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2572582592602612622632642652662672682692702712722732742752762772782792802812822832842852862872882892902912922932942952962972982993003013023033043053063073083093103113123133143153163173183193203213223233243253263273283293303313323333343353363373383393403413423433443453463473483493503513523533543553563573583593603613623633643653663673683693703713723733743753763773783793803813823833843853863873883893903913923933943953963973983994004014024034044054064074084094104114124134144154164174184194204214224234244254264274284294304314324334344354364374384394404414424434444454464474484494504514524534544554564574584594604614624634644654664674684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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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跳舞小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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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dy class="calibre" id="b2">
-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一言不发地坐了好几个钟头,忙着用一个化学容器炼制一种味道特别难闻的玩意儿。他弓着瘦长的脊背,脑袋贴在胸前,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活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异鸟,身披暗灰色的羽衣,头顶黑色的冠毛。</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华生,”他没头没脑地说道,“你是不打算投资南非证券喽?”</p>
- <p class="calibre2">听了这话,我惊得猛一激灵。这一次,福尔摩斯突如其来地道破了我最隐秘的心事,尽管我对他的特异本领十分熟悉,但却还是完全想不出其中的道理。</p>
- <p class="calibre2">“这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我问道。</p>
- <p class="calibre2">他从凳子上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支热气腾腾的试管,深陷的眼睛里闪着恶作剧式的精光。</p>
- <p class="calibre2">“好了,华生,赶快坦白,你已经彻底晕头转向。”他说道。</p>
- <p class="calibre2">“确实如此。”</p>
- <p class="calibre2">“我得让你立张字据,给这件事情留个证明。”</p>
-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p>
- <p class="calibre2">“因为五分钟之后,你就会说,这一切真是简单得可笑。”</p>
- <p class="calibre2">“我肯定不会说这种话。”</p>
- <p class="calibre2">“你明白吧,亲爱的华生,”——他把手里的试管插到架子上,摆出了教授讲课的架势——“要打造一根完整的演绎链条,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单独的环节都很简单,都有前面的演绎作为基础。演绎链条构筑完成之后,你只需要砸掉所有的中间环节,再把链条的起点和终点同时呈现在观众面前,就可以制造出一种技惊四座,同时又可能流于粗鄙浮夸的效果。就拿这次来说吧,只需要好好看看你左手的虎口,谁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断定,你不打算把你那笔小小的资金投进南非的金矿。”</p>
- <p class="calibre2">“我看不出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多半是看不出,可我马上就会让你看到,两者之间的联系是多么地紧密。这根演绎链条非常简单,你没看见的只是以下几个中间环节:<span class="kaiti">一、昨晚你从俱乐部回来的时候,左手的虎口沾着壳粉;二、你在虎口涂壳粉是为了稳定球杆,说明你打过台球;三、你只跟瑟斯顿打台球,从来不跟别人打;四、四个星期之前,你跟我说过,瑟斯顿手头有买进某种南非证券的期权,一个月之内就要到期,而他打算拉上你一起买;五、你的支票簿锁在我的抽屉里,你并没有问我要过钥匙;六、你不打算按这种方式进行投资。</span>”</p>
- <p class="calibre2">“这真是简单得可笑!”我叫道。</p>
- <p class="calibre2">“你说得对!”他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点儿火气,“我给你解释完之后,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了小孩子的把戏。喏,这儿有一个尚未得到解释的问题。我倒要看看,你能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华生老弟。”他把一张纸片扔到桌上,跟着就转过身去,重新投入了他的化学分析。</p>
- <p class="calibre2">我看了看纸上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图形,只觉得莫名其妙。</p>
- <p class="calibre2">“咳,福尔摩斯,这不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嘛。”我大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喔,你的结论就是这个!”</p>
- <p class="calibre2">“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p>
- <p class="calibre2">“你这个问题,诺福克郡<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03年12月。诺福克郡(Norfolk)是英格兰东部海滨的一个郡,所以下文中有“东海岸”的说法。"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5" src="../Images/note.png" />莱丁索普宅邸的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也很想弄明白。这个谜语是早班邮差捎来的,他本人也会搭紧随其后的一班火车赶过来。这不,华生,门铃已经响了。来的人如果是他的话,我是不会觉得特别意外的。”</p>
- <p class="calibre2">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位高个子绅士走了进来,脸刮得精光,清澈的眼睛和红润的双颊诉说着一种与贝克街的腾腾烟雾相去遥远的生活。进屋的时候,他似乎把东海岸那种浓郁清新的空气带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跟我俩握过手之后,他刚刚准备坐下,却在突然之间瞥见了那张画着古怪符号的纸片。那张纸片我刚刚看完,这会儿还留在桌子上。</p>
- <p class="calibre2">“呃,福尔摩斯先生,这东西您怎么看呢?”他大声说道,“他们说您特别喜欢古怪的谜题,依我看,比这还古怪的谜题您可找不出来。我预先寄出这张纸片,就是为了让您有时间提前研究一下,不用等我来。”</p>
- <p class="calibre2">“这东西确实古怪,”福尔摩斯说道,“乍一看,大家多半会觉得它是一种孩子气的恶作剧,不过是画在纸上的一横排怪模怪样的跳舞小人而已。既然它如此怪诞无稽,您为什么会觉得它事关重大呢?”</p>
- <p class="calibre2">“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妻子这么觉得。这东西都快把她给吓死了。她什么也没说,可我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恐惧。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要把这件事情追查到底。”</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纸片举到了阳光下。纸片是从记事本上扯下来的,上面有一些用铅笔画的符号,如下图所示:</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29.jpeg" /></div>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30.jpeg" /></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把纸片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记事本。</p>
