和精神都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要是在这样的时候把我的爱强加给她,无疑是乘人之危;更糟糕的是,她是个非常富有的人。要是福尔摩斯的调查圆满成功的话,她就可以承继大笔遗产。我不过是个支领半薪<img alt="“半薪”的意思就是军人因伤病等原因不再出勤,只领取一半的薪水。"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2" src="../Images/note.png" />的医生,绝不能厚颜利用这种偶然降临的亲密机会,否则的话,还谈什么公平,谈什么人品呢?她又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卑鄙下流的攀附者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产生那样一种印象,因为我承担不起那样的局面。就这样,阿格拉宝藏横亘在我俩之间,变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p>
- <p class="calibre2">将近两点的时候,我们才赶到瑟希尔·福瑞斯特太太的家门口。佣人们几个钟头之前就睡了,福瑞斯特太太却被莫斯坦小姐收到的那封怪异信函弄得忧心如焚,因此还坐在房里,盼望着她的归来。这位风度优雅的中年女士亲自来给我俩开门,看到她无比温柔地搂住了莫斯坦小姐的腰,嘘寒问暖的声音像母亲一般慈爱,我心里觉得十分欣慰。很显然,在这个家庭当中,莫斯坦小姐并不是一名寄人篱下的仆从,而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朋友。听过莫斯坦小姐的介绍之后,福瑞斯特太太诚挚地邀请我进去坐坐,给她讲讲我们的冒险经历。不过,我向她讲明自己重任在身,并且真心实意地保证,一俟案情有所进展,我一定登门报信。坐车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回头瞥了一眼,依稀看到那个小小的人群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两个彼此偎依的曼妙身影、半开的门、隔着彩色玻璃透出来的门厅灯光、挂在墙上的晴雨表,还有闪闪发亮的压毯条<img alt="压毯条(stair rod)是一种杆状家居用品,与楼梯梯级等长,可以水平固定在两级楼梯的接缝处,作用是防止楼梯地毯滑落。"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3" src="../Images/note.png" />。置身于这样一个疯狂诡异的事件当中,能看到这么一个宁静安详的英国家庭,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让人心生慰藉。</p>
- <p class="calibre2">越是去琢磨之前的事情,我越是觉得它疯狂诡异。马车辚辚地穿过一条条煤气灯照耀的寂静街道,而我利用途中的时间,把这一系列离奇古怪的事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我首先想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好说歹说,那个问题已经是相当清楚。莫斯坦上尉的死、邮寄的珍珠、征询地址的启事,以及那封要求见面的信函,凡此种种都有了圆满的解释。可是,得到解释的那些东西只是把我们引向了另外一个谜团。这个谜团比原来那个还要难解,而且比原来那个悲惨得多。来自印度的宝藏、莫斯坦上尉行李之中的神秘地图、舒尔托少校死亡之时的诡异情形、宝藏的重新发现、发现者随即遭遇的谋杀、谋杀现场的种种古怪细节、足迹、奇特的武器、纸片上那些与莫斯坦上尉的地图相同的文字,所有这些东西构成了一座如假包换的迷宫。身处这样的一座迷宫,除非拥有我室友那样的非凡禀赋,否则就只能望洋兴叹,彻底打消找到出路的念头。</p>
- <p class="calibre2">品钦巷坐落在兰贝思区的寒酸地段,由一排破旧的两层砖房组成。我敲了一阵3号的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二楼的百叶帘后面终于还是闪出了烛火的光亮,一张脸从里面探了出来。</p>
- <p class="calibre2">“滚开,你这个酒疯子。”那张脸说道,“你要敢再在这里闹事,我就把狗房打开,放四十三只狗出来咬你。”</p>
- <p class="calibre2">“放一只出来就行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滚!”那个声音咆哮起来,“老天帮忙,我这个袋子里正好有一块抹布,你再不滚的话,我就把它扔到你脑袋上!”</p>
