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2572582592602612622632642652662672682692702712722732742752762772782792802812822832842852862872882892902912922932942952962972982993003013023033043053063073083093103113123133143153163173183193203213223233243253263273283293303313323333343353363373383393403413423433443453463473483493503513523533543553563573583593603613623633643653663673683693703713723733743753763773783793803813823833843853863873883893903913923933943953963973983994004014024034044054064074084094104114124134144154164174184194204214224234244254264274284294304314324334344354364374384394404414424434444454464474484494504514524534544554564574584594604614624634644654664674684694704714724734744754764774784794804814824834844854864874884894904914924934944954964974984995005015025035045055065075085095105115125135145155165175185195205215225235245255265275285295305315325335345355365375385395405415425435445455465475485495505515525535545555565575585595605615625635645655665675685695705715725735745755765775785795805815825835845855865875885895905915925935945955965975985996006016026036046056066076086096106116126136146156166176186196206216226236246256266276286296306316326336346356366376386396406416426436446456466476486496506516526536546556566576586596606616626636646656666676686696706716726736746756766776786796806816826836846856866876886896906916926936946956966976986997007017027037047057067077087097107117127137147157167177187197207217227237247257267277287297307317327337347357367377387397407417427437447457467477487497507517527537547557567577587597607617627637647657667677687697707717727737747757767777787797807817827837847857867877887897907917927937947957967977987998008018028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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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海军协定</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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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dy class="calibre" id="b2">
-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 <p class="calibre2">我结婚之后的那个七月令人难忘,其间我有幸跟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起侦办了三起重大案件,由此得到了研究他工作方法的机会。在自己的笔记当中,我找到了前述三起案件的记录,记录的标题分别是“第二块血迹案”、“海军协定案”和“疲惫船长案”。不过,其中的第一件案子关涉极大,同时又牵连到本国的众多望族,恐怕要到许多年之后才适合公之于众。然而,在福尔摩斯经手的所有案件当中,再没有哪件像它这样,把他那些分析方法的价值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也没有哪件像它这样,给他的合作者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关于这件案子,我至今都还保留着一份几近逐字逐句的谈话记录。在那次谈话当中,福尔摩斯对巴黎警方的杜布古先生和但泽<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893年10月及11月,分两次连载。但泽(Dantzig)即波兰港口城市格但斯克(Gdansk),当时属于德意志帝国。"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4" src="../Images/note.png" />的著名专家弗里茨·冯·瓦尔鲍讲明了案件真相,后面两位都曾为案件当中的一些枝节问题枉费心力。可惜的是,也许要到下个世纪,公布案情才不至于引发危机。有鉴于此,我决定暂且略过此案,转而叙写前述的第二件案子。该案也一度具有国运攸关的重要意义,同时又包含着一些值得注意的情节,与其他案件判然有别。</p>
- <p class="calibre2">学生时代,我曾经跟一个名叫珀西·菲尔普斯的家伙十分要好。他年纪跟我差不多,但却比我高两级。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包揽了学校里的一切奖项,最后还拿到了一项奖学金,由此升入剑桥大学,继续他辉煌的求学生涯。我还记得,他拥有极其深广的人脉,早在成群结伙的孩提时代,大家就已经知道,他的舅舅是霍德赫斯特勋爵,那位了不起的保守党政客。不过,这种格外扎眼的亲戚关系并没有让他在校园里得到任何好处。恰恰相反,我们都觉得他是个特别来劲的捉弄对象,经常撵得他在运动场上乱跑,还拿板球门柱去撞他的小腿。当然,等到步入社会之后,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后来我模模糊糊听人说过,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人脉在外交部谋得了一份美差。再后来,我渐渐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收到下面这封信才把他想了起来:</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沃金镇<img alt="沃金镇(Woking)是英格兰萨里郡西部的一个城镇,东北距伦敦约40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5" src="../Images/note.png" />布莱尔布雷厄宅邸</p>
- <p class="letter-head">亲爱的华生:</p>
- <p class="reference-text">毫无疑问,你一定还记得“小蝌蚪”菲尔普斯。你读三年级的时候,我读的是五年级。也没准儿,你甚至已经听人说了,我通过舅舅的关系在外交部弄了份不错的差使,原本是风光体面、备受重用,最近却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弥天大祸,前程顿时化为乌有。</p>
- <p class="reference-text">我不打算在信里细说那次可怕的事件,那样做没有任何用处。当然,如果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多半就不得不讲给你听。脑炎折磨了我整整九个星期,眼下我刚刚痊愈,身体依然十分虚弱。麻烦你带你朋友福尔摩斯先生来看看我,你觉得可以吗?有关当局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件案子已经山穷水尽,可我还是想听听福尔摩斯先生的意见。请你务必拉上他一起过来,而且越快越好。目前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真是让我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你务必向他说明,之前我没有向他求教,并不是因为我不景仰他的才干,而是因为那次打击让我精神错乱,一直都没有调整过来。现在我虽然恢复了神志,但也不敢过多地考虑这件事情,怕的是旧病复发。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还是虚弱得不能提笔,连这封信都是别人按我的口述代写的。麻烦你请他过来,千万千万。</p>
- <p class="signature">你的老同学</p>
- <p class="signature">珀西·菲尔普斯</p>
- <p class="calibre2">读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禁深有触动。为了请到福尔摩斯,他不惜在信里再三恳求,实在让我心生恻隐。这样一来,即便事情非常棘手,我也会帮他去办。更何况我非常清楚,福尔摩斯热爱自己的行当,只要主顾乐于接受,他随时都愿意伸出援手。我妻子也赞成我的看法,认为我应当立刻通知福尔摩斯,不能有任何耽误。这么着,早餐之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已经再一次回到了贝克街的旧寓。</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穿着睡袍坐在边桌旁边,正在聚精会神地做一项化学实验。桌子上的本生灯喷着蓝幽幽的火焰,架在火上的曲颈甑已经烧得滚开,蒸馏出来的液滴正在通过冷凝管流进一个容积两升的量具。我进门的时候,我朋友连头都没有抬,我意识到他这项实验非常重要,于是就自个儿找了一把扶手椅,坐在旁边静静等待。他拿起一支玻璃吸管,这个瓶子里蘸一下,那个瓶子里蘸一下,从每个瓶子里吸了几滴液体,混合成一种溶液,最后才把装溶液的那支试管放在了桌子上。与此同时,他用右手拿起了一片石蕊试纸。</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195.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你刚好赶在了节骨眼儿上,华生。”他说道,“如果试纸继续呈现蓝色,那就是万事大吉;如果它变成红色的话,有个家伙的命就保不住了。”他把试纸伸进试管,试纸立刻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嗯!果然如此!”他说道,“我得稍微失陪一下,华生。烟丝在波斯拖鞋里面。”他走到书桌跟前,三下五除二地写了几封电报,然后交给了小听差。接下来,他一头扎进我对面的那把椅子,曲起双膝,双手抱住了细长的小腿。</p>
- <p class="calibre2">“一宗稀松平常的谋杀案。”他说道,“依我看,还是你带来的问题比较有趣。你一来就不愁没有案子,华生。什么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我把信递给了他,他全神贯注地读了一遍。</p>
- <p class="calibre2">“信里的资料非常有限啊,不是吗?”他说道,把信还给了我。</p>
- <p class="calibre2">“几乎是什么资料都没有。”</p>
- <p class="calibre2">“不过,笔迹倒是挺有意思的。”</p>
- <p class="calibre2">“可这不是他自己的笔迹啊。”</p>
-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这是女人的笔迹。”</p>
- <p class="calibre2">“肯定是男人的笔迹。”我大声反驳。</p>
- <p class="calibre2">“不对,写字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性格非凡的女人。你瞧,调查刚刚开始,咱们就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也就是说,咱们主顾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品性好坏暂且不论,总归是非常独特。好了,这件案子已经勾起了我的兴趣。你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现在就去沃金镇,看看这位大祸临头的外交官,再看看这位帮他代笔的女士。”</p>
- <p class="calibre2">我俩运气不错,刚好赶上了滑铁卢车站的早班火车。还差一点儿才到一个钟头,我俩就已经赶到了长满杉树和石南的沃金镇。从车站步行几分钟就到了布莱尔布雷厄宅邸,那是一座孑孑独立的大屋,屋子周围是广阔的庭园。递上名片之后,有人把我俩领进了一间陈设高雅的客厅。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相当壮实的男人跑来招呼我们,态度十分殷勤。他应该已经年近四十,双颊却异常红润,眼神也异常欢快,让人禁不住觉得,这个胖乎乎的家伙依然是一个天真淘气的大孩子。</p>
