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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骑自行车的孤身旅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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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class="calibre" id="b2">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p class="calibre2">一八九四至一九〇一年之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可以这么说，八年之中，他不但参与了涉及公众利益的所有疑难案件，还在数以百计的私人案件当中发挥了极为特出的作用，后一类案件之中也不乏错综复杂、非同凡响的例子。他马不停蹄地工作了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最后的答卷是无数次惊世骇俗的成功以及三五次在所难免的失败。所有这些案件我都留下了详尽的记录，其中还有不少是我的亲身经历，可想而知，要判断哪件案子更适合公之于众，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我打算继续奉行以往的取舍标准，优先选择的案子应该以巧妙新颖、富于戏剧色彩的破案手法见称，而非以残酷野蛮的罪行取胜。基于这个理由，我准备向读者奉上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的故事，奉上她骑车在查林顿<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04年1月。查林顿（Charlington）是作者虚构的一个地名，在书中的地理位置见下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7" src="../Images/note.png" />孤身赶路时的奇遇，奉上我们曲折离奇的调查过程，以及变生不测的结案方式。诚然，囿于案情，我朋友借以扬名的那些本领并没有得到什么华丽惊人的展演；即令如此，此案依然不乏特异之处，足以从我汲引故事素材的那一长串罪案记录当中脱颖而出。</p>

  <p class="calibre2">翻开一八九五年的笔记，我发现我俩初次听说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的时间是一个周六，具体说则是四月二十三日<img alt="原文如此。不过，1895年4月23日是星期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8" src="../Images/note.png" />。我还记得，福尔摩斯对她的来访极不欢迎，因为他当时正在全力调查一个扑朔迷离的复杂案件，案由是著名烟草大亨约翰·文森特·哈登所遭受的离奇困扰。我朋友平生最注重的就是思维的精准与专注，绝不愿意让任何事情来搅扰手头的工作。话是这么说，他终归不具备心硬如铁的素质，入夜之时，当这位身材高挑、优雅迷人、仪态万方的美丽女郎贸然登门，苦苦讨要他的帮助和建议，他终归还是不得不听她讲述个中原委。他坚称自己腾不出任何工夫，只可惜完全是白费唇舌，因为这位姑娘抱定了非讲不可的决心，显然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除非我俩用蛮力轰她出门。到最后，福尔摩斯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架势，挤出一个多少有点儿疲惫的笑容，请这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坐下来、给我俩讲讲她的烦心事。</p>

  <p class="calibre2">“不管怎样，事情总归跟您的健康没有关系，”他一边说，一边用锐利的眼睛打量对方，“您对自行车如此痴迷，肯定不缺少活力。”</p>

  <p class="calibre2">她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我立刻发现，她有只鞋子的边缘已经被自行车的脚蹬子磨出了一点儿毛刺。</p>

  <p class="calibre2">“是的，我经常骑自行车，福尔摩斯先生，今天的来意也跟这个爱好有关系。”</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拿起姑娘那只没戴手套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看得聚精会神，看得心平气定，正如一位面对标本的科学家。</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5.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您一定得多多包涵，我的行当就是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放下了姑娘的手，“刚才我差一点就把您当成了打字员，事实呢，显而易见，您从事的是音乐工作。华生，这两种职业都有指尖扁平的特征，你肯定注意到了吧？不过，这张脸带着几分灵气，”——他轻轻地把她的脸转到了对着光的方向——“打字员可不具备这种特征。如此说来，这位女士肯定是一名乐师。”</p>

  <p class="calibre2">“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是教音乐的。”</p>

  <p class="calibre2">“任教的地方在乡下，对吧，您的肤色是这么说的。”</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我任教的地方离法纳姆不远，挨着萨里郡的边界<img alt="法纳姆（Farnham）为萨里郡西端的一个市镇，东北距伦敦约70公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59"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那可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还有很多特别有趣的轶事。你肯定还记得吧，华生，咱们就是在那一带逮到伪造犯阿契·斯塔福德的。好了，维奥莱特小姐，在挨着萨里郡边界的法纳姆一带，您碰上的又是什么事情呢？”</p>

  <p class="calibre2">以一种极其清晰、极其平静的口吻，年轻的女士给我俩讲述了下面这段离奇的故事：</p>

  <p class="calibre2">“我父亲已经过了世，福尔摩斯先生。他名叫詹姆斯·史密斯，生前是老帝国剧院的乐团指挥。我母亲和我在这世上相依为命，惟一的亲人只有我那个名叫拉尔夫·史密斯的叔叔，可他二十五年前去了非洲，到现在依然杳无音讯。父亲去世之后，我们母女俩的生计非常艰难。突然有一天，人家告诉我们，有人在《泰晤士报》登启事寻找我们的下落。您可以想象，当时我们觉得非常激动，满以为有人给我们留下了一笔遗产。我们立刻按照启事里的联系方式去找那位律师，结果见到了从南非回国寻人的两位先生，一位名叫卡鲁瑟斯，另一位名叫伍德利。他俩自称是我叔叔的朋友，说我叔叔几个月之前身无分文地死在了约翰内斯堡，临死的时候嘱咐他俩找到他的亲戚，保证他的亲戚免于匮乏。当时我们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拉尔夫叔叔在世的时候对我们不闻不问，死了倒想着关照我们。不过，卡鲁瑟斯先生解释说，原因是我叔叔刚刚听到兄弟的死讯，这才觉得自己应该担起照顾我们的责任。”</p>

  <p class="calibre2">“容我打断一下，”福尔摩斯说道，“这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p>

  <p class="calibre2">“去年十二月，也就是四个月之前。”</p>

  <p class="calibre2">“麻烦您接着讲吧。”</p>

  <p class="calibre2">“按我的印象，伍德利先生是个特别招人讨厌的家伙。他是个没什么教养的小伙子，长着一张肿泡泡的脸，蓄着红色的小胡子，粘乎乎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两边，老是冲我挤眉弄眼。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坏蛋，要我说，西里尔肯定不乐意我跟这种人结识。”</p>