- <p class="calibre2">“这多半会成为一个极有趣味、极不寻常的案子。”他说道,“您的信里已经提到了一些细节,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可我还是很想麻烦您把所有事情再讲一遍,让我朋友华生医生听一听。”</p>
- <p class="calibre2">“我不太会讲故事。”我们的客人说道,一双强健的大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显得很是紧张,“要是有什么地方没讲清楚的话,你们只管问我好了。我打算从我去年结婚的时候讲起。不过,首先我想说明一点,我虽然不是什么富人,可我的家族已经在莱丁索普生活了五个世纪,整个诺福克郡也找不出比我家更著名的家族。去年我到伦敦来参加女王加冕五十周年庆典<img alt="“五十周年庆典”原文为“Jubilee”。鉴于维多利亚女王(1837至1901年在位)加冕五十周年庆典的时间是1887年,这件案子应该发生在1888年;如果将“Jubilee”理解为“Diamond Jubilee”(六十周年庆典)的话,此案就发生在1898年。"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6" src="../Images/note.png" />,跟随我们教区的帕克牧师住进了拉塞尔广场的一幢寄宿公寓。公寓里住着一位美国来的年轻女士,姓帕特里克,全名是埃尔西·帕特里克。几天之后,我俩成了朋友;一个月还没到,我就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我俩没有大操大办,直接到一个登记处去结了婚,然后就双双回到了诺福克。您可能会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疯狂,福尔摩斯先生,觉得一名世家子弟不应该这样草率成婚,把一个履历和身世都不明不白的女子娶进家门。不过,您要是见过她、了解她的话,多半就能够体谅我的选择。</p>
- <p class="calibre2">“她对婚事的态度非常直爽,埃尔西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实在的,她给了我充分的选择机会,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退出。‘过去我结交过一些非常糟糕的人,’她告诉我,‘我希望能把他们彻底忘掉。我再也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那只会带给我莫大的痛苦。如果你娶了我,希尔顿,娶到的就是一个本身并没有任何可耻之处的女人。不过,你必须满足于我这句保证,容许我绝口不提嫁给你之前的所有事情。你要是觉得这些条件太苛刻的话,那就回诺福克去吧,让我继续过认识你之前的孤独生活好了。’这些都是她的原话,说话的时候离我俩的婚礼已经只有一天了。当时我对她说,我愿意按她的条件娶她过门。打那以后,我一直都是说话算话。</p>
- <p class="calibre2">“到现在,我俩结婚已经一年,一直都过得非常幸福。可是,大概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六月底,我破天荒第一次看到了不好的兆头。有一天,我妻子收到了一封从美国来的信。我说信是从美国来的,是因为我看到了信封上的邮戳。她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读完之后就把信扔到了火里。过后她再也没提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提,因为我不能自食其言。糟糕的是,打那以后,她就再不曾有过哪怕一个小时的安宁。她脸上总是带着恐惧,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厄运。其实她应该相信我才是,因为她肯定会发现,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过,在她主动开口之前,我说什么都不合适。您一定得记着,福尔摩斯先生,她是个诚实正派的女人,不管她过去的生活当中出现过什么样的问题,总归不会是她自己的过错。我只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诺福克乡绅,可我敢说,全英格兰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看重家族的荣誉。这一点她非常清楚,嫁给我之前就非常清楚。她绝不想让我的家族蒙羞,这我完全可以肯定。</p>
- <p class="calibre2">“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故事当中的古怪之处。大概一个星期之前,准确说就是上周二,我发现我家的一个窗台上画着一些怪模怪样的跳舞小人,跟这张纸片上画的一样,只不过是用粉笔画的。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家的小马倌画的,小马倌却发誓说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不管是谁画的,时间总归是在夜里。我叫人洗掉了那些小人,后来才跟我妻子提了一句。没想到,她把这件事情看得非常严重,还跟我说,再有小人出现的话,一定得让她看一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没有小人出现,直到昨天早晨,我才在花园里的日晷上发现了这张纸片。我把纸片拿给埃尔西看,结果她当场摔倒在地,人事不省。醒来以后,她一直都是一副梦游者的模样,成天恍恍惚惚,眼睛里总是藏着恐惧。这么着,福尔摩斯先生,我给您写了信,还附上了这张纸片。我没法把这件事情交给警察,因为他们多半会取笑我,您跟他们不一样,肯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虽然不算富裕,可是,如果我家里的小妇人面临危险的话,我愿意花光最后一个铜板来保护她。”</p>
- <p class="calibre2">眼前的男人来自英格兰的古老土地,堪称是造物主的一件佳作——纯朴、坦诚、文雅,蓝色的大眼睛真挚恳切,宽阔的脸膛端正俊朗,眉宇之间写满了对妻子的爱和信任。福尔摩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讲述,眼下便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p>
- <p class="calibre2">“丘比特先生,”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向您的妻子发出请求,让她跟您分享自己的秘密,您觉得呢?”</p>
- <p class="calibre2">希尔顿·丘比特摇了摇硕大的脑袋。</p>
- <p class="calibre2">“说话就得算话,福尔摩斯先生。想说的话,埃尔西自然会说,如果她不想,我也不能逼着她说。不过,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自己来查一查,而且打定主意要这么做。”</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我一定会尽力帮您的忙。第一个问题,据您所知,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在你们那一带现身呢?”</p>
- <p class="calibre2">“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据我估计,你们那一带应该非常宁静。要是有陌生面孔出现的话,大家肯定会指指点点吧?”</p>
- <p class="calibre2">“光看我家附近的话,确实是这样。不过,离我家不算太远的地方就有几个小规模的海滨度假村,农夫们也会把房子租给外乡人。”</p>
- <p class="calibre2">“显而易见,这些图形包含着某种含义。如果它们的含义纯粹出于任意指定的话,咱们多半是没法破解。反过来,如果图形的含义有章可循,咱们就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过,眼前的这个样本短得让我无从下手,您刚才说的那些事实也实在是太过模糊,不能成为调查的依据。我建议您先回诺福克,密切留意周围的情况,再有跳舞小人出现的话,您就原原本本地复制下来。窗台上那些粉笔画的小人没有留下副本,真是再遗憾不过了。除此之外,您还得小心谨慎地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生人。找到新的证物之后,您不妨再来找我。我能给您的最好建议就是这些,希尔顿·丘比特先生。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我随时都可以前往诺福克,到府上去拜访您。”</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这次会面之后,歇洛克·福尔摩斯显得心事重重。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多次看见他从记事本里拿出那张纸片,聚精会神地查看纸片上的古怪图形,每次都会看上好长时间。不过,他始终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大概是两周之后的一天下午,我正要出门,他却把我叫了回去。</p>
- <p class="calibre2">“你最好还是别出门,华生。”</p>
- <p class="calibre2">“怎么啦?”</p>
- <p class="calibre2">“因为今天早上,我收到了希尔顿·丘比特发来的电报。你应该记得希尔顿·丘比特,记得那些跳舞小人吧?他一点二十就应该到达利物浦街车站,随时会上咱们这儿来。从他的电报来看,那边又出现了一些重要情况。”</p>
- <p class="calibre2">我俩并没有等多久,因为我们的诺福克乡绅一下火车就上了出租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眼睛里没有神采,额上也有了皱纹。</p>
