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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七章　梅里陂宅邸的斯泰普顿兄妹</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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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七章<br />
  <span class="kaiti_2">梅里陂宅邸的斯泰普顿兄妹</span></h4>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晨间的光景美好清新，多少冲淡了巴斯克维尔宅邸压在我俩心头的那种阴森灰暗的第一印象。我和亨利爵士坐下来准备吃早饭的时候，阳光穿过一扇扇高高的直棂窗子倾泻进来，投下了一个个朦胧的彩色光斑，色彩来自画在窗玻璃上的那些纹章。深色的镶板在金色的阳光之中闪着青铜一般的光泽。让人简直难以想象，这的确就是昨夜那个叫我俩黯然神伤的房间。</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我说，该怪的并不是这座宅子，而是咱们自己！”从男爵说道，“咱们被昨天的旅途弄得又冷又累，所以才觉得这地方阴森灰暗。眼下呢，咱们都精神焕发，气氛可不就欢快起来了嘛。”</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过，昨晚的光景并不完全是咱们的想象。”我回答道，“比方说，夜里好像有人在哭，我觉得应该是个女人，你有没有听见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说起来还真是挺古怪的，昨晚我朦朦胧胧正要睡过去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听见了你说的这种声音。后来我还等了好一阵，声音却没有了，所以我断定自己是在做梦。”</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听得非常清楚，而且我敢肯定，确实是女人抽泣的声音。”</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咱们得马上把这件事情问个明白。”他摇铃唤来了巴里莫尔，问他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照我的感觉，听到主人问话的时候，管家的苍白面容似乎有点儿白上加白。</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宅子里一共只有两个女人，亨利爵士，”他回答道，“一个是帮厨的女佣，她睡在另外一厢；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而我可以保证，您说的声音跟她没有关系。”</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句谎话。吃完早饭之后，我刚巧在长长的走廊里碰见了巴里莫尔太太，阳光把她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她身材高大，神情淡漠，面色阴沉，紧绷的嘴巴显得十分严厉。不过，她眼睛红红的，眼皮也肿了起来，其中的含义自然是不言而喻。如此说来，在夜里哭泣的人只能是她，是她的话她丈夫就不可能不知道。尽管如此，她丈夫却矢口否认有这回事，完全不顾自己的谎话很容易被人拆穿。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她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呢？这样一想，一层阴沉的疑云渐渐地聚了起来，将这个面色苍白、相貌英俊的黑胡子男人团团围住。是他第一个发现了查尔斯爵士的尸体，爵士死亡之前的所有情状也都是他一个人说的。说来说去，我们在摄政大街看到的那个出租马车乘客会不会就是巴里莫尔呢？他的大胡子跟那个人完全对得上。车夫嘴里的那个乘客虽然没他这么高，可是，关于身高的印象本来就很容易出错。怎样才能彻底弄清这个问题呢？显而易见，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去找格林盆村的邮电所长，问清楚之前那封查岗的电报是不是真的送到了巴里莫尔本人的手里。不管问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总归可以得到一点儿值得向歇洛克·福尔摩斯汇报的情况。</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亨利爵士的饭后工作是阅读一大堆的文件，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完成我的调查之旅。这是一次非常惬意的旅程。我贴着荒原的边缘走了四英里，最终走进了一个灰扑扑的小村庄。村里有两座鹤立鸡群的大房子，后来我发现，其中一座是客栈，另一座则是莫蒂默医生的住宅。邮电所长同时也是村里的杂货商，电报的事情他记得非常清楚。</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错，先生，”他说道，“当时我把电报送到了巴里莫尔先生手里，完全是按你们的吩咐做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谁去送的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儿子，就在您眼前呢。詹姆斯，上星期是你把那封电报送到巴里莫尔先生那里去的，对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的，父亲，是我送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送到他本人手里了吗？”我问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呃，当时他在阁楼上，所以我没办法送到他本人手里。不过，我把电报交给了巴里莫尔太太，她答应马上替我转交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当时你看到巴里莫尔先生了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有，先生，刚才我说了，当时他在阁楼里。”</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你既然没有看到他，怎么知道他在阁楼里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咳，他自个儿的老婆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吗？”邮电所长很不耐烦地说道，“难道说他没收到那封电报吗？就算是出了什么岔子，找我们抱怨的也只能是巴里莫尔先生本人。”</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看情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指望。不过，事情已经非常明显，尽管福尔摩斯耍了这么一个花招，我们还是证明不了，巴里莫尔一直没到伦敦去过。