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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title>第十章 岛民的末日</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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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十章<br />
  12. <span class="kaiti_2">岛民的末日</span></h4>
  13. <p class="calibre2">我们这顿饭吃得非常高兴。兴致好的时候,福尔摩斯可以是个异常健谈的人,而这天傍晚,他兴致的确很好,似乎是进入了一种亢奋的狂喜状态。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他居然这么伶牙俐齿。他接连不断地聊起了一大堆话题,从中世纪神迹剧谈到中世纪陶器,从斯特拉底瓦里小提琴谈到锡兰的佛教<img alt="神迹剧(miracle play)亦称圣徒剧,是盛行于中世纪欧洲的一种民间戏剧,以圣徒生平及所行神迹为题材。斯特拉底瓦里小提琴见《暗红习作》当中的注释。锡兰(Ceylon)是斯里兰卡的旧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29" src="../Images/note.png" />,跟着又谈到未来的战舰,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就跟对每个话题都做过专门的研究似的。他眼下的这种晴朗心绪,刚好就是之前那段消沉抑郁的阴霾日子造成的一种反作用。埃瑟尼·琼斯呢,他不光证明了自己在闲暇的时候是个相当好打交道的人,享用晚餐的时候还拿出了一副美食家的派头。我自己也是欢欣不已,一方面是因为案子即将了结,一方面又受了福尔摩斯那股快活劲儿的感染。直到晚餐结束,三个人都对这次欢聚的由头只字未提。</p>
  14. <p class="calibre2">桌子收拾干净之后,福尔摩斯看了看表,然后就斟上了满满的三杯波尔图葡萄酒。</p>
  15. <p class="calibre2">“干一杯,”他说道,“祝咱们的小小探险圆满成功。咱们该出发了。你有手枪吗,华生?”</p>
  16. <p class="calibre2">“我当兵时用的那把左轮手枪就在我书桌里。”</p>
  17. <p class="calibre2">“那你最好把它拿上,有备无患嘛。马车应该已经等在门口了。我跟车夫定的时间是六点半。”</p>
  18. <p class="calibre2">七点多一点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西敏寺旁边的码头,汽艇已经等在了那里。福尔摩斯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它。</p>
  19. <p class="calibre2">“船上有什么警方的标志吗?”</p>
  20. <p class="calibre2">“有的,船舷上那盏绿灯就是。”</p>
  21. <p class="calibre2">“那就把它摘掉。”</p>
  22. <p class="calibre2">完成这个小小的调整之后,我们登上汽艇,解开了缆绳。琼斯、福尔摩斯和我坐在船尾,船上一人掌舵,一人司炉,船头还有两名身材魁梧的督察。</p>
  23. <p class="calibre2">“去哪儿?”琼斯问道。</p>
  24. <p class="calibre2">“去伦敦塔。叫他们停在雅各布森船厂对面。”</p>
  25.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船显然是速度惊人,它飞快地掠过一艘又一艘满载的驳船,就跟它们停着没动似的。当我们将一艘小火轮甩到身后的时候,福尔摩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p>
  26. <p class="calibre2">“这么看,咱们应该能追上这条河里的任何东西。”他说道。</p>
  27. <p class="calibre2">“呃,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比咱们这艘船还快的汽艇确实不多。”</p>
  28. <p class="calibre2">“咱们必须追上‘曙光号’,那艘船可是以快著名的。我来跟你讲讲眼下的形势,华生。之前我被那么个小小的问题挡了道,心里有多窝火,你还记得吧?”</p>
  29. <p class="calibre2">“记得。”</p>