- <p class="calibre2">“这事情真让我心乱如麻,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头栽进了一把扶手椅,似乎是已经心力交瘁,“你觉得自己周围有一帮无影无形、无名无姓的家伙,正在想方设法地算计你,光是这种感觉就已经够糟糕的了,更何况你还知道,这样的局面正在一寸一寸地吞噬你妻子的生命,两种厄运加在一起,真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这事情压垮了她,她一点一点地憔悴枯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憔悴枯萎。”</p>
- <p class="calibre2">“她有没有说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没有,福尔摩斯先生,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好几次我都觉得,我可怜的姑娘想要说点儿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勇气开口。我试过鼓励她说出来,只可惜我肯定是嘴巴太笨,反倒是把她吓了回去。她会跟我说起我那个古老的家族,说起我家在郡里的名望,又说起我们引以为豪的清白家声。每次我都觉得,我俩马上就要说到那个节骨眼儿上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却都是半途而废。”</p>
- <p class="calibre2">“可您还是自个儿查出了一些事情,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很多事情,福尔摩斯先生。我给您带了几张新发现的跳舞小人图样,更重要的是,我还瞧见了那个家伙。”</p>
- <p class="calibre2">“什么,您说的是图样的作者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我把他逮了个正着。不过,我还是一件一件地说吧。从您这儿回去之后的第二天早晨,我睁眼瞧见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又一些跳舞小人。有人用粉笔把它们画在了工具房的黑色木门上。工具房在草坪的旁边,从屋子正面的窗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把图形原原本本地摹了下来,喏,就是这个。”他展开一张纸片,把它摆在了桌子上,纸片上的符号如下图所示:</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31.jpeg" /></p>
-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福尔摩斯说道,“好极了!麻烦您接着讲吧。”</p>
- <p class="calibre2">“留下副本之后,我就把那些符号给擦掉了。可是,两天之后又出现了新的符号。喏,我这儿也有一个副本。”</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32.jpeg" /></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搓着双手,吃吃地笑了起来,显然是乐不可支。</p>
- <p class="calibre2">“咱们手头的资料增长得很快啊。”他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又过了三天,有人用石子把一张画了小人的纸条压在了日晷上。喏,这就是那张纸条。您瞧,纸上的小人跟上一次的一模一样。这之后,我决定严阵以待,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着,我拿出我的左轮手枪,坐在我的书房里守夜,从那里可以看到草坪和花园。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坐在窗子边上,屋里没有灯火,惟一的照明只有屋外的月光。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我妻子穿着睡袍走进了书房。她央求我去睡觉,而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就是想要瞧瞧,到底是谁在用这种荒唐的把戏作弄我们。她说这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还叫我别把它放在心上。</p>
- <p class="calibre2">“‘你要是真为这个生气的话,希尔顿,咱们就出去旅行吧,咱俩一起去,躲开这件烦心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什么,由着搞恶作剧的人把咱俩赶出自己的家吗?’我说,‘要我说,咱俩会成为全郡的笑柄的。’</p>
- <p class="calibre2">“‘那好,先去睡觉吧。’她说,‘咱们明天早上再谈这件事情。’</p>
- <p class="calibre2">“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之间,我看到她映着月光的苍白脸庞变得更加苍白,感觉到她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原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工具房的阴影之中移动。我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慢慢绕到了工具房的正面,在门前蹲了下来。我抄起手枪往外冲,我妻子却猛一下抱住了我,使劲儿把我往后拽。我想要甩开她,可她死也不肯松手。最后我终于挣脱了她,可是,等我打开屋子的门,冲到工具房跟前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不见了。不过,他还是留下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因为工具房的门上又出现了一行跟前面两次一模一样的跳舞小人,就是我摹在那张纸上的东西。我把整个庭院搜了个遍,哪里都没有那家伙留下的其他痕迹。奇怪的是,他肯定是一直躲在院子里没走,因为第二天早上我又去检查了工具房的门,发现他又在原来的那行小人下面画了一行新的。”</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3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新画的小人您带来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带了,新画的这行很短,可我还是留了个副本,喏,就是这个。”</p>
- <p class="calibre2">他又拿出一张纸片,跳舞小人的新动作如下图所示:</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34.jpeg" /></p>
- <p class="calibre2">“告诉我,”福尔摩斯说道——从他的眼神来看,他显然是非常兴奋——“从位置上看,这些小人仅仅是第一行的补充,还是跟第一行截然分开的单独一行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些小人是画在木门的另一块板子上的。”</p>
-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对于咱们的调查来说,这一点再重要不过了。它让我充满了希望。好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您的故事有趣极了,麻烦您接着讲吧。”</p>
- <p class="calibre2">“我已经讲完了,福尔摩斯先生。再有就是当晚我非常生气,因为我本来可以抓住那个偷偷摸摸的恶棍,但却被我妻子拖了后腿。她说她是担心我受到伤害,一闪念之间,我不禁觉得,她真正担心的没准儿是他受到伤害,因为我完全肯定,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他这些古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她的语调和眼神里都有一种不容怀疑的东西,让我不得不相信,她心里装的确实是我的安危。整个儿的情形就是这样,眼下我需要您提个建议,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自个儿的打算是从我农场里找六七个小伙子到灌木丛里去守着,看到那家伙出现就把他狠狠地教训一顿,叫他不敢再来骚扰我们。”</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这件案子非常复杂,恐怕不能用这么简单的办法来解决。”福尔摩斯说道,“您能在伦敦待多久呢?”</p>
- <p class="calibre2">“我今天就得回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我妻子整个晚上独守空房。她非常紧张,央求我回去陪她。”</p>
- <p class="calibre2">“您这么做当然没错,不过,您要是能等上一两天的话,我多半就可以跟您一起回去。这样吧,您把这些纸片留在我这儿,十之八九,我很快就能去拜望您,帮您把这件案子理出一些头绪。”</p>