- <p class="calibre2">“你们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他一边说,一边热情洋溢地跟我俩握手,“整个早上,珀西都在打听你们的消息。唉,这家伙真可怜,哪根稻草都不肯放过!他父母叫我来招呼你们,因为这件事情让他们觉得非常痛苦,连提都不能提。”</p>
- <p class="calibre2">“详情我们还不知道呢。”福尔摩斯说道,“依我看,您本人并不是他们家的成员吧。”</p>
- <p class="calibre2">来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跟着就低头瞥了一眼,笑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当然喽,您这是看见了我链坠盒上的‘J H’缩写。”他说道,“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您真的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招呢。我名叫约瑟夫·哈里森<img alt="这个名字的英文是“Joseph Harrison”,缩写为“J.H.”。"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6" src="../Images/note.png" />,珀西很快就要娶我妹妹安妮,再怎么说,我马上就是他的姻亲了。我妹妹这会儿在他房里,这两个月以来,她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料他。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急得不行了。”</p>
- <p class="calibre2">他领我俩进去的那个房间跟客厅在同一层,房里的陈设兼具起居室和卧室的特征,每个角落都摆着非常漂亮的鲜花。花园的馥郁芬芳和夏日的清新空气透进了敞开的窗子,窗子旁边有一张沙发,沙发上躺着一个十分苍白、十分憔悴的小伙子。小伙子身边坐着一个女人,看见我们就站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需要我回避一下吗,珀西?”她问道。</p>
- <p class="calibre2">小伙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你好吗,华生?”小伙子恳切地说道,“你留了这么一道小胡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敢说,要让你把我认出来的话,你也不敢打包票吧。照我看,这位就是你那位著名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对吧?”</p>
- <p class="calibre2">我简单地介绍了几句,我俩就一起坐了下来。那个壮实的中年人已经走出了房间,他妹妹却还在,手也依然在病人的手里。她看起来相当自负,身材略显矮胖,肤色却是一种漂亮的橄榄色,眼睛又大又黑,带有意大利人的特征,墨黑的头发十分浓密。相较于她身上这些浓重的色彩,病人的苍白脸庞就显得愈发憔悴,愈发枯槁。</p>
- <p class="calibre2">“我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病人说道,从沙发上支起了身子,“我这就切入正题,不再作什么铺垫。我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成功男人,福尔摩斯先生,眼看着就要成家了。没想到,可怕的祸事从天而降,打碎了我生活里的所有希望。</p>
- <p class="calibre2">“您可能已经听华生说了,我本来在外交部上班,没干多久就已经升任要职,靠的是我舅舅霍德赫斯特勋爵的影响。当上这届政府的外交大臣之后,我舅舅把几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了我,而我每次都圆满地完成任务,最终就让他对我的才干和机智产生了绝对的信任。</p>
- <p class="calibre2">“将近十个星期之前,准确说就是五月二十三号,他把我叫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先是夸奖了一番我的业绩,然后就告诉我,他又有一件重要的任务,需要我帮他完成。</p>
- <p class="calibre2">“‘这份文件,’他一边说,一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卷灰色的纸,‘是英意两国之间一份秘密协定的原本。关于这份协定,我不得不告诉你,新闻界已经有了一些传闻。至关重要的事情是,不能再有任何风声走漏出去。法国和俄国的使馆都对协定的内容非常感兴趣,愿意为它支付庞大的数目。要不是必须进行誊抄的话,我是绝不会让它离开我的桌子的。你的办公室里有书桌吧?’</p>
- <p class="calibre2">“‘有的,先生。’</p>
- <p class="calibre2">“‘那你就拿上这份协定,把它锁进你的书桌。按我的意见,你可以在办公室里多留一会儿,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再开始抄这份文件,这样就比较从容,不用担心有人偷看。抄完之后,你就把原件和副本一起锁进书桌,明天早上再亲手交给我。’</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196.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我拿起文件,然后——”</p>
- <p class="calibre2">“容我打断一下,”福尔摩斯说道,“谈话的时候,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场吗?”</p>
-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p>
- <p class="calibre2">“房间大吗?”</p>
- <p class="calibre2">“三十英尺见方。”</p>
- <p class="calibre2">“你们是在房间中央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几乎是在中央。”</p>
- <p class="calibre2">“声音不大吧?”</p>
- <p class="calibre2">“我舅舅的嗓门儿一向都特别低,我基本上没说话。”</p>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福尔摩斯说道,闭上了眼睛,“麻烦您接着讲吧。”</p>
- <p class="calibre2">“我严格地遵守了舅舅的叮嘱,一直在办公室里等着。到最后,其他职员都走了,只有一个名叫查尔斯·戈罗的职员还因为一些积欠的工作在那里加班,于是我撇下他,自己到外面吃了顿饭。等我回去的时候,戈罗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我很想早点儿完成任务,因为我知道约瑟夫——就是您刚才看见的哈里森先生——进了城,准备搭十一点钟的火车去沃金,所以就想及早交差,好去赶同一班火车。</p>
- <p class="calibre2">“我浏览了一下协定的内容,立刻看出它极其重要,我舅舅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具体的细节不方便说,我只能说它明确了本国对三国同盟<img alt="三国同盟(Triple Alliance)是奥匈帝国、德国和意大利于1882年结成的同盟,盟约的要求大致是三国要对遭受其他强国攻击的同盟国提供支持。同盟于1914年一战开始时解体。"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7" src="../Images/note.png" />所持的立场,同时还预先指明,一旦地中海上的法国海军军力完全压过了意大利海军,本国政府将会采取怎样的对策。协定当中涉及的通通都是海军方面的问题,末尾则是两国高层的签名。我大致扫了一遍,然后就踏踏实实地投入了抄写工作。</p>
- <p class="calibre2">“协定很长,是用法文写的,总共包括二十六个条款。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到九点钟的时候也只抄完了九个条款,看样子,火车是怎么也赶不上了。这时我觉得昏昏欲睡,脑子里直犯迷糊,一方面是因为晚餐,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一天的工作太过漫长。于是我想,来杯咖啡应该可以提提精神。楼梯脚的小屋里有一个整夜值守的门房,平常总是会用他那盏酒精灯给加班的职员煮咖啡。这么着,我拉响了铃铛,让他上我这儿来。</p>
- <p class="calibre2">“奇怪的是,铃声唤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高大,长相粗鄙,身上系着一条围裙。她说她是门房的妻子,来这里打杂的。听了她的解释,我就叫她去帮我煮咖啡。</p>
- <p class="calibre2">“我又抄了两个条款,感觉更加困倦,于是便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一阵,舒展一下双腿。咖啡一直没有送来,我奇怪什么事情能耽搁这么久,因此就打开房门,顺着走廊往外走,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出口,门外是一条灯光昏暗的笔直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段弧形的楼梯,门房的小屋就在楼梯脚下的过道里。楼梯下到一半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分出了一条跟楼梯成直角的走廊,走廊的另一头是一段狭窄的楼梯,楼梯脚下是一道侧门。仆人们都从那道侧门出入,从查理街<img alt="查理街(Charles Street)通常的名字是“查理王街”(King Charles Street),与首相官邸所在的唐宁街平行,与白厅路垂直相交,英国外交部的确在这条街上。"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8" src="../Images/note.png" />来上班的职员也会从那里抄近路。喏,这就是那个地方的草图。”</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197.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不过我觉得,听您说就已经很清楚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务必请您多加留意,这事情再重要不过了。接下来,我下了楼梯,走进厅堂,发现门房已经在他的小屋里睡着了,水壶在酒精灯上滚滚沸腾,壶里的水不停地往地板上溅。我挪开水壶,吹灭酒精灯,伸出一只手,刚准备摇醒依然酣睡的门房,他头顶上的一个铃铛却突然响声大作,于是他猛一激灵,醒了过来。</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先生,先生!’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我。</p>
- <p class="calibre2">“‘我只是下来看看我的咖啡好了没有。’</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我正在烧水,不小心睡了过去,先生。’他看了看我,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那个震颤未停的铃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骇。</p>
- <p class="calibre2">“‘您既然在这儿,先生,拉铃的又是谁呢?’他问我。</p>
- <p class="calibre2">“‘铃!’我大声说,‘这铃是哪儿的?’</p>
- <p class="calibre2">“‘就是您上班那个房间的铃啊。’</p>
- <p class="calibre2">“我一下子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我的心。如此说来,肯定是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可我那份至关重要的协定还在桌子上摆着呢。我发疯似的跑上楼梯,跑进走廊。两条走廊里都没有人,福尔摩斯先生。房间里也没有人。一切都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样,就有一点不同,我受托保管的那份文件不在桌子上,叫人给拿走了。副本还在,原件却不见了。”</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198.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坐直了身子,开始搓起手来。看得出来,这件案子特别对他的胃口。“请讲,接下来您是怎么做的呢?”他咕哝了一句。</p>
- <p class="calibre2">“我立刻意识到,窃贼一定是从侧门上楼的。如果他走的是正门的话,我当然会跟他撞个正着。”</p>
- <p class="calibre2">“您肯定他没有一直躲在您的房间里,也没有躲在据您说灯光非常昏暗的那段走廊里,对吗?”</p>
- <p class="calibre2">“绝对不可能。房间和走廊里都没有任何遮蔽,连只老鼠都藏不住。”</p>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请您接着讲吧。”</p>
