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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修院学堂</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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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class="calibre" id="b2">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p class="calibre2">贝克街这个舞台虽然不大，可我们也看过许多次戏剧性的出场和退场。不过，在我的记忆当中，要说哪一次最显得突如其来、最让人惊诧莫名，还得算是拥有硕士博士等等头衔的索尼克罗夫特·哈克斯泰堡初次登台的场面。先行来到的是他的名片，相较于他让人眼花缭乱的学术荣衔，那张名片实在是显得器小难容；几秒钟之后，他本人也大驾光临，身材无比魁伟、神情无比骄傲、仪态无比威严，活脱脱是“冷静可靠”这个字眼儿的化身。尽管如此，带上房门之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却是踉踉跄跄地贴到桌子旁边，跟着就一骨碌出溜下去，伟岸的身躯瘫倒在壁炉跟前的熊皮地毯上，人事不省。</p>

  <p class="calibre2">我们一跃而起，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一时间惊骇不已。这样的一艘巨船轰然翻倒，生活海洋的深处显然是突然掀起了一阵狂飙恶浪。这之后，我俩忙不迭地行动起来，福尔摩斯往他脑袋下面塞了个垫子，我也把白兰地送到了他的嘴边。他那张宽阔的苍白脸庞刻满了忧心如焚的皱纹，紧闭的双眼下方耷拉着乌青的眼袋，张开的嘴巴凄凄惨惨地弯成了向上的弧线，肉滚滚的双下巴上留着未经修剪的胡茬子。他的衣领和衬衫上都积着长途旅行的污垢，头发也乱蓬蓬地支棱在原本形状不错的脑袋上。显而易见，躺在我俩面前的是一个备受折磨的人。</p>

  <p class="calibre2">“他这是怎么回事，华生？”福尔摩斯问道。</p>

  <p class="calibre2">“消耗过度，原因兴许只是饥饿和疲劳。”我一边说，一边试了试他的脉搏。他的脉搏细若游丝，生命之泉显然已经变成了涓涓滴滴的细流。</p>

  <p class="calibre2">“他身上有一张从英格兰北部梅克尔顿<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04年2月。梅克尔顿（Mackleton）为作者虚构的城镇名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0" src="../Images/note.png" />到伦敦的往返车票。”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车票从来人装怀表的衣袋里掏了出来，“眼下还不到十二点，今天他肯定是一大早就动了身。”</p>

  <p class="calibre2">这之前，来人挤在一起的眼皮已经开始颤动；到这会儿，他睁开了灰色的眼睛，茫然地仰视着我俩。紧接着，他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害臊得满脸通红。</p>

  <p class="calibre2">“请原谅我的虚弱，福尔摩斯先生，这阵子我有点儿劳累过度。谢谢您，麻烦您给我一杯牛奶，再给我几块饼干，这样我肯定能好一点的。这次我亲身赶来，福尔摩斯先生，为的是确保您会跟我一起回去，因为我觉得，电报恐怕不足以让您相信，这件案子真的是十万火急。”</p>

  <p class="calibre2">“等您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p>

  <p class="calibre2">“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真是不明白，刚才我怎么会这么不中用。我的希望是，福尔摩斯先生，您跟我一起，坐下一班火车去梅克尔顿。”</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摇了摇头。</p>

  <p class="calibre2">“我同事华生医生可以作证，眼下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手头的菲瑞尔斯文件案还没办完，阿伯盖温尼镇的那件谋杀案也马上就要开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案子极其重要，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伦敦。”</p>

  <p class="calibre2">“重要！”我们的客人猛然举起了双手，“有人劫走了霍德瑞斯公爵的独子，您一点儿也没听说吗？”</p>

  <p class="calibre2">“什么！您说的是那位前任内阁大臣吗？”</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我们千方百计地阻止这件事情见报，不过，昨晚的《环球报》还是登出了一些传闻。我本来还以为，您已经有所耳闻哩。”</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伸出瘦长的胳膊，从他那套无所不有的指南当中挑出了“H”卷。</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span class="kaiti">‘霍德瑞斯，第六世公爵、嘉德勋位拥有者、枢密院顾问’——头衔得有十几个！‘比弗利男爵、卡斯顿伯爵’——天哪，这些头衔可真吓人！‘自一九〇〇年开始担任哈拉姆郡长，于一八八八年迎娶查尔斯·艾普多尔爵士之女伊迪丝，独子及继承人为萨蒂尔勋爵。名下土地共约二十五万英亩，并在兰开夏郡及威尔士拥有数处矿山。住址：卡尔顿公馆巷；哈拉姆地区霍德瑞斯府邸；威尔士班戈城卡斯顿城堡。一八七二年任海军大臣；亦曾任国务大臣，主管——’</span>够啦，够啦，毫无疑问，此人的确是女王座下最了不起的臣民之一！<img alt="此段文字相关背景略述如下：嘉德勋位（K．G．）是英格兰等级最高的骑士勋位；枢密院顾问（P．C．）指王室智囊团枢密院成员，通常为终身职位；哈拉姆（Hallamshire）是英格兰中部一片历史悠久的区域，在今天的南约克郡与德比郡交界处，毗邻匹克高地，从来不曾成为一个真正意义的郡；郡长（Lord Lieutenant）是英国君主驻地方的私人代表，当时已经成为荣誉性虚衔，因通常由贵族担任，英文头衔遂有“Lord”字样；兰开夏郡（Lancashire）是英格兰西北部一个历史悠久的郡；卡尔顿公馆巷（Carlton House Terrace）是伦敦的一条上流街道；班戈城（Bangor）是威尔士的一个小城。"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1"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不光是最了不起，兴许还最不缺钱。我完全明白，福尔摩斯先生，您对自己专业上的事务要求很高，而且乐意为工作而工作，不计较什么报酬。可我还是得告诉您，公爵大人已经宣布，报告孩子下落的人可以得到一张五千镑的支票；如果能让他知道是哪个人或者哪帮人劫走了孩子，还可以额外得到一笔一千镑的赏金。”</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酬劳可真是慷慨，”福尔摩斯说道，“依我看，华生，咱们还是陪哈克斯泰堡博士到北边去走一趟吧。好了，哈克斯泰堡博士，喝完牛奶之后，麻烦您给我们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在什么时间，具体是怎样的情形，最后再给我们讲讲，您，也就是梅克尔顿附近修院学堂的索尼克罗夫特·哈克斯泰堡博士，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等到事发三天之后——这么说是因为您的脸已经三天没刮了——才光临寒舍，吩咐在下献上犬马之劳。”</p>

  <p class="calibre2">牛奶和饼干下肚之后，客人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双颊也有了血色。于是他定下神来，开始绘声绘色、清清楚楚地讲述事情的原委。</p>

  <p class="calibre2">“首先我得告诉你们，各位，修院学堂是一间预备学校<img alt="在当时的英国，预备学校（preparatory school）指的是一种私立学校，大致相当于我国的小学，功能是为6至13岁的儿童提供教育，为他们升入公学之类的私立中学做好准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2" src="../Images/note.png" />，我本人是学校的创办人，也是学校的校长。听到《哈克斯泰堡浅说贺拉斯》这本书，你们兴许能想起我的名字。毫无疑问，修院学堂是全英格兰质量最好、门槛最高的预备学校，勒维斯托克勋爵、布莱克沃特伯爵和卡斯卡特·索姆斯爵士都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我。三个星期之前，霍德瑞斯公爵打发他的秘书詹姆斯·怀尔德先生来通知我，他打算把他现年十岁的独子和继承人，也就是萨蒂尔勋爵，交给我来照管。当时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学校这才算是真正达到了辉煌的顶点，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预示着我这辈子最大的一件祸事。</p>

  <p class="calibre2">“五月一号是夏季开学的第一天，公爵的孩子来到了我的学校。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很快就适应了我们那里的生活。不过，我还得告诉你们——我觉得自己也算是谨言慎行，只不过事已至此，吞吞吐吐实在是非常荒唐的做法——他在家里的生活并不是十分快乐。尽人皆知，公爵的婚姻生活不太平静，最后的结局是协议分居，公爵夫人迁居到了法国南部。他俩分居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完全站在母亲那边的。夫人离开霍德瑞斯府邸之后，孩子一直闷闷不乐，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公爵才把他送进了我的学校。到校刚刚两个星期，孩子就跟我们打成了一片，显然是过得十分高兴。</p>

  <p class="calibre2">“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五月十三号的晚上，换句话说就是星期一的晚上。他的寝室是三楼一个套间的里屋，要穿过一间比较大的外屋才能进去。外屋里住了两个孩子，他俩一无所见，一无所闻，所以说，小萨蒂尔肯定不是从外屋出去的。他屋里的窗子开着，窗边有一根非常结实的常春藤，一直连到了地面。我们虽然没在窗子下方找到足迹，但却可以肯定，他只能从这条路出去。</p>

  <p class="calibre2">“星期二早上七点，我们发现他不知去向。他在自己的床上睡过，出去之前还像平常那样穿上了全套的校服，一件黑色的伊顿外套<img alt="伊顿外套（Eton jacket）为一种带有大翻领的齐腰短外套，因英国著名私立中学伊顿公学而得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3" src="../Images/note.png" />、一条深灰色的裤子。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曾经有人进入他的房间，除此之外，房间里肯定不曾有过哭叫打斗之类的声音，因为外屋那个名叫孔特的大孩子睡觉很轻，有的话一定能够听见。</p>

