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257258259260261262263264265266267268269270271272273274275276277278279280281282283284285286287288289290291292293294295296297298299300301302303304305306307308309310311312313314315316317318319320321322323324325326327328329330331332333334335336337338339340341342343344345346347348349350351352353354355356357358359360361362363364365366367368369370371372373374375376377378379380381382383384385386387388389390391392393394395396397398399400401402403404405406407408409410411412413414415416417418419420421422423424425426427428429430431432433434435436437438439440441442443444445446447448449450451452453454455456457458459460461462463464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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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诺伍德的建筑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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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dy class="calibre" id="b2">
-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 <p class="calibre2">“从刑事专家的角度来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说道,“自从莫里亚蒂教授不幸逝世以来,伦敦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无趣的城市。”</p>
- <p class="calibre2">“我敢说,没有几个正派的市民会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算啦,算啦,我可不能光想着自己。”他笑了笑,把自己的椅子从早餐桌子跟前往后挪了挪,“社会显然是受益的一方,所有人也都是皆大欢喜,倒运的只有这个可怜的专家,没了工作还不算,事业也已经付诸东流。那位先生还在场上的时候,每一天的晨报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华生啊,见诸报端的往往只是一缕最为细微的痕迹、一点最为隐晦的提示,但却已经足够让我察觉那颗了不起的邪恶头脑,情形好比是,只需要看到蛛网边缘一丝最为轻柔的颤抖,你就可以推知潜伏在网中央的那只凶险蜘蛛。微不足道的窃案、无缘无故的袭击事件,还有漫无目的的暴行,所有这些零零碎碎都可以拼接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前提是你掌握了相关的线索。对于有志研究高层犯罪圈子的学生来说,当时的伦敦就是条件最为优越的课堂,欧洲哪个国家的首都也比不上。现在倒好——”他耸耸肩膀,发出了半真半假的抗议,抗议他自己煞费苦心造成的现状。</p>
- <p class="calibre2">前面这段对话发生在福尔摩斯回国数月之后,当时我已经按他的提议卖掉自己的诊所,搬回贝克街的旧寓,再一次成为了他的室友。这之前,一位名叫弗尔纳的年轻医生二话不说地接受了我大着胆子报出的最高价格,买下了我那间开在肯辛顿街区的小诊所,痛快得叫我大吃一惊。多年之后,我发现这个弗尔纳<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03年11月。弗尔纳(Verner)这个姓氏和《希腊译员》当中所说福尔摩斯祖母的姓氏弗尔内(Vernet)非常接近。"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38" src="../Images/note.png" />是福尔摩斯的远亲,买诊所的钱其实是我朋友出的,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p>
- <p class="calibre2">实际上,我俩再次合作的头几个月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平淡。我翻了翻自己的笔记,发现这段时间里有“前总统穆里罗文件案”,还有与荷兰汽轮“弗莱斯兰德号”相关的惊人事件,那次事件差一点就要了我俩的命。然而,他天性冷漠骄傲,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公开赞美,并且对我下达了至为严厉的命令,禁止我再次谈论他本人、他的方法以及他的成就,哪怕是一个字都不行。之前我已经解释过,他这道禁令直到现在才告解除<img alt="参见《空屋子》的开头部分。"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39"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发表完适才那番心血来潮的抗议之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靠到椅子背上,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当天的晨报。就在这时,疯狂的门铃攫住了我俩的注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震动全屋的咚咚声,似乎是有人正在用拳头捶打我们寓所的大门。大门开了之后,过道里响起了一阵狂乱的跑步声,跟着又是楼梯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匆匆脚步,转眼之间,一个脸色苍白、眼神狂野、衣着凌乱的小伙子发疯似的冲进了我们的房间,全身上下抖如筛糠。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我俩,看到了我俩的探询目光,于是就醒悟过来,自己应该为这种欠缺礼数的上门方式赔个不是。</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2.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很抱歉,福尔摩斯先生,”他大声说道,“您千万得多多包涵,因为我马上就要疯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约翰·赫克特尔·麦克法兰啊。”</p>
- <p class="calibre2">听他的口气,似乎他只需要报出自己的名字,他上门的理由和上门的方式就都有了解释。可是,看到我室友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庞,我立刻知道他跟我一样,也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p>
- <p class="calibre2">“来支烟吧,麦克法兰先生。”我室友一边说,一边把他的烟盒递了过去,“我敢肯定,根据您现在的症候,我朋友华生医生也会开给您一帖镇静剂。这几天的天气实在是热得要命。好了,您要是已经缓过神来的话,麻烦您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慢慢悠悠、轻言细语地说一说您是谁,找我们又有什么事。刚才您自报家门的时候,似乎是觉得我应该知道您的名字,可我必须老老实实地告诉您,我只知道您单身未娶,是个律师,加入了共济会,而且患有哮喘,除了这些明显的事实之外,我对您就一无所知了。”</p>
- <p class="calibre2">我对我朋友的方法非常熟悉,自然跟得上他的演绎过程,知道他这些结论的依据是来人凌乱的衣着、带在身上的一札法律文书、怀表链坠上的徽记和急促的呼吸。不过,我们的主顾却惊奇地瞪大了眼睛。</p>
- <p class="calibre2">“没错,您说的这些都对,福尔摩斯先生。除了这些之外,我还是此时此刻全伦敦最倒霉的人。看在老天分上,您可千万别不管我,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还没讲完他们就来拘捕我的话,您一定得要求他们给我一点儿时间,好让我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您。知道有您在外面为我奔走,进监狱我也心安了。”</p>
