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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六章 一线曙光</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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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六章<br />
- <span class="kaiti_2">一线曙光</span></h4>
- <p class="calibre2">三位侦探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调查,于是我独自回到了乡村旅馆里的简陋住处。不过,回去之前,我到宅子侧翼那座别具一格的古代花园里散了散步。花园周边是一排排十分古老的紫杉树丛,全部都被修剪得奇形怪状,中心则是一片美丽的草坪,草坪中央立着一个古老的日晷。整个儿的环境十分地恬静宁神,刚好可以安抚我多少有点儿烦乱的心情。</p>
- <p class="calibre2">置身于如此静谧的氛围之中,你会不由自主地忘记那间幽暗的书房,忘记书房地板上那个四仰八叉、血肉模糊的人形,即便想了起来,也只会把它当作一场怪诞的梦魇。可是,此时我缓步园中,努力将自己的心神融入淡淡的草木清香,突然却碰上了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不光想起了那场惨剧,心里还产生了一种非常恶劣的印象。</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我已经说过,花园周边装点着一排又一排的紫杉树。在花园距离宅子最远的那一侧,密集的紫杉树形成了一道连绵的树篱。树篱背后有一张石头椅子,从宅子这边是看不见的。走近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一个低沉的男声说了句什么,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女人银铃般的轻笑声。</p>
- <p class="calibre2">片刻之后,我绕到了树篱后面。道格拉斯太太和那个名为巴克尔的家伙赫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俩却没有立刻注意到我的存在。看到她的模样,我着实吃了一惊。在餐厅里的时候,她显得又庄重又矜持,如今却彻底撕下了哀悼的伪装,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的喜悦,脸上也笑意盈盈,显然是听到了她同伴的什么妙语。她的同伴则欠身向前,双手扣在一起,胳膊架在膝头,英俊粗犷的脸膛上挂着回应的笑容。看到我之后,他俩立刻把那副庄严肃穆的面具戴了回去,这个转变在我看到他俩的一瞬之间便告完成,只可惜晚就晚在这一瞬之间。他俩急匆匆地商量了一两句,这之后,巴克尔站起身来,走到了我的面前。</p>
- <p class="calibre2">“打扰一下,先生,”他说道,“您就是华生医生吧?”</p>
- <p class="calibre2">我冷冷地欠了欠身,毫无疑问,我的态度已经将我心里的感觉诠释得淋漓尽致。</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猜您就是,因为您跟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交情可谓尽人皆知。您能不能过去跟道格拉斯太太说几句话呢?”</p>
- <p class="calibre2">我沉着脸跟在他后面,地板上那个支离破碎的人形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惨剧发生才几个小时,他的妻子和他最亲近的朋友就一起跑进曾经属于他的花园,躲在灌木丛后面有说有笑。我不咸不淡地跟那位女士打了个招呼。在餐厅里的时候,我曾经对她的悲痛深感同情,眼下呢,我却用无动于衷的眼神回应着她哀恳的凝视。</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您恐怕会觉得我是个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人吧。”她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耸了耸肩膀。“这不关我的事。”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说不定,有一天您会还我一个公道。只要您能够知道——”</p>
- <p class="calibre2">“华生医生并不需要知道,”巴克尔赶紧插了一句,“他自个儿也说了,这不关他的事。”</p>
- <p class="calibre2">“没错,”我说道,“那么,我这就跟两位告辞,接着散我的步。”</p>
- <p class="calibre2">“等一等,华生医生,”女的叫住了我,声音里带着恳求,“有这么一个问题,您比世上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回答,与此同时,问题的答案可能会对我造成莫大的影响。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您更了解福尔摩斯先生,也没有人能比您更了解他和警方之间的关系。假设有人秘密地告诉了他什么事情,他是不是必须得通知警方的探员呢?”</p>
- <p class="calibre2">“对啊,就是这个问题,”巴克尔急不可耐地补充道,“他是按自个儿的判断行事,还是跟他们完全不分彼此呢?”</p>
- <p class="calibre2">“我真的觉得,我不应该谈论这样的问题。”</p>
