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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二块血迹</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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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class="calibre" id="b2">
  <p class="duokan-note" id="calibre_pb_0"><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p class="calibre2">写完《福田宅邸》之后，我本来打算就此封笔，不再向公众介绍我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辉煌成就。我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缺乏素材，我的笔记里还有千百件我从未提及的案子，也不是因为读者诸君已经兴味索然，不再关注这位非凡人物的卓荦个性和独特方法；真正的原因在于，福尔摩斯先生已经明确表示，不希望我继续发表他的事迹。当他还在从事实际的侦探工作的时候，关于他成功案例的报道可以带给他一些实际的益处。可是，如今他已经毅然决然地离开伦敦，遁入萨塞克斯丘陵<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04年12月。萨塞克斯丘陵（Sussex Downs）为南部丘陵（South Downs）的一部分，指英格兰东南近海萨塞克斯地区的一长列白垩丘陵。"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78" src="../Images/note.png" />，以研究工作和蜜蜂养殖自娱。此种情形之下，他自然对无谓的声名深恶痛绝，并且不由分说地要求我尊重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不能有任何违拗。不过，我还是向他提出抗议，告诉他我已经承诺读者，一俟时机成熟就会发表“第二块血迹案”<img alt="可参看《海军协定》开篇关于此案的记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79" src="../Images/note.png" />；同时又向他指出，在他应邀侦办的所有国际性案件当中，这件案子最为重大，十分适合成为这个漫长系列的收山之作。这样一来，我最终征得了他的同意，可以将经过慎重修饰的案情记述呈现在公众面前。故事之中若有含混模糊之处，实在也是不得不然，相信公众可以谅解。</p>

  <p class="calibre2">我不能透露具体的年份，甚至是具体的年代，因此我只能说，某个年代的某一年，秋天里的某个周二上午，两位闻名全欧的客人大驾光临，踏进了我俩位于贝克街的区区寒舍。其中之一神情严峻、高鼻鹰眼、威仪赫赫，正是两度担任本国首相的贝林格勋爵，另一位则是本国最有前途的政治新星、欧洲事务大臣<img alt="这个职务出于作者虚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0" src="../Images/note.png" />特瑞洛尼·霍普阁下，只见他肤色黝黑，轮廓分明，气度雍容，人虽然未到中年，体格和心智却已经臻于完美。他们肩并肩地坐进了我们那把堆满报纸的靠背长椅，两张憔悴焦灼的脸庞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他们屈驾来访，一定是为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事情。首相用青筋暴露的枯瘦双手紧紧抓着雨伞的象牙柄，来回打量着我和福尔摩斯，瘦削的脸上阴云密布。欧洲事务大臣则慌慌张张地捋了捋自己的髭须，然后就开始翻来覆去地摆弄穿在表链上的图章。</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09.jpeg" /></div>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早上八点钟，我发现文件不见了，之后就立刻通知了首相。我们上门拜访，正是首相的提议。”</p>

  <p class="calibre2">“你们通知警方了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首相说道，用的正是他那种名闻遐迩的果决口吻，“我们没有这么做，也不可能这么做。长远看来，通知警方无异于通知公众，而这正是我们竭力想要避免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呢，先生？”</p>

  <p class="calibre2">“因为这份文件关涉极其重大，一旦公诸于众，很容易引起——甚至可以说，十之八九会引起——极其严重的全欧争端。不夸张地说，战争与和平就取决于这件事情的结果。如果我们不能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找回文件的话，那就跟找不回来没什么两样，因为那些人偷窃文件的惟一目的就是让大众知晓文件的内容。”</p>

  <p class="calibre2">“我明白了。好了，特瑞洛尼·霍普先生，劳您大驾，给我讲讲文件失窃的详细情形吧。”</p>

  <p class="calibre2">“几句话就可以讲完，福尔摩斯先生。六天之前，我们收到了这封信。是这样，我们说的文件其实是一位外国君主写来的信。这封信十分重要，我不敢把它留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每天晚上都会把它装进公文箱，锁上箱子，然后带回我在白厅巷<img alt="白厅巷（Whitehall Terrace）是作者虚构的地名，意图应该是表明此人的住所离英国政府所在的白厅路（Whitehall）很近，因此也就离后文中的西敏寺不远。"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1" src="../Images/note.png" />的住宅，放到我的卧室里面。昨天晚上文件还在，这一点我完全肯定。换衣服准备去吃晚饭的时候，我曾经打开公文箱来看过，文件确实是在里面。今天早上，文件却不见了。公文箱整夜都在我卧室梳妆台的镜子旁边；与此同时，我妻子和我都是睡觉很轻的人。我俩都可以发誓，夜里绝不会有人进过卧室。可是，我还得重复一遍，文件确实是不见了。”</p>

  <p class="calibre2">“您是什么时间去吃晚饭的呢？”</p>

  <p class="calibre2">“七点半。”</p>

  <p class="calibre2">“就寝之前，您在卧室外面待了多久？”</p>

  <p class="calibre2">“我妻子看戏去了，我一直在等她回来。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俩才一起回房就寝。”</p>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公文箱有四个小时没人看守，对吧？”</p>

  <p class="calibre2">“可以进卧室的只有三个仆人，上房女仆早上可以进去，其他时间只有我的贴身男仆和我妻子的贴身女仆可以进去，他们两个都在我家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品行十分可靠。除此之外，他们都不可能知道，公文箱里还放着比部里的日常公文更有价值的东西。”</p>

  <p class="calibre2">“那么，知道这封信在箱子里的又有谁呢？”</p>

  <p class="calibre2">“我屋里的人都不知道。”</p>

  <p class="calibre2">“您的妻子总应该知道吧？”</p>

  <p class="calibre2">“她不知道，先生。今早上发现文件失窃之前，我什么也没跟她说。”</p>

  <p class="calibre2">首相赞许地点了点头。</p>

  <p class="calibre2">“先生，我一向知道你十分重视自己的公共职责。”他说道，“毫无疑问，手握如此重大的秘密，再亲密的家庭关系也得服从公共职责的需要。”</p>

  <p class="calibre2">欧洲事务大臣微微鞠了一躬。</p>

  <p class="calibre2">“您说的正是我的实际行动，先生。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这件事我一个字也没告诉我的妻子。”</p>

  <p class="calibre2">“她有没有可能猜到呢？”</p>

  <p class="calibre2">“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她不可能猜到，其他人也不可能。”</p>

  <p class="calibre2">“以前您丢过文件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p>

  <p class="calibre2">“那么，全英格兰范围之内，究竟有哪些人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呢？”</p>

  <p class="calibre2">“所有的内阁成员昨天都听说了这封信的事情。不过，每一次的内阁会议都受到保密誓言的约束，这一次的会议还加上了首相本人的郑重叮嘱。天哪，想想吧，刚开完会不过几个小时，我自个儿就把文件给弄丢了！”说到这里，他英俊的面容在绝望之中扭作一团，双手也开始拉扯自己的头发。电光石火之间，我们瞥见了这个人热情冲动、极度敏感的真实天性。不过，他那种贵族式的淡漠面具瞬间恢复，温和节制的嗓音也回到了我们的耳边。“除了内阁成员之外，我部里还有两三名官员知道这封信的事情。我可以跟您保证，福尔摩斯先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英格兰就只有这些。”</p>