- <p class="calibre2">“拘捕您!”福尔摩斯说道,“这可真是太让人高——太有意思了。据您所知,他们要以什么罪名来拘捕您呢?”</p>
- <p class="calibre2">“谋杀诺伍德低地<img alt="诺伍德低地(Lower Norwood)是伦敦南部兰贝思区的一片区域,今名“西诺伍德”,与《四签名》当中的诺伍德高地(Upper Norwood)相邻。"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0" src="../Images/note.png" />的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我室友那张富于表现力的脸庞立刻写满了同情与怜悯,可我不得不承认,其中并不是一点儿也不掺杂见猎心喜的成分。</p>
- <p class="calibre2">“天哪,”他说道,“我本来以为轰动性的案件已经跟我们的报纸绝了缘,刚才吃早餐的时候,我还在跟我朋友华生医生这么说呢。”</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刚刚打开的那张《每日电讯报》还在他自个儿的膝头搁着,到这会儿,我们的客人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把报纸拿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您要是读过这张报纸的话,先生,刚才就肯定能一眼看出我今天早上的来意。我本来以为,我的名字,还有我赶上的倒霉事情,一定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的谈资。”他把报纸翻到了中心的那一页,“喏,就在这儿,您允许的话,我这就把它念出来。听听这个,福尔摩斯先生。报道的标题是这样的:‘诺伍德低地神秘事件。著名建筑商下落不明。案情疑为谋杀纵火。罪犯身份已有线索。’他们已经根据报上说的这条线索展开了追查,福尔摩斯先生,而我非常清楚,这条线索必然会把嫌疑引到我的身上。我在伦敦桥车站下火车的时候,他们已经跟上了我。毫无疑问,他们之所以没有动手抓我,只不过是在等逮捕令而已。这会让我母亲伤心死的,会让她伤心死的!”说到这里,他双手扭在一起,身子也开始在椅子上前后摇晃,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p>
- <p class="calibre2">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被控实施暴力犯罪的人。他长着亚麻色的头发,俊秀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曝光底片的色调,蓝色的眼睛写满恐惧,脸刮得干干净净,嘴巴显得又虚弱又敏感。他的年纪应该是二十七岁左右,衣着和神情都具有绅士派头。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轻便的夏季外套,一札带有签押的文书从外套的口袋里支棱出来,表明了他的职业。</p>
- <p class="calibre2">“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福尔摩斯说道,“华生,麻烦你拿着这张报纸,把相关的报道念给我听一下,可以吗?”</p>
- <p class="calibre2">我找到我们的主顾适才提及的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念出了标题下方这篇指向明显的报道:</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昨日深夜或今日凌晨,诺伍德低地突生意外,或恐牵涉严重罪行。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操营建之业,已在该近畿区域执业多年,为区内著名居民。奥戴克尔先生现年五十有二,未曾婚娶,居所为希登讷姆路东端之迪普登宅邸,素有行为古怪、离群索居之名。该先生据云自营建业收获颇丰,近年则已收山歇业,但于屋后保有小木场一处。今日凌晨二时许,木场中某木垛突生火警,消防车迅即抵达现场,惜乎木料干燥,火势猛烈,至木垛燃尽方得扑灭。事故至此,似与寻常意外无异,后来之种种迹象则似指涉严重罪行。火灾现场不见屋主,讶异之下,众人遂往屋中搜寻,亦不见屋主身影。勘验屋主卧室,则见床铺未经寝卧,室中之保险柜业已开启,重要票据四处散落,此外尚有行凶格斗之种种痕迹。室中可见细小血渍多处,另有橡木手杖一支,手杖把柄亦有血痕。据知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曾于卧室接待访客一名,时在昨日深夜,室中手杖即为访客之物。该访客名为约翰·赫克特尔·麦克法兰,年纪尚轻,操律师之业,为格拉厄姆及麦克法兰事务所次要合伙人,事务所位于东中部邮区格雷萨姆大楼426室。警方自信已掌握相关证据,犯罪动机可有充分解释。毋庸置疑,此事将有惊人下文可期。</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最新快讯——本报付印之时,传言称约翰·赫克特尔·麦克法兰先生已遭逮捕,罪名即为谋杀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即令逮捕未成事实,逮捕令业已签发,此一节可无疑问。除此而外,诺伍德事件调查工作已有进展,足证案情至为凶险。据目前所知,该不幸营建商之卧室位于宅邸底楼,室中残留格斗迹象而外,落地长窗亦呈敞开状态,并有痕迹表明,有人曾自窗口将某等重物拖至失火木垛所在之处。另据确凿消息,火场炭灰之中业已发现焦黑残躯。警方认为,此案牵涉骇人听闻之重大罪行,凶手闯入死者卧室,以棍棒击毙死者,撬窃死者票据,复将尸身拖至木垛所在之处,纵火以图灭迹。此案由经验丰富之苏格兰场雷斯垂德督察负责侦办,该警官业已着手追踪线索,干练精敏一如往日。</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把双手的指尖拢在一起,闭着眼睛听完了这篇不同寻常的报道。</p>
- <p class="calibre2">“这件案子的确包含着一些有趣的细节,”他的语气跟平常一样无精打采,“首先,麦克法兰先生,请容我冒昧问您一句,既然他们似乎有充分的理由来逮捕您,您为什么到现在还能自由行动呢?”</p>
- <p class="calibre2">“平常我都跟父母一起住在布莱克希斯<img alt="布莱克希斯(Blackheath)是伦敦东南郊的一片区域。"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1" src="../Images/note.png" />的托灵顿别墅,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昨天我跟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约在了深夜里,所以就在诺伍德的一家旅馆里住了下来,从旅馆去他家办事。我对这次事件一无所知,上火车之后才读到您刚刚听到的这篇报道。读完报道,我立刻看清了自己面临的可怕处境,于是就赶了过来,好请您帮我办这件案子。我敢肯定,要是我在办公室或者家里的话,这会儿肯定已经被他们给抓去了。我在伦敦桥车站下车的时候,有个人就跟上了我,我敢肯定——天哪,什么声音?”</p>
- <p class="calibre2">门铃咣啷啷地响了一阵,楼梯上立刻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转眼之间,我们的老朋友雷斯垂德出现在了房间门口。我往他背后望了一望,瞥见了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p>
- <p class="calibre2">“约翰·赫克特尔·麦克法兰先生,对吗?”雷斯垂德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们这位不幸的主顾面无人色地站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我现在宣布你已经被捕,罪名是蓄意谋杀诺伍德低地的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p>
- <p class="calibre2">麦克法兰转向我俩,做了个绝望的手势,跟着就颓然坐回自己的椅子,活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p>
- <p class="calibre2">“等一等,雷斯垂德,”福尔摩斯说道,“对你来说,早半个钟头晚半个钟头不会有什么区别。再者说,这位先生正打算跟我们讲这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他的陈述兴许能对破案有所帮助。”</p>
- <p class="calibre2">“要我说,这件案子一点儿也不难破。”雷斯垂德冷冷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话虽然这么说,你不反对的话,我还是很想听他讲一讲。”</p>