假定他去过，假定他不光是最后一个看到查尔斯爵士活着的人，同时也是第一个对刚刚返回英格兰的爵位继承人进行盯梢的人，情形会怎么样呢？他究竟是在充当别人的帮凶，还是自个儿有什么险恶的图谋呢？他这么迫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这时候，我想到了用《泰晤士报》社论拼成的那个古怪警告。炮制那封信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又会不会是某个决心挫败他阴谋的人呢？这样的阴谋只有一个可以说得通的动机，亨利爵士已经提过，也就是说，如果能把巴斯克维尔家的人通通吓跑，巴里莫尔夫妇就可以永久享用一座舒适的住宅。话说回来，眼前的阴谋如此复杂，如此巧妙，仿佛是要在年轻的从男爵周围织起一张无形的网。与之相较，前面这种解释显然是太过简单苍白。福尔摩斯自己也说过，他办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案子，但却从来没接到过比这还要复杂的案件。沿着那条灰暗荒凉的道路往回走的时候，我不由得暗自祈祷，但愿我朋友能够及早结束手头的案件，赶来这里，接过我肩上的这副重担。</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突然之间，我这番思绪戛然而止，因为我听见身后有人跑过来，还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转过身去，满以为眼前的人会是莫蒂默医生，跟着却惊讶地发现，从我身后追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他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身材瘦小，表情严肃的脸庞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是亚麻的颜色，下巴又长又尖，身穿一套灰色的衣服，头戴一顶草帽。他肩上挎着一个装植物标本的马口铁盒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绿色的捕虫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这么，冒昧打扰，您千万不要见怪，华生医生。”他一边说，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的面前，“我们这些荒原住户都比较随和，不搞那些正式引见之类的名堂。您兴许听咱俩共同的朋友莫蒂默提过吧，我姓斯泰普顿，住在梅里陂宅邸。”</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的网子和盒子已经替您作了介绍。”我说道，“因为我听人说过，斯泰普顿先生是位博物学家。不过，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刚才我在莫蒂默那里。您从他的诊疗室窗前走过的时候，他把您指给我看了。咱俩都要去同一个方向，所以我就想，我不妨追上来，向您作个自我介绍。依我看，亨利爵士这一路都挺顺利的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他很好，谢谢关心。”</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查尔斯爵士惨死之后，大家都很担心新一代的从男爵不肯到这里来住呢。要求一个富人把自己埋没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不过，我不说您也知道，对于这片乡区来说，他的到来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要我说，亨利爵士该不会对这件事情产生什么迷信的恐惧心理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看他应该不会。”</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纠缠他家的那只地狱恶狗的传说，您肯定知道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听说过。”</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边的农户可真是轻信得出奇！随便谁都愿意跟大家赌咒发誓，说自己在荒原上看见过这样一头畜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可我却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并不像表情那么轻松，“这个故事扎到了查尔斯爵士的心坎儿里，我敢肯定，就是它导致了爵士的悲惨结局。”</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怎么会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个故事把爵士的神经搞得特别脆弱，随便哪只狗在他面前出现，都可能会对他原本就有病的心脏造成致命的打击。据我估计，最后的那个晚上，他确实是在紫杉大道上看到了什么类似的东西。以前呢，我一直都在担心会出什么祸事，因为我非常敬爱这位老人，同时又知道他心脏不好。”</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怎么知道他心脏不好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朋友莫蒂默说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照您的意思，那天是有一只狗在追查尔斯爵士，爵士是被吓死的，对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还没想出什么解释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窒了一窒，不过，看到他平静如水的面容和一瞬不瞬的眼睛，我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用这样的问题来惊吓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华生医生，我们明明知道您是谁，装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说道，“您那位侦探朋友的故事，我们这边也有耳闻。还有啊，您没办法光是替他扬名，自个儿却保持默默无闻的状态。莫蒂默跟我说了您的大名，自然就不能不提您的身份。您已经到了这儿，可想而知，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兴趣。我呢，自然想听听他的高见。”</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恐怕我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那我能不能问一问，他本人会不会大驾光临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眼下他正在侦办其他案子，没办法离开伦敦。”</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真是太遗憾了！我们都对这件事情两眼一抹黑，还指望着他带给我们一点儿光明呢。