  <p class="calibre2">“噢，原来他名叫西里尔啊！”福尔摩斯笑着说道。</p>

  <p class="calibre2">年轻的女士红着脸笑了笑。</p>

  <p class="calibre2">“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他名叫西里尔·莫顿，是个电气工程师，我俩打算夏末结婚。哎呀，我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呢？我只是想告诉您，伍德利先生是个十足的讨厌鬼，不过呢，比他年长得多的卡鲁瑟斯先生倒是个比较容易相处的人。他肤色又黑又黄，脸刮得干干净净，不怎么爱说话，可他的举止彬彬有礼，笑容也很中看。他问了问我家的情况，听说我们的窘境之后就提议我去他家，教他十岁的独生女儿学习音乐。我说我不想扔下母亲，他的回答是我每个周末都可以回来看她，同时又给我开出了一份显然是非常丰厚的报酬，一年一百镑。就这样，我接受了他的提议，搬进了距离法纳姆大约六英里的奇尔特恩农庄。卡鲁瑟斯先生是个鳏夫，可他请了迪克森太太来当管家，让这个非常可敬的老妇人帮他打理家里的事情。他的女儿十分可爱，一切都显得称心如意。卡鲁瑟斯先生非常和气，同时也非常喜欢音乐，晚间相处的时候，我们总是过得非常愉快。每个周末，我都回伦敦来看望母亲。</p>

  <p class="calibre2">“我这段快乐日子终于还是有了缺憾，就因为红胡子伍德利的到来。他只待了一个星期，可是，唉！对我来说就跟三个月一样！他这个人非常可怕，所有人都免不了受他的欺凌，我在他手里遭的罪更是没法形容。他像只苍蝇似的缠着我求爱，拼命吹嘘自个儿的财富，说什么只要我肯嫁给他，他就会给我全伦敦最漂亮的钻石。到最后，我已经完全不想跟他有任何来往，可是有一天，吃完晚饭之后，他竟然仗着他那股大得吓人的蛮劲，强行抱住了我，还赌咒发誓地说，我不吻他的话，他就不放我走。卡鲁瑟斯先生走进来拉开了他，可他居然不顾自己是在别人家里，照样翻脸动手，主人家不光被他打倒在地，脸上还多了一条口子。可想而知，他这次来访就此告终。第二天，卡鲁瑟斯先生找我道了歉，保证不让我再次遭受这样的凌辱。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伍德利先生。</p>

  <p class="calibre2">“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讲了这么多，终于要讲到我今天登门求教的缘由，讲到那个具体的情况了。您得知道，每个周六的上午，我都要骑着自己的自行车<img alt="对于当时的女性来说，自行车是一种新鲜、时髦而且前卫的事物。"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0" src="../Images/note.png" />去法纳姆车站，赶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回伦敦。奇尔特恩农庄门口的那条路没什么人，其中的一段更是特别僻静。那段路有一英里多长，一边是灌木丛生的查林顿荒地，另一边是环绕查林顿宅邸的树林。哪儿都找不出比那段路更僻静的道路，在转进克鲁克斯伯里山<img alt="克鲁克斯伯里山（Crooksbury Hill）是作者虚构的一座山。"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1" src="../Images/note.png" />附近的公路之前，你几乎见不到哪怕是一辆大车，一个农夫。两个星期之前，我骑车经过那段路，偶然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大概两百码的地方有个骑自行车的人，看样子是个中年男人，蓄着短短的黑胡子。快到法纳姆车站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看。那人已经不见了，我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可是，周一回农庄去的时候，我又在同一段路上看见了同一个人，您可以想象一下，福尔摩斯先生，当时我是多么地惊讶。接下来的那个周六和周一，同样的事情分毫不差地再次上演，这么着，我心里自然是更加惊异。那人始终跟我保持着距离，并没有用任何方法来骚扰我，然而，这样的事情终归是非常古怪。我跟卡鲁瑟斯先生说起了这件事情，他显得很是关切，并且告诉我，他已经订购了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以后呢，我就不用独个儿去走那条僻静的道路了。</p>

  <p class="calibre2">“马和马车本周就该送到，卖主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货，所以我只好骑车去火车站，跟往常一样。这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可想而知，经过查林顿荒地的时候，我自然是格外留神。果不其然，情形跟前两个星期一样，那个人又在那里。他始终跟我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我没法辨认他的长相，不过我可以断定，那人我并不认识。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还戴了一顶软帽，脸上只有一样东西能看清楚，那就是黑色的络腮胡子。这次我并不惊慌，只是觉得非常好奇，于是就打定主意，要把那人的身份和意图搞清楚。我放慢车速，他也跟着放慢了车速；我干脆停着不走，可他也停了下来。接下来，我给他设了个陷阱。前方有个急弯，于是我使劲儿蹬车，飞快地转过那个弯，停在前边等他。我本以为他会飞快地撵上来，跟着就会刹不住车，从我眼前冲过去。可他始终没有跟来，我只好回到转弯处去找他。我可以顺着来路望出去一英里的距离，路上却没有他的踪影。更奇怪的是，那段路上没有分岔，他应该是无路可逃的。”</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6.jpeg" /></div>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搓着双手，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件案子显然是独具特色，”他说道，“从您转过弯去等他开始，到您发现路上没人为止，中间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p>

  <p class="calibre2">“两三分钟吧。”</p>

  <p class="calibre2">“这样看来，他应该来不及原路折返，而且您也说了，路上没有分岔，对吧？”</p>

  <p class="calibre2">“没有。”</p>

  <p class="calibre2">“那他肯定是下车步行，从大路某一边的小径溜掉了。”</p>

  <p class="calibre2">“他走的肯定不是荒地那边，要不然我就能看见。”</p>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的话，咱们就通过排除法得出了一个结论，当时他是往查林顿宅邸那边走的，因为您刚才说过，那座带有庭院的宅子就在路边。还有别的吗？”</p>

  <p class="calibre2">“没了，福尔摩斯先生，再有就是我觉得非常困惑，不找您请教一番的话，我心里是踏实不下来的。”</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静静地坐了一小会儿。</p>