- <p class="calibre2">“门房已经跟着我到了楼上,因为看到我脸色惨白,立刻知道事情不妙。到这会儿,我俩赶紧冲过另一段走廊,又冲下通往查理街的那段陡峻楼梯。楼梯底部的侧门关着,但却没有上锁,我俩立刻推开门冲了出去。到现在我都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候,附近的钟刚好敲了三下,时间是九点三刻。”</p>
-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十分重要。”福尔摩斯说道,在自己的衬衫袖口上做了个笔记<img alt="这种做法在当时可能不算特别奇怪,同时代英国作家王尔德(Oscar Wilde,1854—1900)的剧作《不可儿戏》(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1895)当中也有这样的情节。"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89"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那天晚上天很黑,还下着暖烘烘的细雨。查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街道尽头的白厅路上倒是车水马龙,跟平常一样。我俩就那么光着脑袋在人行道上跑,最后才在远端的街角找到了一名站岗的警察。</p>
- <p class="calibre2">“‘发生窃案了,’我气喘吁吁地说,‘有人从外交部偷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文件。有人从你这边经过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刚在这儿站了一刻钟,先生,’警察说,‘只有一个人从我这儿经过,一个女人,高个子,上了年纪,围着一条佩斯利<img alt="佩斯利(Paisley)是一种图案抽象的羊毛织物,因产于苏格兰西南部的佩斯利而得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0" src="../Images/note.png" />披肩。’</p>
- <p class="calibre2">“‘噢,你说的刚好是我妻子,’门房大声说,‘没有别的人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窃贼一定是往另一个方向跑的。’门房扯着我的袖子,喊了一声。</p>
- <p class="calibre2">“这话并不能让我完全相信,看到他这么着急地想拉我走,我心里觉得更是怀疑。</p>
- <p class="calibre2">“‘那个女人是往哪边走的呢?’我大声问。</p>
- <p class="calibre2">“‘我不知道,先生。我确实看到她走了过去,可我没理由盯着她啊。她的样子倒是挺着急的。”</p>
- <p class="calibre2">“‘她过去多久了?’</p>
- <p class="calibre2">“‘噢,没几分钟。’</p>
- <p class="calibre2">“‘不到五分钟吗?’</p>
- <p class="calibre2">“‘呃,应该不超过五分钟。’</p>
- <p class="calibre2">“‘您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先生,眼下的每一分钟都很关键。’门房嚷了起来,‘您只管相信我,我那个老婆子跟这件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咱们赶快到街的那一头去吧。好,您不去的话,我可要自个儿去了。’说完之后,他就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跑。</p>
- <p class="calibre2">“可我立刻追了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p>
- <p class="calibre2">“‘你住在什么地方?’我问他。</p>
- <p class="calibre2">“‘布莱克斯顿路常春藤巷16号。’他告诉我,‘可是,菲尔普斯先生,您可别让假象蒙住了眼睛啊。咱们还是到街的那一头去吧,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情况。’</p>
- <p class="calibre2">“按他说的办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于是我们就和警察一起赶了过去,看到的却只是满街车辆,人来人往,个个都在火急火燎地找地方躲避这个阴雨绵绵的晚上,哪一个也不是闲人,哪一个也不能告诉我们,有谁曾经从那里走过。</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我们回到外交部,把楼梯和走廊搜了一遍,什么发现也没有。通往办公室的走廊铺的是一种米色的油布,如果有印迹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但却没找到任何脚印。”</p>
- <p class="calibre2">“整个晚上都在下雨吗?”</p>
- <p class="calibre2">“七点钟左右开始下的,之后就没停。”</p>
- <p class="calibre2">“可是,那个女人进屋的时候是九点左右,她的靴子上肯定沾了泥水,为什么没留下脚印呢?”</p>
- <p class="calibre2">“听您这么问我很高兴,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些打杂的女工有个习惯,会把靴子脱在门房的小屋里,换上布做的拖鞋。”</p>
- <p class="calibre2">“这样我就明白了。如此说来,尽管当天晚上下着雨,屋里却没有脚印,对吧?这一连串的情况显然是非常重要。接下来你们是怎么做的呢?”</p>
- <p class="calibre2">“我们把房间也搜了一遍。房间里没有能容纳暗门的地方,两扇窗子离地面足足有三十英尺,都是从里边闩着的。地板上铺了地毯,不可能会有什么活门,天花板上刷着白灰,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发誓,不管我那份文件是谁偷的,偷的人都必然是从房门进去的。”</p>
- <p class="calibre2">“壁炉是什么情况呢?”</p>
- <p class="calibre2">“房间里没装壁炉,只有一个火炉。从铃线上挂下来的铃绳紧靠我书桌的右侧,要拉铃就必须走到我书桌跟前。可是,罪犯干吗要拉铃呢?这个问题真让人想不明白。”</p>
-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的确不同寻常。再下来的步骤又是什么呢?据我估计,你们肯定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看看闯入者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比如烟蒂、落下的手套、发卡,或者是别的什么零碎,有没有呢?”</p>
- <p class="calibre2">“没有您说的这类东西。”</p>
- <p class="calibre2">“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p>
- <p class="calibre2">“呃,当时我们没想到要查这个。”</p>
- <p class="calibre2">“噢,以这类案件来说,哪怕是一缕烟草味儿,没准儿也可以帮大忙呢。”</p>
- <p class="calibre2">“我自个儿从来都不抽烟,房间里要是有烟味儿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的。总而言之,我们眼前什么线索都没有。确凿无疑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门房的妻子,或者说坦基太太,急急忙忙地从这里走了出去。门房只是说,他妻子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回家,此外就拿不出任何解释。我和那名警察都认为,如果文件确实在那个女人手里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把她抓住,不让她有时间脱手。</p>
- <p class="calibre2">“到这个时候,警报已经传到了苏格兰场,福布斯探员立刻赶了过来,劲头十足地接下了这件案子。我们雇来一辆双轮马车,半小时之内就赶到了门房所说的那个地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是坦基太太的大女儿。她说她妈妈还没到家,让我们在前屋等一等。</p>
- <p class="calibre2">“大概十分钟之后,外面有人敲门。这时我们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搞得我到现在都还在自责。我们没有抢着去开门,居然由着那个姑娘自己去开。这么着,我们先是听她说了一句,‘妈妈,屋里有两位先生等着见你呢’,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过道里噼里啪啦地跑了起来。福布斯一把推开房门,我俩一起追进了里屋,也就是厨房,可那个女人已经抢先跑到了那里,还恶狠狠地瞪着我俩。接下来,她突然认出了我,凶恶的表情立刻换成了彻彻底底的惊愕。</p>
- <p class="calibre2">“‘哎呀,这不是部里的菲尔普斯先生嘛!’她嚷了一句。</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199.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说吧,说吧,你这么忙不迭地逃跑,把我们当成谁了呢?’我同伴问她。</p>
- <p class="calibre2">“‘我以为你们是执达吏<img alt="执达吏为法庭小吏,职责包括按法庭命令没收及变卖负债者的财物以清偿债务。"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1" src="../Images/note.png" />呢,’她说,‘我们跟一个小贩闹了点儿不愉快。’</p>
- <p class="calibre2">“‘你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福布斯说,‘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从外交部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然后又跑回这儿来处理赃物。你必须跟我们回苏格兰场去接受搜查。’</p>
- <p class="calibre2">“她怎么否认和抗议都没有用,我俩叫来一辆四轮马车,带上她一起坐了进去。上车之前,我俩先把厨房检查了一遍,重点是厨房里的炉灶,为的是搞清楚她有没有趁着独自一人的那个瞬间把文件扔到火里。不过,我俩并没有找到任何灰烬或是纸屑。到了苏格兰场之后,我俩立刻把她交给了女搜查员。我万分焦灼地等在那里,终于等来了女搜查员的报告。然而,文件依然是无影无踪。</p>
- <p class="calibre2">“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算是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可怕处境。之前我一直在不停地忙活,没工夫去想这件事情。之前我满以为这份协定马上就可以找回来,压根儿就不敢去想,找不回来的后果会是什么。眼下既然无事可做,我也就有了空闲,可以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处境。掂量来掂量去,结论就是我的处境可怕极了。华生也在这儿,他可以告诉您,学生时代的我就是个特别敏感、特别容易紧张的孩子。这是我的天性。我想到了我的舅舅,想到了他在内阁里的那些同僚,又想到我给他、给我自己、给我身边所有人带来的耻辱。虽说这只是一次离奇的意外,而我不过是这次意外的受害者,那又能怎么样呢?外交利益面临威胁的时候,意外并不能成为开脱罪责的借口。我算是完了,丢人现眼,无可救药地完了。我不记得当时我都做了些什么,估计是出了一场不小的洋相。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一群警官围在我的身旁,拼命地想要安抚我的情绪。其中一位还用马车把我送到了滑铁卢车站,看着我坐上了回沃金的火车。我完全相信,他本来是要全程护送我回家的,只不过,住在我家附近的菲瑞尔医生刚好也在同一班火车上,非常热心地接下了照管我的职责。幸亏他这么做了,因为我在车站就疯狂地发作过一次,还没走进家门,我已经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一个语无伦次的疯子。</p>
