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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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十一章 山崖上的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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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十一章<br />
- <span class="kaiti_2">山崖上的人</span></h4>
- <p class="calibre2">上一章当中的日记摘抄已经把我的故事推到了十月十八日,从这一天开始,种种离奇事件纷至沓来,整件案子也向着那个可怕的结局迅速逼近。此后几天的事情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因此我无需借助当时的记录,单凭记忆就可以把它们复述出来。前面我已经讲到,我确定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事实:<span class="kaiti-jiacu">其一,库姆·特拉西村的劳拉·莱恩斯太太曾经致信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信里约定的那次会面在时间和地点上都跟爵士的死亡完全一致;其二,山坡上那些石屋就是荒原里那个潜伏者的栖身之地。</span>接下来,我打算从我取得前述发现的第二天讲起。当时我深深感到,手里握着这两个事实,如果我还不能让这些黑暗的处所显现出更多光明的话,只能说明我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就是勇气不够用。</p>
- <p class="calibre2">头天晚上,我没有机会跟从男爵提起莱恩斯太太的事情,因为莫蒂默医生一直在陪他打牌,很晚才离开宅邸。不过,吃早饭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并且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库姆·特拉西村。刚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得十分踊跃,转念一想,我俩又都觉得,还是我独自前往效果更好。可想而知,上门拜访的架势越是隆重,能了解到的情况也就越少。这么着,我不无歉疚地撇下了亨利爵士,坐着马车踏上了新的征程。</p>
- <p class="calibre2">到达库姆·特拉西村的时候,我吩咐珀金斯把马儿安顿好,自己则向人打听我前来盘问的那位女士。她的屋子在村子中央,外观也相当漂亮,找起来非常容易。一名女仆把我领进屋子,没有向主人通报我的姓名。我走进起居室的时候,一位女士从一台雷明顿打字机<img alt="雷明顿打字机(Remington typewriter)最初由美国纽约州的雷明顿军火公司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推出,是世界上第一款取得商业成功的打字机。"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39" src="../Images/note.png" />跟前一跃而起,喜笑颜开地转过身来。不过,发现来的是个陌生人之后,她脸色一沉,坐了回去,然后就问我有何贵干。</p>
- <p class="calibre2">莱恩斯太太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美艳惊人。她的眼睛和头发都是一种鲜明的榛子色,双颊虽然有不少雀斑,但却染着褐皮肤女人特有的那种细腻明艳的红晕,染着硫磺蔷薇<img alt="硫磺蔷薇(sulphur rose)是原产于西亚的一种明黄色重瓣蔷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40" src="../Images/note.png" />花蕊之中那种娇美的粉色。不过我必须重申,衷心赞叹仅仅是第一个印象,第二个印象却是不以为然。她的脸上隐隐约约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表情稍稍有点儿粗鄙,眼神兴许有点儿俗气,嘴唇也略微有点儿放浪,所有这些都让她完美的容颜出现了瑕疵。当然,所有这些都是我后来的想法,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我见到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对方正在询问我的来意。听到她发问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次的任务实在是非常微妙。</p>
- <p class="calibre2">“非常荣幸,”我说道,“我是令尊的一个熟人。”</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自我介绍可谓相当笨拙,女士也毫不客气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p>