- <p class="calibre2">“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因为你以前也算是帮过警方一两次,我们苏格兰场欠着你的人情。”雷斯垂德说道,“与此同时,我必须在犯人身边守着,而且有责任警告他,他所说的一切都可能会成为指控他的证据。”</p>
- <p class="calibre2">“就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们的主顾说道,“我只希望能把我的事情讲出来,也希望你们能听明白,我讲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看了看表。“我可以给你半个钟头的时间。”他说道。</p>
- <p class="calibre2">“首先我得解释一下,”麦克法兰说道,“我本来是完全不了解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的。我知道他的名字,仅仅是因为我父母多年之前曾经与他相识。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渐渐疏远。所以呢,昨天下午三点钟左右,他突然走进了我在故城里的办公室,实在是让我非常惊讶。这还不算什么,听了他的来意,我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当时他手里拿着几张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纸上潦潦草草地写满了字。喏,就是这些。进门之后,他把这些纸放到了我的桌子上。</p>
- <p class="calibre2">“‘这是我的遗嘱,’他说,‘麦克法兰先生,我希望你把它改写成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文书。你动手干吧,我就在这儿等着。’</p>
- <p class="calibre2">“我开始抄写纸上的条文,跟着就发现,除了若干保留权益之外,他要把他全部的财产遗赠给我。你们可以想象,当时我是多么地震惊。他是个长相古怪的小个子,獐头鼠目,眼睫毛是白色的。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用他那双锐利的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里是一种兴致勃勃的神色。遗嘱里的条款让我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解释说,他是个单身汉,没有什么在世的亲戚,另一方面,他年轻时代就认识我的父母,又总是听人说我是个非常值得托付的小伙子,所以他最终断定,把钱留给我不会错。听了这些话,当然喽,我只能结结巴巴地向他表示感谢。我按规矩抄好遗嘱,我和他都签了字,作见证的则是我办公室里的一名职员。喏,这张蓝纸就是正式的遗嘱;这几张纸片呢,刚才我已经说了,就是遗嘱的草稿。这之后,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告诉我,他家里存放着一些租约、地契、质押凭证和收据之类的文件,我一定得去看看,弄明白它们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必须得把整件事情安排好,他心里才能踏实下来,然后又请求我当晚就带着遗嘱去诺伍德,上他家去商量相关的细节。他还说:‘记好喽,我的孩子,一切安排妥当之前,千万别跟你父母提一个字。咱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惊喜。’他反复跟我强调这一点,还让我保证一定做到。</p>
- <p class="calibre2">“您可以想象,福尔摩斯先生,当时我不可能拒绝他的任何请求。他是我的恩人,我一心想要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指示。这么着,我给家里发了封电报,说我手头有一件重要事情,眼下说不好要忙到多晚。奥戴克尔先生说他要到九点钟才会在家,所以希望在那个时间跟我一起吃晚饭。不过,我费了点儿力气才找到他的宅子,赶到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半了。我发现他——”</p>
- <p class="calibre2">“等一下!”福尔摩斯说道,“给您开门的是谁呢?”</p>
- <p class="calibre2">“一个中年妇女,估计是他的管家。”</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把您的名字告诉警方的就是她吧?”</p>
- <p class="calibre2">“没错。”麦克法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麻烦您接着讲吧。”</p>
- <p class="calibre2">麦克法兰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继续讲他的故事。</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女人把我领进一间客厅,桌上已经备好了简单的晚餐。晚餐之后,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领着我去了他的卧室,打开卧室里那个沉重的保险柜,拿出一大堆票据,跟我一起过了一遍,到十一点多才看完。他提醒我不要惊动管家,叫我从他卧室的落地窗出去。我们清点票据的时候,落地窗一直是开着的。”</p>
- <p class="calibre2">“百叶帘放下来了吗?”福尔摩斯问道。</p>
- <p class="calibre2">“这我说不好,按我的印象是只放了一半。没错,我记得他曾经把百叶帘往上拉,为的是推开窗子。临走的时候,我的手杖找不着了,于是他就说:‘没关系,我的孩子。要我说,以后咱俩会经常见面的,我会替你保管手杖,等你下次来取。’这么着,我离开了他家,那时候保险柜依然开着,票据也一捆一捆地码在桌子上。时间太晚,我回不了布莱克希斯,于是就在阿奈利纹章旅馆住了一夜。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至于这次可怕的事件,我是今天早上才从报上读到的。”</p>
- <p class="calibre2">“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说道。我们的主顾发表这篇奇特辩词的时候,他的眉毛不止一次地扬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要问也得等我去过布莱克希斯之后再问。”</p>
- <p class="calibre2">“你的意思是去过诺伍德之后吧。”雷斯垂德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噢,没错,我的意思当然是指诺伍德。”福尔摩斯说道,脸上浮起了谜一般的笑容。雷斯垂德跟福尔摩斯的过往交道比他自己愿意承认的还要多,经验早已让他明白,福尔摩斯那剃刀一般锋利的头脑可以触及他无法触及的深度。这时我便看见,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的室友。</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一会儿我还得跟你聊两句,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好了,麦克法兰先生,门口有我的两名警员,门外还有辆四轮马车,他们都在等你呢。”霉运当头的小伙子站起身来,用哀恳的目光看了我俩最后一眼,跟着就走出了房间。两名警官带着他去坐马车,雷斯垂德却留了下来。</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把写有遗嘱草稿的那几张纸片拿了起来,这会儿正在细细查看,脸上是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p>
- <p class="calibre2">“这份文件还挺有意思的。雷斯垂德,你觉得呢?”他一边说,一边把纸片推了过去。</p>
- <p class="calibre2">警官大惑不解地看了看。</p>
- <p class="calibre2">“开头的几行字我能认出来,第二页的中间几行和末尾的一两行也很好认,这些都跟印出来的一样清楚。”他说道,“可是,其他部分的笔迹却很不好认,有三个地方我压根儿就认不出来。”</p>
- <p class="calibre2">“依你看,这事情应该怎么解释呢?”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依你看,应该怎么解释呢?”</p>
- <p class="calibre2">“解释就是,这份文件是在火车上写的,字迹清楚,说明火车停在站里,不清楚的部分说明火车正在行驶,最不清楚的部分说明火车正在通过道岔。学养深厚的专家一眼就可以看出它是在一班市郊火车上写的,原因在于,只有大城市的近郊才会有这么多接二连三的道岔。假定这个人全程都在草拟遗嘱的话,咱们就可以推断,他坐的是一班从诺伍德开往伦敦桥车站的快车,中间只停了一个站。”</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笑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说到你那些理论嘛,那我可真是望尘莫及,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p>