- <p class="calibre2">“医生拉铃唤醒了我的家人,他们都看到了我疯疯癫癫的模样,您可以想象,当时我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可怜的安妮和我母亲难过得心都碎了。还在车站的时候,菲瑞尔医生从那位探员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大概,这会儿就跟他们复述了一遍。当然,他这番叙述只能起到雪上加霜的作用。大家一看就知道,我这个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么着,约瑟夫只好搬出了这间舒适的卧室,好让他们把它改造成我的病房。我忍受着脑炎的折磨,在这儿躺了九个多星期,福尔摩斯先生,一会儿不省人事,一会儿胡言乱语。要不是有这位哈里森小姐的照料,再加上医生的护理,我是不可能在这儿跟您说话的。白天我有她的照料,家里还请了一名夜间看护,因为我疯病发作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的脑子慢慢地清醒起来,只不过,恢复记忆仅仅是最近三天的事情。有时我甚至觉得,恢复不了可能更好。清醒之后,我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福布斯先生发电报,因为这件案子一直都是他在办。他跑了来,毫不含糊地告诉我,能用的方法他们都用了,但却连线索的影子都没见着。他们从各个方面调查了门房夫妇,事情没有任何进展。那之后,警方的怀疑对象又变成了年轻的戈罗。您应该还记得,戈罗就是当晚在办公室里加班的那个职员。警方怀疑他,其实也只有两点理由,一是他走得晚,再就是他拥有一个法国姓氏。可是,说实在的,他走的时候我还没开始抄呢。再者说,他家里虽然有胡格诺教徒<img alt="胡格诺教徒(Huguenot)是法国新教徒的旧称。由于法国是以天主教为主的国家,胡格诺教徒曾经遭受迫害,许多教徒被迫移居英国之类的新教国家。"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2" src="../Images/note.png" />的血统,感情倾向和生活习惯却跟你我一样,完全是英国式的。他们没找到任何可以指控他的罪状,于是就停止了调查。眼下我向您求助,福尔摩斯先生,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您的身上。您要是帮不上我的话,我的名誉,还有我的职位,就不会再有任何指望了。”</p>
- <p class="calibre2">讲完这一大篇故事,病人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就靠回了身后的软垫上,他的看护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提神的药剂。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脑袋仰在椅子背上,连眼睛都是闭着的。这种架势可能会让陌生人觉得他无精打采,可我却非常清楚,这恰恰可以说明,他正在进行紧张的思考,打醒了全副的精神。</p>
- <p class="calibre2">“您的陈述清楚极了,”他终于开了口,“简直没给我留下什么提问的余地。不过,我还是要问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接到这件特殊任务之后,您有没有跟谁讲过这件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跟谁也没讲过。”</p>
- <p class="calibre2">“比方说,跟这位哈里森小姐也没讲过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接到命令和执行命令之间虽然有一段空当,可我并没有回沃金来啊。”</p>
- <p class="calibre2">“在此期间,没有哪个亲戚朋友碰巧来看您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您那些亲戚朋友当中,有没有谁了解您办公室的情况呢?”</p>
- <p class="calibre2">“嗯,有的,他们都参观过我的办公室。”</p>
- <p class="calibre2">“当然喽,前面这些问题都是多余的,既然您已经说了,您没跟任何人提过协定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我的确只字未提。”</p>
- <p class="calibre2">“您对那个门房有什么了解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只知道他以前当过兵。”</p>
- <p class="calibre2">“属于哪个团呢?”</p>
- <p class="calibre2">“嗯,这我倒听人说过,是冷川近卫团<img alt="这个团亦称“皇家冷川近卫步兵团”,历史十分悠久,至今依然存在。冷川(Coldstream)是苏格兰的一个小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3"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毫无疑问,我还可以从福布斯那里了解到一些细节。警方还是非常善于搜集事实的,话说回来,运用事实倒不一定是他们的强项。蔷薇可真是惹人喜爱!”</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0.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他顺着沙发走到了敞开的窗子跟前,拈起了一枝低垂的洋蔷薇<img alt="洋蔷薇(moss-rose)即百叶蔷薇(Rosa centifolia),英文直译为苔藓蔷薇,因形如苔草的花茎而得名。这种蔷薇有许多变种,因清新甜美的香气而广受欢迎。"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4" src="../Images/note.png" />,低头欣赏它浓绿深红的娇艳色彩。眼前的情景向我揭示了他性格当中的全新一面,因为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对自然事物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p>
- <p class="calibre2">“再没有哪样东西比宗教更需要演绎法。”他倚着窗板说道,“通过演绎专家的努力,宗教完全可以渐渐变成一门严谨的科学。在我看来,要想证明上帝的仁慈,花朵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说实在的,其他的所有东西,不管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欲望,还是我们的食粮,全都不过是维持基本生存的材料。然而,这朵蔷薇却是一份额外的恩赐。它的芬芳和颜色令生命增辉添彩,但却不是生命存在的条件。额外的恩赐只能出自仁慈的胸襟,所以我要再一次强调,因为花朵的存在,我们完全可以对生活充满希望。”</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发表这篇宏论的时候,珀西·菲尔普斯和他的看护一直惊愕不已地看着他,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接下来,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那枝洋蔷薇依然停留在他的指间。几分钟之后,年轻的女士终于开了口,打断了他的思绪。</p>
- <p class="calibre2">“您觉得这件谜案有希望吗,福尔摩斯先生?”她问话的声音多少有点儿刺耳。</p>
- <p class="calibre2">“噢,您问这件谜案啊!”他猛一激灵,回到了现实之中,“呃,不容否认,这的确是一件非常费解、非常复杂的案子,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我会展开深入的调查,一有发现就告诉你们。”</p>
- <p class="calibre2">“您看到什么线索了吗?”</p>
- <p class="calibre2">“你们已经给了我七条线索,当然,我必须先对这些线索进行检验,然后才能确定它们的价值。”</p>
- <p class="calibre2">“您怀疑哪个人吗?”</p>
- <p class="calibre2">“我怀疑我自己。”</p>
- <p class="calibre2">“什么!”</p>
- <p class="calibre2">“怀疑我自己的结论下得有点儿太快。”</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您还是回伦敦去检验那些结论吧。”</p>
- <p class="calibre2">“您的建议非常妙,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来,“依我看,华生,咱们的上策就是听从这位小姐的建议。您可别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菲尔普斯先生。这件事情乱着呢。”</p>
- <p class="calibre2">“下一次见到您之前,我会急死的。”外交官大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不用急,明天我就会坐同一班火车过来。不过,十有八九,我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p>
- <p class="calibre2">“愿上帝保佑您,您答应过来就好。”我们的主顾叫道,“知道您正在采取措施,我心里就有了新的希望。顺便提一下,我收到了霍德赫斯特勋爵写来的一封信。”</p>
- <p class="calibre2">“哈!他说了些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他的口气比较冷淡,不过也算不上严厉。我敢说,仅仅是因为我病得厉害,他才严厉不起来。他反复强调,这件事情关涉极其重大,还补充说,我必须尽快恢复健康,设法补救自己的过失,在此之前,我的未来——当然,他说的‘未来’就是革职——是没有办法挽回的。”</p>
- <p class="calibre2">“嗯,这也算是通情达理,考虑周全了。”福尔摩斯说道,“走吧,华生,回城之后还得忙活一整天呢。”</p>
- <p class="calibre2">约瑟夫·哈里森赶着马车送我们去了车站,我俩很快就搭上了一列从朴茨茅斯开来的火车,飞速赶往伦敦。福尔摩斯一路都在沉思,几乎没有说话。火车驶过克拉彭枢纽站之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p>
- <p class="calibre2">“沿这个方向的几条线路进入伦敦,实在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因为铁轨架在高处,你可以俯瞰像眼前这样的一些房子。”</p>
- <p class="calibre2">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因为窗外的景象只能说是污秽不堪。不过,他马上就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1.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你瞧,下面那片板瓦屋顶当中矗立着东一簇西一簇的大型建筑,仿佛是铅灰色海洋里的一座座砖砌孤岛。”</p>
- <p class="calibre2">“你是说那些寄宿学校吧。”</p>
- <p class="calibre2">“那些都是灯塔,我的伙计!都是照亮未来的明灯!每一座建筑都好比一个豆荚,里面都装着千百粒充满希望的小小种子,那些种子将会萌蘖抽芽,为我们铸造一个更加理性、更加美好的英格兰。要我说,菲尔普斯这家伙应该不酗酒吧?”</p>
- <p class="calibre2">“我觉得不会。”</p>
- <p class="calibre2">“我觉得也不会,不过,咱们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这个可怜的家伙显然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捞上来呢。你觉得哈里森小姐怎么样?”</p>
- <p class="calibre2">“这姑娘是个厉害角色。”</p>
- <p class="calibre2">“确实如此。不过,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她应该是个好姑娘。她是诺森伯兰<img alt="诺森伯兰(Northumberland)是英格兰最北边的一个郡。"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5" src="../Images/note.png" />那边一个铁器制造商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哥哥,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去年冬天的旅行途中,菲尔普斯跟她订了婚,她这次是来见菲尔普斯的家里人,她哥哥的职责则是保驾护航。然后呢,打击突然降临,于是她就留下来照料自己的爱人,当哥哥的约瑟夫也一起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这地方待着挺舒服。你瞧,我还是做了一点儿独立调查的。不过,说到调查嘛,今天肯定是一个非常繁忙的日子。”</p>
- <p class="calibre2">“我的诊所——”我准备说点儿什么。</p>
- <p class="calibre2">“哦,你要是觉得,你自个儿的那些案例比我的更有意思——”福尔摩斯的语气有点儿尖刻。</p>
- <p class="calibre2">“我想说的是,我的诊所一两天没人管也不要紧,反正这也是生意最淡的时节。”</p>
-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他又恢复了先前的高兴劲儿,“咱们可以一起去调查这件案子。照我看,咱们首先应该去见见福布斯,因为他多半可以提供咱们需要的所有细节,让咱们知道该从哪个方面下手。”</p>
- <p class="calibre2">“刚才你不是说,你已经有线索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呃,线索确实有几条,可是,要想判断这些线索的价值,惟一的方法就是进行深入的调查。没有动机的罪案最难追查,幸运的是,这一件并不是没有动机。谁能从这件事情当中得到好处呢?咱们的选择有法国大使,有俄国大使,有那个打算把协定卖给他俩的人,还有霍德赫斯特勋爵。”</p>