- <p class="calibre2">“我和我父亲之间并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她说道,“我不欠他什么,他的朋友也跟我没有关系。我父亲对我不闻不问,要不是已故的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和其他几位好心人伸手帮忙的话,我早就已经饿死了。”</p>
- <p class="calibre2">“我来找您,为的正是已故的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p>
- <p class="calibre2">女士脸上的雀斑一下子变得格外明显。</p>
- <p class="calibre2">“您想从我这儿打听他的什么事情呢?”她问道,手指抖抖索索地抚弄着打字机的键盘。</p>
- <p class="calibre2">“您认识他,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欠了他很大的恩情。眼下我能够自立,一大半都是因为他同情我的艰难处境。”</p>
- <p class="calibre2">“您跟他通过信吗?”</p>
- <p class="calibre2">女士猛一下抬起头来,榛子色的眼睛里闪出了愤怒的火花。</p>
- <p class="calibre2">“您问这些干什么呢?”她尖声问道。</p>
- <p class="calibre2">“不干什么,只是为了避免公开的丑闻。我在这儿私下问您,总比让事态发展到超出我们的控制要好。”</p>
- <p class="calibre2">她陷入了沉默,脸色依然苍白至极。最后,她又一次抬起头来,摆出了一副不管不顾的挑衅姿态。</p>
- <p class="calibre2">“好吧,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她说道,“您刚才问什么来着?”</p>
- <p class="calibre2">“您跟查尔斯爵士通过信吗?”</p>
- <p class="calibre2">“我确实写过一两封信给他,为的是感谢他的体贴和慷慨。”</p>
- <p class="calibre2">“您还记得这些信的日期吗?”</p>
- <p class="calibre2">“不记得。”</p>
- <p class="calibre2">“您见过他吗?”</p>
- <p class="calibre2">“见过一两次,都是在他上库姆·特拉西来的时候。他这个人非常低调,做好事也不想让人知道。”</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既然您没跟他见过几次面,而且没跟他通过几次信,他怎么能对您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由此向您提供您刚才提到的那些帮助呢?”</p>
- <p class="calibre2">听了我提出的这个难题,她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回答。</p>
- <p class="calibre2">“有几位绅士知道我的不幸遭遇,所以就联合起来帮我。其中之一是斯泰普顿先生,他是查尔斯爵士的邻居,也是爵士的亲密朋友。他这个人心肠特别好,查尔斯爵士就是通过他了解到我的情况的。”</p>
- <p class="calibre2">据我所知,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曾经多次让斯泰普顿帮着分发救济金,由此看来,这位女士的说法还是有几分可信的。</p>
- <p class="calibre2">“您有没有写过要求与查尔斯爵士会面的信呢?”我接着问道。</p>
- <p class="calibre2">莱恩斯太太又一次气红了脸。</p>
- <p class="calibre2">“说真的,先生,您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奇怪。”</p>
- <p class="calibre2">“我很抱歉,太太,可我必须重复这个问题。”</p>
-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告诉您,绝对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查尔斯爵士去世当天也没写过吗?”</p>
- <p class="calibre2">愤怒的红晕即刻褪去,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全无血色的脸。她焦枯的嘴唇做出了“没有”的口型,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p>
- <p class="calibre2">“您肯定是记错了,”我说道,“我甚至能把您这封信里的一段话背出来,您写的是:‘您是一位绅士,千万,千万得把这封信烧掉,十点钟的时候在边门那里等我。’”</p>
- <p class="calibre2">我以为她已经当场晕了过去,可她还是凭借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挺了过来。</p>
- <p class="calibre2">“难道说,这世上已经没有绅士这样东西了吗?”她吸了一口凉气。</p>
- <p class="calibre2">“您这是错怪了查尔斯爵士。当时他确实是烧掉了这封信,只不过有些时候,信虽然烧过,字迹却依然可以辨认。现在您可以承认您写过信了吧?”</p>