  <p class="calibre2">“跟您有婚约的这位先生住在哪里呢？”他终于开口问道。</p>

  <p class="calibre2">“他是米德兰电气公司的雇员，公司在考文垂<img alt="这个公司名称中的“米德兰”（Midland）来自英格兰中部历史地区名“米德兰兹”（Midlands），参见《证券行办事员》当中的“法兰西-米德兰五金有限公司”。考文垂（Coventry）在英格兰中部，东南距伦敦约150公里，为米德兰兹地区仅次于伯明翰的第二大城市。"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2"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他不会出其不意地跑来看您吧？”</p>

  <p class="calibre2">“噢，福尔摩斯先生！好像我连他都认不出来似的！”</p>

  <p class="calibre2">“您还有别的仰慕者吗？”</p>

  <p class="calibre2">“认识西里尔之前有过几个。”</p>

  <p class="calibre2">“之后呢？”</p>

  <p class="calibre2">“之后就是伍德利这个可怕的家伙，如果他也算仰慕者的话。”</p>

  <p class="calibre2">“没有别人了吗？”</p>

  <p class="calibre2">听到这句问话，我们的美丽主顾显得有点儿困惑。</p>

  <p class="calibre2">“他是谁呢？”福尔摩斯问道。</p>

  <p class="calibre2">“呃，这兴许只是我自个儿瞎猜，不过，有时候我确实觉得，我东家卡鲁瑟斯先生对我特别关注。我俩经常聚到一起，晚间我总是替他伴奏。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不过，姑娘家对这种事情总是有感觉的。”</p>

  <p class="calibre2">“哈！”福尔摩斯脸色一沉，“他靠什么生活呢？”</p>

  <p class="calibre2">“他是个有钱人。”</p>

  <p class="calibre2">“没车没马的有钱人吗？”</p>

  <p class="calibre2">“呃，怎么说他也是相当富裕。还有，他每周都会到伦敦来两三次，对南非金矿的股票特别感兴趣。”</p>

  <p class="calibre2">“再有什么新情况的话，您一定得告诉我，史密斯小姐。眼下我非常忙，可我会腾出工夫来调查您这件案子的。与此同时，如果您打算采取什么措施的话，千万要提前让我知道。再见，我完全相信，我们从您那里等来的一定是好消息。”</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姑娘有人追，只能说是一种自然法则。”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就着他那个用于沉思时刻的烟斗<img alt="按照《铜色山毛榉》当中的记述，用于沉思时刻的烟斗是一个陶土烟斗。"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3" src="../Images/note.png" />抽了一口，“话说回来，要追也不能骑着自行车到僻静的乡间道路上去追。毫无疑问，跟踪她的一定是个暗恋者。不过，华生，这件案子确实包含着一些意味深长的古怪细节。”</p>

  <p class="calibre2">“你指的是他只在那一个地方出现吗？”</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咱们首先得查出查林顿宅邸的租客都是些什么人。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既然卡鲁瑟斯和伍德利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俩都对寻找拉尔夫·史密斯的亲戚这么上心，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一点，自己家离车站有六英里远都不舍得买匹马，倒要花两倍于行情的价钱去请一名女家庭教师<img alt="《铜色山毛榉》当中，同为家庭教师的维奥莱特·亨特小姐原来的年薪是48英镑，后来也跟这位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一样，获得了不止两倍于行情的高薪。"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4" src="../Images/note.png"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持家之道呢？怪事，华生，咄咄怪事！”</p>

  <p class="calibre2">“你要去那边看看吗？”</p>

  <p class="calibre2">“不去，亲爱的伙计，你要去那边看看。这兴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阴谋，我不能让它打断我手头的重要调查。下周一，你一早就去法纳姆，到查林顿荒地附近埋伏起来，自个儿观察相关的事实，按自个儿的判断采取行动。打听到宅邸租客的身份之后，你才可以回来向我报告。好了，华生，接下来不准再提这件事情，等咱们拿到实实在在的线索再说。”</p>

  <p class="calibre2">姑娘已经告诉我们，周一她会去滑铁卢车站，搭九点五十分的火车回法纳姆，于是我一早动身，赶上了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到了法纳姆车站之后，我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查林顿荒地的位置。姑娘遇上意外的地方非常好认，那条路一边是灌木丛生的开阔荒地，另一边则是一道古老的紫杉树篱。树篱里边是一片庭院，庭院里散布着一些蔚为壮观的大树。树篱中央是一道苔痕满布的石砌大门，两边门柱的顶上都立着朽坏的家族纹章。除了与大门相连的马车道之外，我发现树篱当中还有几个豁口，豁口处都有伸向庭院深处的小径。从路上看不见宅子的模样，宅子周围则是一派阴森凄惨的败落景象。</p>

  <p class="calibre2">荒地上长着一丛又一丛开满黄花的荆豆<img alt="荆豆（gorse），即《白额闪电》当中的“furze”。"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5" src="../Images/note.png" />，明媚的春日阳光把它们映照得格外娇艳。我藏到了一丛荆豆背后，既可以看到宅院的大门，又可以看到横过宅院大门的一大段路。我走进荒地的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眼下我看见路上出现了一个骑车的人，从跟我来路相反的方向骑了过来。那人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蓄着黑色的络腮胡子。骑到查林顿宅院尽头的时候，他突然跳下车来，推着车从树篱的豁口走了进去，离开了我的视线。</p>

  <p class="calibre2">一刻钟之后，路上又出现了一个骑车的人。这一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车站过来的那位姑娘。骑进宅院树篱所在的路段之后，我看见她东张西望了一番。片刻之后，刚才的那个人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跳上车子，跟着她骑了过去。眼前这片广阔的原野中只有两个活动的人影，一个是那位身姿优雅的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车上，另一个则是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个人伏在车把上，一举一动都显得鬼鬼祟祟，蹊跷可疑。她回头看见了他，于是就放慢了车速。他也放慢了车速。她停了下来，他马上有样学样，继续跟她保持着二百码的距离。接下来，她采取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勇敢行动，突然间掉转车头，直接朝他冲了过去！可他的动作跟她一样迅速，立刻就奔命似的逃了开去。过了一会儿，她顺着原路骑了回来，骄傲地扬着脑袋，不再跟那个一声不吭的追随者一般见识。他跟着骑了回来，继续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最后转过弯去，从我的视线当中消失了。</p>

