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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六章　巴斯克维尔宅邸</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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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class="calibre" id="2PKKS0-edaf18c8d7404bda975007edf7c491a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六章<br />
  <span class="kaiti_2">巴斯克维尔宅邸</span></h4>

  <p class="calibre2">到了约定的日子，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和莫蒂默医生做好了动身的准备，我们便按照计划，一同前往德文郡。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陪着我坐马车去了车站，临别的时候又是好一番叮咛和嘱咐。</p>

  <p class="calibre2">“华生，我不想用我的推论和假想来干扰你对事实的判断。”他如是说道，“我只希望你向我通报各种事实，越详尽越好，演绎的工作留给我好了。”</p>

  <p class="calibre2">“什么类型的事实？”我问道。</p>

  <p class="calibre2">“看上去跟案子有关联的任何事实，关联再间接也不能放过，尤其需要注意的则是小巴斯克维尔和邻居之间的关系，以及与查尔斯爵士死亡相关的新情况。前面这几天，我自个儿也进行了一些调查，结果呢，恐怕只能说是很不理想。可以确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情，也就是说，身为顺位继承人的詹姆斯·德斯蒙德先生是一位年事已高的绅士，性情又十分温良，这样的迫害行径不会是他的杰作。我确实觉得，咱们可以彻底排除他的嫌疑。这一来，剩下的就只有荒原上的那些人了。与此同时，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马上就会实实在在地陷入他们的包围。”</p>

  <p class="calibre2">“先把巴里莫尔这两口子辞掉不好吗？”</p>

  <p class="calibre2">“绝对不行，再没有比这更大的错误了。假设他俩清白无辜，这么做就等于昧着良心制造冤狱；假设他俩罪有应得，咱们就彻底失去了追究到底的机会。不，不行，咱们得把他俩留在嫌犯名单当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替宅邸干活的还有一名马夫。然后呢，有两户荒原农家，有咱们的朋友莫蒂默医生，我相信他这个人完全可靠，有他的妻子，咱们对她一无所知，有那个名叫斯泰普顿的博物学家，有斯泰普顿的妹妹，据说是一位迷人的年轻女士，有拉夫特宅邸的弗兰克兰先生，他也是一个未知因素，最后还有一两个别的邻居。这帮人就是需要你潜心研究的对象。”</p>

  <p class="calibre2">“我会尽力而为的。”</p>

  <p class="calibre2">“你带了武器，对吧？”</p>

  <p class="calibre2">“带了，我觉得带上也好。”</p>

  <p class="calibre2">“那是当然。日日夜夜你都得把左轮手枪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p>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两位朋友已经订下了一节头等车厢，眼下正在站台上等我们。</p>

  <p class="calibre2">“没有，我们这边什么消息也没有。”莫蒂默医生如是回答我朋友的问题，“有件事情我倒可以打包票，前两天并没有人盯我们的梢。每次出门的时候，我们都非常留意周围的情况，有人盯梢的话，我们肯定会发现的。”</p>

  <p class="calibre2">“你们两位一直都待在一起，对吧？”</p>

  <p class="calibre2">“除了昨天下午以外。到伦敦来的时候，我通常都会牺牲掉一天的时间，用来进行纯粹的消遣，所以呢，昨天我就到外科医师学会博物馆<img alt="这个博物馆附属于英格兰皇家外科医师学会。"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0" src="../Images/note.png" />去消遣了一下。”</p>

  <p class="calibre2">“我呢，就到公园里看热闹去了。”巴斯克维尔说道，“不过，我们并没有遇上任何麻烦。”</p>

  <p class="calibre2">“即便如此，你们的举动仍然是不够谨慎。”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神色严峻地大摇其头，“亨利爵士，我恳求您再也不要单独出门。您要是再这么干，很可能就会大祸临头。另一只靴子找到了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再也找不到了。”</p>

  <p class="calibre2">“真的啊，这可真是有意思。好啦，再见。”火车慢慢驶出站台的时候，他又补了几句，“亨利爵士，莫蒂默医生念给咱们听的那段古老传说虽然古怪，有一句您可千万得放在心上，万勿在邪焰高张之黑暗时分踏入荒原。”</p>