- <p class="calibre2">“可我想要的是一只狗。”我叫道。</p>
- <p class="calibre2">“我没工夫跟你废话!”谢尔曼先生吼道,“你赶紧给我走开,我数到‘三’,抹布就要下来了。”</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刚刚开始解释,却发现已经用不着了。这个词的力量真是无比神奇,因为窗子立刻重重地落进了窗框,不到一分钟,闩着的房门就开了。谢尔曼先生是个身材瘦高、动作笨拙的老人,背有点儿驼,脖子上青筋暴露,戴着一副镜片发蓝的眼镜。</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先生的朋友我都欢迎,”他说道,“请进,先生。离那只獾远点儿,它会咬人的。噢,淘气鬼,淘气鬼,你想尝尝这位先生的味道吗?”后面这句是冲一只白鼬说的,它正在笼子里面探头探脑,红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别怕,先生,那只是一条蛇蜥。它没有毒牙,所以我才由它在房间里乱跑,为的是镇住那些甲虫。刚开始我有点儿暴躁,您一定得多多包涵,我这是让那些孩子给惹烦了,他们总喜欢跑到巷子里来敲我的门,吵得我没法睡觉。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想要什么呢,先生?”</p>
- <p class="calibre2">“他想要您的一只狗。”</p>
- <p class="calibre2">“噢!他要的一定是‘托比’。”</p>
- <p class="calibre2">“没错,就是‘托比’。”</p>
- <p class="calibre2">“‘托比’住的是左边的7号房。”</p>
- <p class="calibre2">他端着蜡烛缓缓前行,走在他亲手组建的这个古怪的动物家庭之中。借着摇曳朦胧的烛光,我依稀看到,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有荧光闪烁的眼睛在窥视我们,就连我们头顶的椽子上也站满了神色凝然的鸟儿。到这会儿,那些鸟儿懒洋洋地换了换爪子,因为我们的声音搅了它们的清梦。</p>
- <p class="calibre2">看到托比之后,我发现它是一只棕白相间、形象丑陋、长毛垂耳的狗,一半像斯班尼犬,一半像勒奇尔犬<img alt="斯班尼犬(spaniel)是一类中小型的短腿垂耳狗。勒奇尔犬(lurcher)是一类杂种猎狗,外形因杂交所用的种类而不同,通常比较大。"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4" src="../Images/note.png" />,步态十分地笨拙蹒跚。爱好自然的老先生塞给我一块糖,让我喂给它吃。片刻犹豫之后,托比接受了我的馈赠,由是缔结了一份友谊,跟着我上了马车,老老实实地陪了我一路。我回到庞第切瑞别墅的时候,宫里的钟<img alt="这里的“宫”(Palace)不详所指。当时诺伍德高地左近虽有水晶宫(Crystal Palace),但水晶宫并不敲钟。"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5" src="../Images/note.png" />刚刚打了三点。到了我才发现,前职业拳手麦克默多已经被当作从犯逮了起来,警方已经把他和舒尔托先生一起押往警局。两名警员把守着那道狭窄的大门。还好,等我报上那位侦探的名字之后,他们就让我带着狗儿进去了。</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站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烟斗。</p>
- <p class="calibre2">“噢,你把它带来了!”他说道,“好狗儿,好样的!埃瑟尼·琼斯已经走了。你走了之后,我们看到了一场热火朝天的精彩表演。他不光逮捕了我们的朋友萨德乌斯,连门房、管家和那个印度仆人也没放过。除了楼上的那个警长之外,这座房子里就剩咱们两个了。把狗留在这儿,咱们上去吧。”</p>
- <p class="calibre2">我们把托比拴在大厅的桌子旁边,又一次上了楼。出事那个房间的情况跟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惟一的变化就是主角的身上盖了块布。那名警长斜倚在角落里,神色疲惫不堪。</p>