  30. <p class="calibre2">“所以呢,我一头扎进化学实验,让自己的脑子彻彻底底地休息一下。咱们的一位大政治家曾经说过,最好的休息就是换换工作<img alt="这句话通常被归在曾四度担任英国首相的格莱斯顿(William Gladstone,1809—1898)名下,但却没有确切的出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0" src="../Images/note.png"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成功做完分解碳氢化合物的实验之后,我又回头来看舒尔托这个案子,把整件事情重新理了一遍。我那些小家伙已经把这条河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结果是一无所获。那艘汽艇没有在任何一个船坞或是码头出现,也没有回到它原先所在的地方。与此同时,罪犯多半不会用凿沉它的方法来掩盖自己的行踪。当然,如果其他可能性都已排除的话,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的假设。我知道斯莫这家伙有一些市井之徒的小伎俩,但却不相信他真能使出什么妙不可言的大手笔,因为那种东西通常都是高等教育的产物。接着我又想,咱们既然知道他一直在监视庞第切瑞别墅,那他必然是在伦敦待了一段日子,由此就不可能说走就走,多少也得花点儿时间来料理自己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天呢。再怎么说,这也是最符合常理的一种推测。”</p>
  31. <p class="calibre2">“我倒觉得这种推测有点儿牵强。”我说道,“更符合常理的推测是,他先料理好了自己的事情,然后才以身犯险。”</p>
  32. <p class="calibre2">“不对,我可不这么想。对他来说,伦敦的这个窝巢应该是一个十分宝贵的藏身之所,除非他已经确信自己不会再需要它,否则就不会轻易放弃。作出这个推测之后,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乔纳森·斯莫一定会觉得,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来遮掩,旁人都免不了要对他那个奇形怪状的同伙指指点点,没准儿还会把后者跟诺伍德的惨案联系起来。他还是满精明的,应该想得到这一点。作案的时候,他俩借着黑夜的掩护从老窝里钻出来,而他肯定是打算赶在天光大亮之前逃回去。好了,按照史密斯太太的说法,他俩三点多钟才坐上船,再过一个钟头左右,天就该亮得差不多了,周围的人也会多起来。由此我可以断定,当时他俩肯定没跑多远。他俩多半是给了史密斯不少封口费,又包下他的汽艇以作最后逃亡之用,然后就带着宝物箱子急匆匆地跑回了老窝。他俩会等上两个晚上,看看报纸上有些什么说法,自己有没有成为怀疑的目标,然后就会借着黑夜的掩护坐汽艇去格里夫森或者当斯锚地<img alt="当斯锚地(the Downs)是北海南部英吉利海峡附近的一片海域,在多佛海峡和泰晤士河口之间,历来是各种船只的避风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1" src="../Images/note.png" />。毫无疑问,他俩已经预先买好了船票,打算从那些地方前往美洲,或者是大英帝国的海外殖民地。”</p>
  33. <p class="calibre2">“可是,汽艇怎么办呢?他俩总不可能把汽艇带回自己的老窝吧。”</p>
  34. <p class="calibre2">“确实不可能。当时我断定,那艘汽艇虽然无踪无影,但却一定不会离他俩的老窝太远。接下来,我把自己摆到斯莫的位置,用他的头脑来考虑这个问题。他多半会觉得,绝不能把汽艇打发回去,也不能把它泊在某个码头,那样的话,万一警方盯上了他,要追踪就会比较容易。那么,要想把汽艇隐藏起来,同时又方便自己随时取用,他应该怎么做呢?我反复揣摩,换作我是他的话,我会怎么做。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汽艇交给某家造船厂或是修理厂,让厂家对它做点儿无关紧要的修整。这样的话,汽艇就会顺理成章地进入厂家的仓库或者修理厂,从别人的视线当中消失。与此同时,如果我想用它的话,提前几个小时打声招呼就行了。”</p>
  35. <p class="calibre2">“这办法倒是挺简单的。”</p>
  36. <p class="calibre2">“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恰恰是这种非常简单的东西。不管怎么样,我决定按照这个推测采取行动。于是我立刻换上了那身无伤大雅的水手行头,到河边的各家船厂去打探消息。前面十五家都没有带来任何收获。第十六家,也就是雅各布森船厂,却告诉我,两天之前,一个木腿男人把‘曙光号’送到了他们那里,让他们稍微修一修船上的舵。‘它的舵压根儿就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船厂的工头是这么说的,‘瞧,它就在那儿,船帮上有红条的那艘。’就在这个时候,巧得很,失踪船主莫迪凯·史密斯先生走了过来,显然是喝得相当不少。当然喽,我本来并不认得他,可他大呼小叫,把自己的名字和汽艇的名字一起吼了出来。‘我今晚八点钟来取船,’他还说——‘记好喽,是八点整,我那两位先生可不喜欢等人。’那两个家伙显然是给了他不少钱,因为他一副钱多了烧得慌的样子,一个劲儿地朝那些工人扔先令。我跟着他走了一阵,可他又钻进了一家酒馆,所以我只好返回船厂,碰巧看到我的一个小家伙从路上过,于是就叫他留在那里监视那艘汽艇。那两个家伙一出发,他就会站到岸边冲咱们挥手帕。咱们就在河里埋伏着,要是不能人赃并获,那才是件怪事哩。”</p>