- <p class="calibre2">“霍德赫斯特勋爵!”</p>
- <p class="calibre2">“没错,一名政客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样的一份文件意外消失,这种情形并不是不可想象。”</p>
- <p class="calibre2">“霍德赫斯特勋爵的履历十分光彩,他这样的政客应该不会这么干吧?”</p>
- <p class="calibre2">“再怎么说,这也是一种可能的情形,咱们绝不能视而不见。咱们今天就去见见这位高贵的勋爵,看看他能不能提供什么情况。还有啊,此时此刻,我的调查工作已经开始了。”</p>
- <p class="calibre2">“已经?”</p>
- <p class="calibre2">“是啊,我在沃金车站给伦敦所有的晚报发了电报,它们都会把这则启事登出来。”</p>
- <p class="calibre2">他把一张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递给了我,上面有几行潦草的铅笔字:</p>
- <p class="reference-text">悬赏十镑。五月二十三日晚间九点三刻,某出租马车曾将某客载至查理街外交部门前或左近,若能提供该车号码,即可获得前述赏金。知情人士请洽贝克街221B。</p>
- <p class="calibre2">“你断定窃贼是坐出租马车去的吗?”</p>
- <p class="calibre2">“不是的话,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过,据菲尔普斯先生所说,房间和走廊里都没有藏身之处,如果他说得没错,窃贼就只能是从外面进去的。当晚阴雨绵绵,窃贼从外面闯了进去,短短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检查了铺在走廊里的油布,但却没有发现雨水的痕迹,由此看来,窃贼极有可能是坐出租马车去的。没错,依我看,出租马车的事情可以说是十拿九稳。”</p>
- <p class="calibre2">“听起来确实有点儿道理。”</p>
- <p class="calibre2">“之前我说有几条线索,这就是其中之一,兴许能带给咱们一点儿收获。然后呢,当然,铃声也是一条线索。实际上,它是整件案子当中最突出的一个特征。铃铛为什么会响?难道说,窃贼是打算通过这种举动来示威吗?会不会,情形是当时有人跟窃贼在一起,拉铃是为了阻止罪行呢?难不成,铃声只是一次意外吗?再不然,它会不会——?”说到这里,他仰到车座上,再一次投入了先前那种不声不响的紧张思索。不过,我对他所有的情绪都是了如指掌,此时也一望便知,他一定是突然想到了某种新的解释。</p>
- <p class="calibre2">下午三点二十,火车抵达终点。我俩在小吃店胡乱吃了顿午饭,然后就立刻赶往苏格兰场。福布斯在那里恭候我俩,因为福尔摩斯提前给他发过电报。此人身材矮小,长相狡狯,神情固然机敏,但却怎么也算不上友善。他接待我俩的态度可谓毫无暖意,问明来意之后更是冰冻三尺。</p>
- <p class="calibre2">“我早就听说过您那些方法,福尔摩斯先生。”他尖酸刻薄地说道,“您总是毫不客气地利用警方所能提供的一切情报,然后自个儿设法破案,搞得警方灰头土脸。”</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2.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恰恰相反,”福尔摩斯说道,“在我经手的前面五十三件案子当中,只有四件提到了我的名字,其他四十九件的功劳全部都留给了警方。你还年轻,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这些我也不怪你。不过,你要是想在自个儿的新岗位上有所建树,那就最好是跟我合作,不要想着对付我。”</p>
- <p class="calibre2">“您要能给我一点儿提示的话,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探员换了一副脸孔,“到现在为止,这件案子确实没给我带来什么好评。”</p>
- <p class="calibre2">“你采取了一些什么样的措施呢?”</p>
- <p class="calibre2">“我派人盯住了坦基,也就是那个门房。他离开近卫团的时候记录良好,我们也找不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不过,他妻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看,她表面上对案情一无所知,实际上却知道得不少。”</p>
- <p class="calibre2">“你盯她的梢了吗?”</p>
- <p class="calibre2">“我们派了一名女警去跟她套近乎。坦基太太喜欢喝酒,我们的女警趁她高兴的时候陪她喝过两次。可惜的是,女警并没有套出什么情况。”</p>
- <p class="calibre2">“据我所知,曾经有执达吏上她家去讨债,对吧?”</p>
- <p class="calibre2">“是的,可他们已经还清了债务。”</p>
- <p class="calibre2">“还债的钱从哪儿来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事情也没有什么蹊跷,因为门房刚刚领到了年金。还有,他们并没有任何突然暴富的迹象。”</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先生拉铃要咖啡的时候,跑去应答的是她,这事情她是怎么解释的呢?”</p>
- <p class="calibre2">“她说她看到丈夫非常疲惫,所以就想让他歇口气。”</p>
- <p class="calibre2">“是吗,没过一会儿,菲尔普斯就发现她丈夫在椅子上睡着了,这显然跟她的说法非常吻合。如此说来,除了这个女人的品性之外,他俩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案发当晚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你问过她吗?要知道,她当时可是匆忙得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哩。”</p>
- <p class="calibre2">“她说她走得比平常晚,所以想尽快回家。”</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你和菲尔普斯先生出发的时间至少比她晚二十分钟,到她家的时间却比她早,这一点你向她指出来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她的解释是,公共马车确实没有出租马车快。”</p>
- <p class="calibre2">“她一到家就往后面的厨房跑,这一点她有没有解释清楚呢?”</p>
- <p class="calibre2">“她是去拿钱打发执达吏。”</p>
- <p class="calibre2">“看样子,所有的问题她都是对答如流呢。那你有没有问过她,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她有没有碰见什么人,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查理街上闲逛呢?”</p>
- <p class="calibre2">“除了那个警察,她谁也没有看见。”</p>
- <p class="calibre2">“不错,你对她的盘问似乎相当彻底嘛。你还做了些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九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在跟踪那个名叫戈罗的职员,结果是一无所获。我们拿不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p>
- <p class="calibre2">“还有别的吗?”</p>
- <p class="calibre2">“呃,我们没有别的线索啊,什么类型的线索都没有。”</p>
- <p class="calibre2">“那个铃铛为什么会响,你有什么高见吗?”</p>
- <p class="calibre2">“呃,老实说,这个问题真是把我给难住了。这家伙是谁我不知道,可他既然敢这样主动发出警报,那就必然是一名胆大包天的罪犯。”</p>
- <p class="calibre2">“是啊,这样的举动确实非常古怪。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这些情况。如果我能把这家伙交到你手里的话,一定会通知你的。走吧,华生。”</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去哪儿呢?”走出苏格兰场之后,我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去见见霍德赫斯特勋爵,见见这位现任的内阁大臣、未来的英国首相。”</p>
- <p class="calibre2">赶到唐宁街<img alt="唐宁街(Downing Street)与查理街平行,同样与白厅路垂直相交。唐宁街10号自1735年开始一直是英国首相的官邸,11号则自1828年开始成为财政大臣官邸。外交部所在的建筑群于1875年全部落成,一面对着唐宁街,一面对着查理街。"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6" src="../Images/note.png" />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运气不错,因为霍德赫斯特勋爵还在办公室里。福尔摩斯递上名片之后,立刻就有人把我俩领了进去。这位政治家按他那种别具一格的老式礼节招呼了我俩,安排我俩坐进了壁炉两边的两张奢华沙发,自己则站在我俩之间的地毯上。他瘦高的身材、有棱有角的五官、深谋远虑的面容,还有他过早染上霜花的卷曲头发,都让人觉得他代表着一类并不多见的人物,堪称是一位名实相符的贵族。</p>
- <p class="calibre2">“您的大名让我如雷贯耳,福尔摩斯先生。”他笑着说道,“当然,我不能对您的来意假作不知,原因在于,我们这片地方只有一件事情能引起您的关注。容我冒昧动问,眼下您是在替谁办事呢?”</p>
- <p class="calibre2">“我的主顾是珀西·菲尔普斯先生。”福尔摩斯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噢,我那个不幸的外甥!您应该明白,恰恰因为我和他是亲戚,我更不能用任何方法去袒护他。依我看,这次事件恐怕会对他的前途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p>
- <p class="calibre2">“可是,如果文件找到了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当然,情形就不一样了。”</p>
- <p class="calibre2">“我打算问您一两个问题,霍德赫斯特勋爵。”</p>
- <p class="calibre2">“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乐意奉告。”</p>
- <p class="calibre2">“您吩咐他抄写文件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偷听你们的谈话应该不太可能喽?”</p>
- <p class="calibre2">“绝无可能。”</p>
- <p class="calibre2">“您有没有跟谁提过,您打算让人誊抄这份协定呢?”</p>
- <p class="calibre2">“从来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您肯定吗?”</p>
- <p class="calibre2">“绝对肯定。”</p>
- <p class="calibre2">“好的,您没有提过,菲尔普斯先生也没有提过,其他人又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如此说来,窃贼一定是偶然走进了那个房间。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也没让机会白白溜走。”</p>
- <p class="calibre2">政治家笑了起来。“推理演绎可不是我的行当。”他说道。</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沉吟片刻。“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我想要跟您讨论讨论。”他说道,“据我所知,您担心的事情是,协定的具体内容一旦泄露,就会产生十分严重的后果。”</p>
- <p class="calibre2">一丝阴影掠过了政治家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庞。“那样的后果的确十分严重。”</p>
- <p class="calibre2">“产生了吗?”</p>
- <p class="calibre2">“还没有。”</p>
- <p class="calibre2">“如果某些机构,打个比方说,法国或者俄国的外交部,拿到了这份协定,您应该会有所耳闻吧?”</p>
- <p class="calibre2">“应该会。”霍德赫斯特勋爵苦着脸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个星期,而您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这样看来,要说这份协定不知何故还没有落到他们手里,应该不算是无凭无据吧。”</p>