至于您自个儿的调查嘛，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千万不要客气。如果能对您的案情推测或者调查计划有点儿概念的话，兴许我现在就能给您一些帮助和建议。”</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瞒您说，我来这里仅仅是为了拜访我朋友亨利爵士，并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帮助。”</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对极了！”斯泰普顿说道，“您这么小心谨慎，完全是理所当然。我自己也觉得我这种刺探行为毫无道理，确实该受指责。我这就跟您保证，再也不提这件事情。”</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大路与一条小径交会的岔口，狭窄的小径杂草丛生，蜿蜒伸向荒原深处。我们的右侧是一座乱石嶙峋的陡峭山丘，多年之前就已经被人挖开，变成了一座花岗岩采石场。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堵黑色的断崖，崖壁的裂隙之中长着蕨类和树莓。远处的一座小丘后面，一缕灰色的烟雾正在袅袅上升。</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顺着这条荒原小径往前走，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梅里陂宅邸。”他说道，“不知道您能不能腾出一个钟头的时间，容我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一开始，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到亨利爵士的身边。不过，接着我就想起了堆在他书房桌子上的那一大堆文件和账单。毫无疑问，那些事情我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再者说，福尔摩斯说得非常明白，我应该仔细研究荒原上的各位邻居。这么一想，我也就接受了斯泰普顿的邀请，跟他一起转进了小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是个非常奇妙的地方，我是说这座荒原。”他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起伏的丘原形成了一道道长长的绿色波浪，波浪之中涌起一座座嶙峋的花岗石峰峦，宛如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浪峰。“你永远也不会对这座荒原感到厌倦，永远也琢磨不透蕴藏其中的神奇奥秘，因为它如此广大，如此荒芜，同时又如此神秘。”</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么说，您对它非常了解喽？”</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才在这里待了两年，要让本地居民来看的话，只能算是初来乍到。我们到这里的时间比查尔斯爵士还要稍晚一些。不过，因为个人的爱好，我已经走遍了这片地方的每一个角落，依我看，没多少人能比我更了解这个地方。”</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了解起来很困难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非常困难。举个例子说吧，您往咱们的北边看看，看看那片点缀着几座古怪小山的宽广平地。您觉得它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要想纵马飞奔的话，那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这种想法非常自然，不过，就是这种想法让好几个人送掉了性命。那片平地上到处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嫩绿色，您看到了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看到了。嫩绿色的地方应该是比其他地方肥沃一些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斯泰普顿笑了起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那片平地就是格林盆大泥潭。”他说道，“不管是人还是野兽，走错一步就是死路一条。就在昨天，我还看见一匹荒原小马蹓跶着跑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我看见它使劲儿把脑袋伸在泥坑外面，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到最后，泥坑还是把它给吸了进去。即便是在干旱的季节，从那里穿过也是件危险的事情。最近下了几场秋雨，那地方就更是可怕。可我却认得泥潭里的路，不但有本事走到泥潭中心，还有本事活着回来。天哪，又一匹小马遭殃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一个褐色的身影正在绿色的苔草之中翻滚挣扎。接下来，一段痛苦万状、不停扭动的长脖子猛一下竖了起来，一声可怕的哀号在荒原之中久久回荡。眼前的情景吓得我浑身发冷，不过，我这位旅伴的神经好像比我坚强一些。</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它完了！”他说道，“泥潭把它收去了。两天里就葬送了两匹，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因为它们在天旱的时候养成了去那里的习惯，又不可能懂得情况会有变化，要到掉进泥潭的时候才会明白。这个格林盆大泥潭啊，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刚才不是说您能够穿越它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啊，里面有那么一两条小路，身手特别灵活的话，走进去是没问题的。那些路都是我找出来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可是，那地方既然这么可怕，您干吗还会有进去的念头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个嘛，您看见远处的那些小山了吗？认真说的话，它们都是孤岛，多年以来，无法穿越的泥潭一直在那些小山周围缓缓移动，切断了通往小山的所有路径。就是在那种地方才有珍奇的植物和蝴蝶，前提是你有那个本事，能够进得去。”</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改天我也得去试试运气。”</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他惊讶不已地看着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看在上帝分上，您可千万得打消这个念头，”他说道，“不然的话，等于是我害了您。不怕跟您说，您要想活着出来，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有。我能够进去，完全是因为我能够记住一些非常复杂的景物特征。”