  <p class="calibre2">我继续待在自己的藏身之处，这个选择相当明智，因为不久之后，那个人又慢腾腾地骑了回来。他拐进宅院的大门，跟着就下了车。我看见他在树丛里站了几分钟，双手抬了起来，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领带。这之后，他骑上车子，顺着马车道往宅子的方向去了。我赶紧跑出荒地，隔着树丛往宅子的方向张望，远远地瞥见了那座古老的灰色建筑，瞥见了那些都铎式<img alt="都铎王朝（Tudor）是1485至1603年间统治英国的王朝。都铎式即指这一时期的建筑风格，特征之一是顶部带有装饰的大烟囱。"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6" src="../Images/note.png" />的栉比烟囱。可惜的是，马车道伸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我没法看到我追踪的对象。</p>

  <p class="calibre2">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这天早上干得不赖，于是就兴高采烈地走回了法纳姆。当地的房产中介对查林顿宅邸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介绍我去问朴尔莫尔大街<img alt="朴尔莫尔大街（Pall Mall）是伦敦的一条著名街道，参见《希腊译员》。"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7" src="../Images/note.png" />上的一家著名中介。回家的路上，我到那家中介去了一趟，受到了一名经纪的殷勤接待。不行，他没法把查林顿宅邸租给我避暑，因为我来得太晚。大概一个月之前，宅子已经租出去了，租户名叫威廉森，是一位模样体面的老先生。最后，这名彬彬有礼的经纪告诉我，别的他恐怕不便多说，因为主顾的私事不是他应该谈论的话题。</p>

  <p class="calibre2">当天晚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我勉力呈上的冗长报告，嘴里却没有迸出那句我满以为可以收到，收到之后也必定会受宠若惊的简洁夸奖。恰恰相反，在就我业已完成和未曾实施的工作发表评论的时候，他那张本来就不短的脸拉得比平常还要长。</p>

  <p class="calibre2">“亲爱的华生，你那个藏身之处选得大错特错。你应该躲在树篱后面，这样就可以近距离地看到那个有趣的家伙。事实呢，你跟他隔了几百码的距离，能告诉我的情况比史密斯小姐还要少。她觉得她不认识那个人，我倒是确信她肯定认识。要不然，他干嘛急成那个样子，死活不让她追到近处去看他的长相呢？按你的说法，当时他伏在车把上。这也是为了隐藏身份，你明白吧。你这件事情办得真是不一般地糟糕。他回到了那座宅子里面，而你也想到了要去查他的底细，可是，你的办法竟然是去问一名伦敦的房产经纪！”</p>

  <p class="calibre2">“不这么做又怎么做呢？”我大声问道，口气多少有点儿激烈。</p>

  <p class="calibre2">“到最近的酒馆去问，那种地方是乡间流言的集散地。酒馆里的人会把宅子里所有人的名字告诉你，从主子到帮厨女佣一个不落。威廉森！这名字对我来说等于零。他既然是个老头，自然不会是迅速甩掉这位矫健姑娘的那名飞车健将。你跑了这么一趟，咱们到底有什么收获呢？第一，姑娘的陈述确有其事，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的陈述。第二，骑车的人跟查林顿宅邸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这也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东西。第三，宅邸的租户名叫威廉森，可是，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好啦，好啦，亲爱的先生，用不着这么满脸晦气。下周六之前，咱们已经没什么可干的了，在此期间，我可能会亲自去跑那么一两趟。”</p>

  <p class="calibre2">第二天早上，我们收到了史密斯小姐的一封短柬。她在信里把我亲眼看见的那些事情简短而又准确地讲了一遍，核心的部分则是信的附言：</p>

  <p class="reference-text">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肯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所以才告诉您，由于我东家向我提出了求婚，我在这里的处境已经变得十分尴尬。他这份感情极其真挚、极其高尚，对此我深信不疑。与此同时，当然，我的承诺已经给了别人。面对我的拒绝，他表现得非常失望，同时也非常克制。可是，您肯定能够理解，这样的局面确实有点儿难堪。</p>

  <p class="calibre2">“看样子，咱们这位年轻的朋友惹上了不小的麻烦。”看完信之后，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道，“毫无疑问，这件案子比我原来的设想更为有趣，变数也更多。依我看，我去乡下安安静静地待上一天也不会有什么害处。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去，顺便检验一下我已经作出的一两个假设。”</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这个安安静静的乡间假日产生了一个非同一般的结果，因为他入夜之时才回到贝克街，嘴唇上开了条口子，额头上顶了个瘀青的鼓包，整个儿一副浪子狂徒的模样，非常适合充当苏格兰场的调查对象。他被自个儿的冒险经历逗得乐不可支，一边给我讲，一边不停地放声大笑。</p>

  <p class="calibre2">“我实在是缺乏大运动量的身体锻炼，有机会锻炼的时候总是乐此不疲。”他说道，“你当然知道，对于拳击这种源远流长、有益身心的英式运动，我多少算是有点儿造诣。隔三岔五，它也能派上一点儿用场。就拿今天来说吧，没有这点儿本事的话，我多半会落得一个非常可耻的悲惨结局。”</p>

  <p class="calibre2">我赶紧提出请求，让他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p>