  37. <p class="calibre2">“那些家伙是不是正主儿我不知道,你这些安排还是挺周详的。”琼斯说道,“不过,这事儿要是由我来办的话,我就会让一帮警察到雅各布森船厂去候着,他们一来就冲上去抓。”</p>
  38. <p class="calibre2">“那他们就永远也不会来。斯莫这家伙十分狡猾,肯定会派个探子打头阵,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就会再躲上一个星期。”</p>
  39. <p class="calibre2">“不过,你完全可以死死地盯住莫迪凯·史密斯,让他把你领到他们的窝巢里去。”我说道。</p>
  40. <p class="calibre2">“那样的话,我只会白白地浪费时间。我觉得,史密斯知道他们住处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他反正是又有酒喝又有钱花,还问那么多问题干什么呢?他们肯定是通过捎信的方法给他下指示的。不行的,所有的办法我都考虑过了,眼下的这一种才是最好的。”</p>
  41. <p class="calibre2">说话之间,我们一直在飞速驶过泰晤士河上的一座座桥梁。经过故城<img alt="故城(the City)通译为“伦敦城”,特指伦敦市中心的一小片历史悠久的区域,有时也称“方里”(the Square Mile),因为这片区域的面积刚好是一平方英里左右。为免与泛指伦敦全城的“伦敦城”发生混淆,此系列均译作“故城”。"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2" src="../Images/note.png" />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刚好给圣保罗大教堂穹顶的十字架镀上了一层金色。直到暮色深沉,我们才赶到了伦敦塔下面。</p>
  42. <p class="calibre2">“那就是雅各布森船厂,”福尔摩斯说道,指了指耸立在萨里郡那一侧河岸的一些桅杆吊索,“咱们就拿这排驳船作为掩护,在这儿来来回回地慢慢晃荡。”他从兜里掏出一副夜用望远镜,向对岸望了一会儿。“我看见了,我的哨兵正在坚守岗位,”他告诉我们,“只不过还没有手帕信号。”</p>
  43. <p class="calibre2">“咱们不妨往下游开一点点,到那儿去等他们。”琼斯急切地说道。</p>
  44. <p class="calibre2">到这会儿,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连那几个对此次任务不甚了了的警员和船工也不例外。</p>
  45. <p class="calibre2">“咱们可没有想当然的权利。”福尔摩斯答道,“当然,他们下行的几率是上溯的十倍,可这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眼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船厂的出口,同时又不会被他们看到。今天晚上天气不错,对岸又有很多灯光。咱们必须守在这儿。瞧,那边的煤气灯下面还真是人头攒动哩。”</p>
  46. <p class="calibre2">“他们都是刚下班的船厂工人。”</p>
  47. <p class="calibre2">“好一群肮脏邋遢的家伙,可是我相信,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藏着一点点不朽的火花。光看他们的外表,你绝对想不到火花的存在。这方面的事情可没法预先推定。人这种东西真是个解不开的谜啊!”</p>
  48. <p class="calibre2">“有人说,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躯壳之中有个灵魂。”我插了一句。</p>
  49. <p class="calibre2">“温伍德·瑞德在这个问题上很有见地。”福尔摩斯说道,“他认为,个体的人虽然是无法破解的谜题,集合起来却拥有数字一般的确定性。比如说,你永远也无法预测某一个人的行为,但却可以准确地预测一般的人会怎么样。个体千差万别,百分率却始终有效。统计学家们就是这么说的。呃,那是一块手帕吗?毫无疑问,那边的确有一个晃动的白影。”</p>
  50. <p class="calibre2">“没错,就是你那个小家伙。”我叫了起来,“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p>
  51. <p class="calibre2">“‘曙光号’也在那里,”福尔摩斯叫道,“速度快得跟鬼魅一样!全速前进,司炉。去追那艘亮着黄光的汽艇。老天在上,要是他们的船跑赢了我们的话,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p>