  <p class="calibre2">“发现萨蒂尔勋爵失踪之后，我立刻把学校里所有的人清点了一遍，学生、老师和仆役都包括在内。清点完毕之后，我们才确知萨蒂尔勋爵并非独自出走，因为德国裔老师海德格尔也不见了。他的房间在三楼的远端，朝向跟萨蒂尔勋爵的房间一样。他也在自己的床上睡过，可他出去的时候显然是衣冠不整，因为他的衬衫和袜子都扔在地板上。他肯定是顺着常春藤爬下去的，我们看到了他着地时留在草坪上的脚印。他的自行车本来停在草坪旁边的一个小棚子里，出事的时候也不见了。</p>

  <p class="calibre2">“海德格尔已经在我的学校里待了两年，来的时候带着无可挑剔的资历证明，可他这个人沉默寡言、郁郁寡欢，老师和学生都不怎么喜欢他。哪里都找不到两个逃亡者的踪迹，眼下已经是星期四的早晨，可我们仍然跟星期二一样茫无头绪。当然，刚出事的时候我们就上霍德瑞斯府邸去打听过。府邸离学校只有几英里，当时我们以为孩子突然想家，就回家找他父亲去了。可是，府邸里的人根本没有他的消息。公爵非常焦急，我呢，你们自个儿也看见了，忧虑和责任感把我折磨成了怎样一种心力交瘁的样子。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愿意为什么事情拿出全部本领的话，我求您现在就拿出来，原因在于，比这件案子更值得您全力以赴的案子，您这辈子再也碰不上了。”</p>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倾听这位不幸校长的讲述。看到他紧锁的双眉，还有眉间的那道深沟，我知道他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转向了这个问题，用不着别人劝说，因为眼前的问题不光关涉重大，而且正合他对于疑案奇案的胃口。到这会儿，他拿出自己的记事本，草草地记下了几个要点。</p>

  <p class="calibre2">“您没有早点儿来找我，实在是太过疏忽。”他严厉地说道，“巨大的障碍已经形成，您才让我着手调查。就拿您刚才提到的那根常春藤和那片草坪来说吧，放到真正的观察专家眼里，绝不会一点儿线索也没有的。”</p>

  <p class="calibre2">“这事儿可不能怪我，福尔摩斯先生。公爵大人绝不希望看到任何公开的丑闻，生怕自己的家庭不幸传扬出去。他对这一类的事情深恶痛绝。”</p>

  <p class="calibre2">“终归还是让警方进行了一些调查，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开始调查之后，他们马上就找到了一条明显的线索，因为他们收到报告，有人在附近的一个火车站看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小伙子坐上了一列早班火车。昨天晚上，我们才得到消息，警方已经在利物浦追到了那两个人，但却发现他俩跟这件案子没有丝毫联系。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万分绝望，结果是一晚上都没睡觉，跟着就搭早班火车上您这儿来了。”</p>

  <p class="calibre2">“据我估计，警方追踪这条虚假线索的时候，案发当地的调查应该放松了吧？”</p>

  <p class="calibre2">“不是放松，是完全停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这三天的时间就算是白白地浪费掉了。这案子真是办得再糟糕不过了。”</p>

  <p class="calibre2">“您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p>

  <p class="calibre2">“不过，这个问题应该能有一个最终的答案。我非常乐意调查这个案子。失踪的孩子跟德国老师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您查出来了吗？”</p>

  <p class="calibre2">“什么联系都没有。”</p>

  <p class="calibre2">“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吗？”</p>

  <p class="calibre2">“不是，据我所知，他俩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这一点非常奇怪。孩子有自行车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p>

  <p class="calibre2">“还有谁的自行车不见了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p>

  <p class="calibre2">“您能肯定吗？”</p>

  <p class="calibre2">“非常肯定。”</p>

  <p class="calibre2">“很好，这么说的话，您不会真的认为，德国老师能够深更半夜地抱着男孩骑自行车逃走吧？”</p>

  <p class="calibre2">“当然不会。”</p>

  <p class="calibre2">“不会的话，您的推测又是什么呢？”</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2.jpeg" /></div>

  <p class="calibre2">“自行车兴许只是个幌子，他可能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两个人都是徒步走掉的。”</p>

  <p class="calibre2">“很有可能。可是，用自行车来当幌子似乎有点儿荒唐啊，对吧？那个棚子里还有别的自行车吗？”</p>

  <p class="calibre2">“有几辆。”</p>

  <p class="calibre2">“真想让别人觉得他俩骑自行车逃走的话，他应该会藏两辆吧，您说呢？”</p>

  <p class="calibre2">“我看他会。”</p>

  <p class="calibre2">“他当然会。幌子的说法是讲不通的。不过，这一点仍然是一个非常适合下手的突破口。再怎么说，自行车这种东西既不容易隐藏，也不容易销毁。还有个问题，孩子失踪之前的那一天，有人去找过他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p>

  <p class="calibre2">“他收到什么信了吗？”</p>

  <p class="calibre2">“有的，就一封。”</p>

  <p class="calibre2">“谁写的？”</p>

  <p class="calibre2">“他父亲。”</p>

  <p class="calibre2">“你们会拆学生的信吗？”</p>

  <p class="calibre2">“不会。”</p>

  <p class="calibre2">“那您怎么知道信是他父亲写的呢？”</p>

  <p class="calibre2">“信封上有他们家族的纹章，姓名地址也是公爵那种异常刚硬的笔迹。再者说，公爵本人也记得写信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他收到的前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呢？”</p>

  <p class="calibre2">“好几天以前。”</p>

  <p class="calibre2">“他收到过从法国来的信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从来没有。”</p>

  <p class="calibre2">“当然，您肯定知道我这些问题的用意。孩子出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强行劫走，另一种是出于自愿。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他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因素的引诱，不然的话，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这么做的。既然他没有访客，引诱就只能来自信件。所以呢，我想要查出跟他通信的都是些什么人。”</p>

  <p class="calibre2">“恐怕我帮不上您什么忙。据我所知，跟他通信的只有他的父亲。”</p>

  <p class="calibre2">“刚好在他失踪的当天，他父亲给他写了信。他们父子俩算得上特别亲近吗？”</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从来不跟任何人特别亲近。他全部的心思都投入了重大的公众事务，普通人都有的那些情感没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按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一直以来，他对孩子还是很慈爱的。”</p>

  <p class="calibre2">“可是，孩子的心是向着母亲的，对吗？”</p>

  <p class="calibre2">“对。”</p>

  <p class="calibre2">“这是他自己说的吗？”</p>

  <p class="calibre2">“不是。”</p>

  <p class="calibre2">“那么，是公爵说的吗？”</p>

  <p class="calibre2">“我的天，不是！”</p>

  <p class="calibre2">“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p>

  <p class="calibre2">“我跟公爵大人的秘书詹姆斯·怀尔德先生私下谈过几次，萨蒂尔勋爵向着谁的事情是他告诉我的。”</p>

  <p class="calibre2">“我明白了。对了，公爵写给孩子的最后一封信——孩子走了之后，你们在他房间里找到那封信了吗？”</p>

  <p class="calibre2">“没找到，他把信带走了。照我看，福尔摩斯先生，咱们该去优顿车站了吧。”</p>

  <p class="calibre2">“我这就差人去叫一辆四轮马车。再过一刻钟，我俩就听候您的差遣。如果您打算往家里拍封电报的话，哈克斯泰堡先生，不妨让您那边的人觉得，调查的火力依然集中在利物浦，或者是那条虚假线索领你们去的其他任何地方。与此同时，我打算在您的家门口不声不响地做点儿工作，说不定，现场的嗅迹还没有完全消失，还逃不过我和华生这两只老猎犬的鼻子。”</p>

  <div class="empty"></div>

  <p class="calibre2">当天傍晚，我们踏上了哈克斯泰堡博士那所著名学校所在的匹克高地<img alt="匹克高地（Peak district）为英格兰中北部的一片高地，大部分位于德比郡北部。1951年设立的匹克高地国家公园是英国的第一个国家公园。"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4" src="../Images/note.png" />，周遭是令人神清气爽的凛冽空气。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门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名片，学校的仆役长跟校长耳语了几句，校长转头对着我俩，宽阔的脸膛写满了焦虑。</p>

  <p class="calibre2">“公爵来了，”他说道，“公爵和怀尔德先生都在书房里等着呢。来吧，两位，我替你们引见引见。”</p>

  <p class="calibre2">当然，这位著名政治家的肖像我已经看得不少；不过，他本人的模样却跟肖像大相径庭。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衣着一丝不苟，脸型又瘦又长，长得出奇的鼻子弯出了一道古怪的弧线，尖锥形的络腮胡子一片火红，将死人一般惨白的脸色衬托得格外扎眼。他那部长髯一直拖到了白色的马甲上，怀表的链子在胡须的边缘闪闪发光。站在哈克斯泰堡博士那块炉边地毯中央的就是这么个高贵威严的人物，正在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我们。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想来应该是怀尔德，他的私人秘书。怀尔德身材瘦小，神态又紧张又机警，淡蓝色的眼睛显得十分聪颖，表情瞬息万变。正是他首先打开了话匣子，用的是一种不由分说的尖刻语调。</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3.jpeg" /></div>