  <p class="calibre2">“我找到了我推荐你予以关注的那种乡村酒馆，小心翼翼地展开了调查。当时我站在吧台旁边，听那个喜欢唠叨的酒馆老板介绍我想要知道的所有情况。威廉森是个白胡子老头，独个儿住在那座宅子里，身边没几个仆人。传言说他是个牧师，要不就曾经是个牧师，与此同时，他虽然刚搬进那座宅子不久，但却已经干出了一两件让我觉得特别不神圣的事情。后来我到一家宗教机构去查过，那里的人告诉我，以前的确有一个名叫威廉森的牧师，那人的履历极其可耻。酒馆老板还告诉我，每到周末，宅子里往往会有客人，客人是‘一帮非常火爆的伙计，先生’，尤其火爆的是一个红胡子的先生，名字叫做伍德利，老是在那座宅子里晃悠。我俩刚刚聊到这里，有个人就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我俩念叨的这位先生。原来他一直在酒吧间里喝啤酒，把我俩的话听了个一句不落。你是谁？你想干吗？问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选用的形容词也特别地强劲有力。一连串污言秽语之后，他突然恶狠狠地反手给我来了一下，我没有能够完全躲过去。接下来的几分钟有趣极了，我顶着一名恶棍的连续猛击，一记左直拳就解决了问题。结果呢，我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伍德利先生则躺在大车上回了家。我的乡间旅行就这么画上了句号，而我必须承认，萨里郡边界的这个假日虽然充满乐趣，收获却比你那次旅行大不了多少。”</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7.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到了星期四，我们的主顾又寄来了一封信，信中说道：</p>

  <p class="reference-text">福尔摩斯先生，听说我即将辞掉卡鲁瑟斯先生这里的工作，您想必不会觉得惊奇。报酬虽然很高，却也补偿不了我的难堪处境。我周六就去伦敦，以后也不准备回这儿来了。卡鲁瑟斯先生已经弄来了一辆轻便马车，所以呢，那条僻静的道路上即便有过什么危险，眼下也不复存在了。</p>

  <p class="marg-left">说到我辞职的具体缘由，这并不只是因为我与卡鲁瑟斯先生的尴尬关系，还因为那个可恶的家伙，也就是伍德利先生，已经再次现身。他本来就非常招人讨厌，这一次更加让人看不下去，因为他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整张脸都变了形。我从窗子里面看见了他，万幸的是并没有跟他碰面。他跟卡鲁瑟斯先生谈了很久，谈完之后，卡鲁瑟斯先生显得非常激动。伍德利一定是住在附近，因为他并没有在我们这里过夜，今天早上我却瞥见他在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地走动。我宁愿周围有一头出笼的猛兽，也不乐意看到他在附近游荡。我对他的憎恶和恐惧真是无法言表。这样的畜生叫人一刻也不能忍受，卡鲁瑟斯先生为什么能忍受呢？不管怎么样，到了周六，我所有的麻烦就会烟消云散了。</p>

  <p class="calibre2">“我看也是，华生，我看也是，”福尔摩斯的语气十分沉重，“这个小姑娘中了别人非常阴险的算计，咱们有责任保证她平安完成最后的这段旅程，不受任何人的骚扰。依我看，华生，咱俩必须抽出时间，周六早上到那边去一趟，确保这次尚无定论的古怪调查不会以灾难性的方式收场。”</p>

  <p class="calibre2">老实说，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这案子只是稀奇古怪，谈不上什么危险，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把它太当回事。男人打漂亮女人的埋伏，然后又盯她的梢，并不算什么新鲜事情，再者说，既然他胆子如此之小，不但不敢打招呼，甚至还不敢让她靠近，想必不会是什么特别凶恶的暴徒。伍德利这个恶棍当然另当别论，可他只骚扰过我们的主顾一次，上一次到卡鲁瑟斯家作客的时候，他也没有硬往她跟前闯。酒馆老板说查林顿宅邸有一帮周末访客，骑车跟踪的人无疑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他的身份和意图到现在依然是不清不楚。一直到周六早上走出家门的时候，看到福尔摩斯的严峻神情，又看到他把左轮手枪塞进了口袋，我才开始意识到，这一连串离奇古怪的事件没准儿预示着某种悲剧。</p>

  <p class="calibre2">夜雨之后的早晨格外清朗，石南遍生的原野之中点缀着一丛丛黄花照眼的荆豆，此景映入看厌了伦敦城里褐墙灰瓦的眼睛，自然是越发美好迷人。福尔摩斯和我顺着宽阔的沙土道路往前走，呼吸着新鲜的晨间空气，尽情领略鸟儿的天籁之音和春天的清冽气息。道路从克鲁克斯伯里山的山肩穿过，形成了一道斜坡。走到坡顶的时候，我们看到阴森可怖的查林顿宅邸矗立在古老的橡树丛中。那些橡树虽然古老，岁数却依然及不上它们环抱的那座建筑。福尔摩斯指了指下方那段长长的道路，道路像一条金黄色的带子，蜿蜒地穿行在褐色的荒地和新绿初染的树林之间。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正在驶向我们这边的一辆马车。见此情景，福尔摩斯焦躁地惊叫了一声。</p>

  <p class="calibre2">“我已经留出了半小时的富余，”他说道，“她这会儿要是在那辆轻便马车里的话，那就说明她改变了平常的习惯，打算去赶更早的一班火车。要我说，华生，等不到咱们迎上去，她恐怕已经过了查林顿。”</p>

  <p class="calibre2">走下坡顶之后，我俩已经看不见那辆马车，只是急匆匆地往前赶，速度快得让我那种久坐不动的生活在我身上起了反应，致使我有心无力地落在了后面。福尔摩斯倒是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因为他拥有取之不竭的精力。他一路前行，轻捷的步履从无阻滞，到最后才在我前方一百码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举起手做了个悲伤绝望的手势。与此同时，一辆空无一人的轻便马车出现在了前面的转弯处，吱吱呀呀地迎着我俩迅速驶来，马儿得得小跑，缰绳拖在了地上。</p>

  <p class="calibre2">“太晚了，华生，太晚了！”我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福尔摩斯叫道，“我真是个傻子，竟然没考虑到那班更早的火车！这是一次绑架，华生，绑架！谋杀！天知道是什么歹事！把路挡上！把马截住！行了。好了，上车吧，咱们这就赶过去，看我能不能补救自个儿铸成的大错。”</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8.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我俩跳上马车，福尔摩斯拨转马头，猛抽一鞭，马车顺着来路飞快地驶向前方。转过前面那个弯之后，夹在宅邸和荒地之间的那段路整个儿地暴露在了我俩眼前。这时候，我一把抓住了福尔摩斯的胳膊。</p>