- <p class="calibre2">“警长,把你的牛眼灯<img alt="牛眼灯是提灯的一种,前面装有一块可以聚光的“牛眼透镜”(一面平一面凸的透镜),故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6" src="../Images/note.png" />借我用一下,”我同伴说道,“麻烦你把这点儿纸板<img alt="“纸板”,原文如此,据上下文当为“绳子”。这里的英文是“card”(纸板),谅为“cord”(绳子)之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7" src="../Images/note.png" />绕到我脖子上,把灯吊在我的胸前。谢谢你。好了,我得把靴子和长袜脱掉。等下你帮我把鞋袜带到楼下去吧,华生。我打算稍微试一试攀爬的本事。还有,拿我的手帕去蘸点儿杂酚油。行了。好了,你先跟我一起上阁楼里去待会儿吧。”</p>
- <p class="calibre2">我俩从天花板上的洞口爬了上去,福尔摩斯又一次用灯照了照尘土之中的那些脚印。</p>
- <p class="calibre2">“你好好看看这些脚印,”他说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特点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些脚印的主人,”我说道,“应该是个小孩,要不就是个矮小的女人。”</p>
- <p class="calibre2">“呃,尺码方面的特点不算。别的就没有了吗?”</p>
- <p class="calibre2">“照我看,它们跟别的脚印没什么区别。”</p>
- <p class="calibre2">“绝对有区别。瞧!这儿的尘土里有一个右脚的脚印。现在呢,我自个儿也是光着脚的,这就在它的旁边印上一个脚印。两个脚印之间的主要区别是什么?”</p>
- <p class="calibre2">“你那个脚印的趾头挤作一团,这个脚印每根趾头都分得清清楚楚。”</p>
- <p class="calibre2">“你说得对,区别就在这里。记着这一点吧。好了,麻烦你走到活门旁边,闻一闻木头框子的边缘,行吗?我就不过去了,因为我拿着手帕呢。”</p>
- <p class="calibre2">我依言走到活门旁边,立刻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焦油气味。</p>
- <p class="calibre2">“那家伙出去的时候,脚踩到了那个地方。既然你都能追踪他留下的那股气味,要我说,托比更不会有什么问题。好了,你赶紧到楼下去,带上狗儿来看布龙丁<img alt="布龙丁(Charles Blondin,1824—1897)为法国著名杂技演员,尤擅走钢丝。福尔摩斯自比布龙丁,是在和华生开玩笑。"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8" src="../Images/note.png" />的表演吧。”</p>
- <p class="calibre2">等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上了房顶。只见他正在沿着屋脊往前爬,活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速度非常缓慢。过了一会儿,他消失在了一丛烟囱后面,不久便再次现身,跟着又消失在了屋脊的背面。我赶紧绕到屋子背面,发现他坐在屋檐的一个角上。</p>
- <p class="calibre2">“是你吗,华生?”他叫道。</p>
- <p class="calibre2">“是我。”</p>
- <p class="calibre2">“这就是他上房的地方。下面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p>
- <p class="calibre2">“水桶。”</p>
- <p class="calibre2">“有盖子吗?”</p>
- <p class="calibre2">“有的。”</p>
- <p class="calibre2">“旁边有梯子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p>