- <p class="calibre2">客人离去之前,歇洛克·福尔摩斯一直保持着平静淡漠的专业风范,不过,知他如我,自然可以一眼看出他极度兴奋的心情。希尔顿·丘比特宽阔的背影刚刚从门口消失,我室友立刻扑到桌子旁边,把所有画着跳舞小人的纸片排在自己面前,全力投入了一次精深复杂的演算。接下来的两个钟头,我看着他走笔如飞,用图形和字母盖满了一张又一张的纸。他彻底沉浸在手头的工作当中,显然忘记了我的存在。他时而吹起口哨、自诧高明,说明他的工作有了进展,时而又眉头紧锁、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坐上好长时间,说明他遇上了某个难题。到最后,他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搓手,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之后,他拿出一张电报表格,草拟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如果这封电报的回复跟我的预计一样的话,华生,你那份案件收藏就可以增添一件非常精美的藏品了。”他说道,“依我看,咱们明天就可以去诺福克,给咱们这位朋友的烦心事提供一个非常确切的谜底。”</p>
- <p class="calibre2">说实在的,当时我心里充满了好奇,可我非常清楚,福尔摩斯喜欢按他自己选择的方式和时间来揭晓他的发现,所以我并没有开口发问,等着他主动向我说明一切。</p>
- <p class="calibre2">没想到,他的电报并没有得到即时的回复。我俩心急如焚地等了两天;两天的时间里面,福尔摩斯一直在侧耳倾听门铃的每一次响动。第二天晚上,邮差送来了一封希尔顿·丘比特写的信,信里说他那边一切正常,只不过当天早上,日晷的基座上出现了一段长长的符号。信里附来了一个副本,如下图所示:</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35.jpeg" /></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俯身查看这个奇形怪状的图样。几分钟之后,他猛然直起腰来,惊骇地大叫一声,表情十分烦躁。</p>
- <p class="calibre2">“咱们把这件事情拖得太久了,”他说道,“今晚有去北瓦尔萨姆<img alt="北瓦尔萨姆(North Walsham)为诺福克郡东北部近海城镇,距伦敦约200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7" src="../Images/note.png" />的火车吗?”</p>
- <p class="calibre2">我拿出列车时刻表来看了看,末班车刚刚开走。</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明天咱们就得提前吃早饭,坐第一班火车去。”福尔摩斯说道,“形势万分紧急,咱们必须立刻到场。哈!咱们等的电报终于来了。先别走,哈德森太太,我可能得拍个回电。哦,不用了,电报的内容跟我想的基本一样。看了这封电报,咱们就更有必要让希尔顿·丘比特尽早了解眼前的形势,一个小时也不能耽搁,原因在于,咱们这位纯朴的诺福克乡绅已经陷进了一张非同一般的危险罗网。”</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千真万确,后来的事情正如他的预料。眼下我即将写到这个故事的黑暗结局,当时的惊愕与恐怖再一次涌上心头,尽管我一度以为,故事里有的仅仅是一些幼稚可笑、怪诞无稽的情节。我一心想让读者们看到一个比较光明的结尾,只可惜这是一篇纪实的文字,我只能原原本本地讲述这一连串离奇的事件,一直讲到那次悲惨的变故。就因为那次变故,一时之间,莱丁索普宅邸变成了一个全英格兰家喻户晓的名字。</p>
- <p class="calibre2">我俩刚刚踏上北瓦尔萨姆的站台,开始跟人打听此行的目的地,车站站长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你们是从伦敦来的探员吧?”他问我们。</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36.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面露不悦之色。</p>
- <p class="calibre2">“你这是从何说起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诺里奇的马丁督察刚刚才从这儿过去。当然喽,你们也可能是医生。她还没死,至少最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你们兴许赶得及救她,只不过救了也是白救,因为她反正得上绞架。”</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脸色一沉,神情十分焦灼。</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确实是要去莱丁索普宅邸,”他说道,“不过,我们并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p>
- <p class="calibre2">“出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站长说道,“他俩都中了枪,我说的是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还有他的妻子。她先是开枪打他,然后又打自己,这是他们家的佣人说的。他已经死了,她多半也活不成。天哪,天哪,这可是诺福克郡数一数二的古老人家,数一数二的高贵门庭啊。”</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什么也没说,只是急匆匆地走到了一辆马车跟前。接下来的旅程足足有七英里,可他始终是一言不发,脸上写着一种我很少看见的全然失望。我俩从伦敦赶过来的路上,他一直显得心神不宁,我还看见他把各种早报翻看了一遍,神色又专注又焦急。到这会儿,他最担心的事情突然变成了现实,致使他茫然若失,满心惆怅。他仰在自己的座位上,陷入了阴郁的思索。事实上,我俩周围有许多值得一看的景物,因为路边的原野引人入胜,不输给英格兰的任何地方。坦荡如砥的青葱原野之中只有一些零星的农舍,表明了本地人烟稀少的现状,与此同时,放眼四望,一座座带有方塔的巨大教堂耸入云天,诉说着东英格兰<img alt="东英格兰(East Anglia)指的是英格兰东部一片历史悠久的区域,名称来源于古代的东盎格鲁王国(Kingdom of the East Angles),最初只指诺福克及萨福克(Suffolk)两郡所在的区域。"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8" src="../Images/note.png" />昔日的繁盛与辉煌。到最后,日耳曼海<img alt="日耳曼海(German Ocean)是北海的旧称。据《苏格兰地名词典》(Gazetteer for Scotland)所说,这个旧称之所以在二十世纪初遭到废弃,是因为当时英德两国之间的敌对状态。"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49" src="../Images/note.png" />海水形成的紫色镶边从诺福克海岸的绿色边缘跃入我们的眼帘,车夫用鞭梢指了指掩映林间的两堵砖木结构的古老山墙。“那就是莱丁索普宅邸。”他告诉我们。</p>
- <p class="calibre2">马车渐渐靠近带有柱廊的屋子正门,我立刻看到了草地网球场旁边那座黑色的工具房,还有那个带基座的日晷,它们都与此前那些离奇至极的事件息息相关。屋子前面停着一辆高高的小马车,一个模样精悍的小个子男人刚刚从车上走下来,神态敏捷机警,髭须还打过蜡。他向我俩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诺福克警局的马丁督察,听到我同伴的名字之后,他一下子吃惊不小。</p>
- <p class="calibre2">“哎哟,福尔摩斯先生,案发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而您又身在伦敦,可您不但听说了这件事情,还跟我同时赶到了现场,这是怎么回事呢?”</p>
- <p class="calibre2">“我预见到了这件事情,来这里是想阻止它变成现实。”</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您手里一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重要线索,因为这里的人都说,他俩的夫妻关系特别和睦。”</p>
- <p class="calibre2">“我的线索只是一些跳舞的小人,”福尔摩斯说道,“一会儿我再跟您解释这件事情。还有啊,既然没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我只有一个迫切的愿望,那就是利用自己掌握的线索来替受害者讨还公道。我可以跟您一起调查,也可以单独行动,您觉得哪种方式比较好呢?”</p>
- <p class="calibre2">“要是能跟您一起调查的话,我会觉得非常荣幸,福尔摩斯先生。”督察恳切地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我的希望是立刻传讯证人、勘查现场,杜绝任何不必要的拖延。”</p>
- <p class="calibre2">马丁督察相当明智,懂得让我朋友自行其是,自己则满足于仔仔细细地记录我朋友的成果。当地的医生是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刚刚才从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房间走下楼来。他告诉我们,太太虽然伤势严重,但却并非必死无疑。子弹打穿了她的前脑,她多半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神志。关于太太是他伤还是自伤的问题,他不愿意遽下定论。可以肯定的是,子弹是从非常近的地方射来的。他只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把手枪,那是把左轮手枪,弹仓空了两格。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被子弹打穿了心脏。鉴于手枪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跟夫妻两个的距离一样远,情形既可能是丈夫开枪击中妻子,然后再朝自己开火,也可能与此恰恰相反。</p>