- <p class="calibre2">“是的,我确实写过,”她大叫一声,跟着就一口气把满心的苦水倒了出来,“我确实写过。干吗要否认呢?这事情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希望得到他的帮助,觉得见面之后他就会答应帮我,所以就写信求见。”</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您为什么要挑这样的一个时间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刚刚听说他第二天就要去伦敦,兴许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当时我又有一些别的事情,没法在更早的时间去见他。”</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您干吗不上他屋里去,非得约在庭院里呢?”</p>
- <p class="calibre2">“时间那么晚,一个女人独自上一个单身汉的屋里去,您觉得合适吗?”</p>
- <p class="calibre2">“呃,您去了那里之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我压根儿就没去。”</p>
- <p class="calibre2">“莱恩斯太太!”</p>
- <p class="calibre2">“真的没去,我可以凭我信仰的一切事物跟您发誓。我压根儿就没去。当时出了点儿别的事情,所以我没去成。”</p>
- <p class="calibre2">“什么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那是我私人的事情,我不能告诉您。”</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您承认您跟查尔斯爵士相约会面,会面的时间地点都跟爵士的死亡完全一致,与此同时,您否认您曾经实际践约。”</p>
- <p class="calibre2">“事实就是这样。”</p>
- <p class="calibre2">我翻来覆去地盘问了一阵,再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p>
- <p class="calibre2">“莱恩斯太太,”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打算结束这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漫长会面,“您不肯把您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不光给自己揽上了一份巨大的责任,还把自己摆在了一个非常不利的位置。要是我被迫向警方求助的话,您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么糟糕。如果您没做什么错事的话,刚开始为什么要否认,当天您给查尔斯爵士写过信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担心,这事情会让别人产生一些错误的看法,给我招来难听的名声。”</p>
- <p class="calibre2">“那您又为什么如此急切,非得让查尔斯爵士销毁您的信呢?”</p>
- <p class="calibre2">“您既然读过这封信,原因自然不用我说。”</p>
- <p class="calibre2">“我没说我读过这封信的全文。”</p>
- <p class="calibre2">“可您刚才还背了一段。”</p>
- <p class="calibre2">“我背的那段是信末的附言。刚才我说了,信是烧过的,并不是整封信都能辨认。眼下我得再问一遍,您为什么如此急切,非得让查尔斯爵士销毁他在去世当天收到的这封信?”</p>
- <p class="calibre2">“您这个问题牵涉到了非常隐私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正因为非常隐私,您才更应该尽量避免公开的调查。”</p>
- <p class="calibre2">“那好,我这就告诉您。如果您对我的不幸遭遇有所耳闻的话,那您肯定知道,我结婚结得非常草率,确实有理由感到后悔。”</p>
- <p class="calibre2">“我也是这么听说的。”</p>
- <p class="calibre2">“我的生活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苦刑,全都是因为那个让我深恶痛绝的丈夫。法律站在他那一边,每天我都得面临被迫跟他一起生活的危险。当时我之所以要给查尔斯爵士写这封信,是因为我听说,如果我拿得出一笔费用的话,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对我来说,这件事情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内心的平静也好,幸福也好,自尊也好,全都得指望它。我知道查尔斯爵士向来慷慨,所以就想,如果我亲口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的话,他一定会帮助我的。”</p>
-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是没去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从别处得到了帮助,用不着去了。”</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您为什么不写信给查尔斯爵士解释一下呢?”</p>