- <p class="calibre2">霍德赫斯特勋爵耸了耸肩膀。</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很难想象,福尔摩斯先生,窃贼之所以拿走协定,仅仅是为了把它裱起来挂到墙上。”</p>
- <p class="calibre2">“他也许是在等一个更好的价钱呢。”</p>
- <p class="calibre2">“再等上一小会儿的话,他就该一分钱也捞不着了。几个月之后,这份协定就不再是一个秘密。”</p>
-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非常重要,”福尔摩斯说道,“当然,咱们还可以假定,窃贼突然得了重病——”</p>
- <p class="calibre2">“比如说急性脑炎,对吗?”政治家问道,锐利的目光在福尔摩斯身上一掠而过。</p>
- <p class="calibre2">“这可不是我说的,”福尔摩斯泰然自若地说道,“好了,霍德赫斯特勋爵,我们已经过多地占用了您的宝贵时间,这就跟您告辞。”</p>
- <p class="calibre2">“祝您破案成功,不管罪犯是谁。”这位贵族回答道,跟着就躬身施礼,把我们送出了房门。</p>
- <p class="calibre2">“他这个人还不错。”我俩走到白厅路上的时候,福尔摩斯说道,“不过,要维持自个儿的身份,他也得费上不少力气。他远远算不上富裕,花销却非常大。你肯定注意到了吧,他那双靴子已经换过鞋底了。好了,华生,我不想再耽误你的正事了。除非我那则关于出租马车的启事有了回音,今天我不会再有别的事情。不过,明天我要去沃金,还是坐咱们今天坐的这班火车,如果你愿意一起去的话,那我就感激不尽了。”</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第二天早上,我俩如约会面,然后便一起赶往沃金。他告诉我,他的启事没有收到回音,案子也没有新的进展。不想流露心绪的时候,他总是能把脸绷得像印第安人一样纹风不动<img alt="柯南·道尔似乎认为印第安人是一个感情淡漠的民族,《暗红习作》和《驼背男子》当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7" src="../Images/note.png" />,所以我没法从他的外表判断出来,他对眼下的形势到底满不满意。我只是记得,当时他一直在谈论贝蒂永<img alt="贝蒂永(Alphonse Bertillon,1853—1914)为法国警官及生物统计学专家,创造了亦称“贝蒂永测量体系”的人体测量体系,通过系统测量身高、头长、纹身、伤疤等身体特征来识别罪犯,首次以科学的鉴定方法取代了证人的模糊口供。"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8" src="../Images/note.png" />的测量体系,对这位法国专家大加赞扬。</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主顾依然在他那位忠诚看护的照料之下,气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我俩进屋的时候,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表示欢迎,并没有表现出艰于行动的样子。</p>
- <p class="calibre2">“有什么消息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跟我之前预计的一样,我的消息并不太好。”福尔摩斯说道,“我见到了福布斯,也见到了您的舅舅,还有一两项调查正在进行之中,也许能带来一点儿收获。”</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您并没有失去信心,对吗?”</p>
- <p class="calibre2">“绝对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愿上帝保佑您,您这个回答太好了!”哈里森小姐大声说道,“只要我们不丧失勇气和耐性,事情就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p>
- <p class="calibre2">“您虽然没有带来什么消息,我们倒有消息要告诉您。”菲尔普斯说道,坐回了沙发上。</p>
- <p class="calibre2">“我就知道你们会有消息。”</p>
- <p class="calibre2">“是的,昨天夜里发生了一起险情,以后的事实没准儿会证明,这起险情非常严重。”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十分严峻,眼睛里也闪出了一抹近于恐惧的神色。“我不得不认为,”他说道,“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桩骇人阴谋的目标,对方想要的不光是我的名誉,还包括我的性命,您能想象吗?”</p>
- <p class="calibre2">“啊!”福尔摩斯嚷了一声。</p>
- <p class="calibre2">“听起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因为据我所知,我在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仇敌。可是,经历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之后,我实在得不出其他结论。”</p>
- <p class="calibre2">“麻烦您讲给我听听吧。”</p>
- <p class="calibre2">“您得知道,昨天夜里,我第一次撇开看护的照管,单独睡在了这个房间里。我身体好了很多,觉得自己不再需要别人照看,只是在房里留了一盏夜灯。然后呢,大概是凌晨两点的时候,我正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突然却听见了一种轻微的声音,一下子没了睡意。那声音听着像是老鼠在啃木板,于是我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最终断定这的确是老鼠干的好事。接下来,那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之间,窗子那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刮擦声,惊得我坐了起来。这时候,声音的来由已经毫无疑问,第一种声音是因为有人正在将某件工具插进窗框之间的窄缝,第二种声音则是因为那件工具把窗子的插销别了回去。</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大概持续了十分钟,似乎是那个人按兵不动,等着看我有没有被刚才的声音吵醒。再下来,我听见一阵轻轻的吱呀,窗子开了,开得非常非常慢。我的神经已经不比从前,这时便再也无法忍受。于是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使劲儿地拉开窗板,看到一个男的蹲伏在窗子外面。我没怎么看清他的模样,因为他飞也似的逃了开去,身上又裹着一件类似斗篷的东西,遮住了下半边脸。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手里握有武器,看起来像是一把长刀。他转身逃走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东西闪出的寒光。”</p>
-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非常有趣。”福尔摩斯说道,“请问,接下来您是怎么做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要是身子骨硬朗一点儿的话,我肯定会从打开的窗子追出去。事实呢,当时我只是拉响铃铛,吵醒了屋子里所有的人。这中间耽搁了一点儿工夫,因为铃铛是在厨房里,仆人们却都睡在楼上。于是我开始大喊大叫,约瑟夫闻声下楼,跟着又把其他的人叫了起来。约瑟夫和马夫在窗子外面的花台上找到了一些脚印,只可惜近来的天气太过干燥,他们没法追踪草地上的足迹。不过,他们告诉我,大路边的木头篱笆上有个地方留有一些痕迹,似乎是有人从那里翻了出去,还把篱笆顶上的木条给弄折了。这事情我还没有通知本地的警察,因为我想先听听您的意见。”</p>
- <p class="calibre2">主顾的叙述似乎对歇洛克·福尔摩斯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激动得无法自控。</p>
- <p class="calibre2">“这才叫祸不单行哪。”菲尔普斯说道,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却显然是心有余悸。</p>
- <p class="calibre2">“您经历的祸事确实不少,”福尔摩斯说道,“跟我一起去屋子周围转转吧,您觉得怎么样?”</p>
- <p class="calibre2">“噢,好的,我也想出去晒晒太阳。把约瑟夫也叫上好了。”</p>
- <p class="calibre2">“我也去。”哈里森小姐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恐怕不行,”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大摇其头,“依我看,我必须要求您继续坐在眼下这个位置上,一步也不能挪动。”</p>
- <p class="calibre2">年轻的女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看样子是不太高兴。她哥哥倒是欣然加入,我们四人便一起出了门。我们绕过草坪,走到了这位年轻外交官病房的窗子外面。正如他刚才所说,这里的花台上确实有几个脚印,只可惜十分模糊,完全无法辨认。福尔摩斯俯身看了看那些脚印,转眼就站起身来,耸了耸肩。</p>
- <p class="calibre2">“要我说,谁也没法从这里看出什么名堂来。”他说道,“咱们不妨绕着屋子转一圈儿,看看窃贼为什么要从这个房间下手。我倒是觉得,客厅和餐厅的窗子比较大,应该会让他更感兴趣才对。”</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从客厅和餐厅下手的话,更容易被大路上的人看见。”约瑟夫·哈里森先生提出了一种解释。</p>
- <p class="calibre2">“噢,没错,那是当然。这儿还有一道门,他没准儿也尝试过。这道门是干吗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供小贩出入的侧门,夜里当然是锁着的。”</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险情以前有过吗?”</p>
- <p class="calibre2">“从来没有。”我们的主顾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你们这座房子里有什么贵重器皿,或者是其他什么招贼的东西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什么贵重东西。”</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优哉游哉地绕着屋子转悠,双手插在兜里,整个儿的模样漫不经心,跟平常勘查现场的时候大有不同。</p>
- <p class="calibre2">“对了,”他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据我所知,您发现了那个家伙翻越篱笆的地方。领我们去看看吧!”</p>
- <p class="calibre2">这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把我们领到了一个地方,篱笆上有根木条的顶端已经折断,一小片木头吊在那里。福尔摩斯把吊着的木片扯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4.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您觉得这是昨天夜里断的吗?痕迹看起来很陈旧啊,不是吗?”</p>
- <p class="calibre2">“呃,也许是吧。”</p>
- <p class="calibre2">“篱笆外侧也看不到有人跳下去的痕迹。行了,我觉得这里不会有什么线索。咱们还是回卧室去好好商量一下吧。”</p>
- <p class="calibre2">珀西·菲尔普斯靠在未来内兄的胳膊上,走得非常缓慢。福尔摩斯迅速地穿过草坪,领着我来到了敞开的卧室窗子跟前,把另外两个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p>
- <p class="calibre2">“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说道,语气极其郑重,“接下来的一整天,您务必留在这个房间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您都要整天待在这里。这件事情重要极了。”</p>
- <p class="calibre2">“没问题,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福尔摩斯先生。”姑娘万分惊讶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回房就寝的时候,您务必从外面锁上这个房间的门,把钥匙保管好。您得向我保证,您会按我说的去做。”</p>
- <p class="calibre2">“珀西怎么办呢?”</p>
- <p class="calibre2">“他会跟我们一起去伦敦。”</p>
- <p class="calibre2">“我呢,我要留在这儿吗?”</p>