- <p class="calibre2">“有关系啊,这可以证实小伙子刚才的陈述,说明这份遗嘱的确是乔纳斯·奥戴克尔在昨天的旅途之中草拟的。奇怪的是,有人竟然会用如此漫不经心的方法来草拟一份如此事关重大的文件,你不觉得吗?由此可知,他并不认为这份遗嘱具有什么现实的效力。只有在压根儿不想让遗嘱生效的时候,草拟遗嘱的人才有可能这么做。”</p>
- <p class="calibre2">“要我说,草拟遗嘱的时候,他等于是给自己拟了一份死刑判决书。”雷斯垂德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噢,你是这么想的吗?”</p>
- <p class="calibre2">“你不这么想吗?”</p>
- <p class="calibre2">“呃,你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不过,依我看,到现在为止,案情并不明朗。”</p>
- <p class="calibre2">“不明朗?得了吧,这都算不上明朗的话,什么才算得上明朗?这个小伙子突然发现,某个老人死了之后,他就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接下来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却编出了一些借口,当晚就去拜访自己的主顾。等那座宅子里仅有的一个碍事的人上床就寝之后,他杀死了独处卧房的主顾,点燃木垛焚烧尸体,然后就离开现场,前往附近的旅馆。房间里和手杖上的血迹都非常少,他兴许以为自己杀人的时候没有见血,所以才觉得,只需要烧掉尸体,他就可以消灭关于死因的一切痕迹。具体是什么痕迹不好说,总归是一些会让他惹上嫌疑的东西。所有这些事情,不都是一目了然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倒是觉得,亲爱的雷斯垂德,这些事情一目了然得有点儿过了头。”福尔摩斯说道,“你有不少长处,可惜的是不包括想象力这一项。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请你腾出哪怕是一瞬间的工夫,从这个小伙子的角度考虑考虑。换了是你的话,你会挑遗嘱拟定的当晚实施罪行吗?把这两件事情的联系弄得这么紧密,你不觉得太危险吗?还有,领你进门的是个仆人,你去过那座宅子的事情自然包不住,你会挑这样的场合下手吗?最后,你既然知道煞费苦心地毁尸灭迹,为什么又那么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杖留在屋里充当罪证呢?赶紧承认吧,雷斯垂德,这些事情都是说不过去的。”</p>
- <p class="calibre2">“说到手杖嘛,福尔摩斯先生,你我都知道,罪犯往往会惊慌失措,做事就不像平常那么冷静。很有可能,他知道手杖掉了,但却不敢回头去取。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解释能涵盖所有的事实。”</p>
- <p class="calibre2">“不用费什么力气,我就可以给你半打解释。”福尔摩斯说道,“比如说,下面这种解释就很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这种解释我卖个人情,免费送给你好了。老人给小伙子看的是一些明显很有价值的票据,一名过路的流浪汉从窗子外面瞧见了他们,原因是百叶帘只放了一半。律师前脚出门,流浪汉后脚进屋!他看见了屋里的手杖,抄起手杖打死了奥戴克尔,然后就点着尸体,扬长而去。”</p>
- <p class="calibre2">“流浪汉干嘛要烧尸体呢?”</p>
- <p class="calibre2">“你这么问的话,我倒要问问你,麦克法兰干嘛要烧尸体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到某些证据。”</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流浪汉这么做,兴许是不想让人知道那里出了命案。”</p>
- <p class="calibre2">“流浪汉什么也没拿,这又是为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他没法把那些票据变成现钱。”</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摇了摇头,不过,从他的神情来看,我觉得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信心十足了。</p>
- <p class="calibre2">“好吧,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你只管去找你的流浪汉;与此同时,我们会继续在这个犯人身上打主意。谁对谁错,将来自然会有个分晓。我只想提醒你注意一件事情,福尔摩斯先生,据我们所知,所有票据都是原封未动;另一方面,放眼世上,只有我们手里的这个犯人才完全没有去动它们的理由,因为他是死者的法定继承人,这些票据迟早都是他的。”</p>
- <p class="calibre2">听了这番话,我朋友似乎有所触动。</p>
- <p class="calibre2">“我并不否认,从某些角度来看,这些证据的确跟你的解释十分吻合,”他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其他的一些解释也可以说得通。你刚才也说了,将来自然会有分晓。再见!据我估计,今天我多半会到诺伍德去走一遭,看看你进展如何。”</p>
- <p class="calibre2">探员走了之后,我朋友立刻起身筹备一天的工作。看他那副麻利的架势,眼前的任务显然是非常符合他的胃口。</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我已经说了,华生,”他一边匆匆忙忙地套上礼服外套,一边说道,“我首先要去的地方肯定得是布莱克希斯。”</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4.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不是诺伍德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在这件案子当中,奇特的事情不只是后面的一件,与它紧密相连的前一件事情也很奇特。警方的错误是光顾着调查后一件事情,原因在于它刚好是实际发生的罪案。可是,在我看来,按照合乎逻辑的调查方式,首先要做的工作显然是设法弄清前一件事情,弄清这份遗嘱为什么会以如此突如其来的方式出笼,又为什么会指定一个如此不合常情的继承人。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兴许能让后面的事情变得比较浅显。不用,亲爱的伙计,我觉得这次你帮不上忙。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如其不然,我是万万不敢撇下你单独行动的。照我的估计,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向你报告,我已经为这个向我请求保护的不幸青年提供了一些服务。”</p>
-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很晚才回来,一看他那张憔悴焦灼的脸,我就知道他出门之时的美好期望并没有变成现实。接下来的一个钟头,他一直在胡乱拨弄自己的小提琴,尽力安抚自己动荡不宁的心绪。到最后,他把小提琴扔到一边,突如其来地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细细讲述这一天的种种霉运。</p>
- <p class="calibre2">“全都搞错了,华生,全都是错得不能再错。我在雷斯垂德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觉得这家伙终于对了一次,咱们反倒是搞错了方向。我所有的直觉都指着一个方向,所有的事实却指向了另外一个地方。我非常担心,英国陪审员的智力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还不足以让他们接受我的假设,弃雷斯垂德的事实于不顾。”</p>
- <p class="calibre2">“你去布莱克希斯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去了,华生。到了那里之后,我很快就发现,刚刚去世的奥戴克尔是个不能小看的流氓。小伙子的父亲出门找儿子去了,在家的只有小伙子的母亲,一个身材瘦小、头脑简单的蓝眼睛女人。当时她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全身都在发抖。当然,她认为她儿子根本不可能犯罪;与此同时,她又拒绝对奥戴克尔的命运表示丝毫的惊讶和惋惜。恰恰相反,说到奥戴克尔的时候,她的言辞十分刻毒,不知不觉地为警方的推测提供了十分有力的佐证,原因在于,她儿子要是听见她这样形容一个人的话,必然会产生仇恨的心理和实施暴力的倾向。‘与其说他是个人,倒不如说他是只凶狠狡诈的猿猴,’她这么跟我说,‘从年轻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的。’</p>