- <p class="calibre2">“我是打算写的,可惜我第二天上午就从报纸上看到了爵士的死讯。”</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女人的说辞天衣无缝,我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破绽。要想知道她的话是否属实,惟一的办法就是去查一查,她是不是真的在惨剧前后向她的丈夫提起了离婚诉讼。</p>
- <p class="calibre2">如果她确实去过巴斯克维尔宅邸的话,她多半不敢说没有去过,因为她必须雇上一辆轻便马车才能去,而且得到第二天凌晨才能回到库姆·特拉西村,这样的远途旅行是瞒不过众人的耳目的。这样看来,她说的多半是事实,至少是一部分真相。离开的时候,我觉得既困惑又沮丧。通往我使命终点的每一条道路似乎都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高墙,这一次又让我撞得鼻青脸肿。不过,越是回想那位女士的面容和神态,我越是觉得她对我隐瞒了什么。她的脸色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苍白呢?为什么步步为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吐实呢?惨剧刚刚发生的时候,她为什么把嘴巴捂得那么严实呢?毫无疑问,这些事情的内幕绝不像她竭力想让我相信的那么单纯。就眼下来说,这个方向已经是此路不通,我只能转头去追踪荒原石屋里的那条线索。</p>
- <p class="calibre2">可是,那条线索只能说是非常模糊。我是在坐马车回去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因为一路之上,我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留有古人遗迹的山丘。巴里莫尔只是说,那个陌生人住在某一座废弃的石屋里,然而,散布在荒原各处的石屋足足有好几百座。还好,我自己的经历可以提供一点儿参考,因为我亲眼看见过那个人站在一座黑色山崖的峰顶。由此看来,我应该以那座山崖为中心展开搜索,应该从那里开始挨个儿搜查荒原里的所有石屋,不找到正确的那一座绝不罢休。如果那个人刚好在屋里的话,我就得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亲口说出长期跟踪我们的理由,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用手枪来撬开他的嘴巴。摄政大街人潮汹涌,他当然可以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可是,到了这片人烟稀少的荒原里,他就没那么容易溜掉了。反过来,如果我找到石屋的时候屋主不在的话,我就要坐在屋里等他回去,不管多久都要等。在伦敦的时候,他逃出了福尔摩斯的手心。我要是能逮到他的话,那就真可以算是一次青出于蓝的巨大成功了。</p>
- <p class="calibre2">调查这件案子的过程当中,运气一次又一次地为难我们,眼下呢,它终于帮了我一次忙。幸运的使者不是别人,恰恰是弗兰克兰先生。他家庭院的大门就开在我此刻经过的这条大路上,而他正好站在门外,胡须斑白,脸色红润。</p>
- <p class="calibre2">“中午好,华生医生,”他高喊一声,兴致好得出奇,“您真的应该让您的马儿歇一歇,进来喝杯酒,顺便向我表示祝贺。”</p>
- <p class="calibre2">听说他对待自己女儿的方式之后,我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可我急着把珀金斯和马车打发回去,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于是我下了车,让珀金斯转告亨利爵士,我打算步行回去,应该可以赶上晚饭。这之后,我跟着弗兰克兰走进了他家的餐厅。</p>
- <p class="calibre2">“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先生,简直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日子。”他一边高喊,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我一下子就完成了两件壮举。无论如何,我也得让这一带的人明白,法律就是法律,与此同时,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敢于依法行使权利的人。我已经成功地证明了大家有权使用一条道路。那条路就在老米德尔顿家的庭院中央,直接穿过他家的庭院,先生,离他宅子的正门还不到一百码。您觉得怎么样?我们就得给这些大亨一点儿教训,让他们不敢随便践踏老百姓的权利,叫他们见鬼去吧!除此之外,我还成功地封闭了弗恩沃兹村民经常去野餐的那片林子。那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似乎是以为世上没有产权这样东西,以为自己可以带上报纸和酒瓶,想上哪儿扎堆就上哪儿扎堆。两桩官司都有了结果,华生医生,两桩都是我赢了。我好久都没赶上这么高兴的日子了。上一次还是在我告倒约翰·莫兰德爵士的时候呢,当时他在他自个儿的围场里放枪,我就给他安上了擅闯私地的罪名。”</p>
- <p class="calibre2">“这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p>