- <p class="calibre2">“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您可以帮到他的。快!答应我!”</p>
- <p class="calibre2">她迅速地点头表示同意,紧接着,另外两个人走了过来。</p>
- <p class="calibre2">“你干吗闷在屋里啊,安妮?”她哥哥大声说道,“出来晒晒太阳吧!”</p>
- <p class="calibre2">“不用,谢谢,约瑟夫。我有点儿头疼,这间屋子又凉爽又舒服,特别安神。”</p>
- <p class="calibre2">“眼下您有什么建议呢,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主顾问道。</p>
- <p class="calibre2">“呃,调查这件小事的时候,咱们可不能忘了真正的大事。如果您能跟我们去一趟伦敦的话,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帮助。”</p>
- <p class="calibre2">“马上走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您准备好了就走。这么说吧,一小时之后出发。”</p>
- <p class="calibre2">“我身体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怕我派不上什么用场。”</p>
- <p class="calibre2">“您的用场再大不过了。”</p>
- <p class="calibre2">“您是打算让我在伦敦过夜吧?”</p>
- <p class="calibre2">“我刚准备这么说呢。”</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昨夜的那位朋友再来的话,看到的就是鸟去巢空的景象。我们都听您的差遣,福尔摩斯先生,不管您有什么要求,照直说就行了。兴许您还打算叫上约瑟夫,好让我有个照应,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哦,不用,您也知道,我朋友华生是个医生,他可以照看您。您乐意招待的话,咱们就在这儿把午饭吃了,然后再一起进城。”</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的一切都跟他的安排完全一致,只是哈里森小姐托病留在了那间卧室里,没有出来吃饭。当然,她这么做也是他的吩咐。我完全不明白他这番筹划用意何在,只能推测他是不想让那位小姐接近菲尔普斯。菲尔普斯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复原,又对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期待,于是就高高兴兴地跟我们一起在餐厅吃了午餐。没想到,福尔摩斯还给我和菲尔普斯准备了更加让人惊诧的一出,因为他陪着我俩去了车站,看着我俩上了火车,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宣布,他并不打算离开沃金。</p>
- <p class="calibre2">“还有那么一两个小问题,我想在离开之前弄清楚。”他如是说道,“您这一走,菲尔普斯先生,反倒可以带给我某种帮助。华生,麻烦你帮个忙,到伦敦之后,你马上坐车带咱们这位朋友去贝克街,跟他一起在那里等我,不见不散。好在你们两个是老同学,一定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今天晚上,菲尔普斯先生可以住那间空着的卧室,明天早晨,我会赶回去跟你们一起吃早饭。这儿有一班去伦敦的火车,八点钟就能到滑铁卢车站。”</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伦敦的调查工作怎么办呢?”菲尔普斯懊恼不已地问道。</p>
- <p class="calibre2">“伦敦的调查工作可以推到明天。要我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留在这里才能发挥更加直接的作用。”</p>
- <p class="calibre2">“麻烦您转告布莱尔布雷厄的那些人,我预计会在明天晚上回去。”火车开动的时候,菲尔普斯大声喊道。</p>
- <p class="calibre2">“我并不打算返回布莱尔布雷厄。”福尔摩斯应了一句。接下来,火车飞快地驶出了站台,福尔摩斯冲我俩挥手道别,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5.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路途之上,我和菲尔普斯反复地推敲这个崭新的情况,怎么也找不出一个满意的解释。</p>
- <p class="calibre2">“据我看,他是想寻找一些线索,以便破解昨天夜里的窃案,当然喽,前提得是那个人确实是一名窃贼。你要问我的话,我可不相信那是个普通的窃贼。”</p>
- <p class="calibre2">“那么,你的推测是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不怕跟你说,也不怕你觉得我神经过敏,总之我认为,我陷入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政治阴谋。除此之外,出于某种我无从设想的理由,那些阴谋分子还想要我的命。如果你觉得我这种说法又夸张又荒唐,那就好好地想想这些事实吧!我那间卧室里压根儿就没有值钱的东西,窃贼干吗要破窗而入呢?还有啊,他干吗要带上一把长刀呢?”</p>
- <p class="calibre2">“你肯定那不是窃匪惯用的撬棍吗?”</p>
- <p class="calibre2">“噢,不是,那确实是一把刀子。我清楚地看到了刀刃的寒光。”</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有人用这么刻毒的手段来对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呃,这正是我想要弄清的问题。”</p>
- <p class="calibre2">“好吧,如果福尔摩斯也这么看的话,他的举动就很容易解释了,不是吗?他如果赞成你的推测,自然会设法去抓昨天夜里恐吓你的那个人,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把偷走海军协定的人给找出来。要说你有两拨敌人,一拨偷了你的协定,另一拨想要你的命,那可就真是太荒唐了。”</p>
- <p class="calibre2">“可是,福尔摩斯刚才说了啊,他并不打算返回布莱尔布雷厄。”</p>
- <p class="calibre2">“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说道,“可是,要说他做的哪件事情没有十分充足的理由,那我还真是没有见过呢。”说到这里,我俩渐渐地聊起了别的话题。</p>
- <p class="calibre2">不过,这一天可真是让我筋疲力尽。菲尔普斯久病初愈,身体仍然非常虚弱,同时又被自己的不幸遭遇弄得牢骚满腹,坐立不安。我千方百计地拉着他聊阿富汗、聊印度、聊各种社会问题、聊一切能让他暂时忘记愁苦的事情,结果是徒劳无功。他总是会把话题绕回他那份丢失的协定,没完没了地悬想、猜测、揣摸,想知道福尔摩斯在做什么,霍德赫斯特勋爵采取了什么措施,明天又会有什么样的消息。夜越来越深,他的烦躁渐渐变成了我的折磨。</p>
- <p class="calibre2">“你绝不怀疑福尔摩斯的本领吧?”他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我亲眼见证了他的一些非凡成就。”</p>
- <p class="calibre2">“可他从来没有侦破过这么疑难的案子,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呃,你这么说可不对。据我所知,他侦破过一些线索比你这件还少的案子。”</p>
- <p class="calibre2">“可他没办过这么重大的案子吧?”</p>
- <p class="calibre2">“这我倒说不好。可我确切地知道,他曾经替欧洲的三个在位王族处理过至关重要的事务。<img alt="根据《波希米亚丑闻》和《单身贵族》当中的叙述,福尔摩斯曾经替“波希米亚国王”、荷兰王室和“斯堪的纳维亚国王”办案。"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499"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你是非常了解他的,华生。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叫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依你看,他觉得这案子有希望吗?依你看,他觉得这案子能破吗?”</p>
- <p class="calibre2">“他什么也没说。”</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兆头可不好。”</p>
- <p class="calibre2">“恰恰相反。根据我的观察,线索断了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实话实说。如果他特别不爱说话,通常都意味着他掌握了一些线索,同时又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好了,亲爱的伙计,急是急不出名堂的,我劝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这样的话,先不说明天的消息是好是歹,咱们起码能有一个不错的精神状态。”</p>
- <p class="calibre2">百般劝诱之下,他总算接受了我的建议,不过,看他那副心烦意乱的神态,我知道他八成是无法入睡。事实上,我自己也受了他的感染,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宿,反复琢磨这件离奇的案子,想出了一种又一种解释,一种比一种更不符合情理。福尔摩斯为什么要留在沃金呢?为什么要叫哈里森小姐在那间病房里待一整天呢?他为什么要做得那么小心,生怕布莱尔布雷厄的那些人知道他打算留在附近呢?我绞尽脑汁地寻找着一个可以涵盖所有这些事实的解释,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p>
- <p class="calibre2">早上七点,我醒了过来,之后就立刻跑进菲尔普斯的房间,发现他憔悴委顿,显然是一夜无眠。看到我之后,他第一个问题就是福尔摩斯到了没有。</p>
- <p class="calibre2">“他说什么时间到,就会什么时间到,”我说道,“早一刻晚一刻都不是他。”</p>
- <p class="calibre2">我果然没有说错,八点刚过不久,一辆双轮马车就冲到了门口,从车里出来的正是我俩那个共同的朋友。我俩站在窗边,看到他左手缠着绷带,苍白的脸显得十分凝重。他走进了寓所的大门,一时之间却没有上楼。</p>
- <p class="calibre2">“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吃了败仗啊。”菲尔普斯惊叫起来。</p>
- <p class="calibre2">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说来说去,”我说道,“案子的线索多半还是在伦敦这边。”</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呻吟了一声。</p>
- <p class="calibre2">“说不清什么道理,”他说道,“可我就是对他这次回来抱有特别大的希望。但是,他那只手昨天可不是这么包着的啊。出了什么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你没受伤吧,福尔摩斯?”我朋友进房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道。</p>
- <p class="calibre2">“啧,擦破点儿皮而已,都怪我自个儿手脚太笨。”他一边回答,一边冲我俩点了点头,算是道了早安。“菲尔普斯先生,在我办过的所有案件当中,您这件案子的疑难程度显然是名列前茅。”</p>
- <p class="calibre2">“我本来就担心它超出了您的能力范围。”</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一次非常值得纪念的经历。”</p>
- <p class="calibre2">“你手上的绷带肯定是有来由的,”我说道,“能给我们讲讲吗?”</p>
- <p class="calibre2">“吃完早饭再讲吧,亲爱的华生。你可别忘了,我刚刚从萨里郡回来,足足赶了三十英里的路哩。据我估计,我登给车夫们看的那则启事还是没有回音吧,对吗?唉,算啦,咱们可不能指望次次都赢。”</p>
- <p class="calibre2">餐桌已经布置停当,我刚准备拉铃,哈德森太太就端着茶和咖啡走了进来。几分钟之后,她送来了三个带盖子的餐盘。我们三个都上了桌,三个人三种模样,福尔摩斯垂涎三尺,我心里充满好奇,菲尔普斯则是沮丧至极。</p>
- <p class="calibre2">“哈德森太太特意起来备了早餐。”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揭开一个盖子,露出了一盘咖喱鸡,“她会做的菜式不算太多,可她确实拥有苏格兰女人的早餐造诣。你那边的盘子里是什么呢,华生?”</p>
- <p class="calibre2">“火腿加鸡蛋。”我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您想选哪一样,菲尔普斯先生,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然,吃您自己面前的那份怎么样?”</p>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我什么也吃不下。”菲尔普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噢,吃点儿吧!尝尝您面前的那盘菜。”</p>