</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嘿！”我不由得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声音？”</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响彻荒原的是一阵长声夭夭的低沉哀号。这声音充塞天地，悲凉得无法形容，来源却无从辨别。它越来越响，从含混的呜咽变成了深沉的咆哮，跟着又低了下来，再一次变成了令人心悸的凄惨呜咽。斯泰普顿看着我，表情十分古怪。</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真是个怪地方，这座荒原！”他说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究竟是什么声音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农夫们说，这是巴斯克维尔猎犬召唤猎物的声音。以前我也听见过一两次，只不过都不像这次这么大声。”</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扫视着那片吸饱了雨水的宽广平地，扫视着散布其间的一片片青葱水草，满心都是寒意。广袤的原野之中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两只乌鸦在我们身后的一块危岩上大声嚎叫。</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受过很好的教育，肯定不会相信如此荒唐的胡话吧？”我说道，“依您看，这种古怪至极的声音是怎么来的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有些时候，泥潭确实会发出古怪的声响，可能是因为淤泥下陷，可能是因为水流上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不对，刚才的声音是有生命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呃，也许吧。您听过麻鳽<img alt="麻鳽（bittern）是鹭科麻鳽亚科（Botaurinae）十几种大型涉禽的统称，形似苍鹭，鸣声响亮。“鳽”音坚。这里说的可能是大麻鳽（Botaurus stellaris），这种鸟在英国有分布，如今已经被列入《欧亚非迁徙水禽保护协定》。"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6" src="../Images/note.png" />的叫声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有，从来没听过。”</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种鸟在英格兰已经非常罕见，基本上算是绝了种。话说回来，到了这座荒原里，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没错，如果事实证明，咱们刚才听到的确实是残存麻鳽的叫声，我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听过这么怪诞、这么奇特的声音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啊，这本来就是个诡异的地方嘛。您再往那边的山坡上看看，您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陡峭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灰色石头排成的圆圈，至少也得有二十个。</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究竟是什么东西？羊栏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是，那都是咱们那些可敬先人的住宅。史前时代，这座荒原是个人烟稠密的地方。史前人类离开之后，您看到的那片地方就再也没有人居住，这一来，史前人类的小小施设全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那里。那些是他们的棚屋，只不过没了屋顶。您要是有兴趣到里面去看看的话，还可以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榻哩。”</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规模都跟个镇子差不多了呢。屋主是什么时期的史前人类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新石器时期吧，没有具体的年代。”</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他们在这些坡地上放牧，后来又学会了采掘锡矿，渐渐用青铜刀剑替代了石斧。您看看对面山上的大壕沟，那也是他们留下的遗迹。说真的，华生医生，这座荒原确实有一些十分独特的地方。噢，容我失陪片刻！这一只肯定是独眼蝶<img alt="“独眼蝶”是作者虚构的一种蝴蝶。"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7"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一只又像蝴蝶又像飞蛾的小东西振翅飞过小径，斯泰普顿立刻追了上去，劲头和速度都堪称不同凡响。叫我惊愕不已的是，那东西径直飞向了大泥潭，我这位新相识却在后面紧追不舍，一刻不停地从一丛灌木跳向另一丛灌木，绿色的捕虫网在空中摆来摆去。一身灰衣的他在那里一蹦一跳地辗转腾挪，自个儿也像是一只巨型的飞蛾。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追赶蝴蝶，一方面为他的敏捷身手赞叹不已，一方面又替他捏了一把汗，担心他失足掉进那个诡谲的泥潭。正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已经沿着小径走到了很近的地方。适才所见的那缕烟雾标出了梅里陂宅邸的位置，她就是从宅邸那边来的。之前我一直没有看见她，是因为她走过的地方正好是荒原之中的一片低洼地带。</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就是我已有耳闻的斯泰普顿小姐，因为定居荒原的女士想必是寥若晨星，而我又记得有人说过，斯泰普顿小姐是个美人。迎面而来的女人确乎是个美人，而且属于一种十分少见的类型。世上再不会有比他俩长得更不相像的兄妹，因为斯泰普顿肤色不深不浅，还长着浅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她的肤色却特别地深，超过了我在英格兰见过的任何一个褐皮肤女人。她身材颀长，仪态优雅，轮廓分明的骄傲脸庞长得极其周正，若不是有敏感的嘴唇和美丽热情的黑眼睛作为调剂的话，简直可以说是有点儿刻板。在这样一条幽僻的荒原小径上，她的曼妙身姿和高雅衣着实在是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幻影。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她正在看她的哥哥。紧接着，她加快脚步朝我走了过来。