- <p class="calibre2">“您到法庭记录里去翻翻吧,先生,值得一读的——弗兰克兰诉莫兰德,王座法院<img alt="王座法院(Court of Queen's Bench)为历史名词,在位君主为男性时,英文名称中的“Queen”(女王)由“King”(国王)取代。王座法院为十二至十九世纪之间英格兰的高等法院之一,于1875年并入新设立的高等法院,成为该法院的王座庭。"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41" src="../Images/note.png" />。这桩官司花了我两百镑,可我终归拿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判决。”</p>
- <p class="calibre2">“它带给您什么好处了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什么好处也没有。我可以自豪地说,这桩官司跟我的个人利益没有瓜葛。我打这些官司,完全是基于一种为公众服务的责任感。举个例子说吧,今天晚上,弗恩沃兹的村民肯定会焚烧按我的模样做成的假人。村民们上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我就跟警方说过,他们应该制止这种可耻的闹剧。本郡的警局简直是丢人现眼,先生,完全没有向我提供我依法享有的保护。马上就会有一场弗兰克兰诉女王政府的官司,把他们的丑态摆到公众眼前。我告诉过他们,他们用这种方法来对待我,迟早得有后悔的时候。这不,我的话已经应验了。”</p>
- <p class="calibre2">“怎么应验的呢?”我问道。</p>
- <p class="calibre2">老人换上了一副万事皆知的狡黠神情。</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手头有一份他们拼了命也想知道的情报,可我死也不会向这帮恶棍提供任何帮助。”</p>
- <p class="calibre2">之前我一直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脱身的借口,不想听他在这儿说是道非,眼下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巴不得听他多说几句。不过,我已经对这个老怪物的牛脾气十分了解,心里也非常明白,一旦我流露出强烈的兴趣,他必定会立刻捂上自己的嘴巴。</p>
- <p class="calibre2">“您说的肯定是一件偷猎案子,对吧?”我爱搭不理地说了一句。</p>
- <p class="calibre2">“哈,哈,我的小伙计,比那可要重要得多哩!知道荒原里的那个逃犯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做出了吃惊的模样。“您该不会是说,您知道他的下落吧?”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倒不知道他确切的下落,可我敢打包票,我能够帮助警方逮到他。逮他的最好办法就是查出他的食物来源,然后顺藤摸瓜,难道说,您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吗?”</p>
- <p class="calibre2">显而易见,他跟真相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了让人不安的地步。“您说得当然对,”我说道,“可是,您怎么知道他肯定在荒原里呢?”</p>
- <p class="calibre2">“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亲眼看见了给他送食物的那个跟班。”</p>
- <p class="calibre2">我一下子替巴里莫尔担心得不行。要是落到了这个心肠歹毒、专管闲事的老家伙手里,事情可就严重了。不过,听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心里的石头马上就落了地。</p>
- <p class="calibre2">“您肯定料想不到,给他送食物的竟然是一个孩子。我每天都能看见那个孩子,靠的是我架在屋顶上的望远镜。他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走上同一条小路,不是找那个逃犯又是找谁呢?”</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运气可真是难得!不过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一个孩子!巴里莫尔曾经说过,替我们那位神秘人物跑腿的就是一个孩子。如此说来,被弗兰克兰撞破行藏的并不是那个逃犯,而是我们要找的那位神秘人物。要是我能从弗兰克兰嘴里套出情报的话,多半就可以省去一件费时费力的搜寻工作。当然,要想套到他的情报,我手里最大的两张牌就是“不相信”和“没兴趣”。</p>
- <p class="calibre2">“照我看,那孩子八成是某个荒原牧人的儿子,不过是在给父亲送饭而已。”</p>
- <p class="calibre2">一丁点儿抗拒的火星就点燃了这个老恶霸的怒火。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花白的连鬓胡子也气得竖了起来,活像是发怒小猫的胡须。</p>
- <p class="calibre2">“是吗,先生!”他指着辽阔无垠的荒原说道,“您瞧见那边的黑色山崖了吗?很好,您再往山崖那边瞧瞧,瞧见那座长着荆棘的小山了吗?那是整座荒原里石头最多的地方。牧人会跑到那种地方去放牧吗?您这种说法,先生,实在是荒唐透顶。”</p>