  <p class="calibre2">“就是那个人！”我倒抽一口凉气。</p>

  <p class="calibre2">一个骑车的人在路上孑孑独行，迎着我俩骑了过来。他埋着脑袋，耸着肩膀，全身的每一分力气都用到了脚蹬子上，速度快得跟赛车手似的。突然之间，他抬起毛茸茸的脸，看见我俩已经到了近处，于是刹住车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脸十分苍白，跟墨黑的络腮胡子形成了奇异的对比，眼睛则亮得跟发烧的人一样。他直勾勾地看了看我俩，又看了看马车，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p>

  <p class="calibre2">“喂！给我停下！”他大叫一声，用自行车挡住了我俩的去路。“你们的马车是从哪儿弄来的？停下，伙计！”他一边咆哮，一边从衣服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停下，听见没有，要不然，老天作证，我一定会让你们的马吃上子弹的。”</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缰绳扔到我的膝头，纵身跳下了马车。</p>

  <p class="calibre2">“我们就是来找你的。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上哪儿去了？”他的口吻跟平常一样，急切而不失清晰。</p>

  <p class="calibre2">“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问题。你们坐的是她的马车，肯定知道她的下落。”</p>

  <p class="calibre2">“马车是我们在路上捡来的，车上当时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要去帮那位姑娘的忙，所以才把车往回赶。”</p>

  <p class="calibre2">“上帝啊！上帝啊！我该怎么办哪？”陌生人大声叫道，神情绝望已极，“他们把她给抓去了，抓她的是伍德利那条疯狗，还有那个流氓牧师。来吧，伙计，来吧，如果你们真是她朋友的话。帮我一把，咱们一块儿去救她，就算要把我这把骨头扔在查林顿树林里，我也心甘情愿。”</p>

  <p class="calibre2">他提着手枪，发疯似的跑向树篱当中的一个豁口，福尔摩斯跟在他的身后。我让马儿自个儿在路边吃草，然后就跟了上去。</p>

  <p class="calibre2">“他们是从这儿过去的。”福尔摩斯指着泥泞小径上的几行脚印，“喂！停一停！灌木丛里的这位是谁呢？”</p>

  <p class="calibre2">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皮裤，打着绑腿，看行头像个马夫。他仰面躺在地上，双膝耸起，脑袋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他已经失去知觉，还好是没有死。我瞥了一眼他的伤口，发现他并没有伤到骨头。</p>

  <p class="calibre2">“这是马夫彼得，”陌生人叫道，“替史密斯小姐赶车的就是他。肯定是那两个畜生把他拖下了车，然后又用棍子敲晕了他。让他躺在这儿好了，咱们帮不了他什么忙，但却没准儿能帮到史密斯小姐，让她逃脱对女人来说最为悲惨的那种厄运。”</p>

  <p class="calibre2">我们顺着那条蜿蜒林间的小径一路狂奔，终于跑到了宅子周围的灌木丛跟前，福尔摩斯突然停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他们没有进屋，瞧，他们的脚印是往左边去的，瞧这儿，这丛月桂的旁边！噢，我说什么来着！”</p>

  <p class="calibre2">他还没有说完，一声女人的尖叫就在我们前方的一片葱郁丛林之中响了起来。颤抖的尖叫声诉说着迹近癫狂的恐惧，跟着就在音调最高的地方戛然而止，换成了一声呛咳和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p>

  <p class="calibre2">“走这边！走这边！他们在草地滚球场<img alt="草地滚球场（bowling alley）英文字面与“保龄球道”相同，草地滚球是保龄球运动的前身，如今依然存在。"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8" src="../Images/note.png" />。”陌生人一边高喊，一边在灌木丛里横冲直撞，“噢，这群软骨头的野狗！跟我来，各位！太晚了！太晚了！我的老天！”</p>

  <p class="calibre2">突然之间，我们已经踏进了一片古树环绕的幽雅草坪。草坪的远端有一棵硕大无朋的橡树，树荫下站着三个人，可说是一个稀奇古怪的组合。其中一个是女的，也就是我们那位主顾，她耷拉着脑袋，昏昏欲倒，嘴上绑着一条手帕。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蓄着红色髭须的小伙子，脸庞肿胀，形同野兽，打着绑腿的两条腿摆成了大大的八字，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猎鞭，整个儿是一副大获全胜的得意模样。他俩之间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身穿一套浅色的花呢衣服，外面裹了一件短短的白色法袍，显然是刚刚主持完一场婚礼，因为就在我们赶到的那一刻，他把自己的祈祷书装进口袋，拍了拍那个邪恶新郎的背脊，送上了兴高采烈的祝贺。</p>

  <p class="calibre2">“他俩已经成亲了！”我吸了一口凉气。</p>

  <p class="calibre2">“上！”我们的向导喊道，“上！”他冲过草坪，福尔摩斯和我紧紧地跟在后面。我们冲到近前的时候，姑娘踉踉跄跄地靠到了树干上，曾经的神职人员威廉森拿出一种意在揶揄的礼貌，冲我们鞠了一躬，只懂得欺凌弱小的伍德利则朝我们迎了上来，野兽般地嗥了一声，跟着又发出一阵忘乎所以的狂笑。</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49.jpeg" /></div>

  <p class="calibre2">“你还是把你的胡子取下来吧，鲍勃，”他说道，“我认得你，没什么可含糊的。好了，你和你这帮朋友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跟伍德利太太认识认识。”</p>

  <p class="calibre2">听了这话，我们的向导作出了一个古怪的回答。他一把扯掉掩盖身份的黑胡子，露出一张刮得精光的蜡黄色长脸，跟着就把假胡子扔到了地上。接下来，他举起手里的左轮手枪，对准了那个舞着凶险猎鞭走向自己的年轻恶棍。</p>