- <p class="calibre2">“你们动过他吗?”福尔摩斯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只是抬走了那位女士,别的都没动。她受了伤,我们可不能让她就那样躺在地板上。”</p>
- <p class="calibre2">“您来了多久了,医生?”</p>
- <p class="calibre2">“我四点钟就来了。”</p>
- <p class="calibre2">“还有别的人来吗?”</p>
- <p class="calibre2">“有的,还有个警察。”</p>
- <p class="calibre2">“你们什么都没碰过吧?”</p>
- <p class="calibre2">“没碰过。”</p>
- <p class="calibre2">“你们考虑得非常仔细。谁叫你们来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这儿的上房女仆,桑德斯。”</p>
- <p class="calibre2">“第一个发现出事的人就是她吗?”</p>
- <p class="calibre2">“她和这儿的厨娘,金太太。”</p>
- <p class="calibre2">“她俩这会儿在哪儿呢?”</p>
- <p class="calibre2">“应该是在厨房里吧。”</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咱们最好马上听听她俩的说法。”</p>
- <p class="calibre2">就这样,镶着橡木墙板、开着狭长窗户的古老厅堂变成了一个讯问的法庭。福尔摩斯坐在一张老式的大椅子上,绝不徇情的双眼在他憔悴的脸上闪着寒光。看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惜用毕生的精力来追查这件案子,务必要为他没能搭救的这位主顾报仇雪恨,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除了他之外,这个奇异法庭的成员还有仪容整饬的马丁督察、白发苍苍的乡村医生、我自己,以及一名呆头呆脑的乡村警察。</p>
- <p class="calibre2">两个女人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讲得相当清楚。一声爆炸将她俩从梦中惊醒,一分钟之后又是一声。她俩的房间挨在一起,金太太便冲进桑德斯的房间,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她俩发现书房的门开着,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主人趴在房间中央,看样子是已经断了气,他的妻子则蜷在窗边,脑袋靠在墙上,半边脸已经被鲜血染红,伤情十分可怕。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过道和房间里都是烟雾弥漫,充满了火药的气味。窗子绝对是关着的,而且从里面上了插销,两个女人都对这一点非常肯定。见此情景,她俩立刻派人去叫医生和警察,之后又叫上马夫和小马倌,四个人一起把受伤的女主人抬回了主人的卧房。主人两口子都在床上睡过,太太穿着平常的衣服,先生则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睡袍。书房里的东西原封未动。她俩从来没听说过主人两口子拌嘴的事情,向来都觉得他俩是非常和睦的一对。</p>
- <p class="calibre2">女仆证词的要点就是这些。回答马丁督察提问的时候,她俩毫不含糊地宣称,所有的门都从里面上了闩,谁也不可能从屋里逃出去。回答福尔摩斯提问的时候,她俩都想了起来,当时她俩从顶楼的卧室往楼下跑,一出卧室就闻到了火药的气味。“我郑重提议,您应该留意一下这个事实。”福尔摩斯对他的官方同行说道,“好了,依我看,咱们这就可以进入下一个步骤,对那个房间来一次彻底的检查。”</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37.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书房并不大,三面墙上都摆着书,书桌对着一扇普普通通的窗子,窗子外面就是花园。我们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到了那位不幸乡绅的遗体上,他魁梧的身躯直挺挺地摊在房间里,衣着凌乱不堪,说明他起床的时候十分仓促。子弹从前方打穿了他的心脏,眼下还留在他的身体里面。他显然是当场断气,死得毫无痛苦。死者的睡袍和手上都没有火药烧灼的痕迹;与此同时,按照乡村医生的说法,死者妻子的脸上有火药的痕迹,手上却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手上没有火药的痕迹,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当然喽,如果有的话,可以说明的问题就太多了。”福尔摩斯说道,“除非子弹很不合适,击发的时候火药喷到了后面。不然的话,即便你开上许多枪,手上也不会留下痕迹。好了,依我看,丘比特先生的遗体已经可以挪走了。据我估计,医生,您还没有把打伤太太的那颗子弹取出来吧?”</p>
- <p class="calibre2">“要把子弹取出来,不动大手术是不行的。不过,那把左轮手枪的弹仓里还剩四颗子弹。打出去的子弹只有两颗,造成的枪伤也有两处,这样算起来,所有的子弹都已经有了着落<img alt="左轮手枪的弹仓通常分为六格,可以装六颗子弹。"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0"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看样子的确如此。”福尔摩斯说道,“不过,还有颗子弹显然是打在了窗框上,您有没有把它算在里面呢?”</p>
- <p class="calibre2">他已经转过身,这会儿正用又细又长的指头指着窗框上的一个窟窿,那个窟窿离窗框的底边大约有一英寸。</p>
- <p class="calibre2">“天哪!”督察大叫一声,“这您是怎么看见的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预料到了它的存在。”</p>
- <p class="calibre2">“妙极了!”乡村医生说道,“您的预料显然不差,先生。如此说来,还有人开了第三枪,也就是说,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可是,第三个人会是谁,又是怎么跑掉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这正是咱们将要解决的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马丁督察,这之前,女仆说她们一出自己的房间就闻到了火药的气味,我当即表示这一点极其重要,您应该还记得吧?”</p>
- <p class="calibre2">“记得,先生。不过,说老实话,我并不明白道理何在。”</p>
-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可以说明,开枪的时候,书房的窗子和门都是开着的。不然的话,火药的烟雾就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蔓延到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只有在书房里有穿堂风的情况下,烟雾才能蔓延得这么快。不过,门窗同时开着的情形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p>
- <p class="calibre2">“这您怎么证明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桌上的蜡烛还没有开始淌蜡。”</p>
- <p class="calibre2">“妙极了!”督察叫道,“妙极了!”</p>
- <p class="calibre2">“我断定惨剧发生之时窗子开着。接下来的推测就是,这次事件多半还牵涉到第三个人,此人站在窗子外面,冲屋里开了枪。屋里的人如果开枪去打这个人,很可能就会击中窗框。于是我就找了找,然后呢,果不其然,窗框上的确有弹孔!”</p>
- <p class="calibre2">“可是,窗子又是怎么关上插好的呢?”</p>
- <p class="calibre2">“面对这种情况,太太的第一个本能反应肯定是关上窗子、插好插销。等等,嘿!这是什么东西?”</p>
- <p class="calibre2">他看到的是一个鳄鱼皮镶银的女用提包,那个包小巧玲珑、线条简洁,这会儿就立在书房的桌子上。他打开提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用橡皮筋捆在一起的一沓纸钞,全都是英格兰银行发行的五十镑钞票,总共二十张,别的什么也没有了。</p>
- <p class="calibre2">“这可得好好保存,审判的时候用得上的。”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提包和钞票交给了督察,“好了,从木头碎裂的情况来看,第三颗子弹显然是从屋里打出去的,现在呢,咱们得研究一下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得再见见金太太,也就是那位厨娘。金太太,您刚才说您是被响亮的爆炸声惊醒的。您这么说,意思是您觉得它比第二声爆炸更响,对吗?”</p>
- <p class="calibre2">“呃,先生,我是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的,很难辨别哪一声更响。不过,第一声爆炸听起来确实很响。”</p>
- <p class="calibre2">“依您看,它有没有可能是两支枪几乎同时开火的声音呢?”</p>
- <p class="calibre2">“这我可说不好,先生。”</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肯定就是这么回事。马丁督察,我觉得这个房间已经提供不了什么线索了。您要是乐意的话,咱俩可以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花园里有些什么样的新证据。”</p>