  <p class="calibre2">火车已经驶出了老远的距离，回头看去，福尔摩斯那颀长肃穆的身影依然纹丝不动地伫立在站台之上，依然在凝望我们的方向。</p>

  <p class="calibre2">惬意的旅程过得飞快，其间我跟两位旅伴建立了更加亲密的友情，还时不时地逗弄莫蒂默医生的斯班尼犬。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褐色的土壤变成了红色，砌墙的材料从砖块变成了花岗岩，皮色棕红的奶牛在篱墙整饬的田野之中吃草，茂盛的青草和更加葱郁的植被代表着一种更加滋润的气候，兴许也得说是更加潮湿。小巴斯克维尔热切地凝视着窗外的德文郡原野，一旦看到什么熟识的景物，他就会喜不自禁地大声叫喊。</p>

  <p class="calibre2">“华生医生，离开这里之后，我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他说道，“可我从来没见过能跟这里相提并论的地方。”</p>

  <p class="calibre2">“我也从来没见过不对自己的家乡死心塌地的德文人。”我如是评论。</p>

  <p class="calibre2">“这一方面是因为本郡的风土，一方面也是因为本地人的血脉。”莫蒂默医生说道，“瞧瞧咱们这位朋友，你马上就会发现他长的是一颗凯尔特式的圆脑袋，里面装的都是凯尔特人的热情与忠诚。不幸的查尔斯爵士长着一颗非常稀有的脑袋，一半是盖尔式，一半是伊威尼式<img alt="盖尔人（Gael）是凯尔特人的一支，分布在苏格兰及爱尔兰等地。伊威尼人（Iverni）是古代的爱尔兰人。"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1" src="../Images/note.png" />。不过，最后一次看到巴斯克维尔宅邸的时候，你年纪应该还小吧，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我父亲住在本郡南部海滨的一个小农庄里，他去世的时候我只有十几岁，然后我就直接投奔美洲的朋友去了，所以呢，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们家的宅邸。不瞒你说，我跟华生医生一样，对那座宅邸一无所知。还有啊，我特别想看到荒原的模样，简直是迫不及待了。”</p>

  <p class="calibre2">“是吗？那好，你这个愿望非常容易实现，喏，那就是荒原呈现给你的第一道风景。”莫蒂默医生指着窗外说道。</p>

  <p class="calibre2">窗外是一片片棋盘似的青葱田野和一道由低矮树林构成的弧形屏障。田野和树林之外，远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列苍茫的灰色山丘，参差不齐的山脊勾勒出古怪的线条，又因距离遥远而显得晦暗朦胧，仿佛是梦中才有的缥缈景象。巴斯克维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那列山丘。看到他脸上的热切表情，我立刻意识到了这一刻在他心目当中的分量。这一刻，他第一次看见了那片陌生的土地，他的先人在那里统治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又在那里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迹。眼前不过是一节司空见惯的火车车厢，而他坐在角落里，一身花呢西服，一口美洲腔调，可是，仔细看看他那张表情丰富的黝黑脸庞，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切地感觉到，他的确属于那个血统高贵、性情刚烈、专横跋扈的古老家族，的确是他们的嫡系苗裔。他浓浓的眉毛、抖颤的鼻翼，还有浅褐色的大眼睛，全都是尊严、勇气和力量的证明。倘若那片令人却步的荒原之上真的横亘着什么艰险的关隘，这个人至少是一个可靠的盟友，你乐意为他以身犯险，也知道他会勇敢地分担患难。</p>