- <p class="calibre2">“这家伙真不要命!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敢爬。不过,既然他有本事从这儿爬上来,我就应该有本事爬下去。这根水管摸着还是挺牢靠的。管他呢,我来了。”</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攀爬声,他胸前的提灯开始顺着墙面稳稳当当地往下降。过了一会儿,他轻轻一跃,落到了木桶上,跟着就从木桶上跳了下来。</p>
- <p class="calibre2">“他的行动路线很好辨认。”他一边穿靴子和长袜,一边说道,“他不光把一路之上的瓦都给踩松了,还在匆忙之中落下了这么一样东西。用你们医生的行话来说,这东西证实了我的诊断。”</p>
- <p class="calibre2">他举到我眼前的是一只小小的口袋,袋子是用染过色的草编的,上面还点缀着几颗花里胡哨的珠子。袋子的形状和尺寸都与烟匣子相仿,里面装着六根黑色的木刺,木刺一头尖,一头圆,跟扎在巴索洛缪·舒尔托脑袋上的那一根一模一样。</p>
- <p class="calibre2">“这些东西凶险极了,”他说道,“你小心点儿,别把自己给扎了。我觉得非常高兴,因为这多半是他的全部家当。拿到这些东西之后,咱俩就可以踏实一点儿,不用担心这种玩意儿会在不远的将来扎到你我身上。我宁愿吃上一颗马提尼<img alt="马提尼(Martini)即马提尼-亨利步枪,是当时英国陆军所用的一种步枪,因两位设计者而得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9" src="../Images/note.png" />枪子儿,也不乐意沾上这种玩意儿。你还有力气跑六英里的路吗,华生?”</p>
- <p class="calibre2">“没问题。”我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你的腿受得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可以,受得了。”</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021.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给你这个,小狗!好托比!闻闻这个,托比,闻闻这个!”他把蘸了杂酚油的手帕伸到狗儿的鼻子下面,狗儿站在那里,叉开毛茸茸的腿,十分滑稽地侧着脑袋,架势就像一位正在鉴赏名酿的品酒行家。接下来,福尔摩斯远远地扔开手帕,把一根结实的绳子系到狗儿的项圈上,牵着它走到了那只水桶跟前。狗儿立刻发出一连串高亢抖颤的吠叫,跟着就鼻子贴地,尾巴高举,顺着嗅迹啪嗒啪嗒地奔跑起来。绳子被它拽得紧紧的,我俩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跟着它跑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东方渐白,借着阴冷灰暗的晨光,我们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景物。我们的身后矗立着那座方方正正的巨大房屋,黑暗的窗户空空如也,高耸的墙面赤裸光秃,整座房子都显得悲哀绝望,惨淡凄凉。我们跟着狗儿穿过庭院,在遍布地面的沟槽和土坑之中穿进穿出。眼前到处都是土堆和病怏怏的灌木,一片灾难深重的不祥景象,倒是跟笼罩此地的恐怖惨剧相得益彰。</p>
- <p class="calibre2">跑到围墙边上之后,托比一边狺狺嗥叫,一边贴着墙根继续奔跑,最后就停在了一株小榉树背后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是两堵墙交会的地方,墙上有几块砖已经松脱,留下的灰泥墙缝磨损得很厉害,下缘也很光滑,似乎是经常被人用作梯级。福尔摩斯率先爬上墙顶,从我手里接过狗儿,又把狗儿放到了墙外。</p>
- <p class="calibre2">“这儿有那个木腿家伙留下的手印。”等我爬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说道,“你瞧,白色的灰泥上有一块小小的血迹。昨天以来没下过特别大的雨,咱们的运气真是不错!尽管他们已经离开了二十八个小时,大路上仍然会有他们的气味。”</p>
- <p class="calibre2">说实话,当时我想到之前这段时间里伦敦大路上的繁忙交通,心里面多少有点儿打鼓。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疑虑。托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一直在按它那种摇摇晃晃的步态啪嗒啪嗒地往前跑。显而易见,杂酚油的刺鼻味道远远地压过了其他那些可能造成混淆的气味。</p>