- <p class="calibre2">我低声下气地表示,我刚才的说法只是因为我没能了解到所有的情况。看到我服了输,他十分得意,谈兴也越发地高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您一定得知道,先生,没有充分的依据,我这个人是不会随便发表意见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那个扛包袱的孩子。每一天,有时候还是一天两次,我都能够——呃,慢着,华生医生。是我看花了眼,还是这会儿确实有东西在那道山坡上移动呢?”</p>
- <p class="calibre2">那地方远在几英里之外,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暗绿色和灰色相间的背景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黑点。</p>
- <p class="calibre2">“来吧,先生,来吧!”弗兰克兰一边高喊,一边往楼上冲,“您可以用您自个儿的眼睛瞧一瞧,自个儿想想这是怎么回事。”</p>
- <p class="calibre2">他的望远镜是一台带有三脚架的巨型仪器,就支在他家的铅板屋顶上。弗兰克兰把眼睛凑到望远镜跟前,立刻发出了一声欢呼。</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4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快来,华生医生,快来,别等他走到小山背后!”</p>
- <p class="calibre2">果不其然,那座小山上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肩上扛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正在辛辛苦苦地慢慢往上爬。他爬到山顶的那个瞬间,冷冷的碧空将他衣衫褴褛的笨拙身影衬托得格外鲜明。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是担心有人跟踪。紧接着,他消失在了小山背后。</p>
- <p class="calibre2">“哈!我说对了吧?”</p>
- <p class="calibre2">“对极了。看样子,那个小孩确实是在办一件秘密的差使。”</p>
- <p class="calibre2">“他办的是什么差使,就连郡里的那些警察都猜得出来。不过,他们别想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字,还有啊,您也得替我保守秘密,华生医生。一个字也不能说!您明白了吧!”</p>
- <p class="calibre2">“我会照您的意思办的。”</p>
- <p class="calibre2">“他们对待我的方法非常可耻,确实是非常可耻。我敢说,弗兰克兰诉女王政府一案的种种事实一旦披露出来,义愤的浪潮一定会席卷全国。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向警方提供任何帮助。他们什么都不管,哪怕被那些恶棍绑上火刑柱的是我本人,而不是按我的模样做的假人。您可千万不能走!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您得帮着我把这一瓶干掉!”</p>
- <p class="calibre2">我顶住了他的万般恳求,并且成功地驳回了他陪我步行回家的提议。我沿着大路走到了他无法看见的地方,然后就一头扎进荒原,径直冲向那个孩子刚才翻过的那座嶙峋小山。一切都在朝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而我暗自发誓,一定要抓住眼前的天赐良机,绝不能输在我自个儿的干劲和毅力上。</p>
- <p class="calibre2">我爬到那座小山顶上的时候,太阳正在落山,下方的一道道漫长山坡全都是一面金绿斑驳,一面灰影幢幢。一层薄薄的雾霭低低地悬在地平线的尽头,美人崖和刁妇崖<img alt="美人崖(Bellever Tor)和刁妇崖(Vixen Tor)都是达特莫尔荒原上的真实地名,不过,书中美人崖的英文是“Belliver”。"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42" src="../Images/note.png" />的怪异轮廓赫然显现在雾霭之中。广袤的荒原之上没有任何动静,一只灰色的大鸟在碧空之中独自高翔,看起来像是海鸥或者麻鹬<img alt="麻鹬(curlew)是几种同属鸟类的统称,欧洲人说的麻鹬通常指欧亚麻鹬(Eurasian Curlew,Numenius arquata),是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温和地带的一种大型涉禽,羽色斑驳,跟前文中的麻鳽相似。《修院学堂》当中也曾经提到这种鸟。"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43" src="../Images/note.png" />。穹庐似的浩瀚天空笼罩着下方的荒瘠大地,我和那只鸟似乎是天地之间仅有的活物。凄凉的景象、孤独的感觉,还有手头这件迷雾重重、十万火急的任务,全部都让我心生寒意。那个孩子已经不见踪影,下方的垭口之中却有一圈儿远古的石屋,中间那座的屋顶还保存得相当完好,足以遮风避雨。看到那座石屋,我的心一下子怦怦地跳了起来。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陌生人潜伏的巢穴。此时此刻,我终于踏上了他藏身之所的门槛,他的秘密已经落入了我的掌握。</p>