-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我真的不想吃。”</p>
- <p class="calibre2">“这样啊,那么,”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要我说,您帮我揭开盖子总可以吧?”</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揭开盖子,立刻惊叫一声,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脸白得跟他紧盯着的那个盘子一样。盘子的中央横着一小卷蓝灰色的纸。他拿起那个纸卷,看眼神是恨不得把它吃下去。接下来,他把纸卷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前,一边在房间里疯狂地手舞足蹈,一边喜不自胜地高声尖叫。再下来,他一头栽进一把扶手椅,激动得四肢瘫软、筋疲力尽,我们不得不给他灌了点儿白兰地,好歹是没让他晕过去。</p>
-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福尔摩斯一边温言劝慰,一边拍他的肩膀,“我真不该用这种方法来惊吓您,可是,华生可以作证,一旦有机会制造一点儿戏剧效果,我总是抵挡不住诱惑。”</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紧紧地抓住福尔摩斯的手,吻了一下。“愿上帝保佑您!”他叫道,“您保全了我的名誉啊。”</p>
- <p class="calibre2">“呃,您得明白,我自个儿的名誉也需要保全。”福尔摩斯说道,“不怕跟您说,如果我破不了案,痛苦的程度绝不亚于您交不了差。”</p>
- <p class="calibre2">菲尔普斯把那份宝贵的文件塞进了最里面的衣服口袋。</p>
- <p class="calibre2">“我不想再耽搁您用早餐,可我真的很想知道,您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文件,又是在哪里找到的。”</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喝完一杯咖啡,又把火腿蛋吃了下去,这才站起身来,点上烟斗,踏踏实实地坐进了他的椅子。</p>
- <p class="calibre2">“我先来说说我做了些什么,等下再说我为什么这么做。”他说道,“在车站跟你们分手之后,我怡然自得地散了会儿步,穿过萨里郡的迷人乡野,走到一个名为里普利的小小村落<img alt="里普利村(Ripley)在沃金镇东南边,离沃金大约6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00" src="../Images/note.png" />,找个客栈喝了点儿茶,然后灌满水壶,揣上一块薄如纸片的三明治,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黄昏时分,我出发前往沃金。刚刚天黑,我就走到了布莱尔布雷厄宅邸外面的大路上。</p>
- <p class="calibre2">“这之后,我一直在等大路清静下来。当然喽,依我看,那条路从来也没有特别热闹的时候。大路上没有行人之后,我翻过篱笆进了院子。”</p>
- <p class="calibre2">“院子的门肯定是开着的啊!”菲尔普斯脱口而出。</p>
- <p class="calibre2">“确实开着,可我对翻篱笆之类的事情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我选的是那个长着三棵杉树的地方,有了它们的掩护,屋子里的任何人都别想看见我翻篱笆的举动。我在篱笆里面的灌木之间穿行,一丛一丛地往前爬,你们瞧,我裤子的膝盖部位多不雅观。到最后,我摸到了对着您卧室窗子的那丛杜鹃后面,然后就蹲了下来,静观其变。</p>
- <p class="calibre2">“您那个房间的百叶帘没有拉上,所以我能够看见,哈里森小姐正在桌子旁边看书。十点一刻的时候,她合上书本,关好窗板,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p>
- <p class="calibre2">“我听见了她关门的声音,同时也非常肯定,她确实用钥匙锁上了房门。”</p>
- <p class="calibre2">“钥匙!”菲尔普斯失声惊叫。</p>
- <p class="calibre2">“没错,之前我叮嘱过哈里森小姐,让她回房之前从外面锁上您那个房间的门,把钥匙保管好。她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我的各项指示,毫无疑问,没有她的合作,您是不可能把那份文件揣进口袋的。好了,她已经离开房间,房间里的灯也灭了,就剩我自个儿在杜鹃花丛里蹲着了。</p>
- <p class="calibre2">“夜晚虽说晴朗宜人,这一次的守夜经历终归还是非常枯燥。当然喽,当时我非常兴奋,好比是趴在河边的一名猎手,正在等待那头最大的猎物。话说回来,等待的时间可真是漫长,这么说吧,华生,简直赶上了调查‘斑点带子’那个小小问题的时候,咱俩在那个恐怖房间里的那次苦苦等待<img alt="详情可参见《斑点带子》。"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01" src="../Images/note.png" />。沃金镇的教堂有一个报时的钟,每到整刻都会敲响,而我不止一次地觉得,那个钟已经停了。到最后,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有人轻轻拔去门闩的声音,跟着又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片刻之后,小贩和仆人出入的那道门开了,约瑟夫·哈里森先生走到了月光之下。”</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6.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约瑟夫!”菲尔普斯又一次惊叫出声。</p>
- <p class="calibre2">“当时他没戴帽子,肩上倒是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这样一来,情况紧急的时候,他就可以立刻把脸蒙住。他踮起脚尖走在屋墙的阴影里,走到您卧室窗边的时候,他把一把长刀插进窗框的缝隙,就这么别开了插销。接下来,他一把拉开窗子,又把刀子伸进窗板的缝隙,撬开窗闩,推开了窗板。</p>
- <p class="calibre2">“从我的藏身之处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里的情形,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点亮了壁炉台上的两支蜡烛,走到房门跟前,把地毯的一角翻了起来,然后就俯下身去,揭起了一块方形的活板。那种活板通常是为管道工人留的,好让他们检修煤气管道的接头。事实上,那块活板下面的确是一个T形接头,给厨房供气的管道就是从那里接出去的。他把您那个纸卷从藏匿之处拿了出来,接着就摁下活板,铺好地毯,吹灭蜡烛,跳出窗子,跟站在外面等他的我撞了个满怀。</p>
- <p class="calibre2">“怎么说呢,约瑟夫老爷的凶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估计。他舞着刀子朝我扑了过来,我放翻了他两次,指关节上也挨了一刀,这才终于制服了他。我俩打完之后,他只有一只眼睛还能看东西,看眼神却还是恨不得把我杀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听从了理性的指引,乖乖地交出了文件。拿到文件之后,我就把他给放了。当然喽,今天早上,我已经通过电报把详细的案情发给了福布斯。如果他手脚够快,逮得住他的鸟儿,那敢情好。不过,如果情形跟我的强烈预感一样,福布斯看到的是鸟去巢空的景象,没关系,政府只会觉得更加高兴。依我看,有些先生巴不得这件案子永远上不了警庭<img alt="警庭(police-court)即地方法庭(magistrates' court),是英格兰和威尔士最低一级的法庭。"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02" src="../Images/note.png" />,霍德赫斯特勋爵算一个,珀西·菲尔普斯先生也算一个。”</p>
- <p class="calibre2">“天哪!”我们的主顾倒吸了一口凉气,“您难道是说,我痛苦万状地熬了漫长的十个星期,失窃的文件却一直都在我自个儿的病房里吗?”</p>
- <p class="calibre2">“的确如此。”</p>
- <p class="calibre2">“好一个约瑟夫!原来他是个无赖,还是个窃贼!”</p>
- <p class="calibre2">“嗯!恐怕我不得不说,约瑟夫的性情要比大家从外表看到的更加复杂,同时也更加危险。根据他今天凌晨的交代,我了解到他是在股市上栽了大跟头,为了改善自己的财政状况,没有什么事情他不敢干。他这个人极度自私,一旦看到发财的机会,不管是他妹妹的幸福,还是您的名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p>
- <p class="calibre2">珀西·菲尔普斯瘫倒在了椅子背上。“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说道,“您这些话真让我晕头转向。”</p>
- <p class="calibre2">“您这件案子,”福尔摩斯又拿出了他那种教授一般的口吻,“首要的症结就是证据太多。关键性的证据和不相干的东西搅在了一起,让人无从分辨。眼前的事实堆积如山,咱们必须懂得挑选,这样才能把各个要点按顺序拼接起来,重现这根非同一般的事件链条。我一早就对约瑟夫产生了怀疑,依据就是当晚您打算跟他结伴回家,而他又对外交部熟门熟路,很可能会顺道去办公室找您。接下来,我听说有人如此急切地想要闯进您的病房,心里的怀疑就得到了确证,原因在于,您告诉过我们,约瑟夫是在您和医生一道回家之后才被迫搬出那个房间的。由此可知,有机会在那个房间里藏东西的只有约瑟夫一个人,更何况,窃贼在看护刚走的头一个晚上就闯了进去,只能说明他对你们家的情况十分熟悉。”</p>
- <p class="calibre2">“我可真是个睁眼瞎!”</p>
- <p class="calibre2">“根据我的推断,这件案子的前后经过是这样的:约瑟夫·哈里森这个家伙从查理街上的侧门走进了外交部,因为他认得路,所以就直接走进了您的办公室,那时您刚刚离开。发现屋里没人之后,他立刻拉响了铃铛,与此同时,他瞥见了桌子上的文件。他一眼看出机会难得,可以弄到一份价值连城的政府公文。顷刻之间,他已经把文件揣到兜里,就这么溜之大吉。您肯定还记得,几分钟之后,那个睡眼惺忪的门房才让您注意到了铃铛的事情。有了这几分钟的时间,这个窃贼刚好可以逃离现场。</p>
- <p class="calibre2">“他坐接下来的第一班火车回了沃金,把赃物检查了一遍,发现它的确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于是就把它藏到一个自以为非常安全的地方,准备过一两天再把它取出来卖给法国使馆,或者是其他某个他认为会出大价钱的机构。没想到,您突然回到了家里,而他马上就被撵出了那个房间,没有任何时间进行准备。从那以后,房间里的人从来不曾少于两个,所以他始终拿不回自己的宝贝,肯定是急得发狂。到最后,他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就打算溜进房间,不巧的是您依然醒着。您应该还记得,当天晚上,您没有按平常的习惯服用那种药剂。”</p>
- <p class="calibre2">“我确实记得。”</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他很可能是在您的药剂里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才确信您当时应该没有知觉。当然,我心里有数,只要能得到安全下手的机会,他一定还会再次尝试。您既然离开了那个房间,他自然就得到了盼望之中的机会。与此同时,我安排哈里森小姐整天待在那里,所以他没法提前下手。诱使他产生警戒撤除的幻觉之后,我采取了我刚才说过的那个步骤,暗中监视着那个房间里的动静。我知道文件多半是在那个房间里,只是懒得去把所有的地板和墙裙都撬一遍,所以呢,我让他主动把文件取出来,自己就省掉了一大堆麻烦。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地方吗?”</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07.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第一次往房间里闯的时候,”我问道,“他明明可以从门口进去,为什么要撬窗子呢?”</p>
- <p class="calibre2">“要想走到门口,他必须经过七间卧室。另一方面,离开的时候也是走草坪比较方便。还有别的吗?”</p>
- <p class="calibre2">“依您看,”菲尔普斯问道,“他应该不会有杀死我的打算吧?他手里虽然有刀,应该只是用来撬窗子的吧。”</p>
- <p class="calibre2">“也许吧,”福尔摩斯一边回答,一边耸了耸肩膀,“我敢担保的只有一件事情,也就是说,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绝对不是一位心慈手软的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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