- <p class="calibre2">“你可不要以为,”福尔摩斯说道,“我破这个案子只能依靠运气,只能指望那些家伙当中有一个踩到了这种化学品。到了现在,我已经掌握了许多资料,足以让我通过许多不同的途径去追踪他们。话又说回来,最简便的还是眼下的这个办法。再者说,既然幸运之神把这样的机会放在了咱们手里,不利用也是不应该的。可是,这件案子本来很有希望成为一个相当考验智力的难题,这条线索却降低了它的难度。要是没有这条过于明显的线索的话,这件案子真可以算是一个拿分的好机会哩。”</p>
- <p class="calibre2">“你拿的分已经够多了,多得可以浪费了。”我说道,“说实在的,福尔摩斯,你用在这件案子当中的演绎方法真让我叹为观止,比你在杰弗逊·霍普那件案子里的表现还要让我佩服。在我看来,你这次的演绎过程比那次还要复杂,还要费解。比方说,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地描述那个木腿人的特征呢?”</p>
- <p class="calibre2">“咳,我亲爱的伙计!这事情再简单不过啊。我并不是在这里装模作样,所有情况的确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桌面上。两位看管犯人的军官获悉了一个关于宝藏的重大秘密,一个名叫乔纳森·斯莫的英格兰人为他俩画了张地图。你应该记得吧,咱们在莫斯坦上尉的那张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他代表自己和同伙签上了那些名字,还发明了一种多少有点儿卖弄的说法,叫什么‘四签名’。凭借地图的帮助,两位军官——或者是其中的一位——找到了宝藏,把宝藏带回了英格兰,并且,咱们不妨假设,没有履行自己用来换取宝藏的某些承诺。那么,乔纳森·斯莫干吗不自个儿去找宝藏呢?答案也显而易见。地图问世的那个时候,莫斯坦刚好是在一个成天跟犯人打交道的岗位上。乔纳森·斯莫之所以没有自个儿去找宝藏,是因为他和他那些同伙都在服刑,根本脱不了身。”</p>
- <p class="calibre2">“这只是你的一种推测而已。”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这可不只是一种推测,更是惟一的一个能够涵盖所有事实的假设。咱们不妨来看一看,它跟后来的事情是多么地吻合。舒尔托少校过了几年太平日子,高高兴兴地守着他的宝藏。后来呢,他收到了一封印度来信,立刻吓得魂不附体。那是一封怎样的信呢?”</p>
- <p class="calibre2">“一封通报情况的信,说的是被他亏负的那些人已经获得了释放。”</p>
- <p class="calibre2">“应该说是已经逃跑成功。这种情形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肯定知道那些人的刑期,如果是刑满释放的话,他是不会觉得意外的。接下来他又是怎么做的呢?他小心地提防着一个装了木腿的人——注意,他提防的对象是个白人,因为他曾经把一个白人商贩当成了那个人,而且实实在在地冲对方开了枪。好了,那张地图上只有一个白种人的名字,其他的都是印度教徒或者回教徒的名字。所以说,那帮人里面只有一个白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装了木腿的人就是乔纳森·斯莫<img alt="“Jonathan Small”(乔纳森·斯莫)是典型的白种人名字。"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20" src="../Images/note.png" />。你说说,这段演绎有破绽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我只能说它非常清晰,非常简洁。”</p>
- <p class="calibre2">“那好,咱们不妨把自己摆到乔纳森·斯莫的位置,从他的角度想想这件事情。他来到英格兰,心里怀着两个目的,一个是拿回他认为自己应得的东西,另一个则是报复那个亏负自己的人。他找到了舒尔托的住处,很可能还跟房子里面的某个人搭上了线。舒尔托家里有个名叫拉尔·劳的男仆,咱们虽然没有见到,伯恩斯通太太对他的评价可跟‘好’这个字沾不上边儿。可是,斯莫始终弄不清楚藏宝的地点,因为知道地方的只有少校本人和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忠实仆人。后来,斯莫突然获悉少校已经奄奄一息,担心宝藏的秘密会跟少校一同入土,情急之下就不顾少校家里的森严戒备,设法爬到了少校的窗前,只是因为少校的两个儿子在场才没敢闯进去。