  52. <p class="calibre2">在此之前,“曙光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船厂的出口,从两三艘小船之间穿了过去。等我们看见的时候,它的速度已经提得很高了。眼下它贴着河岸,正在飞速驶向下游。琼斯神色严峻地看着它,忍不住摇起头来。</p>
  53. <p class="calibre2">“它太快了,”他说道,“我怀疑咱们追不上了。”</p>
  54. <p class="calibre2">“咱们必须追上它!”福尔摩斯咬牙切齿地叫道,“快添火,司炉!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咱们一定得逮到他们,就算把这艘船烧了都行!”</p>
  55. <p class="calibre2">我们紧紧地跟了上去。锅炉呼呼怒号,强劲的引擎尖啸声声,咣当作响,如同一颗钢铁的心脏。尖削的船头劈开平静的河水,将两道滚滚的波浪抛向左右两旁。伴随着引擎的每一次悸动,船身一次又一次地跳跃颤抖,仿佛是有了生命。船头的黄色大灯投出长长的光束,在我们的前方摇曳不停。正前方水面的那个模糊黑影就是“曙光号”,翻涌的白色尾迹诉说着它惊人的速度。我们从一艘艘来来往往的驳船、汽轮和商船旁边一掠而过,刚刚还在这一艘后面,转眼就到了那一艘前面。黑暗之中传来了冲我们叫好的声音,“曙光号”却依然风驰电掣地跑在前头,我们也依然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p>
  56. <p class="calibre2">“添火,伙计们,添火!”福尔摩斯高声叫喊,眼睛瞥向下方的锅炉室,熊熊的火光烙上了他鹰隼一般的焦灼脸庞,“能烧出多少蒸汽就烧多少。”</p>
  57. <p class="calibre2">“我觉得,咱们已经追近了一点儿。”琼斯说道,眼睛紧盯着“曙光号”。</p>
  58. <p class="calibre2">“绝对没错,”我说道,“用不了几分钟,咱们就能赶上它了。”</p>
  59. <p class="calibre2">没想到,厄运就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一艘拖船牵引着三艘驳船闯到了我们和“曙光号”的中间。我们死死地扳住了舵轮,这才没有跟它撞上。我们还没来得及绕过拖船摆正航向,“曙光号”就已经把我们甩下了足足两百码的距离。还好,它仍然清晰地显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与此同时,星光灿烂的澄明夜晚也正在取代晦暗模糊的游移暮色。我们的锅炉已经烧到了极限,汹涌的动力让脆弱的船壳震颤不停,嘎吱作响。一路之上,我们穿过了伦敦池<img alt="原文为“pool”,应是伦敦池(Pool of London)的省写,指伦敦桥和伦敦塔桥之间的河段。本章下文之中的所有地名都是泰晤士河沿岸的真实存在。"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3" src="../Images/note.png" />,掠过了西印度码头,驶过了长长的德特福德河段,绕过了狗儿岛,此时正在向北行进。前方的那个模糊暗影已经现出本来面目,变成了秀美迷人的“曙光号”。琼斯把船上的探照灯转向了它,甲板上的人影立刻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一个男的坐在船尾,正在低头查看摆在自己双膝之间的一件黑色物品,他旁边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一头纽芬兰犬<img alt="纽芬兰犬(Newfoundland)是一种大型犬类,因最初培育于加拿大的纽芬兰而得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4" src="../Images/note.png" />。船主的儿子把着舵,船主的身影则映现在红红的炉火之中,只见他光着膀子,正在拼命地往炉膛里加炭。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兴许还不能肯定我们真的是在追他们,眼下看到我们跟着他们弯来拐去,心里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疑问。经过格林尼治的时候,我们离他们大概有三百步<img alt="用作长度单位的时候,1步(pace)等于0.76米。"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5" src="../Images/note.png" />远。到了布莱克沃,我们跟他们的距离就不超过二百五十步了。奔波转徙的过往生涯之中,我在许多国家追猎过许多野兽,但却没有哪一次的经历能比得上泰晤士河这次极速若飞的缉凶行动,没有哪一次能有这般的狂野刺激。我们一码一码地步步逼近,寂静的夜晚之中,他们那部轮机的喘息轰鸣已经清晰可闻。船尾的那个男人仍然蜷在甲板上,双臂不停挥动,似乎是正在忙活什么事情,其间还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瞥上一眼,估量两艘船之间的距离。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琼斯便开始大声叫喊,喝令他们停下来。