  <p class="calibre2">“今天早上我就来找过您，哈克斯泰堡博士，只可惜来得太晚，没来得及阻止您去伦敦。我听说，您去伦敦的目的是请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侦办这件案子。公爵大人觉得十分惊讶，哈克斯泰堡博士，因为您擅自采取了这样的行动，竟然没有跟他商量一声。”</p>

  <p class="calibre2">“当时，我听说警方的行动已经失败——”</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绝对没有得出警方已经失败的结论。”</p>

  <p class="calibre2">“可是，怀尔德先生，您肯定也知道——”</p>

  <p class="calibre2">“您应该非常清楚，哈克斯泰堡博士，公爵大人绝不希望看到任何公开的丑闻。大人的意思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p>

  <p class="calibre2">“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吓破了胆的博士说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可以坐明天早上的火车回伦敦去。”</p>

  <p class="calibre2">“这可不行，博士，这可不行。”福尔摩斯说道，语调平和得无以复加，“这里的北方空气提神醒脑、清爽宜人，所以我打算在您这边的荒原上住那么几天，尽量找点儿事情来充实头脑。当然喽，至于我是托庇于您的屋檐之下，还是在村里的旅店栖身，完全由您来决定。”</p>

  <p class="calibre2">看得出来，不幸的博士陷入了一种极度为难的境地。还好，红胡子公爵深沉洪亮的嗓音像宣布开饭的铜锣一般轰然鸣响，帮助他摆脱了困境。</p>

  <p class="calibre2">“我赞成怀尔德先生的看法，哈克斯泰堡博士，您应该事先跟我商量才是。不过，鉴于您已经让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自然应该借重他的帮助，要不然就真的是太荒唐了。千万别提什么旅店，福尔摩斯先生，您要是愿意来霍德瑞斯府邸跟我同住的话，我会觉得非常荣幸。”</p>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公爵大人。依我看，为便于调查起见，我还是留在事发现场比较好。”</p>

  <p class="calibre2">“悉听尊便，福尔摩斯先生。当然，如果您需要我或者怀尔德先生提供什么情况，只管开口就是。”</p>

  <p class="calibre2">“稍后我多半得到府上去拜访您，”福尔摩斯说道，“眼下我只想问一问，先生，关于您的儿子离奇失踪的事情，您自个儿有没有想出什么解释呢？”</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我没有什么解释。”</p>

  <p class="calibre2">“如果我提起您的伤心事，麻烦您多多包涵，只可惜我不得不提。依您看，公爵夫人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p>

  <p class="calibre2">面对这个问题，这位显赫人物明显有些踌躇。</p>

  <p class="calibre2">“我看是没有。”他终于开了口。</p>

  <p class="calibre2">“还有一种极其明显的解释，孩子是被人劫走的，劫持的目的是勒索赎金。有人向您提出这一类的要求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p>

  <p class="calibre2">“再问一个问题，大人。据我所知，事发当天，您给孩子写了封信。”</p>

  <p class="calibre2">“不对，信是前一天写的。”</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可他是事发当天才收到的，对吧？”</p>

  <p class="calibre2">“对。”</p>

  <p class="calibre2">“您的信里有没有什么足以扰乱他的心神，导致他离校出走的内容呢？”</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绝对没有。”</p>

  <p class="calibre2">“信是您亲自发出去的吗？”</p>

  <p class="calibre2">这位贵族还没来得及开口作答，他的秘书就恶声恶气地插了进来。</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并没有亲自发信的习惯。”他说道，“这封信跟其他信函一起摆在书房里的桌子上，是我亲手把信放进邮袋的。”</p>

  <p class="calibre2">“您肯定这封信进了邮袋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我看见了。”</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当天您一共写了多少封信呢？”</p>

  <p class="calibre2">“二三十封吧，我的来往信件很多。不过，是多是少都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多少还是有点儿关系的。”福尔摩斯说道。</p>

  <p class="calibre2">“我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公爵接着说道，“我已经建议警方把调查的重点转向法国南部。刚才我说过，我并不认为公爵夫人会怂恿这么荒唐的举动；话说回来，这孩子的想法非常偏执，有可能会在那个德国人的唆使和帮助之下逃到她那边去。依我看，哈克斯泰堡博士，我们该回府邸去了，这就跟您告辞。”</p>

  <p class="calibre2">看得出来，福尔摩斯的心里还藏着一些问题。不过，这位贵族的断然态度已经表明，这次晤谈只能就此结束。显而易见，跟陌生人讨论自己的家庭私事，这样的举动与他十足的贵族性情完全是格格不入；更让他担心的是，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都会带来一缕更加炽烈的光线，照进他显赫家史当中那些遮得严严实实的角落。</p>

  <p class="calibre2">公爵带着秘书离去之后，我朋友立刻展开了全力以赴的调查，跟平常一样迫不及待。</p>

  <p class="calibre2">我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孩子的房间，仅有的收获是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孩子只能从窗子逃出去。德国老师的房间和私人物品也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新的线索。他窗子外面的一株常春藤已经被他压得塌了下去，借着提灯的光亮，我们还看到了他着地之时留在草坪上的一个脚跟印迹。青葱短草之间的这个凹痕是惟一的一件物证，证明他这次莫名其妙的夜间逃遁确已发生。</p>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独自离开了校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他弄来了一张附近地区的军用地图，拿着这张尺幅巨大的地图走进我的房间，把它摊到床上，又把一盏提灯立在地图中央，然后就开始对着地图猛抽烟斗，其间还时不时地把烟雾缭绕的琥珀烟嘴伸到地图上面，指点那些值得注意的细节。</p>

  <p class="calibre2">“这件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华生。”他如是说道，“毫无疑问，案子当中包含着一些引人入胜的地方。趁着调查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对这些地理特征有个认识，它们可能会在咱们的调查当中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p>

  <p class="calibre2">“注意看这张地图。涂了阴影的这个方块就是修院学堂，我在这儿插上一枚大头钉。好了，这条线就是大路，你瞧，大路从东向西经过学堂，在学堂东西两边一英里之内都没有岔路。如果这两个伙计走的是大路的话，那就只能是这条路。”</p>

  <p class="picture"><img alt="" class="calibre11" src="../Images/00254.jpeg" /></p>

  <p class="duokan-note-center">福尔摩斯的学堂左近地形图<img alt="原图虽未标注，据文中叙述可知，此图顶端的道路就是后文所说的“通往切斯特菲尔德的公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5"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的确如此。”</p>

  <p class="calibre2">“多亏了一种少见的运气，咱们才可以大致弄清案发当晚这条路上的情形。喏，我眼下用烟斗指着的这个地方有一名站岗的乡村警察，值班的时间是夜里十二点到凌晨六点。你瞧，这地方正好是学堂东边的第一个岔路口。那名警察说，当晚他一刻也不曾离开岗位，同时也非常肯定，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可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过去。今晚我跟他谈过，感觉他这个人绝对可以信赖。这么着，往东去的可能性就算是排除了，咱们再来看往西去怎么样。喏，这儿有一间名叫‘红牛’的客栈。案发当晚，客栈的老板娘生了病，于是就打发人到梅克尔顿去请医生，没想到医生出诊去了，第二天早上才赶到客栈。为了等医生，客栈里的人整晚都没睡觉，守夜期间，他们当中似乎始终有人在朝这条路上张望。据他们所说，过路的人一个也没有。如果他们的证词可信的话，咱们就幸运地排除了往西去的可能性，进而得出结论，两名逃亡者根本就没走大路。”</p>

  <p class="calibre2">“可是，自行车的事情该怎么解释呢？”我反驳了一句。</p>

  <p class="calibre2">“自行车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咱们等会儿就会说到。顺着刚才的思路往下捋，这两个人如果没走大路，必然是走进了附近的原野，不在学堂北边，就在学堂南边。这个判断不会有什么疑问。接下来，咱们可以对比一下这两种可能性。你瞧，学堂的南边是一大片耕地，一段又一段的石墙把耕地分隔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农田。依我看，这样的地形压根儿就骑不了自行车，往这边走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好了，咱们再来看看北边的原野。学堂的北边是一片树林，地图上标的是‘乱木林’。树林的远端是一大片起伏不平的荒野，名字叫做‘南吉尔荒原’。荒原一直往北延伸了十英里，地势渐渐升高。喏，荒原的一侧就是霍德瑞斯府邸，从学堂走大路去的路程是十英里，穿过荒原去的话，路程就只有六英里。这是一片十分荒凉的平原，只有几户农家在里面辟出了小块的土地，靠放牧牛羊过活。不算他们的话，你就得走到通往切斯特菲尔德<img alt="切斯特菲尔德（Chesterfield）为德比郡东北部城镇，在匹克高地范围之内。"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6" src="../Images/note.png" />的公路上才能见到鸻鸟和麻鹬之外的活物。你瞧，公路边有一座教堂、几座农庄，还有一家客栈。从公路再往北去，山势就比较险峻了。不用说，咱们的调查应该从学堂北边入手。”</p>

  <p class="calibre2">“可是，自行车的事情该怎么解释呢？”我不依不饶。</p>

  <p class="calibre2">“行啦，行啦！”福尔摩斯很不耐烦地说道，“自行车骑得好的人可不是非走大路不可，荒原里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径，事发当晚又是满月当空。嘿！什么声音？”</p>