  <p class="calibre2">火车在一个路边小站停了下来，我们都下了车。一辆四轮轻便马车在低矮的白色栅栏外面等候我们，车上套的是两匹壮健的矮马。我们的到来显然是当地的一件盛事，车站站长和几名搬运工忙不迭地围了上来，替我们把行李搬了出去。这是个简朴可爱的乡村车站，可我却惊讶地发现，车站门口站着两个士兵模样的男人，穿的是深色的制服，权充拐杖的则是短筒的来复枪。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俩冲我们投来了十分锐利的目光。车夫是个身材矮小的家伙，冷峻的脸庞饱经风霜。他冲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敬了个礼，几分钟之后，马车就沿着宽阔的白色道路飞奔起来。缓缓升高的牧场坡地在我们两边起伏绵亘，古老的山墙住宅时不时地从葱郁的树丛之中探出头来。然而，放眼望去，阳光明媚的宁静原野背后始终都是那片赫然耸立的高地荒原。荒原的黝黑剪影在暮色之下勾勒出一道阴森可怖的漫长弧线，打破弧线的则是一座座参差嶙峋的险恶山丘。</p>

  <p class="calibre2">马车转进一条岔路，我们顺着一道道数百年车轮碾压而成的深深辙迹曲折上行。道路两边都是高高的山壁，盖满了湿漉漉的苔藓和叶子肥厚的鹿舌蕨。色转古铜的欧洲蕨<img alt="鹿舌蕨（hart's tongue）也称对开蕨，拉丁学名Asplenium scolopendrium，为欧洲常见蕨科铁角蕨属植物，最明显的特征是叶子不分裂。欧洲蕨（bracken）是蕨科蕨属（Pteridium）几种蕨的统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2" src="../Images/note.png" />和枝叶斑驳的树莓在落日的余晖之中闪闪发光。我们渐行渐高，跨过一道狭窄的花岗岩石桥，然后便沿着一条喧闹的溪涧继续行进。奔涌的溪水冲向下方，撞击着一块块灰色的巨石，白沫四溅，声若雷鸣。道路和溪涧一同上攀，从一道山谷之中蜿蜒而过，山谷里是密密匝匝的矮橡树和杉树。每转过一道弯，巴斯克维尔就会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一边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一边没完没了地询问各种情况。他看到的似乎只有美景，我却看到了笼罩在这片乡野之上的淡淡凄凉，看到了凋零时节留下的清晰印迹。路上的黄叶覆满了一道道辙迹，枝头的黄叶则在我们经过的时候簌簌飞落。我们的车轮时或碾上成堆的枯枝败叶，辚辚的车声随之黯然消隐。我不禁觉得，巴斯克维尔家族的继承人此番重归故土，大自然却把这样的礼物抛到他的马车跟前，实在不算是一种特别友善的举动。</p>

  <p class="calibre2">“嘿！”莫蒂默医生叫道，“那是什么？”</p>

  <p class="calibre2">前方出现了一道长满石南的陡峻斜坡，正是从高地荒原延伸出来的一个山嘴。坡顶有一个马背上的士兵，清晰鲜明得如同一尊矗立在基座之上的骑手雕像。他黢黑的身影显得咄咄逼人，来复枪架在胳膊上，做好了开火的准备。原来，他正在监视我们脚下的这条道路。</p>

  <p class="calibre2">“这是怎么回事，珀金斯？”莫蒂默医生问道。</p>

  <p class="calibre2">车夫在座位上扭了扭身，侧对着我们。</p>

  <p class="calibre2">“有个犯人逃出了王子镇监狱，先生，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那些狱卒在所有的道路和车站布下了岗哨，但却始终没找到他的踪影。这一带的农户都很担心这件事情，先生，真的是很担心。”</p>

  <p class="calibre2">“呃，据我所知，如果能提供线索的话，他们不是可以得到五镑的赏金嘛。”</p>

  <p class="calibre2">“没错，先生。可是，跟被人割断喉咙的危险相比，五镑的赏金只能说是少得可怜。您得知道，那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跟普通的罪犯可不一样。”</p>

  <p class="calibre2">“那么，他究竟是谁呢？”</p>

  <p class="calibre2">“他就是瑟尔登，诺丁山<img alt="诺丁山（Notting Hill）是伦敦西部的一片区域。1862至1863年间在英国一本周刊上连载的《诺丁山谜案》（The Notting Hill Mystery）被很多人认为是第一部现代侦探小说。小说作者使用的是查尔斯·菲利克斯（Charles Felix）这个笔名，真实身份迄今未知。"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3" src="../Images/note.png" />谋杀案的那个凶手。”</p>