  <p class="calibre2">“外国呢？”</p>

  <p class="calibre2">“我认为，除了写信的人之外，外国也没有人见过这封信。我完全肯定，写信的人手下的那些大臣——这么说吧，发这封信的时候，写信的人并没有使用正常的官方渠道。”</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沉吟了一小会儿。</p>

  <p class="calibre2">“好吧，先生，眼下我必须请您说得具体一点儿。这份文件到底是什么内容，文件失踪的后果为什么会如此严重呢？”</p>

  <p class="calibre2">两位政治家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首相的两道浓眉渐渐地拧在了一起。</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这封信装在一个狭长的信封里，信封是淡蓝色的，上面有红色的蜡封，蜡封的图案是一头蹲伏的狮子。信封上的字迹又粗又大，收信人写的是——”</p>

  <p class="calibre2">“先生，”福尔摩斯说道，“您说的这些细节非常有趣，事实上还非常重要，可我不得不告诉您，我的调查必须触及那些更为核心的细节。信里究竟写了什么？”</p>

  <p class="calibre2">“这是极其重大的国家机密，恐怕我不能让您知道；再者说，我觉得您并没有必要知道。如果您确实拥有传闻之中的那些本领，能够把我说的这个信封连同信封里的东西一起找回来，那您就为自己的国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也绝不会吝惜能力范围之内的任何奖赏。”</p>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微笑着站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你们是我国最为繁忙的两个人。”他说道，“我这个人虽然微不足道，事情倒也相当不少。非常抱歉，这事情我帮不了你们，再谈下去嘛，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p>

  <p class="calibre2">首相一下子跳了起来，深陷的眼睛里闪出了咄咄逼人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总是能让他的全体阁员俯首称臣。“我还真是很少听见，先生。”他开口说了半句，但却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接下来一分多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坐在原地。这之后，年迈的政治家耸了耸肩膀。</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0.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我们只能接受您的条件，福尔摩斯先生。毫无疑问，您的意见是对的，如果不能对您推心置腹的话，我们也就没理由要求您采取行动。”</p>

  <p class="calibre2">“我赞同您的意见，先生。”年轻的政治家说道。</p>

  <p class="calibre2">“好吧，我这就告诉您，而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我信任您和您同事华生医生的人品。与此同时，我也寄希望于两位的爱国主义精神，因为事情一旦泄露，我们的国家就会面临我所能想象的最严重的灾难。”</p>

  <p class="calibre2">“我们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p>

  <p class="calibre2">“那好，这封信来自某位外国君主，此人对我国在殖民地事务方面取得的一些新成就感到忿忿不平。信写得相当草率，完全是他个人的意见。根据我们的调查，他那些大臣对此事一无所知。与此同时，这封信的措辞十分令人遗憾，个别语句更是具有极大的煽动性，一旦公诸于众，必然会在我国挑起一种极端危险的情绪，进而引发巨大的骚动。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诉您，先生，这封信一旦泄露，用不了一个星期，我国就会卷入一场大规模的战争。”</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个名字，把纸片递到了首相眼前。</p>

  <p class="calibre2">“没错，写信的就是他。很有可能，这封信会让我国付出十亿镑的金钱和十万人的生命；眼下呢，不翼而飞的恰恰是这封信。<img alt="多年以来，这个故事引起了很多猜测。流行的说法之一是这个故事发生在1894年，“贝林格勋爵”影射当时的英国首相格莱斯顿（William Ewart Gladstone，1864至1894年间四任英国首相），“某位外国君主”则影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Wilhelm II，1888—1918年在位）。不过，以发表年代（1904年底）而论，这个故事反映的是一战之前的欧洲局势和恐慌情绪。"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2"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您通知写信的人了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我们已经给他发了一封密电。”</p>

  <p class="calibre2">“兴许就是他想让这封信公诸于众吧。”</p>

  <p class="calibre2">“不会的，先生，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头脑发热，举措失宜。这封信泄露出去的话，他和他的国家所受的打击会比我们还要惨重。”</p>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究竟有谁能从泄密事件当中得到好处呢？为什么会有人想偷这封信，想把它公诸于众呢？”</p>

  <p class="calibre2">“这个问题嘛，福尔摩斯先生，自然牵涉到国际交往之中的高层政治。不过，您只需要看一看目前的欧洲局势，偷信的动机就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整个欧洲已经变成了一座武装营垒，眼下又分成了两个势均力敌的军事联盟，大英帝国则扮演着居间权衡的角色。一旦英国被迫跟其中一个联盟开战，另一个联盟不论参战与否，都可以取得欧洲大陆的霸权。您听明白了吗？”</p>

  <p class="calibre2">“非常明白。如此说来，想要窃取并公开这封信的就是这位君主的敌人，目的是挑起他的国家和我国之间的争端，对吧？”</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p>

  <p class="calibre2">“那么，敌人拿到这封信之后，会把它交给谁呢？”</p>

  <p class="calibre2">“交给欧洲大陆任何一个强国的政府。此时此刻，这封信很有可能已经上了汽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海峡对岸。”</p>

  <p class="calibre2">特瑞洛尼·霍普先生垂下头去，禁不住大声地呻吟起来。首相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p>

  <p class="calibre2">“这只是你运气不好，亲爱的伙计。没人能说你什么，因为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防止这样的事情。好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您。依您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呢？</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悲哀地摇了摇头。</p>

  <p class="calibre2">“先生，按您的看法，文件找不回来的结果就是战争，对吗？”</p>

  <p class="calibre2">“按我的看法，十之八九就是战争。”</p>

  <p class="calibre2">“那么，先生，备战吧。”</p>

  <p class="calibre2">“您这话可太无情了，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想想以下这些事实吧，先生。文件绝不可能是夜里十一点半之后丢的，因为霍普先生说了，从那个时间开始，到他发现文件丢失为止，他和他妻子一直都在房里。如此说来，文件是在昨晚七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失窃的，失窃的时间多半更靠近前一个时刻，因为偷文件的人显然是知道文件在那个公文箱里，按常理说肯定会尽早下手。好了，先生，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既然是在那个时间失窃的，眼下会在哪里呢？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理由让它在自己手里逗留，肯定会迅速地把它交给那些用得着它的人。不要说截下它，就说查到它的去向，咱们能有多大的希望呢？它已经不在咱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了。”</p>

  <p class="calibre2">首相从长椅上站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您说得很有道理，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也觉得，局面确实是脱离了咱们的控制范围。”</p>

  <p class="calibre2">“为了便于分析，咱们不妨这么假设，文件是贴身女仆或者男仆偷的——”</p>

  <p class="calibre2">“他俩都是忠诚可靠的老仆。”</p>

  <p class="calibre2">“我估计您的卧室是在三楼，从外面爬不上去，从屋里的楼梯上去的话，肯定也会被人瞧见。这样看来，偷文件的一定是您屋里的人。接下来，窃贼会把文件交给谁呢？肯定是交给某个国际间谍或者特工。这样的人有那么几个，他们的名字我也算是略有所闻。在这些人当中，称得上行中翘楚的一共有三个；我的第一步打算是出去转转，看看他们三个在不在自己的老窝里。要是有哪个失了踪，尤其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失踪的话，文件的去向就有点儿眉目了。”</p>