  <p class="calibre2">门上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叩击声。片刻之后，哈克斯泰堡博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顶蓝色的板球帽，帽顶上饰有白色的V形标记。</p>

  <p class="calibre2">“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线索！”他大声喊道，“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小家伙的踪迹！这顶帽子就是他的。”</p>

  <p class="calibre2">“在哪儿找到的呢？”</p>

  <p class="calibre2">“在一帮吉普赛人的篷车里，他们在荒原里扎过营，星期二才离开。警察在今天追到了他们，搜查了他们的篷车，结果就找到了这件东西。”</p>

  <p class="calibre2">“他们是怎么解释的呢？”</p>

  <p class="calibre2">“他们支支吾吾，谎话连篇，说帽子是星期二早上在荒原里捡来的。他们肯定知道他的下落，这帮恶棍！谢天谢地，眼下他们都进了牢房，想跑也跑不掉了。要么是法律的威力，要么是公爵的重赏，肯定能让他们把所有的实话吐出来。”</p>

  <p class="calibre2">“到现在为止，情况还算不错。”等博士终于离去之后，福尔摩斯说道，“他的话至少可以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问题的答案得到南吉尔荒原那边去找。说实在的，警方在本地等于是什么事情也没干，就抓了这么一帮吉普赛人。注意，华生！有一条横穿荒原的水道，这不，地图上也标出来了。水道在有些地方展成了沼地，在霍德瑞斯府邸和学堂之间的这片区域尤其如此。眼下的天气如此干燥，到其他地方去找痕迹只能是徒劳无功；不过呢，这片区域多半还保留着一些事发当时的记录。我明天一早就来叫你，咱俩一起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把这件谜案理出一点儿头绪。”</p>

  <p class="calibre2">破晓时分，我一睁眼就看见了福尔摩斯的颀长身影。他站在我的床头，穿得整整齐齐不说，显然还已经到外面去走了一遭。</p>

  <p class="calibre2">“我已经把草坪和自行车棚检查完了，”他说道，“还在乱木林里转了一圈儿。好了，华生，隔壁已经备好了一杯可可，我必须请你加快速度，今天的事情多着呢。”</p>

  <p class="calibre2">他眼里闪着精光，颊上也泛着红晕，满脸都写着能工巧匠面对称心活计的喜悦心情。眼前的福尔摩斯浑身是劲，矫健机敏，与蜗居贝克街的那个耽于玄思、有气无力的空想者大相径庭。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敏捷身形，我真真切切地感到，这一天必定是任重道远。</p>

  <p class="calibre2">然而，这一天的开端令人失望至极。黄褐色的荒原满布泥炭，无数条羊肠小道交错其中。怀里揣着满满的希望，我俩兴冲冲地穿过荒原，终于走进了那片浅绿色的宽阔沼地，沼地的对面就是霍德瑞斯府邸。毫无疑问，孩子选择的如果是回家的方向，那就必然会经过这里；如果经过这里，那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可是，眼前并没有孩子经过的迹象，也不见那个德国人的影踪。我朋友沿着沼地边缘大步前行，急切地辨认着印在苔藓上的每一点泥斑，脸色越来越阴沉。到处都是羊蹄的印迹，下游几英里处的一个地方还有牛群留下的蹄痕，别的就没有了。</p>

  <p class="calibre2">“这真是当头一棒。”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闷闷不乐地扫视连绵起伏的广袤荒原，“瞧，下边这段水道非常狭窄，再下边还有另一片沼地。哈！哈！哈！瞧瞧这是什么？”</p>

  <p class="calibre2">一条黑乎乎的小径横在我俩眼前，小径中央是自行车留下的一道辙迹，清清楚楚地印在浸透了水的泥土上。</p>

  <p class="calibre2">“好啊！”我叫道，“这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却在那里大摇其头，脸上不见喜色，倒显得困惑不解，有所期待。</p>

  <p class="calibre2">“这当然是一辆自行车，但却不是那一辆。”他说道，“我熟知四十二种不同的自行车轮胎辙印。你瞧，这道辙印来自邓禄普车胎，外胎上还打了个补丁。海德格尔的自行车用的是帕尔默车胎<img alt="邓禄普（Dunlop）和帕尔默（Palmer）都是当时实际存在的自行车轮胎品牌，分别源自苏格兰发明家邓禄普和美国发明家帕尔默，前者在轮胎发展史上有尤为重要的贡献。"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7" src="../Images/note.png" />，辙印应该带有纵向的条纹，数学老师埃夫林对这件事情非常肯定。所以说，这并不是海德格尔留下的辙迹。”</p>

  <p class="calibre2">“那么，是孩子留下的辙迹吗？”</p>

  <p class="calibre2">“有这个可能，如果咱们能证明他的确有自行车的话。可惜的是，咱们压根儿就证明不了。你瞧，这道辙迹可以说明，骑车的人是从学堂那边来的。”</p>

  <p class="calibre2">“也可能是往学堂那边去的，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不，不是，亲爱的华生。身体的重量落在后轮，后轮的辙印自然会比前轮深。你瞧，辙迹当中有几处地方，后轮的辙印已经把相对较浅的前轮辙印压得看不见了。毫无疑问，自行车是从学堂的方向来的<img alt="关于通过辙迹判断车行方向的问题，柯南·道尔在自传《回忆与冒险》（Memories and Adventures，1924）当中写道：“针对这一点，许多人向我提出了惋惜以至愤怒的抗议，于是我就用自己的自行车做了一番测试。我本来以为，只要自行车走的不是笔直的路线，车行方向就可以通过后轮辙印碾压前轮辙印的方式判断出来。事实证明我错了，笔友们才是对的，因为无论自行车朝哪个方向行驶，辙迹都是一样的。另一方面，判断方向的真正方法比这还要简单得多，因为荒原既然高低不平，上坡的辙印自然会比下坡的辙印深得多。由此看来，福尔摩斯的判断终归还是合情合理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8" src="../Images/note.png" />。这道辙迹不一定跟咱们的调查有关。不过，咱们还是别急着往前赶，先顺着辙迹往回走一段吧。”</p>

  <p class="calibre2">往回走了几百码之后，我俩走出了荒原之中的泥沼地带，自行车的辙迹也看不见了。我俩沿着与辙迹相接的小径继续往回走，路过一个泉水淙淙的地方，再一次看到了同一辆自行车留下的辙迹，只不过，辙迹已经被牛群踩得乱七八糟，差不多完全无法辨认。这之后，辙迹再也没有出现，小径则一直伸进了学堂背后的乱木林。这样看来，自行车一定是从这片林子进入荒原的。福尔摩斯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托住了下巴。等我抽完两支香烟之后，他总算是有了一点儿动静。</p>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当然喽，鬼主意多的人完全可能把车胎换掉，免得别人认出自己的辙迹。能跟一个想得出这种招数的罪犯打上交道，我倒是觉得非常荣幸。这个问题暂且不管，咱们还是接着搞咱们的沼地调查好了，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p>

  <p class="calibre2">我俩继续沿着荒原沼地潮湿的边缘进行有条不紊的勘查，不久之后，我俩的不懈努力就换来了巨大的回报。水道下游的沼地之中横亘着一条泥泞的小径，走近小径的时候，福尔摩斯欢呼了一声。小径中央有一道似乎是用一小捆电线在地上拖曳而成的印子，正是帕尔默车胎的辙迹。</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5.jpeg" /></div>

  <p class="calibre2">“这道辙迹属于咱们的海德格尔先生，错不了！”福尔摩斯兴高采烈地叫道，“看样子，我的演绎还是相当可靠的嘛，华生。”</p>

  <p class="calibre2">“祝贺你。”</p>

  <p class="calibre2">“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多着呢。麻烦你，别踩在这条小径上。好了，咱们跟着辙迹往前走吧。我只是担心，跟不了多久就会跟丢。”</p>

  <p class="calibre2">还好，荒原的这个部分穿插着一块又一块的湿地，追踪的过程之中，辙迹虽然一次又一次地从我俩的眼前消失，我俩却总是能重新把它找出来。</p>

  <p class="calibre2">“到这个地方，骑车的人无疑是发起了冲刺，你看出来了吗？”福尔摩斯说道，“这一点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瞧瞧这个辙印，两个车胎的印迹都很清晰，深浅也一样。这只能说明骑车的人把身体的重量压到了车把上，正是发起冲刺的表现。天哪！他摔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小路上出现了一片不规则的宽阔印迹，往前延伸了几码的距离，印迹的前方有几个脚印，脚印的前方则是再次出现的轮胎印子。</p>

  <p class="calibre2">“他是向侧面摔倒的。”我提醒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举起了一枝折断的荆豆，而我骇然发现，枝上的黄花溅满了深红色的斑点。路面之上，路边的石南丛中，同样可以看到鲜血凝成的暗红印迹。</p>