  <p class="calibre2">“没错，”我们的同道盟友说道，“我是鲍勃·卡鲁瑟斯。我要替这姑娘讨回公道，为这个我可以去上绞架。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敢骚扰她的话，我会怎么对付你，老天作证，我的话可是算数的！”</p>

  <p class="calibre2">“你来不及了。她已经是我妻子了！”</p>

  <p class="calibre2">“不对，她是你的遗孀。”</p>

  <p class="calibre2">他手里的左轮手枪砰然炸响，鲜血立刻从伍德利的马甲前襟喷了出来。伍德利尖叫一声，身子一转，仰面倒了下去，令人作呕的红脸膛突然变成了夹着斑点的惨白色，看起来十分可怕。那个老家伙不顾自己身上还裹着白色的法袍，一口气喷出了一大堆我闻所未闻的污言秽语，跟着就把自己的左轮手枪掏了出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举起手枪，低头一看，福尔摩斯的枪管已经伸到了他的身前。</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0.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够了，”我朋友的声音冷若严霜，“把枪扔掉！华生，把枪捡起来！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谢谢你。还有你，卡鲁瑟斯，把你的枪给我。不能再有暴力了。快点，把枪给我！”</p>

  <p class="calibre2">“我说，你到底是谁啊？”</p>

  <p class="calibre2">“我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我的老天！”</p>

  <p class="calibre2">“看样子，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警察到场之前，我就是他们的代表。喂，叫你呢！”那个惊慌失措的马夫出现在了草地边缘，他冲马夫高声喊道，“快过来。拿上这张便条，骑马去法纳姆，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从自己的记事本上扯下一张纸，潦草地写了几句话。“把它交给警察局长。警察赶到之前，我必须把你们一干人等置于我本人的监管之下。”</p>

  <p class="calibre2">凭借坚毅威严的个性，福尔摩斯主宰了惨剧现场的局面，所有人都俯首帖耳，任由他随意摆布。威廉森和卡鲁瑟斯摊到了把受伤的伍德利抬进宅子的任务，我则负责搀扶那位受惊的姑娘。他们把伤者放到他自个儿的床上之后，我便按照福尔摩斯的吩咐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接下来，我跑去向福尔摩斯汇报检查结果，发现他坐在宅子那间饰有挂毯的古老餐厅里，两名犯人都坐在他的面前。</p>

  <p class="calibre2">“他死不了。”我说道。</p>

  <p class="calibre2">“什么！”卡鲁瑟斯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这就上楼去，先把他结果了再说。你们说说看，难不成，这位天使一般的姑娘一辈子都得跟畜生一样的杰克·伍德利拴在一起吗？”</p>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你用不着担心，”福尔摩斯说道，“我们有两条非常充分的理由，绝不会让她成为他的妻子。首先，我们可以十拿九稳地说，威廉森先生并不见得有权主持婚礼。”</p>

  <p class="calibre2">“我可是领有圣职的。”老恶棍高声抗议。</p>

  <p class="calibre2">“而且遭到了褫夺圣职的处罚。”</p>

  <p class="calibre2">“一日为牧师，终身为牧师。”</p>

  <p class="calibre2">“我可不这么认为。你们有许可证吗？”</p>

  <p class="calibre2">“我们为这桩婚事申请了许可证，就在我兜里装着呢。”</p>

  <p class="calibre2">“就算有许可证，那也是骗来的。不管怎么说吧，出于强迫的婚姻不但没有任何效力，反倒是一桩非常严重的罪行。在你的日子到头之前，你会认识到这一点的。要是我算得不错的话，接下来你会有十年左右的时间，尽可以好好地想想这个问题。至于你，卡鲁瑟斯，当初倒不如把手枪留在兜里。”</p>

  <p class="calibre2">“到现在，我也明白您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爱她，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爱，一想到我用了那么多的办法来保护她，又想到她落到了这么一个恶霸手里，我想不发狂都不行，因为这个恶霸是整个南非最野蛮的畜生，从金伯利<img alt="金伯利（Kimberley）为南非中部城市。"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69" src="../Images/note.png" />到约翰内斯堡，所有人都对他谈虎色变。咳，福尔摩斯先生，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不过，自打这位姑娘接受了我的聘用，每次她要从这座宅子门口经过的时候，我都骑着自行车跟在她后面，因为我知道这些恶棍就藏在宅子里，绝不能让她受到他们的伤害。为了不让她认出我来，我始终跟她保持着距离，还戴上了一把假胡子，因为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好姑娘，一旦发现我在乡间道路上盯她的梢，肯定不会在我这儿长期逗留。”</p>

  <p class="calibre2">“那你干嘛不把她面临的危险告诉她呢？”</p>

  <p class="calibre2">“告诉她的话，她同样会离开我，可我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即便她不爱我，只要我家里还有她的倩影，耳边还有她的声音，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p>

  <p class="calibre2">“呃，”我说道，“你管这叫做爱，卡鲁瑟斯先生，我倒是觉得，这只能叫做自私。”</p>

  <p class="calibre2">“兴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没法让她离开。再者说，周围有这么一帮虎视眈眈的家伙，她身边也应该有个照应的人。后来呢，电报来了，于是我马上意识到，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p>

  <p class="calibre2">“什么电报？”</p>

  <p class="calibre2">卡鲁瑟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电报。</p>

  <p class="calibre2">“就是这封。”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电报的内容十分简洁：</p>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老头已死。</p>

  <p class="calibre2">“嗯！”福尔摩斯说道，“我觉得我已经看清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这封电报为什么具有你说的那个作用，为什么会让他们铤而走险。不过，趁着等警察来的工夫，你不妨尽你所知，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情吧。”</p>

  <p class="calibre2">身披白袍的老妖孽猛然开火，吐出了一连串下流字眼。</p>

  <p class="calibre2">“老天作证，”他说道，“鲍勃·卡鲁瑟斯，你要敢揭我们老底的话，我一定会拿你对付杰克·伍德利的方法来对付你。你只管哭哭啼啼地念叨你那个小妞，念叨到你满意为止，那反正是你自个儿的问题，可你要是胆敢把你的伙伴卖给这个便衣警察，那就只能算是你这辈子办得最蠢的一件事情。”</p>