  <p class="calibre2">“他干嘛要失踪呢？”欧洲事务大臣问道，“他可以把信拿到伦敦的某个使馆去，这也是可能的吧。”</p>

  <p class="calibre2">“我看这不可能。这些间谍独立开展工作，跟使馆之间的关系通常都是很僵的。”</p>

  <p class="calibre2">首相点头表示赞同。</p>

  <p class="calibre2">“我认为您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拿到了如此宝贵的一份战利品，他肯定会亲手交回总部。依我看，您选择的路子完全正确。对了，霍普，咱们还有其他的职责，可不能光顾着应付这场灾难。今天如果有什么新情况的话，我们会跟您联系；您的调查要是有了什么进展，也请您务必通知我们。”</p>

  <p class="calibre2">两位政治家冲我俩欠身道别，神色严峻地走出了房间。</p>

  <p class="calibre2">两位贵客走了之后，福尔摩斯默不作声地点起烟斗，坐在那里沉思了一阵。我打开当天的晨报，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昨夜发生在伦敦的一起耸人听闻的罪案，我朋友突然高叫一声，跳将起来，把烟斗搁在了壁炉台上。</p>

  <p class="calibre2">“就这么着吧，”他说道，“更好的办法也没有了。形势固然十分危急，但还不能说是全无指望。即便到了现在，只要咱们能查出是哪个间谍拿到了文件，仍然有可能发现文件尚未转手。说来说去，这些家伙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解决，我的靠山可是英国的国库呢。如果文件流到了市面上，那我就把它买下来，就算以后每一镑的收入要多交一便士的所得税也无所谓。那家伙有可能会把文件扣在手里，先看看这边能出多高的价钱，然后再到那边去碰运气。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三个家伙有胆子做这么大的买卖，一个是奥伯斯坦，一个是拉赫梯尔，还有一个是埃杜瓦多·卢卡斯。我得挨个儿去见见他们。”</p>

  <p class="calibre2">我赶紧瞥了一眼手里的晨报。</p>

  <p class="calibre2">“你说的是高道芬街的那个埃杜瓦多·卢卡斯吗？”</p>

  <p class="calibre2">“是啊。”</p>

  <p class="calibre2">“你见不着他了。”</p>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见不着？”</p>

  <p class="calibre2">“昨天夜里，他在自个儿的家里遭到了谋杀。”</p>

  <p class="calibre2">在我俩的冒险生涯当中，我朋友很让我受了一些惊吓，眼下我看到他被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心里不免颇为自得。他目瞪口呆地站了片刻，然后就一把抓去了我手里的报纸。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读的就是以下这篇报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西敏寺凶案</p>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昨日夜间，高道芬街16号发生离奇罪案。此街道地处泰晤士河与西敏寺之间，毗邻议会大厦，几与大厦塔楼阴影相接<img alt="高道芬街是作者的虚构。西敏寺（Westminster Abbey）为英国历史悠久的著名教堂，英国君主加冕礼举行地点，位于伦敦市中心，东临泰晤士河。议会大厦（Houses of Parliament）在西敏寺东侧，紧邻泰晤士河，为英国议会上下两院的集会地点。"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3" src="../Images/note.png" />。街道两侧均为古朴幽僻之十八世纪房屋，16号亦复如此。埃杜瓦多·卢卡斯先生于此小巧精舍寓居有年，其人风度翩翩，国中顶尖业余男高音之誉亦非虚传，以此向为社交圈中著名人物。卢卡斯先生现年三十四岁，尚未婚娶，家中但有老管家普林格尔太太及贴身男仆米顿。管家向来早早安寝，卧室位于寓所顶楼，男仆昨晚亦已前往汉默史密斯街区访友，以故十时之后，卢卡斯先生即是独处房中。此后之事迄未查明，惟警员巴雷特于十一时三刻路经高道芬街，因见16号屋门半掩，遂往叩门问讯。屋中未有应答，前厅复有灯光，警员遂走入过道，再度叩门。此时亦无应答，警员乃推门入室，则见满室狼藉，家具悉数移位，集于房间一侧，房间中央更有仰天翻倒之椅子一把。不幸屋主横尸椅边，一手依然坚执椅腿。渠既心脏中刀，想系立时丧命。室中一壁饰有多种东方武器，凶器即自壁间摘来，为印度所产之弧形短刀一柄。贵重物品皆无移动迹象，凶案动机似非劫财。埃杜瓦多·卢卡斯先生声名如此煊赫，又得众人如许喜爱，此次离奇惨祸必将引发各界友人之痛切关注及深挚同情。</p>

  <p class="calibre2">“呃，华生，这事情你怎么看呢？”沉默良久之后，福尔摩斯问道。</p>

  <p class="calibre2">“这是个惊人的巧合。”</p>

  <p class="calibre2">“巧合！咱们刚刚列出了最有可能出演这部戏的三名演员，他也是其中之一，然后呢，他突然横死家中，时间又刚好跟这部戏的上演时间对得上。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小得没法用数字表达出来。不对，亲爱的华生，这两件事情有关联，必定有关联。到底是什么关联，就得靠咱们去查了。”</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1.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既然这样，警方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啊。”</p>

  <p class="calibre2">“没那回事。高道芬街那些摆在眼前的事情，他们可以说是什么都知道；白厅巷的事情呢，他们只能说是什么都不知道，将来也不会知道。只有咱们同时知道这两件事情，能够去追查两者之间的关联。不管怎么说，卢卡斯身上本来就有一个明显的疑点，因为高道芬街在西敏寺附近，走路到白厅巷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与此同时，我说的另外两个间谍都住在西区的最西边<img alt="西敏寺大致是在伦敦西区的最东边。"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4" src="../Images/note.png" />。由此可知，要想跟欧洲事务大臣屋里的人搭上关系，或者是收取从他屋里来的情报，卢卡斯的条件最为便利。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可是，如果你考虑到一连串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几个钟头的时间之内，这一点兴许就十分重要了。嘿！来的是谁呢？”</p>

  <p class="calibre2">哈德森太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摆的是一位女士的名片。福尔摩斯瞥了一眼名片，眉毛一挑，随手把名片递给了我。</p>

  <p class="calibre2">“请希尔达·特瑞洛尼·霍普夫人移驾上楼吧。”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片刻之后，伦敦最惹人怜爱的女士踏进门来，我们的寒舍今晨已然蓬荜生辉，眼下更是光华满室。我经常听人说，贝米尼斯特公爵的小女儿美若天仙，可是，传闻听得再多，没有色彩的相片看得再熟，我终归无法预料，她那张精缕细刻的脸庞居然能拥有如此妙不可言的魅力、如此美丽动人的色彩。尽管如此，秋天里的这个上午，她的脸留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并不是美丽。她的双颊秀美迷人，激动的情绪却让它苍白黯淡；她的双眼熠熠生辉，光亮却来自如焚的忧心；她的嘴唇敏感多情，此刻却紧紧地绷了起来，因为她正在强作镇定。天生丽质的客人停留在门框之中的那个瞬间，率先跃入我们眼帘的事物并不是美，而是恐惧。</p>

  <p class="calibre2">“我丈夫来过这儿吗，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是的，夫人，他来过这儿。”</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我恳求您，千万别把我来这儿的事情告诉他。”福尔摩斯冷冷地欠了欠身，指了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p>