我刚刚脱下帽子，打算向她解释一下眼前的情况，可她却抢先开口，把我的思绪转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回去吧！”她说道，“直接回伦敦去，马上就走。”</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呆头呆脑地望着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急得跺起脚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干吗要回去呢？”我问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没法跟您解释。”她的嗓音低沉急切，口齿则有点儿含混不清，听起来很是奇怪，“可是，看在上帝分上，您一定得按我说的去做。回去吧，再也别踏进这座荒原。”</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可我刚刚才来啊。”</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啊，您可真是的！”她嚷嚷起来，“您难道听不出来，我这是为您好吗？回伦敦去吧！今天晚上就走！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哥来了！我刚才说过的话，您一个字儿也别提。那边那丛杉叶藻当中有朵兰花，您能帮我采来吗？我们这座荒原上有的是兰花<img alt="杉叶藻（mare's-tail）是一类分布广泛的开花草本植物，生长在浅水当中。斯泰普顿小姐的说法似乎不太符合达特莫尔荒原的现实，但这应该只是她情急之中的随口胡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8" src="../Images/note.png" />，不过呢，您来得确实有点儿晚，没赶上景色最好的时候。”</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斯泰普顿已经放弃了那只蝴蝶，回到了我俩跟前，适才的追逐弄得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嘿，柏丽尔！”他招呼了一声。按我的感觉，他打招呼的腔调并不是特别地热忱。</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呃，杰克，瞧你热得跟什么似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啊，我刚才在追一只独眼蝶。这种蝴蝶非常少见，晚秋时节就更不好找。我竟然没逮到，真是太可惜了！”他说话的口气漫不经心，又小又亮的眼睛却在我和姑娘之间不停地逡巡。</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看得出来，你们已经相互认识了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啊，我正在跟亨利爵士说，他来得有点儿晚，错过了荒原上景色最美的时候。”</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什么，你把这位先生当成谁了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觉得他肯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不是，”我说道，“区区乃一介平民<img alt="原文如此。不过，如前文注释所说，从男爵不过是有爵位的平民，并不在贵族之列。"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29" src="../Images/note.png" />，不过是爵士的朋友而已。我姓华生。”</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她那张会说话的脸庞露出了一抹懊恼的红晕。“这么说，咱俩原来是在各说各的啊。”她说道。</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吗，你们也没多少说话的工夫啊。”她哥哥插了一句，眼睛里依然充满疑问。</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把华生医生当成了这里的住户，没想到他只是来这里游玩的客人。”她说道，“赶没赶上兰花时节，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不过，您这是要去参观我们的梅里陂宅邸，对吧？”</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前行不远就是梅里陂宅邸，一座孑孑独立的荒原住宅，往昔的繁荣年代里曾经是牧人的农庄，眼下则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处新式的寓所。宅子周围有一片果园，园子里的果树则跟荒原里其他地方的树木一样发育不良，整个地方显得又简陋又凄凉。替我们开门的是一名怪里怪气的老年男仆，模样干瘪，衣衫破旧，看起来倒是跟宅子本身十分搭调。不过，宅子里面的一个个宽大房间却拥有雅致的装潢，依我看是体现着这位女士的品味。放眼窗外，点缀着花岗石峰峦的起伏荒原绵延无际，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的尽头。见此情景，我不由得暗自好奇，这个学识渊博的男子和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把家安在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这样的安家地点选得挺怪的，是吗？”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我们还是过上了相当快活的日子，对吧，柏丽尔？”</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是挺快活的。”她应了一句，语气却显得相当苍白。</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以前我办过一所学校，”斯泰普顿说道，“地点是在我国的北部。以我的性情而论，办学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另一方面，我也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能够跟年青人待在一起，勉力塑造那些年青的心灵，用自身的品格和观念去影响他们。可惜的是我们时运不济，学校里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流行病，夺去了三个学生的生命。这件事情让学校一蹶不振，也把我的大部分资金吞了进去，再不会吐出来。不过，若是不考虑我从此失去了跟孩子们相处的乐趣的话，我反倒会为这场祸事感到庆幸，因为我非常喜欢植物学和动物学，在这边有的是事情可做，而我妹妹也跟我本人一样爱好自然。华生医生，看您的表情就知道，刚才您从我家的窗户眺望荒原的时候，我说的这些您都已经想到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刚才我确实想过，这地方可能有点儿单调——说不定，您妹妹的感受会比您强烈一些。”</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没有，没有，我从来都不觉得单调。”