到这会儿,我们还落后不超过四个船身的距离,两艘船都在疾速飞驶。眼前是一段开阔的河面,一边是巴奇因平原,另一边是阴郁的普拉姆斯蒂德沼地。听到我们的叫喊,船尾的男人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开始冲我们挥舞紧握的双拳,还用粗砺的嗓音高声叫骂。此人身材高大<img alt="原文如此。但前文中福尔摩斯曾对琼斯说过斯莫是个小个子。当然,当时福尔摩斯尚未见到此人。"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36" src="../Images/note.png" />,体格健壮,因为他叉开两腿站在那里,所以我看到,他身体右侧大腿以下的部位不过是一截木桩。听到他刺耳的怒吼,甲板上那堆蜷成一团的东西有了动静。那堆东西立了起来,原来是一个黑人,个子小得我见所未见,肩上却扛着一颗畸形的大脑袋,脑袋上顶着一蓬凌乱纠结的头发。到这个时候,福尔摩斯早已拔出了他的左轮手枪,看到这个奇形怪状的生番之后,我也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枪拔了出来。他身上裹着一件类似乌尔斯特大衣的东西,也可能是一条暗色的毯子,只有一张脸露在外头。可是,仅仅是那张脸就足以把人吓得竟夜无眠。我从来都没见过,有谁的五官能像他的那样,把所有的兽性与残忍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他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燃着森然的凶光,厚厚的嘴唇上下翻开,龇在外面的牙齿冲我们咬得格格直响,宣泄着一股迹近野兽的狂怒。</p>
  60. <p class="calibre2">“他一抬手咱们就开枪。”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p>
  61. <p class="calibre2">此时我们离那艘船已经不到一个船身,猎物几乎伸手可及。我看到他俩站在那里,白皮肤的那个正在叉开两腿尖声叫骂,那个亵渎神灵的侏儒则是满脸狰狞,粗大的黄牙齿映着灯光,似乎想要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p>
  62. <p class="calibre2">我们可以如此清楚地看到他,实在是一种幸运。看着看着,他从衣服下面拿出了一根形如尺子的短木棍,又用双手把它举到了嘴边。我们手里的枪同时响了起来,他转了个圈儿,高高地举起双臂,跟着就发出一声呛水似的咳嗽,侧着身子栽到了河里。我看见,他那双恶毒凶狠的眼睛在白沫翻涌的水流之中一闪而逝。与此同时,木腿男人纵身一跃,狠命地扳了一下舵轮,他们那艘船立刻直直地冲向南岸,船尾从离我们只有几英尺的地方掠了过去。我们赶紧追了上去,可它已经冲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岸边是一个荒凉惨淡的所在,月光照耀着一片广袤的沼地,沼地之中只有一汪一汪的死水和一片一片的腐烂植物。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那艘汽艇冲上了满是淤泥的河岸,船头翘到空中,船尾则灌满了水。逃犯跳下船去,可他的木腿立刻齐根没入了湿答答的淤泥。他徒劳无益地又是挣扎又是翻腾,向前向后却都是寸步难移。他发出无可奈何的怒吼,还用另一条腿疯狂地踢打脚下的污泥,结果只是让自己的木腿在粘乎乎的河滩里越陷越深。等我们把汽艇开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死死地铆在了沼地里,我们只好在他肩膀上绕了一根绳子,这才把这个如同鱼怪的家伙拽出淤泥,拖到了我们的船上。史密斯父子闷闷不乐地坐在自己的汽艇上,听到命令之后也乖乖地上了我们的船。至于“曙光号”,我们把它拖回水里,又把它牢牢地绑在了船尾。它的甲板上有一只沉甸甸的印度铁箱,毫无疑问,舒尔托家那宗不祥的宝藏就在这只箱子里。箱子没有钥匙,分量又着实不轻,我们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搬进了我们这艘汽艇的小小舱室。接下来,我们慢慢地溯流返回,还用探照灯往各个方向照了一遍。到处都没有那个岛民的影子,远来此土的奇异客人已经葬身在泰晤士河底的黑色淤泥之中。</p>
  63.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023.jpeg" /></div>
  64. <p class="calibre2">“瞧,”福尔摩斯指着木制的舱门说,“咱们开枪的动作还是不够快。”千真万确,舱门上扎着一根我俩十分熟悉的凶险毒箭,就扎在我俩刚才所在位置往后一点儿的地方。在我们开火的那个瞬间,它想必是从我俩之间“嗖”的一声飞了过去。福尔摩斯还是那么若无其事,冲着它笑了一笑,接着又耸了耸肩膀,可我必须承认,想到可怕的死亡曾经跟我俩擦肩而过,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p>
  65. </body>
  66. </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