  <p class="calibre2">“夫人您实在让我非常为难。麻烦您坐下，跟我说说您到底有什么要求，不过，恐怕我给不了什么无条件的承诺。”</p>

  <p class="calibre2">她施施然穿过房间，背对着窗子坐了下来。她可真是个女王一般的人物，个儿高挑，身姿优雅，千娇百媚。</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她说道，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一会儿扣在一起，一会儿又各自分开，“我会跟您实话实说，希望能换来您的坦诚。我丈夫跟我无话不谈，只有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政治。在这个问题上，他总是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跟我说。好了，我已经知道，昨天晚上，我家里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幸的事情。我还知道，有一份文件不见了。可是，因为事情牵涉到政治，我丈夫不肯把全部的实情告诉我。眼下呢，我必须彻底弄清这件事情的意义，这一点至关重要，相信我，真的是至关重要。除了那些搞政治的之外，只有您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恳求您，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果又会是什么。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我吧，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沉默无非是为了主顾的利益，这一层您用不着担心，因为我可以跟您保证，对他来说，最有利的选择就是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只可惜他不明白这一点。失窃的文件到底是什么内容呢？”</p>

  <p class="calibre2">“夫人，您这个问题我真的不能回答。”</p>

  <p class="calibre2">她发出一声呻吟，用双手捂住了脸。</p>

  <p class="calibre2">“您一定得明白，夫人，我确实不能回答您的问题。作出了保守秘密的职业承诺之后，我才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您说说看，连您的丈夫都认为不应该让您知道，我又怎么能透露他竭力保守的秘密呢？您不应该提出这样的问题，要问也只能去问您的丈夫。”</p>

  <p class="calibre2">“我问过他了啊，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您的。不过，福尔摩斯先生，用不着透露任何明确的细节，您也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p>

  <p class="calibre2">“什么问题呢，夫人？”</p>

  <p class="calibre2">“这次的事情会影响我丈夫的政治前途吗？”</p>

  <p class="calibre2">“呃，夫人，事情如果不能挽回的话，肯定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p>

  <p class="calibre2">“啊！”她猛吸一口气，似乎是解开了心里的谜团。</p>

  <p class="calibre2">“还有一个问题，福尔摩斯先生。我丈夫刚刚意识到这场灾难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所以我知道，文件丢失的事情可能会对公众的利益造成一些可怕的影响。”</p>

  <p class="calibre2">“他如果这么说的话，我自然无法否认。”</p>

  <p class="calibre2">“这些影响是什么性质呢？”</p>

  <p class="calibre2">“无可奉告，夫人，您又提出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p>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虽然不肯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福尔摩斯先生，可我并没有抱怨的理由。还有啊，我急着分担丈夫的烦恼，甚至不惜违背他本人的意愿，相信您也不会见怪，觉得我心存歹念。我再次恳求您，别把我上门拜访的事情说出去。”</p>

  <p class="calibre2">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我俩，我又一次瞥见了那张美丽却憔悴的脸庞，那双惊恐的眼睛，还有那两片紧绷的嘴唇。转眼之间，她走出了我俩的视线。</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2.jpeg" /></div>

  <p class="calibre2">衣裙的窸窣声音渐渐消逝，随之而来的是前门砰然关闭的声音。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好了，华生，研究女性可是你的专长啊。这位美丽的女士在玩什么把戏呢？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她自个儿不是说得很清楚嘛，她的焦虑也很正常啊。”</p>

  <p class="calibre2">“哼！好好想想她的模样吧，华生，她的神态、她强自压抑的激动情绪、她坐立不安的举止，还有她再三追问的执拗劲头。注意啊，她可是来自一个不轻易流露感情的阶层。”</p>

  <p class="calibre2">“她确实是非常激动。”</p>

  <p class="calibre2">“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刚才她跟咱们保证，对她丈夫最有利的做法就是让她了解全部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认真得出奇。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有啊，华生，你肯定也留意到了，她刻意坐在了背光的地方，显然是不想让咱们看清她的表情。”</p>

  <p class="calibre2">“没错，房间里只有那一把椅子是背光的，刚好就让她给挑上了。”</p>

  <p class="calibre2">“话说回来，女人的心思确实莫名其妙。你还记得马盖特镇的那个女人吧，我对她的怀疑也是因为同样的事情，结果呢，正确的解释不过是她鼻子上没有扑粉。这一类的证据跟流沙一样靠不住，怎么能用作演绎的基础呢？她们最平凡琐碎的举动可能包含着最为重大的意义，最超常出格的行为倒可能只是因为一支发夹或者一把卷发钳。回头见，华生。”</p>

  <p class="calibre2">“你要出门吗？”</p>

  <p class="calibre2">“是啊，我打算去一趟高道芬街，跟咱们的正规军朋友一起消磨这个上午。咱们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是在埃杜瓦多·卢卡斯的身上，当然我不得不承认，眼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模样。不等掌握事实就提前作出判断，这样的做法最要不得。麻烦你在这儿留守，好心肠的华生老弟，有客人就帮我接待一下。我尽量赶回来跟你一起吃午饭。”</p>

  <div class="empty"></div>

  <p class="calibre2">这一天过完，接下来又是一天，再下来还是一天，福尔摩斯一直处于同一种状态，朋友们管这种状态叫做沉默寡言，其他人的说法则是乖张阴郁。他时而跑进跑出，时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时而用他的小提琴拉一些支离破碎的曲调，时而冥思苦想，还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时间大嚼三明治，几乎不回答我偶或提出的任何问题。我心里非常明白，他眼下情形不妙，他的调查工作也是一样。他闭口不谈案子的事情，我通过报纸才了解到死因调查的细节，了解到死者的贴身男仆约翰·米顿先是被捕继而获释的经过。死因调查陪审团得出了蓄意谋杀的显然结论，凶手的身份则依然毫无头绪，作案的动机也无从寻觅。发生凶案的房间里摆满了贵重物品，全部都是原封未动，死者的文件也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警方仔细检查了那些文件，由此发现死者是一位痴迷于国际政治的观察家，也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闲话篓子，又是一名卓越不凡的语言专家，还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信件作者，跟好几个国家的政坛显贵都有亲密的交往。不过，他那些文件虽然把一个个抽屉塞得满满当当，里面却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东西。他的男女关系似乎十分混乱，同时又都是浅尝辄止。他有很多女性熟人，算得上朋友的却没几个，爱人更是一个也没有。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举止也不招人讨厌。他的横死完全是一个谜，这个谜多半还会持续下去。</p>

  <p class="calibre2">说到贴身男仆约翰·米顿被捕的事情，这只是因为警方不愿意显得毫无作为，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不过，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控他的证据。案发当晚他在汉默史密斯街区访友，拥有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诚然，根据他起身回家的时间来推算，他应该可以在警员发现凶案之前赶到西敏寺附近，可他自己的解释是他徒步走了一段，所以耽搁了时间。考虑到当晚天气宜人，他这种解释显得相当可信。事实上，他十二点钟才到家，看到那场飞来惨祸的时候，他表现得极为惊骇。除此之外，他跟主人的关系一向都非常不错。警方在男仆的箱子里找到了死者的一些物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小盒剃刀。男仆解释说，这是死者以前送他的礼物，管家也证实了他的说法。米顿已经在卢卡斯那里干了三年，奇怪的是，卢卡斯从来不曾带他去欧洲大陆<img alt="正常情况下，贴身男仆是跟主人寸步不离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5" src="../Images/note.png" />。有那么几次，卢卡斯在巴黎一口气待了三个月，其间却让米顿留在高道芬街看房子。至于那名管家，案发当晚她什么也没听见。按她的说法，如果有客人到访的话，肯定也是主人自己去开的门。</p>