她赶紧说了一句。</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们有书可以读，有研究工作可以做，又有一些很有意思的邻居。莫蒂默医生拥有极其渊博的专业知识，不幸的查尔斯爵士也是个非常不错的伙伴。我们都对他十分了解，对他的怀念更是无法言表。依您看，如果我今天下午就去拜识亨利爵士的话，会不会有点儿唐突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敢肯定，见到您他会非常高兴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那么，麻烦您跟他提一句，说我打算去拜访他。说不定，我们可以略效犬马之劳，帮助他尽快适应新的环境。华生医生，您愿意上楼看看我收藏的鳞翅类标本吗？要我说，英格兰西南部应该找不出比这更全的了。等您看完标本之后，午饭也差不多准备好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可我已经迫不及待，一心想要回去履行自己的职责。荒原上的惨淡光景，那匹惨死的小马，再加上与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可怖传说联系在一起的那种诡异声音，所有这些都让我心情沉重。要说这些印象还有点儿含糊不清的话，斯泰普顿小姐的警告却绝对是明白无误，而她的恳切口吻也让我不得不相信，她的举动的确有什么深层次的重大理由。这么着，我谢绝了主人留客的万般盛情，就此踏上归程，再次走进了来时那条杂草丛生的小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过，这地方显然是另有一条外人不知道的捷径，结果呢，还没等到走上大路，我就看到斯泰普顿小姐坐在小径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走得急了的缘故，她一只手叉在腰间，脸上泛着美丽的红晕。</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为了截住您，华生医生，我跑了整整一路，”她说道，“连帽子都没顾上戴。我不能在这儿久留，要不我哥哥就该找我了。我跑来是想好好跟您赔个不是，因为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竟然把您认成了亨利爵士。您把我说的那些话忘了吧，本来也不是冲您说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想忘也忘不了啊，斯泰普顿小姐。”我说道，“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他的安危自然是跟我休戚相关的事情。告诉我，您为什么那么想让亨利爵士回伦敦去。”</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女人的胡思乱想而已，华生医生。熟了您就明白了，我的言行并不都是说得出道理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不是这样，我记得您当时声音发颤，也记得您那种眼神。求您了，斯泰普顿小姐，跟我说实话吧，说真的，从刚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陷进了重重迷雾。生活已经变得跟那个格林盆大泥潭毫无二致，到处都是绿意盎然的小小陷阱，指路的向导却一个也没有。告诉我吧，您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跟您保证，我一定会把您的警告转达给亨利爵士。”</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有那么一瞬间，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不过，等到她开口作答的时候，眼神已经跟刚才一样坚定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道，“查尔斯爵士去世的时候，我和我哥哥都感到十分震惊。我们对爵士非常了解，因为他散步的时候特别喜欢穿过荒原到我家来。他对纠缠他家的那个诅咒非常在意，心里的恐惧溢于言表，那场悲剧发生之后，我自然觉得他的恐惧并不是无凭无据。</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所以呢，看到他们家族的另一个成员来这里定居，我觉得很是担心，还觉得自己有责任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危险。这就是我当时想表达的意思，没别的了。”</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可是，您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知道那头猎犬的故事吗？”</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33.jpeg" /></div>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您知道那头猎犬的故事吗？”</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可我是相信的。您要是能说动亨利爵士的话，那就带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只会给他的家族带来厄运的地方。世界这么大，他为什么要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呢？”</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不为别的，恰恰是因为这地方危机四伏，这就是亨利爵士的脾性。依我看，除非您能告诉我一些更加具体的情况，否则的话，要让他离开恐怕是不可能的。”</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具体的情况我可说不上来，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具体的情况。”</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斯泰普顿小姐。如果您当时只是想告诉我这一点的话，干吗不愿意让您的兄长听到呢？他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都没有理由反对您这么做啊。”</p>

  <p class="bodycontent-text-songti_2">“我哥哥非常希望巴斯克维尔宅邸有个主人，因为他觉得，这可以给荒原里的穷人带来好处。要是知道我劝说亨利爵士离开的话，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的。不过，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以后也不会再说什么了。我得回去了，免得他找不着我，怀疑我找您来了。再见！”她转身离去，几分钟之后就消失在了乱石丛中。接下来，我继续赶往巴斯克维尔宅邸，心里装满了模模糊糊的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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