不过,出于对死者的刻骨仇恨,当天夜里他就摸进了死者的房间,想从他的私人文件当中找到与宝藏有关的记录,最后还为自己的造访留了个纪念,就是写在纸上的那行简短字迹。毫无疑问,他之前就有过类似的计划,要是能亲手杀死少校的话,他就要把同样的字迹留在少校的尸体上,让人知道这不是一桩普通的谋杀,而是——从他们四个的角度来看——一件讨还公道的义举。这一类异想天开的狂妄做法在犯罪史上屡见不鲜,往往都会成为追查罪犯的宝贵线索。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完全明白。”</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乔纳森·斯莫又该怎么办呢?他只能继续暗中监视屋主的寻宝行动。很有可能,当时他离开了英格兰,只是隔三岔五地回来看看。再往后,屋主在阁楼里找到了宝藏,而他立刻就得到了通知。这个事实再一次提醒我们,这家人当中有他的奸细。乔纳森装了木腿,根本不可能爬进巴索洛缪·舒尔托那个远离地面的房间。然而,他身边有个相当古怪的同伙。那个同伙帮他排除了这些困难,但却让自己的赤脚沾上了杂酚油,所以才有了托比的出场,所以才让一位半薪军医拖着他受伤的‘阿喀琉斯之腱’<img alt="阿喀琉斯(Achillis)是古希腊神话当中的英雄,脚踵是他身上惟一的弱点,他的死即是因为被太阳神阿波罗射中脚踵。“阿喀琉斯之踵”是西方习语,指人的致命弱点。这里的“阿喀琉斯之腱”(tendo Achillis)虽然是跟腱的别称,但应该是比照“阿喀琉斯之踵”的戏谑说法,并不是实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21" src="../Images/note.png" />跑了六英里的路。”</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杀人的是那个同伙,并不是乔纳森。”</p>
- <p class="calibre2">“确实如此。还有啊,这件事让乔纳森非常反感,看他进屋之后跺脚的方式就知道了。他并不仇恨巴索洛缪·舒尔托,多半是把对方绑起来再塞上嘴就可以算数,因为他不想把自己的脑袋往绞索里伸。可是,他没法阻止这件事情,因为他那个同伙蛮性大发,已经用毒刺致人死命。于是乎,乔纳森·斯莫留下字条,把宝物箱子放到地面,自己也跟了下去。这就是我整理出来的事件链条。至于他的外表嘛,当然喽,他在安达曼那个烤炉里服过刑,因此就只能是个中年人,只能是晒得黢黑的模样。他的身高很容易就可以通过步幅推算出来,而我们还知道他长着络腮胡子。萨德乌斯·舒尔托曾经看见他出现在自家的窗前,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他毛发很多。据我看,现有的情况大致就是这些了。”</p>
- <p class="calibre2">“那个同伙呢?”</p>
- <p class="calibre2">“哦,这个啊,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神秘的事情。不过,你很快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等不了多久的。清晨的空气真是甜美!瞧那朵小小的云,飘动的样子真像是某只巨大的火烈鸟身上的一片粉色羽毛。红色的日轮已经冲破了伦敦的云雾堤岸,光华普照芸芸众生,可我敢打赌,再没有谁的差使能比你我更加怪异。面对大自然的伟力,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抱负与追求显得何等渺小!那本让·保罗的著作,你应该读得差不多了吧?”</p>
- <p class="calibre2">“差不多了。我先读了点儿卡莱尔的东西,然后才回过头去读他的作品<img alt="让·保罗(Jean Paul Friedrich Richter,1763—1825)为德国浪漫派作家,即后文中的里希特,对自然的热爱以及宗教情感在他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卡莱尔即苏格兰作家托马斯·卡莱尔,写过一些评论让·保罗的文章,参见《暗红习作》注释。值得注意的是,按照作者在《暗红习作》当中的叙述,福尔摩斯连卡莱尔是谁都不知道。同样有趣的是,本书中福尔摩斯曾多次引用歌德等人的话,表明《暗红习作》当中华生那句“文学和哲学知识为零”的评价有欠公允。"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22"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这样也好,道理就像从溪流回溯源头的湖泊一样。他有一个古怪却又深刻的观点,认为人类之所以称得上伟大,首要的证据就是人类能够认识自身的渺小。你看,按照他这个观点,对比和鉴别的能力本身就是高贵的证明。里希特的作品当中的确有不少滋养头脑的食粮。你没带枪,对吧?”</p>