  <p class="calibre2">就这样，根据我从报纸上读到的情况来判断，这桩谜案一直持续了三个上午。要说福尔摩斯掌握的情况比我多的话，那他也没有告诉我。不过，他曾经跟我提起，雷斯垂德督察把案子的详情告诉了他；由此看来，他可以随时掌握案子的动向。案发之后的第四天，《每日电讯报》刊载了一篇来自巴黎的冗长专电，整件案子似乎就此水落石出。报道内容如下：</p>

  <p class="bodycontent-text-FS">据巴黎警方最新发现，埃杜瓦多·卢卡斯先生惨死之谜已得破解。其人遇害乃在本周一晚间，地点则为西敏寺左近之高道芬街。读者谅可记得，案发当时，警方发现事主于家中遭人刺杀，并将事主之贴身男仆指为疑凶，男仆随即提交不在场证明，调查无疾而终。巴黎警方昨日接获仆人举报，家住奥斯特里茨街某小别墅之女主业已疯狂。女主号为昂热·方纳依太太，勘验结果表明，此女确已罹患危害甚大之永久疯病。警方并已询知，昂热·方纳依太太周二方自伦敦返回，更有迹象表明，此女与西敏寺罪案不无关涉。相片比对已有确凿结论，昂热·方纳依先生与业已遇害之埃杜瓦多·卢卡斯实为一人，但因某等情由于伦敦巴黎分饰两角而已。方纳依太太为克里奥尔<img alt="克里奥尔（Creole）这个词在不同时代和不同地区有许多含义，多数是指欧洲白人和美洲等殖民地有色人种的混血儿。此处可能是指法裔有色混血儿。"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686" src="../Images/note.png" />族裔，性情极之暴烈，此前即多次由悍妒而入疯狂。据警方推测，方纳依太太此次亦因嫉妒成狂，故而制造此等可怖罪案，致令伦敦全城哗然。此女周一晚间之行踪迄未查明，所可确证者，则周二晨间曾有一女现身查林十字车站，不惟相貌与此女相符，更兼仪容狂野、举止暴悍，颇令旁人侧目。以理推之，此不幸女子之疯狂情状可为罪行因由，亦可为罪行引发之直接后果。此女目下无法就先前经历提供任何清晰陈述，据医生所言，恢复此女神志实属渺茫之事。另有目击证人声称，周一晚间曾有一女于高道芬街窥视死者房舍达数小时之久，或即方纳依太太亦未可知。</p>

  <p class="calibre2">“这事情你怎么看呢，福尔摩斯？”这时候，我已经把报道念给福尔摩斯听了一遍，而他也刚好吃完了早饭。</p>

  <p class="calibre2">“亲爱的华生啊，”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可真沉得住气。不过，前面这三天我什么都没跟你说，实在也是因为没东西可说。即便到了现在，来自巴黎的这篇报道依然帮不上咱们的忙。”</p>

  <p class="calibre2">“再怎么说，它也让这个人的死因有了定论啊。”</p>

  <p class="calibre2">“跟咱们的真正使命相比，这个人的死只不过是一次事故，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咱们要做的事情是找到文件，阻止一场戕害全欧的弥天大祸。前面这三天只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几乎每个钟头都会收到政府的通报，可以肯定的是，欧洲的任何地方都还没有出现大事不妙的征兆。好了，假设这封信已经流了出去的话——不，它不可能已经流了出去——可是，没流出去的话，它会在什么地方呢？拿着它的是谁？为什么按兵不动？这些问题就像钉锤一样，敲得我脑袋嗡嗡直响。难道说，卢卡斯死在了信件失踪的那个晚上，真的只是一种巧合吗？信到他手里了吗？到了的话，他的文件里为什么没有呢？难不成，是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妻子把信拿跑了吗？果真如此的话，信会在巴黎，会在他妻子的房子里吗？我怎样才能搜查他妻子的房子，同时又不惹起法国警方的疑心呢？亲爱的华生啊，就这件案子而言，执法人员对咱们的威胁跟罪犯一样大。所有的人都在跟咱们作对，事情又实在是极其重大。要是我能够圆满结案的话，这件案子无疑会成为我侦探生涯当中的至高荣耀。哈，火线上的最新消息来了！”他匆匆地扫了一眼仆人刚刚送来的便条，“嘿！雷斯垂德似乎有了一点儿有趣的发现。戴上你的帽子，华生，咱们一起去西敏寺那边蹓跶蹓跶吧。”</p>

  <p class="calibre2">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件案子的事发现场，眼前是一座又高又窄、沾满煤烟的房子，看起来跟房子落成的那个世纪一样刻板庄重、分量十足。雷斯垂德那张牛头犬一般的面孔出现在了房子的前窗里面，正在注视我俩。接下来，一名大块头警员打开房门，把我俩让了进去。雷斯垂德非常热情地跟我俩打了个招呼。我俩走进的房间正是凶案现场，凶案的痕迹却已经消失殆尽，只有地毯上还残留着一块不规则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碍眼。这是一块小小的粗毛方毯，铺在宽大房间的中央，周围是漂亮的老式地板，由一块块十分光洁的方形木板拼砌而成。壁炉台上方陈列着一份精美的武器收藏，其中一件藏品还曾经在那个悲惨的夜晚派上了用场。窗子跟前摆着一张华丽的写字台，房间里陈设着各式各样的油画、毛皮小毯子和帘帷，每个细节都体现着一种奢靡得近于阴柔的品味。</p>

  <p class="calibre2">“看到巴黎来的消息了吗？”雷斯垂德问道。</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点了点头。</p>

  <p class="calibre2">“这一回，咱们的法国朋友似乎搔到了痒处。毫无疑问，事情就跟他们说的一样。他妻子敲响了他的房门，要我说，他肯定觉得非常意外，因为他一直都把自己在这边的生活捂得密不透风。他不能让她在大街上站着，于是就让她进了门。她告诉他，她是怎么查到了他的踪迹，跟着就开始数落他，越数落越来气，然后呢，短刀既然近在手边，结局自然不会太远。不过，结局肯定不是瞬间来到的，因为这些椅子当时都被掀到了那边，死者手里也抓着一把，似乎是想用它来抵挡攻击。我们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弄得一清二楚，就跟亲眼看见没什么两样。”</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挑起了眉毛。</p>

  <p class="calibre2">“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哦，这样的，我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仅仅是件小之又小的事情，只不过刚好属于你感兴趣的那一类。这件事情很古怪，你知道吧，说是反常也可以。它跟主要的案情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有关系，表面上反正看不出来。”</p>

  <p class="calibre2">“究竟是什么事情？”</p>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你知道吧，赶上这种罪案的时候，我们总是非常注意保护现场。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还有警员在这里昼夜看守。今天早上，死者已经下葬，调查也结束了，呃，这个房间里的调查反正是结束了，所以呢，我们决定把房间收拾一下。收拾就收拾到了这块地毯。你瞧，地毯只是摊在地板上的，并没有进行固定。中间有那么一次，我们需要把地毯掀起来，然后呢，我们发现——”</p>

  <p class="calibre2">“什么呢？你们发现——”</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显然是迫不及待。</p>

  <p class="calibre2">“呃，我们发现了什么，我保证你猜一百年也猜不出来。地毯上的那块血迹，你瞧见了吗？看情形，一定有很多血渗到了地毯下面，对吧？”</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p>