  <p class="calibre2">那件案子我记得非常清楚，原因是凶手作案的手法残忍得出奇，一举一动都体现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兽性，竟至于引起了福尔摩斯的兴趣。他之所以逃脱了死刑的判决，原因在于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凶暴，人们怀疑他并不具备健全的理性。说话的时候，我们的马车已经攀上了一座小山，广袤的荒原在我们前方崛起，其间散布着一些疙疙瘩瘩的石冢和巨岩。凛冽的风从荒原上俯冲下来，刮得我们瑟瑟发抖。那个凶恶的魔鬼就潜伏在这片荒凉高地之中的某个所在，像野兽一般藏身于某个洞穴，一心想要报复这个容他不得的人类社会。荒瘠的土地、刺骨的寒风、昏暝的天色，再加上逃犯的存在，恐怖的气氛浓重到了十分。就连巴斯克维尔也陷入了沉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p>

  <p class="calibre2">这时候，我们已经把适才经过的肥沃原野抛在了身后的低处。回头望去，落日的斜晖将一条条溪流染成了一根根金线，又将新近翻耕的红色田地和纵横交错的片片丛林映照得熠熠生辉。与此同时，前方的道路却越来越阴森，越来越荒凉。我们翻过一座又一座交织着黄褐色与橄榄色的巨大斜坡，坡上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庞然砾石。路边时或闪现一座孤零零的荒原农舍，石头墙壁，石头屋顶，形状简陋之极，连一株聊为点缀的攀援植物都没有。突然之间，下方出现了一片形如杯子的凹地，凹地里长着一片片矮小的橡树和杉树，全都被多年的风暴折磨得歪歪扭扭。两座又高又窄的塔楼赫然耸立在林梢之上，车夫用马鞭指了指那个地方。</p>

  <p class="calibre2">“巴斯克维尔宅邸。”他说道。</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30.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宅邸的主人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直愣愣地盯着它看，脸颊涨得通红，眼睛也炯炯放光。几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宅邸的大门口。熟铁锻造的大门饰有繁复精美的图案，两侧各有一根风雨剥蚀的门柱，柱身苔痕斑驳，柱头立着巴斯克维尔家族的野猪头徽记。大门旁边的门房已经变成了一堆黑色的花岗岩瓦砾，房椽光溜溜地露在外面。与它相对的地方却矗立着一座盖了一半的新建筑，正是查尔斯爵士的南非金元结出的第一枚果实。</p>

  <p class="calibre2">穿过大门进入马车道，我们的车轮再一次被落叶抹去了声息，夹道的老树枝叶相接，在我们的头顶筑起了一条阴森可怖的拱廊。顺着漫长黑暗的马车道往前看，微光闪烁的宅子像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车道远端。见此情景，巴斯克维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p>

  <p class="calibre2">“出事的地方就是这儿吗？”他低声问道。</p>

  <p class="calibre2">“不，不是，紫杉大道在宅子的背面呢。”</p>

  <p class="calibre2">年轻的继承人沉着脸张望了一番。</p>

  <p class="calibre2">“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怪不得我伯父老是会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说道，“谁来了都会觉得心惊肉跳。半年之内，我就要在这儿装一排电灯，等宅子正门前面有了一千支光的‘斯旺牌’和‘爱迪生牌’灯泡之后<img alt="支光（candlepower）为现已废弃的光强单位，1支光等于1烛光（candela），大致说就是一支普通蜡烛的光照强度。“斯旺牌”和“爱迪生牌”分别因英国发明家斯旺（Joseph Swan，1828—1914）和美国发明家爱迪生（Thomas Edison，1847—1931）而得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4" src="../Images/note.png" />，你们就认不得这个地方了。”</p>