- <p class="calibre2">“我带着手杖呢。”</p>
- <p class="calibre2">“咱们要是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搞不好就得动用这一类的家什。乔纳森可以由你来对付,另外那个要是不老实的话,那我只好用枪打死他。”说话间,他把左轮手枪从外套的右边口袋里掏了出来,装上两颗子弹,又把枪放了回去。</p>
- <p class="calibre2">这之前,我们一直跟着托比在那些通往市区的郊区道路上穿行,路两边都是别墅。眼下呢,我们已经走进了绵延不断的市区街道,街上有许多早早起床的码头工人和其他劳工,还有一些邋邋遢遢的妇人,正在取下窗子的挡板,清扫门前的台阶。街角那些方形屋顶的酒吧刚刚开始一天的生意,一个个长相粗野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用袖子擦拭着沾在胡须上的残酒。不相识的狗儿晃晃悠悠地走上前来,好奇地盯着过路的我们。不过,我们这只无可比拟的托比从不左顾右盼,只管小跑着奔向前方,鼻子贴着地面,偶尔才会哼哼一声,表示它碰上了一个嗅迹特别明显的地点。</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已经把斯垂特厄姆街区、布莱克斯顿街区和坎伯维尔街区抛在身后,又穿过了肯宁顿椭圆体育场东边的那些小街,眼下则走到了肯宁顿巷。看样子,我们追踪的那两个人刻意选择了一条不合常理的之字形路线,多半是为了避人耳目。只要有方向相同的小街可走,他们绝不留在主路上。所以呢,刚走到繁华的肯宁顿巷跟前,他们就转进了左手边的邦德街和迈尔斯街。我们从迈尔斯街追踪到骑士广场之后,托比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开始来回逡巡,一只耳朵支了起来,另一只耳朵继续趴着,狗儿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接下来,它啪嗒啪嗒地转起圈来,其间还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我俩,似乎是在为自己的难堪处境索取同情。</p>
- <p class="calibre2">“这只狗究竟是怎么啦?”福尔摩斯抱怨道,“他们总不会是上了马车,或者是坐气球上天了吧。”</p>
- <p class="calibre2">“他们兴许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吧。”我如是猜测。</p>
- <p class="calibre2">“哈!好了,它又走起来了。”我同伴无比欣慰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这回它可真的是走起来了,因为它四下闻了一阵,然后就突然拿定主意,带着前所未有的劲头和决心冲向了前方。看样子,此时的嗅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因为它压根儿就不去闻地面,只是一个劲儿地拽绳子,想要狂奔起来。福尔摩斯的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觉得这一次的旅程已经接近尾声。</p>
- <p class="calibre2">我们沿着九榆巷一直往前走,最终走到了布洛德瑞克和纳尔逊家的那座大木场,就在“白鹰”酒馆前边一点点的地方。到了这里之后,兴奋得快要发狂的狗儿从侧门钻进了木场的围栏,围栏里面的锯木工人已经忙活起来。狗儿继续狂奔,踩过地上的锯末和刨花,穿过一条巷道,转进两堆木材之间的一条过道,最后就发出一声胜利的嗥叫,跳上了一只还没从送货手推车上卸下来的大桶。它站在大桶上面,吐着舌头,眨巴着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福尔摩斯,期待着我俩的赞许表示。大桶的侧板和手推车的轮子上都沾着一种暗色的液体,空气中充满了杂酚油的气味。</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无法遏止的狂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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