- <p class="calibre2">我蹑手蹑脚地走向石屋,斯泰普顿举着捕虫网靠近停稳了的蝴蝶的时候,小心的程度想必也不过如此。走到近处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肯定,石屋确实有人居住。乱石丛中是一条若有若无的小径,通向一个权充屋门的破败入口。屋里没有任何声息,那个神秘人物有可能潜伏在里面,也可能上荒原里游荡去了。冒险的刺激让我头皮发麻,于是我扔掉烟头,一只手按住了左轮手枪的枪把,跟着就疾步走到门边,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屋里一个人也没有。</p>
- <p class="calibre2">与此同时,许许多多的迹象表明我并没有找错地方。千真万确,这就是那个人的栖身之所。新石器时期的古人曾经安寝的那张石床上摆着一个用雨衣打成的包袱卷儿,里面卷着几张毯子。粗陋的火炉里堆着生火的余烬。火炉旁边有几件厨具,还有一只半满的水桶。满地都是空罐头,说明那个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些日子,等眼睛习惯屋里的斑驳光影之后,我还看到角落里立着一只小小的金属杯子和一个半满的酒瓶。屋子中央有一块权充桌子的石板,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毫无疑问,它就是我通过望远镜在那个小孩肩上看到的东西。包袱里装着一条面包、一听牛舌罐头和两听糖水桃子。检查完包袱之后,我正要把它放回原处,突然却瞥见了包袱下面的一张字条,一下子心跳加速。我拿起字条,看到的是用铅笔写下的一行潦草字迹:</p>
- <p class="reference-text">华生医生到库姆·特拉西村去了。</p>
- <p class="calibre2">我拿着字条站了足足一分钟,努力思考这条简短讯息的含义。如此说来,这个神秘人物的盯梢对象是我,并不是亨利爵士。他没有亲自跟在我后面,跟着我的是他的一名爪牙,兴许就是那个孩子。字条则是爪牙写来的报告。说不定,自打我来到荒原之后,我的每一步行动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相关的报告也都送到了这个人的面前。一直以来,我总是觉得周围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有一张罩在我们身上的细密罗网,这张网无比精巧,无比微妙,约束我们的力道也无比轻微,这样一来,只有到了某个最后关头,我们才能恍然发现,自己确实是网中之鱼。</p>
- <p class="calibre2">报告不可能只有孤零零的一份,于是我在石屋里四处搜寻。屋里却没有别的报告,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让我从中推断,这个古怪居所的住客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怀着一些什么样的意图。惟一的结论是他必然具有斯巴达人<img alt="斯巴达人(Spartan)指古希腊城邦斯巴达的居民,在西方文化当中是坚毅、简朴、刻苦的代名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44" src="../Images/note.png" />的秉性,完全不在乎生活舒适与否。看着豁口大开的屋顶,又想到前些日子的暴雨,我深深地意识到,他能够忍受如此不宜居住的寓所,必定怀有某种百折不挠的重大图谋。他会是一名不怀好意的敌人吗?会不会碰巧是我们的守护天使呢?我暗自发誓,不把这一点弄清楚,我绝不离开这座石屋。</p>
- <p class="calibre2">屋外落日低沉,西边的天空铺满金红错杂的绚烂霞光。远处的一块块地面在斜晖之中闪着红光,那是格林盆大泥潭的一个个水洼。我看到了巴斯克维尔宅邸的两座塔楼,还看到了远远的一片朦胧烟雾,格林盆村就在那片烟雾之中。塔楼和烟雾之间,斯泰普顿家的房子矗立在一座小山背后。金色暮光照耀之下,一切都显得醇美悦目,恬静安详。可是,面对眼前的美景,我的心不但不能接纳大自然的宁静,反倒是装满了悬疑和恐惧,为这场步步逼近的会面发起抖来。带着瑟瑟震颤的神经和岿然不动的决心,我如临大敌地坐在石屋的黑暗深处,耐心地等待着住客的归来。</p>
- <p class="calibre2">等到最后,我终于听见了他的动静。远远的地方传来了靴子踏上石头的清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近。我赶紧退到最黑暗的屋角里,扳好了兜里那把手枪的击铁,暗自打定主意,要等到看清这个陌生人之后才现身。外面沉寂了好一阵子,说明他停住了脚步。接下来,脚步声又一次渐渐靠近,一道影子横在了石屋的门口。</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 src="../Images/00344.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暮色十分宜人,亲爱的华生,”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说道,“我真的觉得,外面会比里面舒服一点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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