  <p class="calibre2">顺着马车道进入一片宽阔草坪之后，宅子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借着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了宅子中央那座敦实的主楼，看到了楼前的突出门廊。爬满主楼正面的常春藤形成了一道黑黢黢的帷幕，但却被人挖出了东一个西一个的破洞，为的是让帷幕后面的窗子或者族徽见到阳光。主楼两端各有一座年代久远的高耸塔楼，塔楼上开有许多射击孔，楼顶还有雉堞。塔楼两侧是宅子的两厢，厢房的年代较为晚近，用的是黑色的花岗岩。坚固的直棂窗户只有一扇透着昏暗的灯光，一缕黑色的孤烟从陡峻房顶的栉比烟囱当中袅袅升起。</p>

  <p class="calibre2">“欢迎您，亨利爵士！欢迎您来到巴斯克维尔宅邸！”</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31.jpeg" /></div>

  <p class="calibre2">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黑暗的门廊里走了出来，替我们打开了车门。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剪影出现在了大厅的黄色灯光之中。女人也跑到了门外，帮着男人把我们的行李卸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你不介意我直接赶车回家吧，亨利爵士？”莫蒂默医生说道，“我妻子还在等我呢。”</p>

  <p class="calibre2">“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走吧？”</p>

  <p class="calibre2">“不行，我必须得走，说不定，家里还有工作在等着我哩。我倒想领你参观一下宅子，不过，要说当向导的话，巴里莫尔肯定比我强。再见，需要我帮忙的话，只管通知我好了，白天晚上都没关系。”</p>

  <p class="calibre2">马车道上的车轮声渐渐消逝，亨利爵士和我转身进了大厅，大厅的门“咣当”一声关了起来。眼前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房间，高大宽敞，一根根粗大的橡木椽子密密匝匝地排在房顶，已经被悠长的岁月变成了黑色。巨大的老式壁炉当中，熊熊的柴火在高高的铁制炉栅后面噼啪作响。亨利爵士和我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到了炉火跟前，因为我俩都在漫长的旅途当中冻得浑身僵硬。接下来，我俩环顾四周，打量着那扇镶有古老彩色玻璃的狭长窗子、橡木镶板，还有挂在墙上的鹿头和纹章。大厅中央的孤灯投射出朦胧的光线，一切都显得昏暗阴沉。</p>

  <p class="calibre2">“这跟我原来的想象一模一样。”亨利爵士说道，“‘祖居’这个字眼儿，说的不就是这样的屋子吗？想想吧，就是在这个厅堂里面，我的族人已经住了整整五百年。想到这一点，我不得不肃然起敬。”</p>

  <p class="calibre2">他不停地东张西望，孩子似的热情点亮了他黝黑的脸庞。灯光照到了他的脚下，一道道长长的阴影却从墙上垂下来，仿佛是在他的头顶支起了一个黑色的天棚。巴里莫尔已经把行李搬进我俩的房间，回到了大厅里，眼下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我俩面前，一看就是个训练有素的仆役。他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英俊的相貌，黑色的络腮胡子修剪得方方正正，苍白的面容卓尔不群。</p>

  <p class="calibre2">“您打算现在就用晚餐吗，先生？”</p>

  <p class="calibre2">“准备好了吗？”</p>

  <p class="calibre2">“几分钟就好，先生。你们两位的房间里都已经备好了热水。亨利爵士，我和我妻子很乐意继续伺候您，直到您按您自个儿的心意安排好宅邸的事情为止。不过，您得知道，按照新的规矩，这座宅子将会需要相当多的人手。”</p>

  <p class="calibre2">“什么叫新的规矩？”</p>

  <p class="calibre2">“我只是说，先生，查尔斯爵士的生活非常安静，光是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把他照应好。您呢，自然会需要更多的交际，这一来，您就得改改宅子里的规矩。”</p>

  <p class="calibre2">“你是说你们夫妻俩打算离开这里，是吗？”</p>

  <p class="calibre2">“当然得等到不会给您造成不便的时候，先生。”</p>

  <p class="calibre2">“可是，你家的人一直都跟我家的人在一起，已经好几代了啊，不是吗？要是我在这儿的生活从断绝一份世代的交情开始，那可就太遗憾了。”</p>