- <p class="calibre2">花园里的一个花台一直延伸到了书房的窗子下面,走近花台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花台里的花已经被人踩倒,松软的土壤上到处都是脚印,脚印来自男人的大脚,脚趾的部位又长又尖。福尔摩斯在草丛和落叶之中翻来找去,活像一只替主人觅取中枪鸟儿的猎犬。过了一会儿,他欢呼一声,俯身拾起了一枚小小的黄铜弹壳。</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38.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道,“第三个人的左轮手枪装有退壳杆<img alt="退壳杆是转轮手枪上面的一种装置,用途是将击发之后的空弹壳退出弹仓。"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1" src="../Images/note.png" />,这就是第三枪击发之后的弹壳。我真的觉得,马丁督察,咱们这件案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p>
- <p class="calibre2">看到福尔摩斯驾轻就熟、进展神速的调查过程,这位本地督察的脸上早已经写满惊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多少有点儿固持己见的意思,眼下则已经五体投地,准备毫无保留地听从福尔摩斯的任何安排。</p>
- <p class="calibre2">“您怀疑是谁干的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这件案子有几个疑点,眼下我还没法给您一个解释。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我最好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查,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整件事情。”</p>
- <p class="calibre2">“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福尔摩斯先生,只要能帮我们抓到凶手就行。”</p>
- <p class="calibre2">“我并不是想要故弄玄虚,只不过,眼下我就得采取行动,没工夫进行冗长复杂的解释。我已经掌握了这件案子的所有线索,即便那位女士再也不能恢复神志,咱们照样可以还原昨夜的种种事件,确保正义得到伸张。首先我想问一问,这附近有没有一家名为‘埃尔里奇’的旅馆?”</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盘问了所有的仆人,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帮上了忙的只有那个小马倌,因为他想起附近有个农夫叫这个名字,那人的农庄在东拉斯顿<img alt="东拉斯顿(East Ruston)为诺福克郡的一个村庄,西距上文之中的北瓦尔萨姆约8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2" src="../Images/note.png" />方向,离这儿只有几英里。</p>
- <p class="calibre2">“他的农庄偏僻吗?”</p>
- <p class="calibre2">“非常偏僻,先生。”</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昨夜这里发生的事情,那里的人兴许还没听说吧?”</p>
- <p class="calibre2">“有这个可能,先生。”</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p>
- <p class="calibre2">“去备匹马吧,小伙计。”他说道,“我要你递张条子到埃尔里奇的农庄去。”</p>
- <p class="calibre2">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些画有跳舞小人的纸片,摆到书桌上,对着纸片忙活了一阵。这之后,他把一张便条交给小马倌,嘱咐他把便条交到收信人的手里,同时还叫他格外留神,千万不能回答那个人提出的任何问题。我瞧见了写在便条反面的收信人姓名地址,字写得弯弯绕绕、歪歪扭扭,完全不像福尔摩斯平时的清晰笔迹。收信人写的是“亚伯·斯兰尼先生”,地址则是“诺福克郡东拉斯顿村埃尔里奇农庄”。</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督察,”福尔摩斯说道,“您不妨拍封电报,叫他们派一支押送队来,原因嘛,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您可能得把一名特别危险的犯人送往本郡的监狱。当然喽,送信的小伙计可以帮您把电报捎到邮局去。下午要是有火车的话,华生,咱俩还是回伦敦去好了,因为我有一项比较重要的化学分析需要完成;与此同时,这次调查倒是很快就要完成了。”</p>
- <p class="calibre2">小马倌带上便条出发之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又给仆人们下达了一些指示。他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们,如果有人来拜访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话,他们绝不能向来人透露太太的任何情况,同时又要把来人立刻带进客厅。接下来,他表示局面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范围,眼下我们只能尽量想办法打发时间,静待事态发展。说完之后,他领头走进了客厅。到这会儿,医生已经离开宅子诊治病人去了,剩下的只有督察和我。</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我可以提供一种寓教于乐的消遣,帮你们打发一个钟头的时间。”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椅子拖到桌边,又把那些记录着滑稽舞蹈动作的纸片排在了自己面前,“从你的角度来看,华生伙计,我让你合情合理的好奇心压抑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样的罪过怎么弥补也不过分。您呢,督察,多半也会认为这整件事情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专业研究,不会觉得它无聊乏味。这之前,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到贝克街来找我咨询过几次,首先我得告诉您,其间都有些什么样的有趣情形。”接下来,他把我已经写在前面的种种事实简要地讲了一遍。“我刚才说的那些古怪玩意儿,眼下就摆在我的面前。要不是事实已经证明,它们预告了如此可怕的一场惨剧,大家兴许还会觉得它们滑稽可笑哩。我对各种各样的秘密文字都算是相当熟悉,自己也就这个主题写过一篇不足挂齿的论文,对一百六十种不同的密码进行了分析。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回我真是开了眼界。这种密码的始作俑者之所以要把它设计成这个样子,显然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它只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用这种假象来掩盖它讯息载体的身份。</p>
- <p class="calibre2">“不过,一旦认识到这些符号对应着不同的字母,再用上破译密码的一些通行准则,我立刻发现,答案其实并不难找。我拿到的第一条讯息太过简短,所以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有点儿把握的判断只有一个,那就是<img alt="" class="formula-1-5em" src="../Images/00239.jpeg" />代表‘E’。你们也知道,‘E’是英文当中最常见的字母,出现的频率要比其他字母高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在一个很短的句子当中,它依然能表现出字频最高的特征。第一条讯息总共只包括十五个符号,其中却有四个基本相同,说它是‘E’自然合情合理。诚然,就这四个符号来说,有的小人打着小旗,有的没打,不过,从小旗的分布方式来看,很有可能,它并不是区分不同字母的记号,作用只是把句子点断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我认为这是一种可行的假设,由此就把<img alt="" class="formula-1-5em" src="../Images/00240.jpeg" />标注为‘E’。</p>
- <p class="calibre2">“可是,跟着我就碰上了真正的难题。刨开‘E’不算,其他英文字母的字频差距一点儿也不明显,某个字母可能会在整页的印刷文字当中表现出较高的平均字频,到了单个的短句当中却可能变成罕见的字母。大致说来,英文字母按字频排列的顺序是T、A、O、I、N、S、H、R、D、L。然而,T、A、O、I的字频相去无几,要是把每种组合都试一遍的话,恐怕得到天荒地老才能解读讯息的含义。这一来,我只好就此打住,等新的材料来了再说。第二次见到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的时候,他果真给我带来了两个新的短句,此外还有一条讯息。后一条讯息似乎只包含一个单词,因为所有的符号都不带小旗。喏,这条讯息里的符号就是这些:</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41.jpeg" /></p>