  <p class="calibre2">“很好，接下来你就该觉得意外了，因为我要说的是，白色的木地板上并没有跟它对应的血迹。”</p>

  <p class="calibre2">“没有血迹！可那儿肯定得——”</p>

  <p class="calibre2">“是得有，你完全可以这么说。可是，事实明摆着，没有就是没有。”</p>

  <p class="calibre2">他抓住地毯的一角，把那个角翻了过来，以此证明自己所言不虚。</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3.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可是，地毯背面的血迹跟正面一样深啊，肯定会在地板上留下印迹的。”</p>

  <p class="calibre2">眼看这位名闻遐迩的专家被自己弄得一头雾水，雷斯垂德喜不自禁，格格地笑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好啦，我这就给你揭晓答案。第二块血迹确实存在，只不过不在跟第一块相对应的位置。自个儿看看吧。”他一边说，一边把地毯的另一角掀了起来，果不其然，老式地板的一个白色方格里印着一大块深红的血迹，“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咳，这还不简单嘛。两块血迹本来是对应的，只不过地毯被人转了一下而已。地毯是方形的，又没有固定在地板上，转起来非常容易。”</p>

  <p class="calibre2">“地毯被人转了一下，福尔摩斯先生，警方并不需要从你这里知道。这一点非常明显，因为两块血迹完全重合——如果你把它们叠起来的话。我想知道的是，转动地毯的人是谁？为的又是什么？”</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的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兴奋到了心里发颤的地步。</p>

  <p class="calibre2">“听我说，雷斯垂德，”他说道，“看守房子的一直都是过道里的那名警员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一直都是他。”</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你不妨听听我的建议，好好地盘问他一下。别当着我俩的面，我俩在这儿等你，你带他去里屋好了。私下盘问的话，更容易问出实话。你得这么问他，他怎么这么大胆，不但放外人进来，还让外人自个儿在屋里待着。别问他有没有这么干，只当他确实干了。你得告诉他，你知道有人进过这个房间。你要逼问他，还要让他明白，只有彻底坦白才有可能得到宽恕。去吧，严格按我说的去办！”</p>

  <p class="calibre2">“老天作证，只要他知道，我就一定能让他说出来！”雷斯垂德高喊一声，一头冲进了过道。片刻之后，里屋就传来了他盛气凌人的声音。</p>

  <p class="calibre2">“快，华生，快！”福尔摩斯高声喊道，看样子是急得发了狂。他已经扯下了那副无精打采的面具，全身上下那些着魔一般的邪乎劲儿一下子抽风似的爆发出来。他一把掀开地毯，紧接着就开始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挨个儿地扒拉那些方形的木板。他的指甲抠到了其中一块木板的边缘，木板往上一翘，跟着就像盒盖一样绕着活页翻了开来，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小洞。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把手伸了进去，然后又抽了出来，恨恨地吼了一声，又是恼怒又是失望。洞里什么也没有。</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4.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快，华生，快！赶紧让这儿恢复原样！”我俩刚刚扣上木板、抻平地毯，过道里就传来了雷斯垂德的声音。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福尔摩斯有气无力地倚在壁炉台上，一边无可奈何地耐心等候，一边竭力掩藏抑制不住的哈欠。</p>

  <p class="calibre2">“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福尔摩斯先生。看得出来，你觉得这些事情无聊得要命。好了，他已经招了，还不错。进来，麦克弗森，给这两位先生说说你这种完全不可饶恕的行为。”</p>

  <p class="calibre2">大块头的警员忸忸怩怩地蹩了进来，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悔恨。</p>

  <p class="calibre2">“我没想干什么坏事，先生，真的。昨天傍晚，那位年轻的女士走到了门口。她认错了房子，所以走到了这儿。然后呢，我俩就聊了起来。成天在这儿值班，确实有点儿寂寞。”</p>

  <p class="calibre2">“那么，接下来怎么样呢？”</p>

  <p class="calibre2">“她想看看凶案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说是在报纸上读到了这件案子。那是个非常体面的年轻女士，而且很会说话，先生，所以我想，让她进去瞄一眼也不要紧。看到地毯上的血迹，她一下子就倒在地板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跟死了一样。我跑到后面去弄了点儿水，但却怎么也弄不醒她。接下来，我跑到街角的‘常春藤’酒馆，从那里弄了点儿白兰地。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位年轻女士已经醒过来，自个儿走掉了。我敢说，她肯定是觉得非常害臊，不好意思再跟我碰面了。”</p>

  <p class="calibre2">“地毯有人动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p>

  <p class="calibre2">“呃，先生，我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地毯有点儿皱。您也知道，当时她摔在了地毯上，地毯没有固定，下面的地板又非常滑溜。后来呢，我就把它给抻平了。”</p>

  <p class="calibre2">“有了这个教训，麦克弗森警员，以后你就应该明白，你是骗不了我的。”雷斯垂德庄严宣告，“毫无疑问，你以为你的渎职行为永远也不会被人察觉，可我只是扫了一眼那张地毯，立刻就断定你放了人进来。你运气不错，伙计，房间里没少什么东西，要不然的话，你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不好意思，福尔摩斯先生，为这点儿小事情让你跑了一趟，可我本来以为，你兴许会觉得，两块血迹对不上的事情很有意思。”</p>

  <p class="calibre2">“确实有意思，有意思极了。那个女人只来过一次吗，警员？”</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只来过一次。”</p>

  <p class="calibre2">“知道她是谁吗？”</p>

  <p class="calibre2">“名字我不知道，先生。她是来应征打字员的，不小心弄错了门牌号码。还有，那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女士，非常斯文，先生。”</p>

  <p class="calibre2">“高个子？挺好看的？”</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那位年轻女士个子很高。照我看，您说她长得好看也可以，还有些人没准儿会说她长得特别好看。她跟我说：‘噢，警官，让我进去瞧一眼吧！’这么说吧，她那种口气特别可爱、特别让人心软，所以我就想，让她伸个脑袋进去瞧一瞧也不要紧。”</p>

  <p class="calibre2">“她什么打扮呢？”</p>

  <p class="calibre2">“挺素净的，先生，穿的是一件拖到脚面的罩袍。”</p>

  <p class="calibre2">“这是什么时间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天刚刚开始黑的时候。我拿着白兰地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掌灯呢。”</p>

  <p class="calibre2">“很好，”福尔摩斯说道，“走吧，华生，依我看，其他地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咱们呢。”</p>

  <p class="calibre2">我俩离开屋子的时候，雷斯垂德仍然在前厅里待着，开门放我俩出去的是那名悔过自新的警员。走到门口台阶上的时候，福尔摩斯转过身去，举起了一样东西，警员盯着它看了片刻。</p>

  <p class="calibre2">“天哪，先生！”警员大叫一声，脸上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福尔摩斯把一根手指竖到唇边，又把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等我俩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他一下子大笑起来。“好极了！”他说道，“走吧，华生老兄，最后一场的幕布已经拉开了。眼下你尽管放心，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战争，特瑞洛尼·霍普阁下的锦绣前程不会有什么阴影，那位冒失的君主不会因为冒失受到什么惩罚，首相也不会面对什么欧洲争端。还有啊，咱们只需要用上一丁点儿手腕和策略，这件原本可能酿成巨祸的事情就不会让任何人蒙受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损失。”</p>

  <p class="calibre2">我心里充满了对这位非凡人物的崇敬之情。</p>

  <p class="calibre2">“问题你已经解决了！”我叫道。</p>

  <p class="calibre2">“不能这么说，华生。有一些细节跟以前一样，仍然是不清不楚。不过，咱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查不出剩下的就只能怪自个儿笨了。咱们这就直接去白厅巷，把这部戏唱到高潮。”</p>