  <p class="calibre2">我似乎觉得，管家的苍白脸庞呈现出了一些情绪激动的迹象。</p>

  <p class="calibre2">“我也觉得遗憾，先生，还有我的妻子。不过，跟您说实话吧，先生，我俩都对查尔斯爵士很有感情，他的去世让我俩觉得很受打击，也让宅子里的一切变成了不堪回首的东西。我觉得，继续待在巴斯克维尔宅邸的话，我俩恐怕是不会安心的。”</p>

  <p class="calibre2">“可是，你们打算干什么去呢？”</p>

  <p class="calibre2">“我有十足的把握，先生，我俩应该能够通过某种营生自食其力。查尔斯爵士非常慷慨，给我俩创造了这样的条件。好了，两位先生，我还是领你们去房间吧。”</p>

  <p class="calibre2">古老厅堂的两侧各有一段楼梯，楼梯顶上是一圈儿带有栏杆的口字形回廊。回廊在宅子的正中央，两边各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分别向宅子的左右两侧延伸，直到宅子的两端。宅子里所有的卧室都在这两条走廊里。</p>

  <p class="calibre2">我的卧室跟巴斯克维尔的卧室在宅子的同一厢，几乎是隔壁。看起来，这些房间的历史比宅子的主楼短得多。房间里有色调明快的墙纸，又点着不计其数的蜡烛，多少把我俩刚到时的阴郁印象冲淡了一点儿。</p>

  <p class="calibre2">然而，与大厅相接的餐厅却是个暗影幢幢的地方。餐厅很长，家庭成员用餐的地方是高出地面的一个台子，台子下面则是下人们吃饭的地方。餐厅一端还有一个悬空的包厢，那是乐手们演奏娱宾的舞台。一根根黑黢黢的房梁横过我俩的头顶，房梁之上则是熏黑了的天花板。如果能点上一排排熊熊的火炬，再加上古代宴席那种声色犬马的气氛，餐厅里的空气当然不会显得这么凝重。眼下呢，餐厅里只点着一盏带有灯罩的孤灯，小小的光晕之中坐着两个身穿黑衣的绅士，一个默然不语，另一个意兴阑珊。墙上是一排昏暗朦胧的先人，打扮各式各样，有的像伊丽莎白时代<img alt="伊丽莎白时代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58至1603年在位）执政的时代。"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5" src="../Images/note.png" />的骑士，有的像摄政时期的花花公子。他们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俩，这样的无声同伴只能让我俩胆战心惊。吃饭的时候，我俩几乎没有交谈。等到饭终于吃完，可以到新式的弹子房去抽支烟的时候，不知道爵士是什么心情，我反正非常高兴。</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32.jpeg" /></div>

  <p class="calibre2">“说真的，这地方的气氛可算不上特别欢快。”亨利爵士说道，“依我看，这倒并不是没法适应，只不过，眼下我确实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伯父独个儿住在这么一个地方，心里发怵也不足为奇。好了，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今晚咱们还是早点儿休息吧。等到明天早上，气氛没准儿会显得欢快一点儿呢。”</p>

  <p class="calibre2">上床之前，我拉开卧室的窗帘，往窗外看了看。窗子对着宅子正面的草坪，草坪远端有两丛矮树，正在越来越猛的晚风之中摇摆呻吟。云朵在天空里飞奔，半圆的月亮从云隙中探出了头。借着冷冷的月光，我看到了树林背后的一堵参差山崖，看到景色凄迷的荒原贴着山崖勾出了一条漫长的弧线。拉上窗帘的时候，我暗自想道，最后的这个印象，倒是跟之前的种种见闻没什么抵触。</p>

  <p class="calibre2">没想到，这还不能算是最后的印象。虽说已经十分疲惫，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在床上辗转反侧，努力进入无法进入的梦乡。除了整刻报时的遥远钟声之外，这座老宅的四周完全是一片死寂。突然之间，鸦雀无声的深夜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又清晰又深沉，绝对不会听错。一个女人正在啜泣，强自压抑的哽咽声音诉说着无法抑制的悲恸。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支起耳朵听了一阵。声音的源头离我的房间不远，必定是在这座宅子里。我全神贯注地听了半个小时，耳边却只有钟声和墙外那些常春藤的窸窣声响，再没有什么别的动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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