  <p class="calibre2">“坏了！”福尔摩斯说道，“坏了！站开点儿，华生！没事儿不要到处乱踩！眼前的痕迹是什么意思呢？他受了伤，摔下来，跟着就站起来，又上车，接着往前骑。可是，周围看不到有人赶路的痕迹啊。旁边的这条岔路上倒是有牛蹄印，他总不会是让牛给顶伤了吧？不可能！可我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在场的迹象。咱们必须接着追下去，华生。眼下又有血迹，又有辙印，咱们肯定能追到他的。”</p>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的追踪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车胎的印迹很快就开始在白亮亮的潮湿小径上疯狂打弯。突然之间，我看到前方那片茂密的荆豆丛里闪出了金属的亮光。紧接着，我俩从那片荆豆丛里拖出了一辆自行车，车胎是帕尔默牌的，一个脚蹬子已经弯了，车头上沾满了血点和血痕，情状十分可怖。灌木丛的另一侧支棱着一只鞋子，我俩赶紧跑到灌木丛背面，立刻看到了躺倒在地的不幸车主。他身材高大，满脸胡须，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已经被砸飞了一块。他的死因是脑部遭受了一记可怕的重击，连颅骨都被打塌了一部分。身负如此重伤，他还能够继续骑行，充分说明他不但身强力壮，勇气也令人钦佩。死者虽然穿了鞋，但却没穿袜子，外套没有扣上，露在下面的是一件睡衣。毫无疑问，死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德国老师。</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6.jpeg" /></div>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恭恭敬敬地把尸体翻了一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接下来，他坐在那里沉思了一阵。他紧锁的眉头向我表明，按他的看法，这个严酷的发现并没有给我们的调查带来长足的进展</p>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该怎么办，还真是有点儿不好决断，华生。”他终于开了口，“按我自个儿的意见，前面已经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眼下咱们就应该继续追查，一刻也不能拖延。话又说回来，咱们确实有责任向警方通报这件事情，务必让这个可怜人的遗体得到妥善的处置。”</p>

  <p class="calibre2">“我可以替你送张便条回去。”</p>

  <p class="calibre2">“可我还需要你的陪伴和协助呢。有了！那边有个挖泥炭的家伙，你把他叫过来，让他去给警察带路好了。”</p>

  <p class="calibre2">我把那个农夫叫了过来，眼前的惨景让他惊恐万分。福尔摩斯写了张便条，打发他去交给哈克斯泰堡博士。</p>

  <p class="calibre2">“好了，华生，”福尔摩斯说道，“今天早上，咱们已经找到了两条线索。一条是这辆配有帕尔默车胎的自行车，咱们已经追到了底。另一条则是那辆配有邓禄普车胎，车胎还打了补丁的自行车。继续追查之前，咱们不妨把已经知道的各种情况捋一捋，以便分清主次，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的资料。</p>

  <p class="calibre2">“首先我得提醒你，孩子肯定是自愿出走的。他从自己寝室的窗子爬下去，然后就离开学堂，可能是独自一人，也可能是跟别的什么人一起。这一点不会有什么疑问。”</p>

  <p class="calibre2">我表示同意。</p>

  <p class="calibre2">“很好，咱们再来说说这位不幸的德国老师。孩子是穿好衣服逃走的，说明他事先就有准备。反过来，这个德国人连袜子都没穿就出了门，肯定是因为事起仓促。”</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p>

  <p class="calibre2">“他为什么要出去呢？因为他从卧室的窗子里看到了孩子逃走，因为他想追上去，把孩子带回来。他跳上自行车去追孩子，又在追赶的过程当中死于非命。”</p>

  <p class="calibre2">“差不离吧。”</p>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我要讲的是这段演绎的关键部分。要追一个小孩子，成年男人的正常反应肯定是跟在后面跑，因为他知道自己准保能追上。可是，这个德国人的反应并不是跟着跑，而是去拿自己的自行车。我听人说了，他的车技非常不错。他之所以这么做，只可能是因为他看到孩子拥有某种飞速逃走的手段。”</p>

  <p class="calibre2">“另一辆自行车。”</p>

  <p class="calibre2">“咱们接着往下推。他死在离学堂五英里远的地方，注意，致他死命的并不是子弹，如果是子弹的话，小孩子开枪的可能性倒也不能完全排除。可是，致他死命的是一只强健胳膊发出的一记凶残重击，由此可知，孩子必定是跟某个同伴一起逃跑的。还有啊，他们逃跑的速度非常快，因为追他们的人虽然车技高超，却也追了足足五英里才追到。然而，咱们已经仔细勘查过惨剧现场周围的地面。有什么发现呢？不过是一些牛蹄印，别的就什么也没有。我在现场周围转了一大圈，五十码之内都没有自行车能走的小径。由此可见，另外那个骑车的人绝对没有亲身参与这起谋杀。除此之外，现场周围并没有任何脚印。”</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我叫道，“这是不可能的啊。”</p>

  <p class="calibre2">“说得好！”他说道，“你这句评论简直让人茅塞顿开。事情绝对不可能是我说的这个样子，所以我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可是，现场的情形你自己也看见了。你说说看，我哪个地方说得不对呢？”</p>

  <p class="calibre2">“他的颅骨也可能是摔碎的，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摔在沼地上也能碎吗，华生？”</p>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完全想不明白了。”</p>

  <p class="calibre2">“啧，啧，比这还难的一些问题不是也没难住咱们嘛。再怎么说，咱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资料，只需要懂得运用就行了。好了，走吧，帕尔默车胎已经查完了，咱们这就去看看，那个打了补丁的邓禄普车胎又能提供一些什么样的情况。”</p>

  <p class="calibre2">我们找到邓禄普车胎的辙迹，循着辙迹往前走了一段。可是，没过多久，眼前的荒原就越耸越高，变成了一道长满石南的漫长斜坡，水道也被我们抛在了身后，追踪辙迹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从邓禄普车胎辙迹最终消失的地点来看，那辆自行车既可能是去了霍德瑞斯府邸，府邸的堂皇塔楼就矗立在我俩左手边几英里之外的地方，也可能是去了前方那一片灰扑扑的低矮村舍，村舍坐落在通往切斯特菲尔德的公路边上。</p>

  <p class="calibre2">村子里有一家阴森破败的客栈，大门上方悬着一块画有斗鸡的招牌。走到客栈跟前的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呻吟一声，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好歹是没有摔倒在地。看样子，他这是突然扭伤了脚踝，陷入了行走不便的困境。他一瘸一拐、千辛万苦地蹩到门口，门口有一个身材矮胖、肤色黝黑的老头，嘴里叼着一只黑陶烟斗。</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7.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怎么样啊，鲁本·海斯先生？”福尔摩斯说道。</p>

  <p class="calibre2">“你是谁啊，从哪儿把我的名字打听得这么清楚？”乡下人回答道，狡黠的眼睛里闪出了怀疑的神色。</p>

  <p class="calibre2">“哦，名字不就写在你头顶的那块牌子上嘛。一家之主自然有一家之主的架势，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依我看，您的马厩里应该没有马车之类的家什吧？”</p>

  <p class="calibre2">“没有，我没有马车。”</p>

  <p class="calibre2">“我这只脚已经沾不了地了。”</p>

  <p class="calibre2">“那就别让它沾地呗。”</p>

  <p class="calibre2">“不沾地没法走路啊。”</p>

  <p class="calibre2">“是吗，不能两脚走，那就单脚跳呗。”</p>

  <p class="calibre2">鲁本·海斯先生的态度远远说不上客气，福尔摩斯却坦然受之，真让人佩服他的好性子。</p>

  <p class="calibre2">“听着，伙计，”他说道，“眼下我遇上了相当不小的麻烦。我只希望能接着赶路，具体是什么方法倒无所谓。”</p>

  <p class="calibre2">“我也无所谓。”客栈老板没好气地说道。</p>

  <p class="calibre2">“我的事情非常重要。您要能借给我一辆自行车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金镑。”</p>

  <p class="calibre2">客栈老板竖起了耳朵。</p>

  <p class="calibre2">“你打算去哪儿呢？”</p>

  <p class="calibre2">“霍德瑞斯府邸。”</p>

  <p class="calibre2">“你俩是那个倒霉公爵的什么落难亲戚，对吧？”客栈老板一边说，一边用讥讽的目光打量我们泥点斑斑的衣服。</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和颜悦色地笑了笑。</p>

  <p class="calibre2">“不管怎么样吧，他反正是乐意见我们的。”</p>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p>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们有他失踪儿子的消息。”</p>

  <p class="calibre2">客栈老板打了个激灵，动静十分明显。</p>

  <p class="calibre2">“什么，你们知道他的下落吗？”</p>

  <p class="calibre2">“听说他在利物浦，他们随时都可能会把他找回来。”</p>

  <p class="calibre2">客栈老板那张满是胡茬的臃肿脸庞又一次表情骤变，态度也突然之间和蔼起来。</p>

  <p class="calibre2">“我比大多数人都更不希望那个倒霉公爵日子好过，这也是有理由的，”他说道，“因为我曾经是他的车夫班头，他对我非常冷酷。有个卖草料的说了几句谎话，他就把我给开除了，连封推荐信都不给我。不过，听你说利物浦那边有了小少爷的消息，我还是挺高兴的。我愿意帮你的忙，好让你把消息捎到府邸去。”</p>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福尔摩斯说道，“我们打算先吃点儿东西，然后再问您借自行车。”</p>

  <p class="calibre2">“我没有自行车。”</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举起了一枚金镑。</p>