- <p class="calibre2">“‘那时候您就认识他吗?’我问她。</p>
- <p class="calibre2">“‘认识,而且非常熟悉,实际上,他还向我求过婚哩。谢天谢地,当时我心明眼亮地拒绝了他,嫁给了一个钱兴许没有他多,人品却比他好的人。本来我已经跟他订了婚,福尔摩斯先生,之后却听说了一件骇人的事情,听说他曾经把一只猫放到鸟笼里去。我被他这种残忍的举动吓得够戗,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来往。’说到这里,她从书桌里翻出了一张相片,相片里是一个女人,脸和身体都被刀子划得乱七八糟。‘相片里的人就是我,’她说,‘在我婚礼当天的上午,他把相片弄成这个样子寄给了我,诅咒我不得好死。’</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5.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可是,’我说,‘再怎么说,现在他总归是原谅了您,要不就不会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您的儿子了啊。’</p>
- <p class="calibre2">“‘我儿子和我都不想要乔纳斯·奥戴克尔的任何东西,不管他是死是活。’她大声说,神情十分郑重,‘天上是有上帝的,福尔摩斯先生。上帝已经惩罚了那个邪恶的人,肯定也会在合适的时间昭告世人,我儿子的手并没有沾上那个恶人的血。’</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我又顺着别的一两条线索追查了一番,不但没能找到什么证据来支持咱们的假设,反倒是发现了几个跟它对不上的疑点。最后我只好宣布放弃,转头去了诺伍德。</p>
- <p class="calibre2">“迪普登宅邸是座纯用砖砌的新式大别墅,周围都有庭园,正面则是一片月桂丛生的草坪。宅子右边离大路稍远的地方有一片木场,火灾就发生在这个地方。这不,我在记事本上画了张草图。左边的这扇落地窗里面是奥戴克尔的卧室,你瞧,从大路上就可以看见卧室里面的情形。我忙活了这么一整天,就只有这个发现多少算个安慰。我去的时候雷斯垂德没在,他手下的那个警长倒也尽了地主之谊。他们刚刚取得了一个重大发现,也就是说,在木垛的灰烬里面扒拉了一上午之后,他们终于发现,除了烧焦的生物残骸之外,还有几片烧得变了色的圆形金属。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毫无疑问,那些金属片的确是裤子上的纽扣。我甚至还辨认出来,其中一粒纽扣上面打着‘海亚姆斯’的标记,奥戴克尔的裁缝就叫这个名字。接下来,我认认真真地把草坪勘查了一遍,不巧的是,最近的干旱天气把所有东西都弄得跟铁一样硬,什么痕迹也找不见。我只能瞧出来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曾经把一具尸体或者一个包裹拖过一道低矮的女贞树篱,方向正好对着那个失火的木垛。当然,所有这些发现都符合警方的推测。就这样,我顶着八月的太阳在草坪上爬了一个钟头,站起来的时候却还是一头雾水,跟先前一模一样。</p>
- <p class="calibre2">“这场惨败之后,我走进那间卧室,展开了新一轮的勘查。房间里的血迹非常少,仅仅是一些斑斑点点,可它们都是新鲜的血迹,这一点不容置疑。手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不过,手杖上面的确沾着少量的血迹。手杖无疑是咱们这位主顾的物品,他自己也不否认。地毯上可以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脚印,但却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脚印,从这点上看,咱们的对头又得了一分。你瞧,他们的分数一路上升,咱们却一分也没拿着。</p>
- <p class="calibre2">“当时我看到过一点点希望的闪光,可它最终还是变成了泡影。我检查了保险柜里的东西,其中大多数都已经被掏了出来,就那么摆在桌子上。所有票据都叠成了封套的模样,上面还加了蜡封,警察已经拆开了其中的一两个。按我的判断,那些票据所代表的财产算不上特别丰厚,从银行存折来看,奥戴克尔先生也不见得有多么富裕。可我觉得,并不是所有的票据都在那里。种种迹象表明,应该还有一些票据,兴许是更有价值的票据,只是我找不到而已。当然,要是咱们能确切无疑地证明这一点的话,雷斯垂德搬起的那块石头就会砸到他自己的脚:明知道一件东西很快就会传到自己手里,谁还会去偷呢?</p>
- <p class="calibre2">“能查的地方我都查了,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到最后,我只好到管家勒克辛顿太太那里去试试运气。她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不爱说话,乜斜的眼睛里充满怀疑。愿意讲的话,她是有东西可讲的,这一点我完全肯定。可惜的是,她的嘴巴就跟封了蜡一样严实。没错,九点半的时候,是她替麦克法兰先生开的门,她只恨自己的手当时没有突然失灵,居然把他放了进去。十点半她就去睡觉了,她的房间在屋子的另一头,所以她什么也听不见。麦克法兰先生把帽子留在了门厅里,按她的印象,他还把手杖留在了那里。她是被火警的嘈杂声吵醒的,她那个不幸的好主人肯定是遭了别人的谋害。他有什么仇敌吗?这个嘛,谁都免不了会有敌人,可是呢,奥戴克尔先生很少跟人打交道,仅有的交道也都是生意上的应酬。她看见了警察找到的那些纽扣,完全肯定它们来自她主人昨晚穿的衣服。前面一个月都没下雨,所以木垛非常干,烧得跟火绒一样快,等她赶到火场的时候,看见的只有熊熊大火。跟所有的消防队员一样,她也闻到火堆里有肉烧焦了的气味。她完全不知道票据的事情,也不知道奥戴克尔先生的任何私事。</p>
- <p class="calibre2">“好了,亲爱的华生,这就是我的败绩报告。然而——然而——”——他突然握紧了精瘦的双手,显然是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对劲,打心眼儿里知道。还有些事情咱们没有查出来,管家却心知肚明。她眼里有一种怒气冲冲的挑衅,只有心虚的人才有那种眼神。不过,华生,这件事情多说无益。依我看,除非运气找上门来,这次的诺伍德失踪案恐怕不会出现在你记载咱们成功案例的著作里面,尽管我估计,耐性十足的公众迟早得摊上这么一本著作<img alt="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是,早在侦办这件案子的时候,福尔摩斯就已经知道自己迟早会撤销对华生的封口令。"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2"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不过,”我说道,“咱们主顾的外表肯定能打动任何一个陪审团,不是吗?”</p>
- <p class="calibre2">“你这种看法非常危险,亲爱的华生。一八八七年,那个名叫伯特·史蒂文斯的可怕凶手想让咱们帮他开脱罪行,你应该还记得吧?你见过哪个小伙子比他更温文尔雅,更像主日学校的好学生吗?”</p>
- <p class="calibre2">“这倒是真的。”</p>
- <p class="calibre2">“咱们如果提不出一种言之成理的替代解释,这个人就算是完了。指控他的证据眼下就已经找不出什么破绽,所有的深入调查也只是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对了,那些票据有一个小小的古怪之处,兴许可以为咱们的调查提供一个突破口。检查奥戴克尔的存折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账户余额之所以非常少,主要是因为他去年开出了好几张大额支票,收款人是科尼利厄斯先生。老实说,我很想知道这位科尼利厄斯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跟一个退休的建筑商进行金额如此巨大的交易。有没有可能,他也跟这次事件有关呢?科尼利厄斯兴许只是个中间人,可我们并没有找到跟这些大额支出相关的交易凭证。既然没有别的线索,眼下我只能上银行去打听一下,看看是哪位先生兑现了这些支票。可我还是担心,亲爱的伙计,咱们这件案子将会迎来一个可耻的结局,以雷斯垂德吊死咱们的主顾告终。当然,对苏格兰场来说,这倒是一场胜利。”</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不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当晚睡得如何,不过,第二天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我发现他脸色苍白,神情委顿,明亮的双眼在黑眼圈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发明亮。他那把椅子周围的地毯上落满了烟蒂,还有当天的各种早版晨报。桌子上摆着一封拆开了的电报。</p>
- <p class="calibre2">“这你怎么看,华生?”他问道,把电报扔了过来。</p>