- <p class="calibre2">“好了,这条一个词的讯息一共只包括五个符号,而我已经认出第二个和第四个符号都是‘E’,由此可知,这个词可能是‘SEVER’(切断),也可能是‘LEVER’(杠杆),还可能是‘NEVER’(决不)。毫无疑问,后一个词远比前面两个符合情理,因为它可以用来回答别人的请求;与此同时,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回答出自那位女士的手笔。假定这个判断正确无误,咱们就可以断定,其他三个符号分别代表N、V和R。</p>
- <p class="calibre2">“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依然面临着很大的困难,幸亏我灵机一动,想出了其他几个符号所代表的字母。当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情形符合我的推测,发出这些请求的人跟少女时代的丘比特太太非常亲近,那他多半会在请求当中使用丘比特太太的名字,组合在一起的五个符号如果首尾都是‘E’,很可能就代表着‘ELSIE’(埃尔西)。一番检查之后,我在一条讯息的末尾找到了这样一个组合。这条讯息反复出现过三次,无疑是向‘ELSIE’发出的某种请求。这一来,我就认出了L、S和I。再往下推,他究竟在请求什么呢?‘ELSIE’前面只有四个符号,排在最后的一个也是‘E’。可以肯定,这个词只能是‘COME’(来吧)。我把其他以‘E’结尾的四字单词都试了一遍,哪一个也不符合眼下的情形。这么着,我又掌握了C、O和M,可以再一次尝试解读第一条讯息,方法是根据小旗把它们分成一个一个的单词,还不能辨认的符号就用小点儿代替。如此处理之后,第一条讯息变成了这个样子:</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M .ERE ..E SL.NE.</p>
- <p class="calibre2">“这样一看,第一个字母只可能是‘A’。这个发现十分有用,因为‘A’在这么个短句子当中足足出现了三次。除此之外,第二个词最开头的那个‘H’也是一目了然。这一来,讯息又变成了:</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AM HERE A.E SLANE.</p>
- <p class="calibre2">“一望而知,名字当中缺的是什么字母,补全之后就变成了:</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AM HERE ABE SLANEY.(我到了。亚伯·斯兰尼)</p>
- <p class="calibre2">“既然掌握了这么多字母,我自然可以信心十足地接着解读第二条讯息。经过处理之后,第二条讯息变成了这个样子:</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A. ELRI.ES</p>
- <p class="calibre2">“我只能找出一种办法来解读这条讯息,那就是在空缺的地方补上‘T’和‘G’,同时还得假定,讯息当中的名字指的是发讯人下榻的公寓或者旅馆<img alt="补上“T”和“G”之后的讯息是“AT ELRIGES”,意为“住在埃尔里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3"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就这样,我朋友条分缕析地讲述了他破译密码,由此让所有难题迎刃而解的整个过程,我和马丁督察都听得兴致盎然。</p>
-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您又是怎么做的呢,先生?”督察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我可以十拿九稳地推断这个亚伯·斯兰尼是美国人,不光因为‘亚伯’是一个美国式的缩写<img alt="“亚伯”(Abe)是“亚伯拉罕”(Abraham)的缩写及昵称,多见于美国人名。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1809—1865)即有“老亚伯”(Old Abe)的爱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4" src="../Images/note.png" />,还因为所有麻烦的由头正好是一封美国来信。除此之外,我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事情的背后隐藏着一些罪行。那位女士把自己的身世说得一无是处,同时又拒绝向丈夫透露详情,这些情况都指着那个方向。于是乎,我发了封电报给威尔逊·哈格里夫,他是我在纽约警局的一个朋友,曾经多次从我这里获得关于伦敦罪案的有用情报。我问他知不知道亚伯·斯兰尼这个名字,他的回复是这样的:‘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险的骗子。’收到他回电的同一天晚上,希尔顿·丘比特的信也到了,里面附有斯兰尼发出的最后一条讯息。代入已知字母之后,讯息是这样的:</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ELSIE .RE.ARE TO MEET THY GO.</p>
- <p class="calibre2">“再添上‘P’和‘D’,我就得到了一条完整的讯息,由此知道这个恶棍已经把劝诱变成了恐吓<img alt="补充完整的讯息是“ELSIE PREPARE TO MEET THY GOD”,意思是“埃尔西,准备去见上帝吧”。"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5" src="../Images/note.png" />。根据我对芝加哥骗子的了解,他的恐吓多半会迅速兑现,所以我立刻行动,和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一起来到了诺福克。不幸的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p>
- <p class="calibre2">“能跟您一起办案,实在是荣幸之至。”督察激动万分地说道,“不过,恕我冒昧,您只需要跟您自个儿交代,我却要应付各位上司。如果这个身在埃尔里奇农庄的亚伯·斯兰尼确实是凶手,又趁我在这儿坐着的时候逃到了别处,那我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p>
- <p class="calibre2">“您用不着担心,他不会有逃跑的念头的。”</p>
- <p class="calibre2">“您怎么知道呢?”</p>
- <p class="calibre2">“逃跑就等于不打自招啊。”</p>
- <p class="calibre2">“那好,咱们去抓他吧。”</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他正在上这儿来,随时都可能会到。”</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他干嘛要来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写了便条去请他。”</p>
- <p class="calibre2">“这可真让人没法相信,福尔摩斯先生!您请他他就来,哪有这种道理呢?难道说,这样的邀请不是正好引起他的怀疑,吓得他赶紧逃走吗?”</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这一类的便条应该怎么措辞,我还是知道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事实上,如果我不是大错特错的话,这位先生已经大驾光临,正在顺着马车道往这儿走哩。”</p>
- <p class="calibre2">通往屋门的小径上大踏步地走来了一个男人,只见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肤色黝黑,黑色的络腮胡子宛如钢针,硕大的鹰钩鼻子气势汹汹。他身穿一套灰色的法兰绒衣服,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手里还舞着一根手杖。他大摇大摆地走在小径上,俨然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转眼之间,我们就听见他把门铃拉得地动山摇。</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先生们,”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咱们最好到门背后去守着。对付这样的一个家伙,咱们不能有任何疏忽。把您的手铐准备好,督察。问话的事情交给我好了。”</p>
- <p class="calibre2">我们默不作声地等了一分钟,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分钟。接下来,客厅的门开了,那个男人走了进来。电光石火之间,福尔摩斯已经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马丁也用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他俩的动作无比迅疾、无比娴熟,那家伙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就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他大睁着一双怒火熊熊的黑眼睛,挨个儿打量着我们,跟着就突然爆发出一阵苦涩的笑声。</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2.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咳,各位,这一局算你们占了先手。看情形,我这是捏到了什么硬柿子。不过,我可是接到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信才上这儿来的。这事情她不会有份吧?总不至于,她会帮着你们给我下套子吧?”</p>