  <p class="calibre2">“听我说，伙计，我确实没有自行车。我可以借给你们两匹马，让你们骑到府邸去。”</p>

  <p class="calibre2">“也好，也好，”福尔摩斯说道，“等我们吃完了再说吧。”</p>

  <p class="calibre2">我们走进了石板盖顶的厨房，客栈老板刚刚走开，福尔摩斯那扭伤的脚踝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我俩从大清早开始就粒米未进，于是就腾了点儿工夫来吃东西。福尔摩斯一直在默默沉思，其间还有一两次走到窗边，聚精会神地张望外面的情况。厨房的窗子对着一个破败的院子，远端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铁匠作坊，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伙计正在干活，院子的另一侧则是几间马厩。福尔摩斯又到窗边看了看，刚刚走回来坐下，却又突如其来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大叫一声。</p>

  <p class="calibre2">“天哪，华生，我敢说，我终于想明白了！”他大声说道，“没错，没错，一定是这么回事。华生，你回想一下，今天你看见牛蹄印了吗？”</p>

  <p class="calibre2">“看见了，不止一次。”</p>

  <p class="calibre2">“在什么地方看见的呢？”</p>

  <p class="calibre2">“呃，什么地方都有。沼地上有，路上有，离海德格尔惨死现场不远的地方也有。”</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那么，华生，今天你在荒原里看见过多少头牛呢？”</p>

  <p class="calibre2">“我记得是一头也没看见。”</p>

  <p class="calibre2">“怪吧，华生，咱们老是能在路上看见牛蹄印，整片荒原里却连一头牛都看不见。怪极了，华生，对吧？”</p>

  <p class="calibre2">“是啊，确实很怪。”</p>

  <p class="calibre2">“好了，华生，你加把劲儿，好好回想一下！能想起那些牛蹄印印在路上的画面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能想起来。”</p>

  <p class="calibre2">“那你能不能想起来，华生，牛蹄印有时是这个样子”——他把一些面包屑摆成了：：：：：的形状——“还有时是这个样子”——：．：．：．：．——“偶尔又是这个样子”——<img alt="" class="formula-1em" src="../Images/00258.jpeg" />——“你能想起来吗？”</p>

  <p class="calibre2">“不行，我想不起来。”</p>

  <p class="calibre2">“可我能想起来，让我发誓都行。不过，这件事情咱们先放一放，有工夫的时候再来验证。之前我居然拿不出一个结论，真是比瞎子还瞎！”</p>

  <p class="calibre2">“那么，你现在的结论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结论仅仅是，咱们遇上的是一头很不一般的牛，又能走，又能得得慢跑，还能亮开四蹄飞奔。老天作证，华生，这样的障眼法可不是一个乡下的客栈老板能想出来的！好了，眼下的环境好像还挺太平，能打扰咱们的只有铁匠作坊里的那个小伙计。咱们不妨溜出去，看看能有些什么样的发现。”</p>

  <p class="calibre2">摇摇欲坠的马厩里拴着两匹毛皮粗糙、邋邋遢遢的马，福尔摩斯抬起其中一匹的后腿，大声地笑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蹄铁是旧的，但却刚刚钉上去没多久——旧蹄铁，钉的却是新钉子。这件案子真可以成为经典呢。咱们去铁匠作坊那边看看吧。”</p>

  <p class="calibre2">小伙计没有理睬我俩，顾自干他的活计。我看见福尔摩斯急急忙忙地左顾右盼，扫视着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铁块和木头。突然之间，我俩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客栈老板已经到场。只见他浓眉紧锁，眼神狞恶，黑黢黢的五官不住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行。他握着一根包了金属头的短手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我不由得万分庆幸地摸了摸兜里的左轮手枪。</p>

  <p class="calibre2">“你们这两个该死的特务！”客栈老板吼道，“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p>

  <p class="calibre2">“怎么啦，鲁本·海斯先生，”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您这个样子，人家还以为您有什么事情害怕我们发现哩。”</p>

  <p class="calibre2">客栈老板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住了自己，紧绷的嘴巴松弛下来，扮出了一个假笑，笑容却比他紧蹙的眉头还要狰狞。</p>

  <p class="calibre2">“如果你想在我的铁匠作坊里找什么东西，随你的便。”他说道，“不过你给我听着，先生，我可不喜欢别人不经许可就在我家里探头探脑，所以啊，我还是请你赶紧结账离开，越早越好。”</p>

  <p class="calibre2">“好吧，海斯先生。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福尔摩斯说道，“您的马我们已经看过了，可我觉得我还是走着去好了。依我看，路程应该不算太远。”</p>

  <p class="calibre2">“从这儿到府邸大门最多不过两英里，出门往左走就行了。”接下来，他气冲冲地注视着我俩的一举一动，直到我俩走出他的客栈为止。</p>

  <p class="calibre2">上路之后，我俩并没有走出去多远的距离。刚刚转过弯，离开了客栈老板的视线，福尔摩斯就停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在那家客栈里，用孩子们的话来说，咱们已经挺热乎的了。”他说道，“眼下我觉得，离那家客栈远一步，我心里就凉一截。不，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离开它。”</p>

  <p class="calibre2">“我敢肯定，”我说道，“这个鲁本·海斯什么都知道。比他更不打自招的恶棍，我还没见过呢。”</p>

  <p class="calibre2">“噢！你也是这种印象，对吗？他那里有马，还有铁匠作坊。没错，这个‘斗鸡’客栈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要我说，咱们得再上那里去看一看，别弄得大张旗鼓就行了。”</p>

  <p class="calibre2">我俩身后横亘着一道长长的山坡，山坡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的灰色石灰石。就在我俩离开公路往山上爬的时候，我转头往霍德瑞斯府邸的方向看了看，正好看到一个人骑着车飞快地冲了过来。</p>

  <p class="calibre2">“快趴下，华生！”福尔摩斯喊道，重重地摁了摁我的肩膀。我俩刚刚藏好，那人就从眼前的公路上飞驰而过。滚滚烟尘之中，我瞥见了一张焦虑不堪的苍白脸庞。那人张着嘴巴，狂乱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脸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写满了恐惧，活脱脱是一张诡异的漫画肖像。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俩昨夜刚刚见过的那个风度翩翩的詹姆斯·怀尔德。</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59.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公爵的秘书！”福尔摩斯叫道，“快走，华生，咱们去看看他要干什么。”</p>

  <p class="calibre2">我俩手忙脚乱地跳过一块又一块岩石，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可以看见客栈前门的所在。怀尔德的自行车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屋里没有任何动静，窗子里也瞧不见任何面孔。太阳渐渐落到霍德瑞斯府邸那些高耸塔楼的后面，暮色越来越深。接下来，我俩看见客栈马厩的昏黑院子里亮起了两盏提灯，原来是一辆轻便马车的侧灯。片刻之后，我俩听见了得得的马蹄声，马车转进公路，向着切斯特菲尔德的方向狂奔而去。</p>

  <p class="calibre2">“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华生？”福尔摩斯悄声问道。</p>

  <p class="calibre2">“看样子是有人正在逃跑。”</p>

  <p class="calibre2">“据我的观察，那辆轻便马车只坐了一个人。好啦，车里坐的肯定不是詹姆斯·怀尔德先生，他这会儿才到门口呢。”</p>

  <p class="calibre2">黑暗之中闪出了一个方形的红色光晕，光晕之中是那个秘书的黑色身影。他正在伸着脑袋张望门外的情形，显然是在等什么人。良久之后，路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第二个身影在光晕之中闪了一闪。紧接着，客栈的门关了起来，周遭又是一片黑暗。五分钟之后，客栈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灯。</p>

  <p class="calibre2">“‘斗鸡’客栈的待客规矩还挺古怪的。”福尔摩斯说道。</p>

  <p class="calibre2">“酒吧间在屋子的另一头啊。”</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这几位都是大家所说的入幕之宾。好了，深更半夜的，詹姆斯·怀尔德先生究竟在这个窝巢里干什么？来找他的这个伙伴又是什么人呢？来吧，华生，咱们怎么也得冒一回险，到近点儿的地方去查一查这件事情。”</p>

  <p class="calibre2">我俩悄悄地走下公路，摸到路对面的客栈门前。秘书的自行车仍然靠在墙边，福尔摩斯划燃一根火柴，照了照自行车的后轮。火光映出一只打了补丁的邓禄普轮胎，他吃吃地笑出了声。我俩的头顶就是那扇亮着灯的窗子。</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60.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我一定得瞧瞧窗子里面的情形，华生。依我看，要是你弯下腰伏到墙上的话，我就可以看见了。”</p>

  <p class="calibre2">顷刻之间，他的双脚已经落在了我的肩头。不过，他刚刚站上去，眨眼工夫又下来了。</p>

  <p class="calibre2">“走吧，我的朋友，”他说道，“今天的工作时间够长的了。要我说，能收集的资料咱们都收集好了。回学堂的路挺远的，咱们得趁早动身。”</p>

  <p class="calibre2">穿过荒原的路途漫长乏味，可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到了学堂门口他也不肯进去，而是接着去了梅克尔顿车站，说是要去发几封电报。深夜之中，我听见他好言劝慰哈克斯泰堡博士，后者正在为学堂老师的惨死痛心不已。更晚的时候，他跑进了我的房间，跟清早出发的时候一样精神抖擞。“一切都很顺利，我的朋友。”他如是说道，“我可以跟你保证，不到明天天黑，咱们就能让这件谜案水落石出。”</p>