- <p class="calibre2">电报是从诺伍德发来的,内容如下:</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寻获重要新证,麦克法兰凶嫌已成铁案。奉劝放弃此案。</p>
- <p class="signature">雷斯垂德</p>
- <p class="calibre2">“听着不像是开玩笑。”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这是雷斯垂德公鸡打鸣式的小小喜报。”福尔摩斯回答道,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不过,现在也许还没到放弃这件案子的时候。不管怎样,‘重要新证’这种东西终归是一把双刃剑,完全可能切入一个跟雷斯垂德的想象大不相同的方向。你先吃早饭吧,华生,然后咱们就一起出去转转,看看还能做点儿什么。我觉得,今天我似乎需要你的陪伴,也需要你的精神鼓励。”</p>
-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自己倒是什么也没吃,因为他有个怪癖,一旦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就不允许自己吃东西,而我还见过他有恃无恐地滥用自己钢铁一般的意志,最后竟然活活地把自己饿得晕了过去。“眼下我腾不出用于消化的能量和精力。”他总是用这句话来搪塞我从医学角度提出的抗议。有了这些经验,这天早上看到他扔下原封未动的早餐,就这么跟我一起去了诺伍德,我并没有感到惊讶。迪普登宅邸是一座典型的郊区别墅,跟我之前的想象一样。我们赶到的时候,宅邸四周仍然围着一群心理畸形的看客。雷斯垂德在大门里边迎候我俩,脸上泛着胜利的红光,整个儿的神态得意之极。</p>
- <p class="calibre2">“我说,福尔摩斯先生,你有办法证明我们的错误了吗?你找到你那个流浪汉了吗?”他大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我同伴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结论倒是昨天就有了,眼下又得到了证实。你必须承认,这次我们比你领先了那么一点点,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看你的架势,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十分稀罕。”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大声地笑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你也不喜欢落在别人后面,跟我们这些人没什么两样嘛。”他说道,“谁也不能指望事事如意,对吧,华生医生?这边请,两位,依我看,我可以一劳永逸地向你们证明,约翰·麦克法兰就是真正的罪犯。”</p>
- <p class="calibre2">他领着我俩穿过过道,进入了一个昏暗的门厅。</p>
- <p class="calibre2">“实施犯罪之后,年轻的麦克法兰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取他的帽子。”他说道,“好了,瞧瞧这个。”他做戏似的突然划燃一根火柴,火光映出了白色粉壁上的一块血迹。接下来,他把火柴举到墙边,我立刻发现那不只是一块普通的血迹,还是一个轮廓清晰的拇指印。</p>
- <p class="calibre2">“用你的放大镜看看吧,福尔摩斯先生。”</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6.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哦,我用放大镜看着呢。”</p>
- <p class="calibre2">“世上没有哪两个人的拇指印完全相同,这你应该知道吧?<img alt="苏格兰场从1901年开始使用指纹鉴证方法,比这个案子的发生时间稍晚几年。"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3"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我听过这一类的说法。”</p>
- <p class="calibre2">“很好,我这还有一个今早取来的指印蜡模,是他们按我的命令从麦克法兰的右手拇指上取下来的,麻烦你把两个指印对比一下,可以吗?”</p>
- <p class="calibre2">他把指印蜡模凑到了那个血指印旁边,毫无疑问,两个指印来自同一根拇指,不用放大镜也可以看出来。到这会儿,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们那位不幸的主顾已经没救了。</p>
- <p class="calibre2">“这就叫一锤定音。”雷斯垂德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是啊,一锤定音。”我不由自主地附和了一句。</p>
- <p class="calibre2">“确实是一锤定音。”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觉得福尔摩斯的语调有点儿异样,于是就转头看了看他。他的脸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这会儿正在喜不自禁地扭来扭去,双眼也像星星一样闪闪放光。看样子,他正在竭力抑制一阵即将爆发的狂笑。</p>
- <p class="calibre2">“天哪!天哪!”他终于说道,“咳,我说,这样的事情谁能想得到呢?表面现象可真是靠不住,真靠不住!这小伙子看起来多么正派啊!咱们都应该吸取教训,不能再相信自个儿的眼力,对吧,雷斯垂德?”</p>
- <p class="calibre2">“没错,咱们当中的一些人确实有点儿自信过头,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说道。这家伙的无礼态度真是让人生气,可我俩也只能忍气吞声。</p>
- <p class="calibre2">“从挂钩上取帽子的时候,这个小伙子居然会用右手的拇指摁一下墙壁,老天可真是有眼哪!再仔细想想的话,你还会觉得,这样的动作简直是自然极了。”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表面上非常平静,整个身子却扭了一扭,暴露了强自抑制的兴奋。</p>
- <p class="calibre2">“对了,雷斯垂德,这个惊人的事实是谁发现的呢?”</p>
- <p class="calibre2">“是管家勒克辛顿太太发现的,发现之后就通知了值夜班的警员。”</p>
- <p class="calibre2">“夜班警员当时在哪儿呢?”</p>
- <p class="calibre2">“他在看守罪案发生的那间卧室,免得有人去动里面的东西。”</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昨天你们为什么没看见这个指印呢?”</p>
- <p class="calibre2">“呃,当时我们并不觉得这个门厅需要仔细的检查。再者说,你自己也看见了,它所在的位置算不上特别显眼。”</p>
- <p class="calibre2">“是啊,是啊,确实不显眼。我说,你们敢肯定这个指印昨天就在这儿吗?”</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紧盯着福尔摩斯,似乎是觉得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老实说,那个时候,连我都觉得十分惊讶,一方面是因为他那种欢天喜地的神态,一方面也因为他这个完全不着调的问题。</p>
- <p class="calibre2">“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是不是以为麦克法兰曾经趁着夜静更深的时候溜出监狱,就为了跑到这儿来增加自己的罪证。”雷斯垂德说道,“总而言之,你可以满世界去请专家来鉴定,看这是不是他的拇指印。”</p>
-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这的确是他的拇指印。”</p>
- <p class="calibre2">“嗬,这不就得了嘛。”雷斯垂德说道,“我是个注重实际的人,福尔摩斯先生,没有证据是不会下结论的。我写报告去了,你要找我的话,就上客厅去吧。”</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我还是觉得,他脸上带着一抹隐隐约约的窃笑。</p>
- <p class="calibre2">“天哪,华生,这个新情况可真是叫人伤心,你说是不是?”他说道,“话说回来,这个新情况也包含着一些奇特之处,给咱们的主顾提供了些许希望。”</p>
- <p class="calibre2">“听你这么说,我真是高兴极了。”我恳切地说道,“我本来还担心他已经没救了哩。”</p>
- <p class="calibre2">“我可不会把事情说得这么绝对,亲爱的华生。咱们的探员朋友把这条新证据当个宝贝,事实呢,它包含着一个十分致命的破绽。”</p>