  <p class="calibre2">我俩赶到欧洲事务大臣私邸的时候，歇洛克·福尔摩斯通名求见的是希尔达·特瑞洛尼·霍普夫人。仆人把我俩领进了日间起居室。</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夫人气得脸泛桃红，“您这可真是太没信用，太没风度了。我跟您说过，希望您不要泄露我去找您的事情，免得我丈夫觉得我干预他的事情。您呢，竟然跑到我这里来，让人知道我跟您有过什么业务来往，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嘛。”</p>

  <p class="calibre2">“很不巧，夫人，我实在是别无选择。我受托找回这份极其重要的文件，眼下只能请求夫人您大发慈悲，把文件交到我的手里。”</p>

  <p class="calibre2">夫人猛一下站起身来，美丽的脸庞转眼变成了一张白纸。她眼色迷茫，身形踉跄，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倒。接下来，她拿出一股可钦可佩的力量，捱过了这次冲击，极大的震惊与愤慨占据了她的脸庞，将其他表情通通扫除干净。</p>

  <p class="calibre2">“您——您这是人身攻击，福尔摩斯先生。”</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5.jpeg" /></div>

  <p class="calibre2">“行啦，行啦，夫人，这一套没有用。把信交出来吧。”</p>

  <p class="calibre2">她冲到了唤人铃旁边。</p>

  <p class="calibre2">“管家会送你们出去的。”</p>

  <p class="calibre2">“别摇铃，希尔达夫人。您要是摇铃的话，等于是白费了我遏止丑闻的一片苦心。把信交出来吧，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只要您跟我合作，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您要是跟我作对的话，我只好揭穿您的把戏。”</p>

  <p class="calibre2">她无比桀骜地站在那里，身姿宛如一位女王，眼睛则死死地盯着福尔摩斯的眼睛，仿佛是想看穿他的灵魂。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铃铛上，不过，她终归还是克制住了摇铃的冲动。</p>

  <p class="calibre2">“您这是想吓唬我。您跑到这儿来吓唬一个女人，福尔摩斯先生，这可算不上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您刚才说您知道一些事情，您都知道些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麻烦您坐下吧，夫人。不小心摔一跤的话，您就该伤着自己了。您要是不肯坐下，那我就什么也不说。谢谢您。”</p>

  <p class="calibre2">“我给您五分钟的时间，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一分钟就够了，希尔达夫人。我知道您见过埃杜瓦多·卢卡斯，知道您把这封信给了他，知道您昨天晚上非常机灵地跑回了那个房间，还知道您怎么把信从地毯下面的藏匿地点拿了出来。”</p>

  <p class="calibre2">她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色灰败，一连咽了两次口水，这才说出话来。</p>

  <p class="calibre2">“您疯了吧，福尔摩斯先生，您肯定是疯了！”说到最后，她终于喊叫起来。</p>

  <p class="calibre2">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是一个女人的头像，头像是从一张相片上剪下来的。</p>

  <p class="calibre2">“我随身带着这样东西，是因为我觉得它可能会派上用场。”他说道，“那名警察认出了它。”</p>

  <p class="calibre2">她吸了一口凉气，脑袋仰到了椅背上。</p>

  <p class="calibre2">“好啦，希尔达夫人。信在您的手里，事情还可以补救。我并不想给您添什么麻烦，我的任务只限于把丢失的信件还给您的丈夫，没有什么别的。希望您接受我的建议，把实情告诉我。这是您惟一的出路。”</p>

  <p class="calibre2">她的勇气着实可嘉，此时依然不肯投降。</p>

  <p class="calibre2">“我得再跟您说一遍，福尔摩斯先生，您肯定是产生了某种十分荒唐的幻觉。”</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站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我真是替您感到遗憾，希尔达夫人。我对您已经仁至义尽，看样子都是枉费心机。”</p>

  <p class="calibre2">他摇响了铃铛，男管家应声而入。</p>

  <p class="calibre2">“特瑞洛尼·霍普先生在家吗？”</p>

  <p class="calibre2">“他十二点三刻回来，先生。”</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看了看自己的表。</p>

  <p class="calibre2">“还差一刻钟，”他说道，“行啦，我等等好了。”</p>

  <p class="calibre2">管家刚刚带上房门，希尔达夫人就跪在了福尔摩斯的脚边。她摊开双手，仰头看着福尔摩斯，美丽的脸庞沾满泪水。</p>

  <p class="calibre2">“噢，放过我吧，福尔摩斯先生！放过我吧！”她疯了似的苦苦哀求，“看在老天分上，别告诉他！我实在太爱他了！我不愿给他的生活抹上哪怕是一丝阴影，可我知道，这事情一定会打碎他那颗高贵的心。”</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夫人扶了起来：“谢天谢地，夫人，临到这个最后关头，您终于恢复了理智！咱们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信在哪儿呢？”</p>

  <p class="calibre2">她冲到房间的另一头，用钥匙打开一张写字台，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蓝色信封。</p>

  <p class="calibre2">“就在这儿，福尔摩斯先生。老天在上，我要是从来没看见过它就好了！”</p>

  <p class="calibre2">“咱们怎么把它还回去呢？”福尔摩斯咕哝了一句，“快，快，咱们必须想出个办法来！公文箱在什么地方？”</p>

  <p class="calibre2">“这会儿还在他的卧室里。”</p>

  <p class="calibre2">“咱们的运气真是好！快，夫人，快把它拿到这儿来！”</p>

  <p class="calibre2">片刻工夫，她已经回到了起居室里，手里拎着一只扁扁的红色箱子。</p>

  <p class="calibre2">“上次您是怎么把它打开的？您有复制的钥匙？是啊，您当然会有。把它打开！”</p>

  <p class="calibre2">希尔达夫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公文箱“啪”的一声弹开了，里面装满了文件。福尔摩斯把蓝色的信封深深地塞到那些文件的中央，把它夹在某份文件的两页之间。接下来，他合上公文箱，夫人把箱子锁上，送回了卧室。</p>

  <p class="calibre2">“好了，他回来也不怕了。”福尔摩斯说道，“咱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希尔达夫人，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替您打掩护，作为回报，您不妨利用这点儿时间，把这次离奇事件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吧。”</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我这就把一切都告诉您。”夫人高声说道，“噢，福尔摩斯先生，我宁愿砍掉自己的右手，也不愿意带给他片刻的伤心！全伦敦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像我这样爱自己的丈夫，可是，要是他知道了我做的事情，应该说是我被迫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我的。他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过严格，因此也绝不会忘记或者原谅别人的失足。帮帮我，福尔摩斯先生！我的幸福，他的幸福，甚至是我俩的性命，全都看您的了！”</p>

  <p class="calibre2">“快，夫人，时间不多了！”</p>

  <p class="calibre2">“事情的由头是我写的一封信，福尔摩斯先生。那封信是我结婚之前写的，内容不太谨慎，可以说是非常愚蠢，让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姑娘就是这么写信。那封信本来无伤大雅，他却会觉得它非常可耻。要是读到那封信的话，他对我的信任就会荡然无存。写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我还以为整件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呢。没想到，我最终还是收到了卢卡斯这个家伙写来的信，说我的信到了他的手里，而他打算把信交给我的丈夫。我恳求他放过我。他回答说，我丈夫的公文箱里有一份什么什么样子的文件，如果我把文件拿给他，他就可以把信还给我。政府里有他安插的间谍，文件的事情是那个间谍告诉他的。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件事情绝不会连累我的丈夫。您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吧，福尔摩斯先生！我还能怎么办呢？”</p>