  <div class="empty"></div>

  <p class="calibre2">第二天上午十一点，我和我朋友走进了霍德瑞斯府邸那条紫杉成荫的著名大道。仆人引我俩穿过富丽堂皇的伊丽莎白式<img alt="关于通过辙迹判断车行方向的问题，柯南·道尔在自传《回忆与冒险》（Memories and 伊丽莎白式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58至1603年在位）执政时期的建筑式样。"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79" src="../Images/note.png" />门厅，走进了公爵大人的书房。等在书房里的是詹姆斯·怀尔德先生，看起来彬彬有礼，一本正经，可他的眼睛闪烁游移，面容也不时抽搐，昨夜的极度恐惧终归还是留下了痕迹。</p>

  <p class="calibre2">“你们是来见公爵大人的吗？抱歉，公爵确实身体欠安，惨剧的消息让他非常心烦。昨天下午，我们收到了哈克斯泰堡博士的电报，说到了你们的发现。”</p>

  <p class="calibre2">“我一定得见到公爵，怀尔德先生。”</p>

  <p class="calibre2">“可他在自己的房间里。”</p>

  <p class="calibre2">“那我一定得过去找他。”</p>

  <p class="calibre2">“我估计他这会儿还在床上。”</p>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到床边去见他。”</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的神态不温不火，寸土不让，秘书终于明白，跟他争论只能是白费唇舌。</p>

  <p class="calibre2">“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这就过去跟他通报，说您已经来了。”</p>

  <p class="calibre2">等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位了不起的贵族总算是露了面。他的脸色比先前还像死人，而且佝偻着肩膀，看起来比前天夜里老了许多。他十分庄重地跟我俩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坐到写字台后面，红色的络腮胡子扫到了桌面。</p>

  <p class="calibre2">“怎么样呢，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却死死地盯着站在东家身旁的秘书。</p>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公爵大人，怀尔德先生不在的话，我说话可能会比较方便。”</p>

  <p class="calibre2">秘书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恶狠狠地瞪了福尔摩斯一眼。</p>

  <p class="calibre2">“如果大人希望——”</p>

  <p class="calibre2">“是的，是的，你最好还是走吧。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您要说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没有回答，等到秘书带上房门之后才开了口。</p>

  <p class="calibre2">“事情是这样的，公爵大人，”他说道，“我和我同事华生医生都听哈克斯泰堡博士说了，说您为这件案子开出了一笔赏金。我希望您亲口确认一下这件事情。”</p>

  <p class="calibre2">“确有其事，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如果博士没说错的话，报告孩子下落的人可以得到五千镑的赏金，对吧？”</p>

  <p class="calibre2">“没错。”</p>

  <p class="calibre2">“如果能让您知道哪个人或者哪帮人扣留了孩子，还可以额外得到一千镑，对吧？”</p>

  <p class="calibre2">“没错。”</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扣留孩子的人指的不光是带走他的人，还包括那些合谋扣留他的人，对吧？”</p>

  <p class="calibre2">“对，对。”公爵很不耐烦地高声说道，“只要您干好自己的工作，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绝不会让您觉得我出手吝啬的。”</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搓着瘦骨嶙峋的双手，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我深知他生活简朴，此时不由得大吃一惊。</p>

  <p class="calibre2">“我没看错的话，大人您的支票簿就在桌子上摆着呢。”他说道，“麻烦您开一张六千镑的支票给我，划上线就更好<img alt="“划上线”的意思是在支票正面划两道平行线。划线支票不能直接兑换现金，必须存入某个银行账户，发生冒领的时候较一般支票易于追索。"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0" src="../Images/note.png" />，我的开户行是都郡银行<img alt="都郡银行（The Capital and Counties Bank）是一家真实存在的银行。《翻唇男子》当中的圣克莱尔也是这个银行的主顾。"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1" src="../Images/note.png" />牛津街分行。”</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坐得笔挺，神色十分严峻，冷冰冰地看着我的朋友。</p>

  <p class="calibre2">“您这是在开玩笑吗，福尔摩斯先生？这事情可不适合用来开玩笑。”</p>

  <p class="calibre2">“绝对不开玩笑，公爵大人。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呢。”</p>

  <p class="calibre2">“那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p>

  <p class="calibre2">“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挣到了这笔赏金。我知道您的儿子在哪里，也知道扣留他的是哪些人，至少是知道其中的几个。”</p>

  <p class="calibre2">公爵的脸庞越发惨白可怖，胡须便越发火红耀眼。</p>

  <p class="calibre2">“他在哪儿？”他倒抽了一口凉气。</p>

  <p class="calibre2">“他在‘斗鸡’客栈，准确说是昨天晚上在‘斗鸡’客栈，离您府邸的大门大概有两英里。”</p>

  <p class="calibre2">公爵身子一仰，靠到了椅子背上。</p>

  <p class="calibre2">“您要控告的是谁呢？”</p>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回答可谓匪夷所思。他飞快地冲上前去，拍了拍公爵的肩膀。</p>

  <p class="calibre2">“我要控告的就是您。”他说道，“好了，公爵大人，麻烦您开支票吧。”</p>

  <p class="calibre2">我永远忘不了公爵当时的反应，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向空中乱抓，活像是一个即将沉入无底深渊的人。接下来，他拿出一种贵族式的自制，千辛万苦地坐了回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p>

  <p class="calibre2">“您知道多少？”他终于开口发问，脑袋却没有抬起来。</p>

  <p class="calibre2">“昨晚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了。”</p>

  <p class="calibre2">“除了您这位朋友，还有别人知道吗？”</p>

  <p class="calibre2">“我没跟任何人说过。”</p>

  <p class="calibre2">公爵用颤抖的手拿起一支笔，翻开了支票簿。</p>

  <p class="calibre2">“我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福尔摩斯先生。不管您打探来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多么地不中听，我还是会把支票开给您。开出这个赏格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对了，福尔摩斯先生，您和您这位朋友都是老成持重的人吧？”</p>

  <p class="calibre2">“我不明白，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p>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挑明了说吧，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只有你们两位知道的话，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再往外传了。依我看，我一共欠你们一万两千镑，对吗？”</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p>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公爵大人，这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学堂里那位老师不能白死，这一点必须考虑进去。”</p>

  <p class="calibre2">“可是，詹姆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您不能让他来负这个责任。这是那个残忍的恶棍干的，詹姆斯只是错在雇佣了他。”</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这事情我只能这么看，罪行的始作俑者必须对由此引发的所有罪行承担道义上的责任。”</p>

  <p class="calibre2">“仅仅是道义上的责任，福尔摩斯先生。毫无疑问，您说得对。不过，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事情显然并非如此。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参与一桩谋杀，而且跟您一样对这桩谋杀深恶痛绝，那他就不应该因此受到处罚。一听说这件事情，他心里充满了惊骇和懊悔，立刻找我坦白了所有的事情。他一刻也没有耽搁，马上跟凶手一刀两断。噢，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得救救他，一定得救救他！听我说，您一定得救救他！”说到这里，公爵彻底抛开了所有的自制，开始满屋子乱转，紧握的双拳在空中疯狂舞动，整张脸都变了形。到最后，他终于镇定下来，又一次坐到了写字台后面。“谢谢您先上我这儿来，没跟别人讲这件事情。”他说道，“最低限度，咱们可以商量商量，这桩可怕的丑闻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遏止。”</p>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福尔摩斯说道，“依我看，公爵大人，要遏止这桩丑闻，咱们就必须彼此坦诚，不能有任何保留。我愿意向您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可我必须了解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要不然就帮不了您。好了，我知道您刚才说的詹姆斯就是詹姆斯·怀尔德先生，也知道他并不是凶手。”</p>

  <p class="calibre2">“确实不是，凶手已经逃走了。”</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261.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笑了笑，看样子还有点儿腼腆。</p>

  <p class="calibre2">“公爵大人，您肯定是没听过我那点儿小小的虚名，要不您就不会觉得，从我手里逃走会有这么容易。昨天夜里十一点，警方已经根据我提供的情报在切斯特菲尔德抓到了鲁本·海斯先生。今天早上，离开学堂之前，我已经收到了当地警方首脑发来的电报。”</p>

  <p class="calibre2">公爵靠到椅子背上，惊奇不已地盯着我的朋友。</p>

  <p class="calibre2">“您似乎拥有超出凡人的本领。”他说道，“这么说，鲁本·海斯已经抓到啦？我很高兴听到这件事情，只希望它不要影响到詹姆斯的命运。”</p>

  <p class="calibre2">“您的秘书？”</p>

  <p class="calibre2">“不，先生，我的儿子。”</p>

  <p class="calibre2">这一回，惊奇不已的人换成了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说实话，公爵大人，这我还真是没有想到。您千万得给我解释解释。”</p>