- <p class="calibre2">“真的啊,福尔摩斯!什么破绽呢?”</p>
- <p class="calibre2">“破绽仅此一处:我知道这样一个事实,昨天我检查门厅的时候,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指印。好了,华生,咱们到周围去转转,晒晒太阳吧。”</p>
- <p class="calibre2">我陪着我朋友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脑子里虽然一片混乱,心里却渐渐升起了希望的暖意。福尔摩斯依次看了看宅子的各个侧面,观察得十分仔细。接下来,他领着我进了屋,从地下室一直转到阁楼,把整座宅子检查了一遍。大多数房间都没有摆放家具,可他并没有就此放过,依然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到最后,我俩走进了顶楼的走廊,走廊边上有三间空置的卧室。这时他又一次突然发作,进入了一种喜不自胜的状态。</p>
- <p class="calibre2">“这件案子还真是有点儿与众不同,华生。”他说道,“要我说,时机已经成熟,应该跟咱们的朋友雷斯垂德吐露实情了。刚才他拿咱们寻了点儿小小的开心,眼下呢,如果我对这个问题的判断没错的话,咱们也可以以牙还牙。没错,就这么办,依我看,我已经找到了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闯进客厅的时候,苏格兰场的那位督察还在奋笔疾书。</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你写的是这件案子的报告吧。”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是啊。”</p>
- <p class="calibre2">“现在写报告,你不觉得早了点儿吗?我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你还缺那么一点儿证据。”</p>
- <p class="calibre2">雷斯垂德对我朋友十分熟悉,不敢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他放下了手里的笔,莫名其妙地看着福尔摩斯。</p>
- <p class="calibre2">“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我只是想说,还有个重要证人你没见到。”</p>
- <p class="calibre2">“你能把他带来吗?”</p>
- <p class="calibre2">“应该可以。”</p>
- <p class="calibre2">“那就带来好了。”</p>
- <p class="calibre2">“我尽量吧。你手下有多少警员?”</p>
- <p class="calibre2">“这周围就有三个。”</p>
-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福尔摩斯说道,“冒昧问你一句,他们都是块头大、身体壮、嗓门儿粗的伙计吗?”</p>
- <p class="calibre2">“那是当然,可我不明白,他们的嗓门儿跟这有什么关系。”</p>
- <p class="calibre2">“兴许,我不光可以让你看到关系何在,还可以让你看到一两样别的东西。”福尔摩斯说道,“麻烦你把你的伙计叫来,我这就开始尝试。”</p>
- <p class="calibre2">五分钟之后,三名警员集合在了门厅里。</p>
- <p class="calibre2">“宅子外面的小屋里有很多麦秸,”福尔摩斯说道,“请你们去抬两捆进来。依我看,麦秸可以派上极大的用场,可以让我要求传召的那名证人现身作证。非常感谢。你兜里应该有火柴吧,华生。好了,雷斯垂德先生,请大家陪我一起去顶层的楼梯口吧。”</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我已经说过,顶楼有一条宽阔的走廊,走廊边上有三间空空如也的卧室。歇洛克·福尔摩斯让我们在走廊的一端排成一队,三名警员咧嘴大笑,雷斯垂德则直勾勾地盯着我朋友,惊异、期待和嘲讽的表情在他脸上倏来倏往。福尔摩斯站在我们面前,架势活像是一个正在变戏法的魔术师。</p>
- <p class="calibre2">“麻烦你派一名警员去打两桶水,好吗?把麦秸撂在这儿的地板上,别挨着两边的墙。好了,咱们这就算是万事俱备了。”</p>
- <p class="calibre2">到这会儿,雷斯垂德已经气得满脸通红。</p>
- <p class="calibre2">“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存心作弄我们,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你要是知道什么情况的话,尽管说出来好了,用不着耍这套愚蠢的把戏。”</p>
- <p class="calibre2">“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亲爱的雷斯垂德,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再充分不过的理由。你兴许还记得,几个小时之前,太阳照的似乎是你家的房顶,所以呢,你跟我开了几句小小的玩笑;既然如此,眼下我稍微弄点儿排场,你也没什么话可说。华生,麻烦你打开那扇窗子,然后就划根火柴扔到麦秸边上,好吗?”</p>
- <p class="calibre2">我按他说的做了,干燥的麦秸立刻毕毕剥剥地烧了起来,穿堂风吹进窗子,灰色的烟雾打着旋儿涌进了走廊。</p>
- <p class="calibre2">“好了,雷斯垂德,咱们现在就来看看,你需要的这名证人能不能请到。麻烦大家跟我一起喊‘着火啦’,好吗?注意,一、二、三——”</p>
- <p class="calibre2">“着火啦!”所有人齐声大喊。</p>
- <p class="calibre2">“谢谢你们。麻烦你们再喊一次。”</p>
- <p class="calibre2">“着火啦!”</p>
- <p class="calibre2">“最后再来一次,各位,大家一起来。”</p>
- <p class="calibre2">“着火啦!”这一次,我们的喊声多半是响彻了整个诺伍德。</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喊声刚刚消歇,眼前就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走廊尽头那堵看似实心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门,一个瘦小枯干的男人从门里冲了出来,如同一只蹦出地洞的兔子。</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7.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走廊尽头那堵看似实心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门,一个瘦小枯干的男人从门里冲了出来,如同一只蹦出地洞的兔子。</p>
- <p class="calibre2">“妙极了!”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华生,往麦秸上倒桶水吧。可以了!雷斯垂德,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那位下落不明的首要证人,乔纳斯·奥戴克尔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探员一脸茫然地盯着这位刚刚现身的先生,后者被走廊里的明亮光线晃得直眨眼睛,接着就把眼睛眯缝起来,看看我们,又看看冒烟的麦秸堆。他的脸令人作呕,集狡狯、卑鄙、恶毒于一身,淡灰色的眼睛闪闪烁烁,眼睛上方是白色的睫毛。</p>
- <p class="calibre2">“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雷斯垂德终于开了口,“这段时间你都在干什么,咹?”</p>
- <p class="calibre2">看到探员那张怒火熊熊的脸,奥戴克尔不由得缩了一缩,干巴巴地笑了一笑。</p>
- <p class="calibre2">“我又没干什么坏事。”</p>
- <p class="calibre2">“没干坏事?你铆足了劲儿把一个无辜的人往绞架上送。要不是有这位先生在的话,你没准儿还得逞了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卑劣的家伙开始哭哭啼啼。</p>
- <p class="calibre2">“说真的,先生,我这不过是开玩笑而已。”</p>