  <p class="calibre2">“把事情告诉您的丈夫。”</p>

  <p class="calibre2">“不行啊，福尔摩斯先生，不行！这一边显然是确定无疑的毁灭，另一边呢，拿我丈夫的文件虽说也显得非常可怕，可它终归是件政治范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后果如何；与此同时，关于爱和信任的这件事情，后果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我拿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取了钥匙的模子，卢卡斯这个家伙帮我复制了一把。我打开丈夫的公文箱，拿走文件，还把文件送到了高道芬街。”</p>

  <p class="calibre2">“那边的情形怎样呢，夫人？”</p>

  <p class="calibre2">“我按约定的方法敲了敲门，卢卡斯给我开了门。我跟着他走进了房间，没有把屋门关严，因为我害怕跟这个人单独相处。我还记得，进屋的时候，我看见屋外有个女人。没一会儿，我俩就做完了交易。他已经提前把我的信摆在了写字台上，我把文件给他，他就把信给了我。就在这个时候，屋门响了一下，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卢卡斯飞快地翻开地毯，把文件塞进了地板上一个藏东西的地方，然后又把地毯盖了回去。</p>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一场噩梦。我突然看见了一张疯疯癫癫的黝黑面孔，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用法语高叫：‘我可算没有白等。到头来，到头来我终于把你们俩捉了双！’然后就是一场野蛮的打斗，我看见他抄起了一把椅子，她拿的则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我赶紧逃出那个恐怖的现场，逃离了那座房子，第二天早上才从报纸上看到这件事情的可怕下文。当天晚上我还是挺高兴的，因为我拿回了自己的信，那时又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p>

  <p class="calibre2">“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把旧的烦恼换成了新的。我丈夫发现文件丢了，痛苦的样子真让我揪心。我差一点儿就当场跪在他的脚下，把我做的事情告诉了他。可是，那样做的话，我还是得坦白自己的过去。同一天上午，我去找了您，为的是搞清楚我的过失究竟有多么严重。从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设法把我丈夫的文件拿回来。文件肯定还在卢卡斯搁的那个地方，因为在那个可怕的女人闯进房间之前，他已经藏好了文件。要不是那个女人刚好跑来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知道他藏东西的地方的。怎样才能走进那个房间呢？我跑到那个地方，接连观察了两天，屋门从来都没有不小心敞着的时候。昨天晚上，我进行了最后的尝试。我做了些什么，目的是怎么达到的，您都已经知道了。我带着文件回了家，当时还想过把它毁掉，因为我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把文件还回去，又不用向我丈夫坦白自己的过失。天哪，我听到他上楼的声音了！”</p>

  <p class="calibre2">紧接着，欧洲事务大臣万分激动地冲进了房间。</p>

  <p class="calibre2">“有消息吗，福尔摩斯先生，有消息吗？”他高声问道。</p>

  <p class="calibre2">“有点儿希望。”</p>

  <p class="calibre2">“噢，谢天谢地！”他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首相已经来了，正打算跟我一起吃午饭。您能把您的希望讲给他听听吗？他虽然拥有钢铁一般的神经，可我确实知道，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几乎是没有合过眼。雅各布斯，你能下楼去请首相上来吗？你呢，亲爱的，我们要谈的事情恐怕会牵扯到政治。你先去餐厅吧，我们过几分钟就来找你。”</p>

  <p class="calibre2">首相表现得相当克制，不过，看到他闪闪发亮的双眼，还有他颤抖不已的枯瘦双手，我立刻知道，他心里的激动并不亚于他这位年轻的同僚。</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听说您带来了一些消息，对吗？”</p>

  <p class="calibre2">“目前还只有坏消息。”我朋友回答道，“不过，文件可能出现的地方我都已经查过了，而且我可以肯定，眼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险情。”</p>

  <p class="calibre2">“这样是不够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可不能坐在这样一个火山口上过日子。文件必须得有确切的下落才行。”</p>

  <p class="calibre2">“要我说，确切的下落还是有希望找到的，所以我才上这儿来。越是琢磨这件事情，我越是觉得，这封信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座房子。”</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如果它离开过的话，眼下肯定已经泄露出去了。”</p>

  <p class="calibre2">“可是，偷信的人干嘛要把信藏在原主的家里呢？”</p>

  <p class="calibre2">“我倒不觉得有人偷信。”</p>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信为什么会从公文箱里消失呢？”</p>

  <p class="calibre2">“我倒不觉得，信曾经从公文箱里消失。”</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您这个玩笑开得可不是时候。我可以跟您保证，信确实从公文箱里消失了。”</p>

  <p class="calibre2">“周二早上之后，您仔细检查过公文箱吗？”</p>

  <p class="calibre2">“没检查过，也没有这个必要。”</p>

  <p class="calibre2">“您一时疏忽没看到信，这也不是不可能的。”</p>

  <p class="calibre2">“要我说就是不可能。”</p>

  <p class="calibre2">“我倒不觉得这不可能，同样的事情以前我也见过。依我看，公文箱里肯定还装着别的文件。这么说吧，信兴许是跟别的文件混在了一起。”</p>

  <p class="calibre2">“信是摆在最上面的。”</p>

  <p class="calibre2">“兴许有人晃动过公文箱，信掉到了别的地方。”</p>

  <p class="calibre2">“不对，这不可能，当时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p>

  <p class="calibre2">“这一点很容易弄明白，霍普，”首相插了一句，“把公文箱拿过来看看就行了。”</p>

  <p class="calibre2">欧洲事务大臣摇了摇铃铛。</p>

  <p class="calibre2">“雅各布斯，把我的公文箱拿下来。这样的闹剧完全是浪费时间，不过，如果您非得这样才满意的话，我也就遂您的愿。谢谢你，雅各布斯，箱子放这儿就行了。我一直都把箱子的钥匙穿在表链上，您瞧，文件都在这里。这是默劳勋爵写来的信，这是查尔斯·哈迪爵士交来的报告，这是来自贝尔格莱德的备忘录，这是关于德俄农作物关税协定的说明，这是从马德里来的信，这是弗劳尔勋爵写来的短笺——天哪！这是什么？贝林格勋爵！贝林格勋爵！”</p>

  <p class="calibre2">首相一把抓过了欧洲事务大臣手里的蓝色信封。</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16.jpeg" /></div>

  <p class="calibre2">“没错，就是它——而且没有拆过。霍普，我向你表示祝贺。”</p>

  <p class="calibre2">“谢谢您！谢谢您！我心里这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可是，这事情简直没法想象——实际上是绝对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个天才，真是个魔法师！您怎么知道信在公文箱里呢？”</p>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知道，它不在其他任何地方。”</p>

  <p class="calibre2">“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疯似的跑到了门口，“我妻子在哪儿呢？我必须马上告诉她，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希尔达！希尔达！”转眼之间，他的声音已经到了楼梯上。</p>

  <p class="calibre2">首相紧盯着福尔摩斯，双眼炯炯放光。</p>

  <p class="calibre2">“说吧，先生。”他说道，“事情绝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信是怎么回到公文箱里去的呢？”</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微笑着扭开了脸，躲开了那双锐利眼睛的咄咄逼视。</p>

  <p class="calibre2">“我们也有我们的外交秘密。”说完之后，他拿起自己的帽子，转身向门口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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