  <p class="calibre2">“我不会跟您隐瞒任何事情。您说得对，既然詹姆斯的愚蠢和妒忌已经让我们陷进了这么一个走投无路的处境，我的上策莫过于把事实和盘托出，不管这么做对我来说意味着多么巨大的痛苦。情形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年纪还很轻的时候，我经历过一场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我向那位女士求过婚，可她拒绝了我，理由是那样的婚配会影响我的前程。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另娶他人。可是她死了，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为了她的缘故，我珍爱这个孩子，精心地照料这个孩子。我没法向世人承认我们的父子关系，可我让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等他成年之后，我一直都把他留在身边。他撞破了我的秘密，从此就放肆起来，一方面是仗着我们的父子关系，一方面也是仗着他有本事制造一件让我避之惟恐不及的丑闻。我之所以婚姻不幸，他的存在也是原因之一。最糟糕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恨上了我那个年纪幼小的合法继承人，始终对他不依不饶。您当然会问，情况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把詹姆斯留在家里。我这就告诉您，因为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他母亲的面貌，为了我心爱的她，我只能忍受无休无止的折磨。还有啊，她那些可爱的神态，一点一滴都留在他的身上，一点一滴都勾起我的回忆。我没法打发他上别处去。可我实在是担心他伤害亚瑟，也就是萨蒂尔勋爵。出于安全的考虑，我才把亚瑟送进了哈克斯泰堡博士的学堂。</p>

  <p class="calibre2">“詹姆斯之所以会跟海斯那个家伙搭上关系，是因为海斯是我的佃户，詹姆斯则负责管理我的产业。海斯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莫名其妙的是，詹姆斯居然跟他打得火热。詹姆斯总是喜欢结交下九流的朋友。打定主意要绑架萨蒂尔勋爵之后，詹姆斯就把那个家伙当成了左膀右臂。您肯定还记得，出事之前的那一天，我给亚瑟写了封信。然后呢，詹姆斯拆开了我的信，塞了张便条进去，叫亚瑟去见他，地点是学堂附近一片名为‘乱木林’的小树林。他用了公爵夫人的名义，所以孩子就上了当。那天傍晚，詹姆斯骑着自行车去了学堂那边。眼下我说的这些，都是他亲口跟我坦白的事情。两个人在林子里见面之后，詹姆斯告诉亚瑟，说他母亲很想见他，如今正在荒原里等他，只要他半夜再到林子里去，就会看到一个人和一匹马，那个人会带他去见母亲。可怜的亚瑟掉进了陷阱，跑去赴这个约会，结果看到了海斯那个家伙，还有一匹为他备好的小马。亚瑟上了马，跟海斯一起上了路。现在看来，当时有人从他俩后面追了上去——当然，詹姆斯直到昨天才听说这件事情。海斯用手杖打了追来的人，致使他重伤而死。这之后，海斯把亚瑟带进了自己的‘斗鸡’客栈，把他关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由海斯太太照管。海斯太太倒是个善良的女人，只可惜被她那个凶残的丈夫攥在了手心里。</p>

  <p class="calibre2">“好了，福尔摩斯先生，两天之前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对真相的了解并不比您多。您可能会问我，詹姆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就告诉您，他非常仇恨我的继承人，这种仇恨当中包含着很多毫无理性的疯狂成分。他认为他才应该继承我所有的产业，由此就对那些致使他无法如愿以偿的社会习俗恨之入骨。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他眼巴巴地盼着我撤销限定继承权<img alt="当时的法律为某些不动产规定了强制性的继承顺序，所有者不得随意变更，是为“限定继承权”。"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2" src="../Images/note.png" />，并且认为这是我自己可以作主的事情。他打算跟我讨价还价，以归还亚瑟为条件，逼迫我撤销限定继承权，将来好通过遗嘱把产业留给他。他心里非常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找警察来对付他。当然，我只是说他打算跟我这么讨价还价，实际上他还没有这么做，因为事态的发展对他来说太过迅猛，他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p>

  <p class="calibre2">“他这些险恶图谋之所以彻底落空，是因为您发现了海德格尔的尸体。听到这个消息，詹姆斯吓得失魂落魄。我们是昨天收到消息的，当时他和我在一起，就坐在这间书房里。哈克斯泰堡博士给我们发了电报。收到电报之后，他显得十分痛苦、十分焦虑，完全失去了自控。见此情景，一直在我心里萦绕的怀疑立刻变成了确定无疑的事实。我斥责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情，于是他主动招认了所有的罪行。接下来，他恳求我暂时不要揭露他的罪行，给他三天的时间，让他那个该死的同伙得到一个负罪逃命的机会。跟往常一样，我又在他的哀求之下松了口。詹姆斯忙不迭地跑到‘斗鸡’客栈去给海斯报信，还给了盘缠让他逃跑。白天我担心招惹是非，不敢到客栈去，不过，天一黑我就急匆匆地赶去看我亲爱的亚瑟。他别的都还好，就是受了无法形容的极大惊吓，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件可怕的罪行。为了遵守自己的承诺，我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同意让亚瑟在海斯太太那里再待三天，因为当时的事态一目了然，如果向警方通报亚瑟的下落，那就不能不告诉他们凶手是谁，而我完全想不出来，怎样才能在惩办凶手的同时保住我可怜的詹姆斯，不让他的人生毁于一旦。您要求我实话实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也听从了您的建议，因为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您，既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隐瞒。作为回报，您也得对我实话实说。”</p>

  <p class="calibre2">“我会的。”福尔摩斯说道，“首先我必须提醒您，公爵大人，从法律的角度来看，您已经把自己摆到了一个非常不妙的位置。您不但对一桩重罪姑息纵容，还帮助一名凶手负罪潜逃，因为我可以肯定，詹姆斯·怀尔德送给同伙的逃亡费用必然是出自大人您的腰包。”</p>

  <p class="calibre2">公爵颔首表示承认。</p>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确实是极其严重。不过，公爵大人，在我看来，更应该受到谴责的是您对小儿子的态度。您竟然打算让他在那个黑窝里待上整整三天。”</p>

  <p class="calibre2">“我有他们的郑重承诺——”</p>

  <p class="calibre2">“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承诺算得了什么呢？您保证不了他不会再次被人拐跑。您让清白无辜的小儿子毫无必要地承受迫在眉睫的危险，就为了迁就您罪孽深重的大儿子。这样的举动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p>

  <p class="calibre2">骄傲的霍德瑞斯领主可不习惯在自个儿的公爵府邸里接受这样的评价。他高耸的额头已经涨得通红，歉疚的良心却让他无话可说。</p>

  <p class="calibre2">“我可以帮助您，可您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的条件就是，您现在就把男仆叫进来，我想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p>

  <p class="calibre2">公爵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摁响了电铃<img alt="整个福尔摩斯探案系列当中，“electric bell”（电铃）这个说法一共只出现过两次，另一次见于《马泽林钻石》。"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3" src="../Images/note.png" />，一名男仆应声而入。</p>

  <p class="calibre2">“我这儿有一条好消息，”福尔摩斯说道，“你的小主人已经找到了。公爵有令，立刻打发家里的马车去‘斗鸡’客栈，把萨蒂尔勋爵接回来。”</p>

  <p class="calibre2">“好了，”兴高采烈的男仆走了之后，福尔摩斯说道，“未来既然有了保障，咱们不妨对往事宽大为怀。我没有官方职责的约束，只要正义能够得到伸张，我完全可以有所保留，并不是非得把我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海斯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等着他的是绞架，而我绝不会花费半点力气去解救他。我不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来，可我绝不怀疑，大人您肯定能让他明白，不说话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从警方的角度来看，孩子肯定是海斯绑走的，目的是勒索赎金。如果他们没本事自己查明真相的话，要我说，我也没理由逼着他们去采取一个更加宽广的视角。不过，公爵大人，我必须警告您，要是您继续把詹姆斯·怀尔德先生留在家里，得到的只能是祸事。”</p>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我也明白，福尔摩斯先生。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他会去澳大利亚自谋生路，再也不会在我身边出现。”</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公爵大人，既然您自己也说了，您的婚姻不幸都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倒想建议您尽量对公爵夫人作些补偿，努力修复你们不幸中断的关系。”</p>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也已经有了安排，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早上，我给公爵夫人写了信。”</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和我朋友这次短暂的北方之行总算是产生了几个让人非常愉快的结果，依我看也值得我俩自豪自喜。还有个小小的问题，我想要请您指点迷津。海斯这个家伙给他的马匹钉上了可以踩出牛蹄印的铁掌，这么非凡的招数，他是从怀尔德先生那里学来的吗？”</p>

  <p class="calibre2">公爵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看表情是十分惊讶。接下来，他打开一道门，把我俩让进了一个装潢好似博物馆的大房间。他领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玻璃柜子跟前，指了指柜子上的铭文。铭文是这么写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柜中铁掌系自霍德瑞斯府邸城壕掘得，可充蹄铁之用，铁掌底部则仿偶蹄形状，意在令追踪者迷途失路。中世纪之历代霍德瑞斯男爵劫掠四方，以理推之，铁掌或为彼等之物。<img alt="1903年5月的《斯特兰杂志》曾经刊出新近发现的两块古代蹄铁的照片。蹄铁来自英格兰西南部条克斯布里镇（Tewkesbury）附近伯茨莫顿古宅（Birtsmorton Court）的城壕，一块像小孩子的脚丫，另一块像牛蹄。这篇故事的灵感或即由此而来。"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584"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打开柜子，舔了舔手指，又用手指顺着铁掌捋了一遍。手指上出现了薄薄的一层泥土，颜色十分新鲜。</p>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他说道，关上了玻璃柜子，“这是我在北方看见的第二件极其有趣的东西。”</p>

  <p class="calibre2">“第一件又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支票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记事本。“我是个穷人。”他如是说道，跟着就深情款款地拍了拍记事本，把它塞进了衣服内袋的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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