- <p class="calibre2">“噢!开玩笑,是吗?我包管你笑不出来。带他去下面的客厅,我一会儿就来。福尔摩斯先生,”其他人离开之后,他接着说道,“警员们还在这儿的时候,我不好开这样的口,可我不怕当着华生医生的面说,这是你迄今为止办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情,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挽救了一个无辜者的生命,还阻止了一桩十分严重的丑闻,没让它葬送我在警界的声誉。”</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笑了起来,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8.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你的声誉不但不会葬送,亲爱的先生,反而会得到极大的提高。只需要把你正在写的那份报告稍微改改,大家就会发现,要想往雷斯垂德督察的眼睛里揉沙子,简直是难如登天。”</p>
- <p class="calibre2">“你不希望报告里有你的名字吗?”</p>
-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也不希望。工作本身就是奖赏。还有啊,遥远的将来,我或许会批准我这位热心肠的历史学家再一次展纸作传,由此收获一点儿荣誉——对吧,华生?好了,咱们去看看这只老鼠藏匿的洞穴吧。”</p>
- <p class="calibre2">走廊里有一堵用板条和灰泥砌成的间壁,间壁离走廊的尽头有六英尺,上面开着一道隐藏得非常巧妙的暗门。光线从开在屋檐下方的几道窄缝透了进来,照亮了间壁背后的隔间,里面摆着几件家具,备着食物和饮水,此外还有一些书籍和文件。</p>
- <p class="calibre2">“搞建筑的好处就在这里,”我们走出隔间的时候,福尔摩斯说道,“他可以自己动手盖一间小小的掩蔽所,用不着拉上任何同伙——当然,他肯定得拉上他那个宝贝管家。废话不说,我这就建议你把管家收入猎囊,雷斯垂德。”</p>
- <p class="calibre2">“你这个建议我一定照办。不过,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呢,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我一早就已经断定,这家伙藏在这座宅子里,等我步测完这条走廊,发现它比楼下同样位置的走廊短了六英尺之后,他藏身的具体地点也就昭然若揭。按我的估计,他的胆子还没有大到面对火警岿然不动的程度。当然喽,咱们完全可以冲进去抓他,可我觉得,还是让他自动现身比较有趣。还有呢,雷斯垂德,上午你既然拿我逗乐,我跟你弄点儿玄虚也是该的。”</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先生,毫无疑问,你已经讨回了公道。可是,不说别的,单说他藏在宅子里的这个事实,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p>
- <p class="calibre2">“通过那个拇指印知道的,雷斯垂德。当时你说它一锤定音,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它定的音跟你想的很不一样,因为我知道它昨天并不存在。你可能也发现了,我对细节非常在意,之前我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门厅,确切地知道那面墙上什么也没有。既然如此,指印肯定是夜里摁上去的。”</p>
- <p class="calibre2">“可是,这怎么可能呢?”</p>
- <p class="calibre2">“非常简单。把那些票据打捆封存的时候,乔纳斯·奥戴克尔让麦克法兰用拇指在某一团封口的软蜡上摁了一下,为的是让它牢靠一些。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非常自然,我敢说,小伙子自己都不会记得。很有可能,摁了也就摁了,即便是奥戴克尔自己,当时也没想到指印可以派这种用场。后来呢,他在自个儿那个洞穴里盘算这件案子,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拇指印,给麦克法兰安上一条铁板钉钉的罪证。接下来的事情可谓简单之极,他可以从蜡封上取下一个指印蜡模,用针扎出点儿血,尽量往蜡模上涂,然后就连夜把指印印到墙上,可以自己去印,也可以假手管家。我可以跟你打赌,只需要好好地检查一下他带进藏身之处的那些文件,你准保能找到那个带有拇指印的蜡封。”</p>
- <p class="calibre2">“妙极了!”雷斯垂德说道,“妙极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一切真是跟水晶一样清晰透彻。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么一个阴险的骗局呢?”</p>
- <p class="calibre2">看到这位探员突然放下自高自大的身段,换上了小学生请教老师的神态,我不由得暗自好笑。</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我看也不难解释。在楼下等咱们的是一位非常阴险、非常歹毒、报复心非常强烈的先生。麦克法兰的母亲曾经拒绝过他,这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嘛,首先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布莱克希斯,然后才轮到诺伍德。遭到拒绝之后,他觉得自己受了伤害,所谓的伤口一直在他那个邪恶狡狯的脑子里发炎溃烂。他一辈子都想着报复,但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过去的一两年当中,他走了霉运,据我估计是栽在了什么秘密的投机生意上,然后就发现自己身陷窘境。于是乎,他决心瞒天过海,甩掉他的各位债主,方法是向某个名叫科尼利厄斯的人开出一些大额支票,依我看,这不过是他自己的化名而已。我还没来得及去追查那些支票,可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支票已经被人用这个名字存进了某个银行。银行所在的地方则是某个偏僻的小镇,奥戴克尔已经隔三岔五地在那里过起了一种双重生活。他的打算是彻底改名换姓,把钱取出来,然后就销声匿迹,到别处去开始新的生活。”</p>
- <p class="calibre2">“嗯,这的确很有可能。”</p>
- <p class="calibre2">“他多半是认为,销声匿迹的时候,他不光可以甩掉所有的债主,还可以对旧情人实施一次痛快淋漓的毁灭性报复,需要做的只是让大家认为,旧情人的独子谋杀了他。这是条水准一流的毒计,而他实施毒计的手法同样够得上一流水准。他留下遗嘱,制造出一个明显的犯罪动机,他让麦克法兰私下来访,连后者的父母也不知情,他留下麦克法兰的手杖,在房间里洒上血迹,又在木垛里摆上动物尸体和纽扣,所有这些都让人拍案叫绝。短短几小时之前,我还觉得他这张网织得实在严密,小伙子已经插翅难飞。可是,他终归欠缺艺术家必须具备的那种最重要的天赋,不懂得适可而止。他打算让已经尽善尽美的骗局更上层楼,打算把已经套到不幸的受害者脖子上的绳子勒得更紧一些,结果就前功尽弃。咱们下楼去吧,雷斯垂德,我还有那么一两个问题想问问他。”</p>
- <p class="calibre2">那个歹毒的家伙坐在自己的客厅里,两名警察把他夹在中间。</p>
- <p class="calibre2">“这只是个玩笑,好心的先生,只是场恶作剧,没什么别的意思。”他没完没了地哀告,“我跟您保证,先生,我之所以要躲起来,只是想看看大家对我的失踪有什么反应。要我说,您肯定不至于那么冤枉我,不至于认为我会袖手旁观,任由年轻的麦克法兰先生无辜受害吧。”</p>
- <p class="calibre2">“冤不冤得由陪审团说了算,”雷斯垂德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就算不告你谋杀未遂,也得告你图谋不轨。”</p>
- <p class="calibre2">“十之八九,您还会发现,您的债主们会要求冻结科尼利厄斯先生<img alt="莎士比亚戏剧《辛白林》当中有一个名为科尼利厄斯(Cornelius)的宫廷医生,这位医生拥有一种可以制造假死效果的药物。"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4" src="../Images/note.png" />的银行账户。”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小个子猛一哆嗦,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的朋友。</p>
- <p class="calibre2">“我真该好好地谢谢你,”他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接下来的这几年,您应该腾不出工夫来做这件事情。”他说道,“顺便问一句,除了您的旧裤子之外,您还往木垛里放了什么东西呢?一条死狗、几只死兔子,还是什么别的?您不想说?天哪,您可真不够意思!算啦,算啦,我敢说,两只兔子就可以解释那些血迹,也可以解释那些烧焦的残骸。华生啊,假使有那么一天,你要把这个案子写下来的话,那就按兔子来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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