  <p class="calibre2">“尊敬的牧师大人，用不着这么激动。”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点起了一支香烟，“你们的罪证已经十分确凿，我这不过是打听几个细节，满足一下私人的好奇心而已。不过，你们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我就替你们说一说，也好让你们知道，你们那张纸究竟还包不包得住火。首先，你们三个从南非跑了回来，开始玩这套把戏——你，威廉森，你，卡鲁瑟斯，再加上伍德利。”</p>

  <p class="calibre2">“记好喽，这是你的第一条谎言，”老头说道，“我两个月之前才第一次碰见他们，这辈子也从来没去过非洲，所以啊，你可以把这句话塞到你的烟斗里吸回去，没事瞎忙的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他说的是实话。”卡鲁瑟斯说道。</p>

  <p class="calibre2">“行啦，行啦，从外面跑回来的只有两个，牧师大人是我们这边的土产。在南非的时候，你们认识了拉尔夫·史密斯，而且知道他活不了太久，后来又打听出来，他的遗产将会由他的侄女继承。这么说可以吧——嗯？”</p>

  <p class="calibre2">卡鲁瑟斯点了点头，威廉森则是破口大骂。</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她是他最近的亲属，而你们已经了解到，那个老伙计不会留下什么遗嘱。”</p>

  <p class="calibre2">“他不识字。”卡鲁瑟斯说道。</p>

  <p class="calibre2">“于是乎，你们跑了回来，你们两个，把姑娘当成了猎物。你们的算盘是一个跟她结婚，另一个等着分赃。由于某种原因，伍德利成了充当丈夫的人选。具体是什么原因呢？”</p>

  <p class="calibre2">“我俩在回来的船上打牌，拿她来当赌注。他赢了。”</p>

  <p class="calibre2">“原来如此。接下来，你把姑娘请到家里，给伍德利提供求爱的机会。她瞧出他是头酗酒成性的畜生，不愿意跟他有任何来往。与此同时，你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她，由此完全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因为你再也不能任由这个恶棍去占有她，那样的事情连想都不能想。”</p>

  <p class="calibre2">“不能，老天作证，绝对不能！”</p>

  <p class="calibre2">“你们两个吵了一架，最后他拂袖而去，把你撇在一边，打起了自己的算盘。”</p>

  <p class="calibre2">“照我看，威廉森，这位先生需要咱们提供的情况并不太多。”卡鲁瑟斯苦笑着叫道，“没错，当时我跟他吵了一架，还被他打倒在地。当然，再怎么说，现在我也算是跟他扯平了。吵完之后，他跟我断了联系，转头找上了眼前的这位革职牧师。我发现他俩在这座宅子里安了家，宅子又是她前往车站的必经之路，于是就感到风头不妙，开始密切关注她的安危。隔三岔五，我也会去找他俩，因为我很想知道，他俩到底要干什么。两天之前，伍德利跑到我家里来找我，手里拿着这封通知拉尔夫·史密斯死讯的电报。他问我愿不愿意遵守先前讲好的条件，我说我不愿意。于是他又问，我愿不愿意自己去娶这位姑娘，然后把遗产分他一份，我说我自己当然愿意，只可惜她不肯嫁给我。这时他说：‘咱们可以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过上那么一两个星期，她的态度兴许就会有所转变。’我说我绝对不愿意使用任何暴力，于是他露出脏话连篇的流氓本相，骂骂咧咧地走了，同时还赌咒发誓，说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弄到手。她这个周末就要离开这里，我安排了一辆轻便马车送她去车站，可我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所以就骑车跟了过来。没想到她走得比我早，我还没来得及追上她，祸事就已经来了。看到你们两位赶着她的马车往回走，我才知道大事不妙。”</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站起身来，把烟头扔进了壁炉。“我的脑子真是太不好使了，华生，”他说道，“之前你跟我说过，你看见那个骑车的人站在树丛里，似乎是在整理领带。就凭这一点，我就应该当场演绎出所有的前因后果。不过，咱们查清了这么一件多少有点儿独一无二的奇案，终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好了，我看见马车道上走来了三名郡里的警察，更叫我高兴的是，那个小马夫也能够跟上他们的脚步；这样看来，他也好，那个很有意思的新郎倌也好，多半都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晨间奇遇落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依我看，华生，你不妨运用自己的医术为史密斯小姐略尽绵薄，同时告诉她，如果她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的话，咱俩非常乐意护送她去她母亲家里。如果她精神依然欠佳，那你一定会发现，只需要给她一点儿提示，说咱们准备给米德兰兹地区一位年轻的电气技师发电报，她多半就可以彻底复原。至于你，卡鲁瑟斯先生，你虽然参与了一次邪恶的阴谋，可我觉得，你已经不遗余力地进行了补救。这是我的名片，先生，审判的时候如果需要我为你作证的话，我随时听候你的差遣。”</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1.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很有可能，读者诸君已经发现，由于我俩的调查工作纷至沓来，无止无休，我往往不能把自己的故事讲得有始有终，不能向好奇的读者们提供关于结局的种种细节。案子一件接着一件，案情的高潮部分一旦结束，各位演员也就纷纷退场，从我俩的繁忙生活当中彻底消失。不过，具体到这件案子，我倒是在笔记手稿的末尾找到了一段简略的附记。根据附记当中的记载，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的确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眼下已经嫁给了西里尔·莫顿，后者以高级合伙人的身份在伦敦的西敏寺地区开办了一家著名的电气事务所，也就是莫顿及肯尼迪事务所。威廉森和伍德利都因实施绑架和人身伤害受到了审判，前一个被判七年徒刑，后一个则是十年。附记当中没有提到卡鲁瑟斯的结局，可我非常肯定，既然大家都知道伍德利是一名极为危险的恶棍，法庭想必不会把卡鲁瑟斯的伤害罪名看得十分严重，在我看来，要体现公平与正义，几个月的刑期也就足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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