- <p class="calibre2">“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受了重伤,现在已经命悬一线。”</p>
- <p class="calibre2">这人发出一声嘶哑的悲号,响彻了整座房子。</p>
- <p class="calibre2">“你肯定是疯了!”他恶狠狠地吼道,“受伤的人是他,根本就不是她。谁忍心伤害小埃尔西呢?我确实恐吓过她——愿上帝宽恕我!——可我决不会叫她那颗可爱的脑袋上少根头发。把你的话收回去——说的就是你!快告诉我,她没有受伤!”</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发现她倒在死去的丈夫身旁,伤势十分严重。”</p>
- <p class="calibre2">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瘫坐到长椅上,用铐在一起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吭地坐了五分钟。这之后,他抬起头来开始说话,一副万事皆休的淡漠神情。</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各位,”他说道,“即便我开枪打死了那个男的,那也是在他冲我开枪之后,算不上什么谋杀。可你们要是认为我伤害了那个女的,那只能说明你们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我可以告诉你们,世上从没有哪个男人像我爱她那样爱过一个女人。她本来是属于我的,多年之前,她就把自己许给了我。这个英国佬算是哪门子人物,凭什么挤到我俩中间来呢?告诉你们,我才是最应该娶她的人,我要求的只是我应得的东西。”</p>
- <p class="calibre2">“看清你的真面目之后,她决心不再受你的蛊惑。”福尔摩斯厉声说道,“为了躲开你,她从美国逃到了英格兰,嫁给了一位体面的绅士。你死盯着她不放,一直追到了这儿,把她的生活弄得苦不堪言,企图诱骗她舍弃自己又敬又爱的丈夫,跟你这个让她又怕又恨的人一起私奔。到最后,你不但导致一名品行高贵的男子死于非命,还逼得他妻子饮弹自尽。这就是你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的角色,亚伯·斯兰尼先生,法律会让你清偿自己的罪行。”</p>
- <p class="calibre2">“埃尔西要是死了的话,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美国人说道。他摊开一只手,看了看团在手心里的一张纸条。“瞧瞧这个,先生,”他大声说道,眼睛里闪出了一丝怀疑,“你肯定是想拿这件事情来吓唬我,对吧?要是她伤得像你说的那么重的话,这张便条又是谁写的呢?”说完之后,他把纸条扔到了前方的桌子上。</p>
- <p class="calibre2">“我写的,为的是把你骗来。”</p>
- <p class="calibre2">“你写的?除了我们那个帮派的人之外,世上再没有谁知道跳舞小人的秘密。你是怎么写出来的呢?”</p>
- <p class="calibre2">“既然有人会编,自然有人会解。”福尔摩斯说道,“有辆马车正在上这儿来,一会儿就要送你去诺里奇,斯兰尼先生。不过,你还有一点儿时间,可以对你造成的伤害作一点儿小小的补救。希尔顿·丘比特太太已经蒙上了谋杀丈夫的严重嫌疑,若不是我来了这儿,若不是我碰巧掌握了一些情况,她恐怕很难免于指控,这些情况,你知不知道?为了向她赎罪,你至少应该替她澄清这件事情,让世人知道,对于她丈夫的悲惨结局,她并没有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责任。”</p>
- <p class="calibre2">“这样最好,”美国人说道,“照我看,我要想替自己辩护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真相毫无保留地说出来。”</p>
- <p class="calibre2">“我有责任警告你,你的话将会成为指控你的证据。”督察正气凛然地高声说道,活脱脱是英国刑法公平精神的化身。</p>
- <p class="calibre2">斯兰尼耸了耸肩膀。</p>
- <p class="calibre2">“那我也得试试运气,”他说道,“首先我要告诉诸位,这位女士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俩就已经认识了。我们是芝加哥的一个帮派,一共有七个人,帮派的首领就是埃尔西的父亲。他这个人非常精明,我说的是老帕特里克。这种密码就是他发明的,除非你知道解码的方法,不然的话,准保会把它当成小孩子的乱涂乱画。后来,埃尔西知道了我们干的一些事情,受不了我们的行当,自个儿又攒下了一点儿正当的收入,于是就逃到伦敦,瞒过了我们所有的人。之前她已经跟我订了婚,而我也相信,假使我做的是别的什么营生,她肯定会嫁给我,只可惜,她就是不愿意跟歪门邪道沾上边。直到她嫁给这个英国人之后,我才打听到她的下落。我写信给她,但却没有任何回音,于是我就赶了过来。写信既然没有用处,我就把我的话直接留在了她能看见的地方。</p>
- <p class="calibre2">“算起来,我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我住在那个农庄的底楼,每天夜里都可以自由出入,从来不曾被人发现。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就为了劝埃尔西离家出走。我知道她读到了我的讯息,因为她在其中的一条讯息下面写上了她的回答。看到她的回答,我不由得火冒三丈,于是就开始恐吓她。她写了封信给我,央求我离开这里,并且告诉我,如果她丈夫名誉受损的话,她就会心碎而死。她还说,凌晨三点,等她丈夫睡着之后,她可以下楼来见我,隔着屋子尽头的那扇窗子跟我说话,条件是我说完就走,不再来打扰她。到了约定的时间,她下了楼,打算用钱来哄我走。我一下子气得不行,于是抓住她的胳膊,打算把她从窗子里面拽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她丈夫冲进了房间,手里端着左轮手枪。埃尔西瘫倒在地板上,就剩我跟他怒目相向。我也带了枪,这会儿就把枪举了起来,打算把他吓跑,自己才好离开。他马上开了枪,只不过没打到我。几乎是跟他同时,我也扣动了扳机,他立刻倒了下去。我穿过花园离开现场,身后传来了关窗子的声音。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各位,一句假话也没有。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那个骑马的小伙子捎来一张便条,而我就像一只呆头鹅似的走了进来,把自个儿交到了你们手里。”</p>
- <p class="calibre2">美国人还没讲完,一辆马车已经跑到了屋子跟前,车里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马丁督察站起身来,拍了拍犯人的肩膀。</p>
- <p class="calibre2">“咱们该走了。”</p>
- <p class="calibre2">“能让我看看她再走吗?”</p>
- <p class="calibre2">“不行,她还没有清醒过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愿望非常简单,要是再碰上什么大案子的话,希望我还能有这样的好运,还能得到您的支持。”</p>
- <p class="calibre2">我俩站在窗前目送马车远去,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瞥见了犯人扔在桌上的那个小纸团,也就是福尔摩斯用来诱捕犯人的那张便条。</p>
- <p class="calibre2">“试试吧,看看你能不能读懂,华生。”福尔摩斯笑着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便条上没有文字,只有这么一行正在跳舞的小人:</p>
- <p><img alt="" class="bodycontent-alone-1" src="../Images/00244.jpeg" /></p>
- <p class="calibre2">“用上我刚才解释过的那些代码,”福尔摩斯说道,“你就会发现,这行小人的意思仅仅是‘Come here at once(马上过来)’。我确信他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邀请,因为他绝对料想不到,会写这种密信的除了那位女士还有别人。这一来,亲爱的华生,咱们总算是让这些作恶多端的跳舞小人做了点儿善事;与此同时,我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你的案件收藏提供了一件非同凡响的藏品。咱们那趟火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依我看,回贝克街吃晚饭还来得及。<img alt="1903年,柯南·道尔曾在诺福克郡赫斯布拉村(Happisburgh)的山居旅馆(Hill House Hotel)小住,当时的旅馆东家姓丘比特(Cubitt)。东家的妻子请柯南·道尔在一本纪念册上题字,纪念册上有旅馆东家的儿子七岁时用“跳舞小人”写成的姓名和地址。这个故事当中的“跳舞小人”和主顾姓氏由此而来。不过,类似的符号还有过许多的先例。"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6"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还有一句话需要交代。冬季巡回法庭开庭的时候,美国来的亚伯·斯兰尼在诺里奇被处极刑,后来又获得宽大处理,改服苦役,原因是案中存在从宽情节,希尔顿·丘比特首先开枪的事实也得到了确证。关于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情况,我只是听说她已经完全康复,并且孀居至今,眼下正在全力以赴地救贫济苦,管理丈夫留下的产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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