- <p class="calibre2">“我请您——我求您务必谈一谈,华生医生!您一定得相信,如果您能在这个问题上指点一二的话,就算是帮了我们——帮了我一个大忙。”</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女人的声音如此诚恳,致使我一下子把她的轻佻举止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能不为所动,只好满足她的请求。</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独立的侦探。”我说道,“他自己作主,自行其是。与此同时,他也会用理所应当的坦诚态度来对待侦办同一件案子的警方探员,不会向他们隐瞒任何可能协助他们将罪犯绳之以法的情报。别的我就不能说了,如果您还想知道更多情况的话,我建议您去问福尔摩斯先生本人。”</p>
- <p class="calibre2">说到这里,我抬抬帽子表示告辞,跟着就继续前行,由得他俩在树篱遮蔽的那个隐秘处所坐着。转过树篱远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发现他俩还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什么。他俩的目光朝着我离开的方向,谈论的主题显然是刚刚结束的这次偶遇。</p>
- <p class="calibre2">“我可不需要他俩的信任。”听过我的报告之后,福尔摩斯说道。整个下午他都在宅邸那边跟两位同事商量事情,五点钟左右才回到旅馆,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嚼我替他叫来的点心。“一点儿也不需要,华生。原因嘛,等到咱们用合谋杀人的罪名去逮捕他俩的时候,他俩就该觉得自己的信任非常可笑了。”</p>
- <p class="calibre2">“你觉得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吗?”</p>
- <p class="calibre2">他的兴致高得不能再高,心情也好得不能再好:“亲爱的华生啊,这是我一口气吃的第四只鸡蛋,消灭掉它之后,我就会向你介绍一下整个儿的形势。倒不是说我们已经看穿了这场把戏——还差得远呢——不过,一旦我们找到了那只失踪的哑铃——”</p>
- <p class="calibre2">“哑铃!”</p>
- <p class="calibre2">“天哪,华生,这件案子的关键就是那只失踪的哑铃,你总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吧?好啦,好啦,你用不着垂头丧气,咱俩私下说吧,据我看,麦克督察和那位非常不错的本地行家都跟你一样,也没有看出这件事情的莫大意义。单独的一只哑铃,华生!想想吧,只用一只哑铃锻炼的运动员会是什么模样!自个儿想想他半边发达半边萎缩的躯体,想想他那根随时都会弯曲的脊柱。吓人哪,华生,真够吓人的!”</p>
- <p class="calibre2">他坐在那里观察我搜肠刮肚的狼狈模样,嘴里塞满面包,眼里闪着恶作剧式的光芒。光看他饕餮一般的胃口,我就知道他已经胜券在握,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那些废食忘餐的日日夜夜,那样的时候,他的心智饱受难题的煎熬,他那张瘦削热切的脸庞也在殚精竭虑的苦行之中日益憔悴。眼下呢,他终于点起烟斗,坐到这家乡村古栈的壁炉跟前,开始漫不经心地慢慢讲述他对这件案子的看法,神情不像是发表什么精心准备的声明,更像是自言自语。</p>
- <p class="calibre2">“谎言哪,华生——庞然巨大、漫无边际、触目惊心、彻头彻尾的谎言——这就是这家人给咱们准备的东西!咱们的调查就是这么开始的。巴克尔的全部说辞都是谎言。还有啊,道格拉斯太太既然证实了巴克尔的说辞,只能说明她也在撒谎。他俩都在撒谎,而且是事先串通好的。这一来,咱们就看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问题,他俩为什么要撒谎,他俩拼命掩盖的真相又是什么呢?咱们不妨试一试,华生,你和我不妨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出谎言背后的真相。</p>
- <p class="calibre2">“我怎么知道他俩在撒谎呢?原因是他俩的谎言编得非常拙劣,压根儿就没法让人相信。想想吧!按照他俩的说法,实施谋杀之后,凶手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其间他先得从死者手上取走戴在另一枚戒指下面的结婚戒指,跟着又得做一件凶手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把另一枚戒指套回去,最后还得把那张古怪的卡片摆在死者身边。要我说,他俩的说法显然属于天方夜谭。</p>
- <p class="calibre2">“你可能会说,凶手可以先拿戒指后杀人。当然喽,华生,我对你的判断力非常敬重,绝不会真的认为你会这么说。可是,蜡烛只燃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说明凶手和死者之间的会面也长不到哪里去。根据咱们听说的情况,道格拉斯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物,他这样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乖乖交出自己的结婚戒指吗?进一步说,他这样的人竟然会乖乖交出自己的结婚戒指,这样的事情可能吗?不,不对,华生,凶手一定是迅速杀人,然后又在现场单独待了一段时间,靠的是提灯照明。这一点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p>
- <p class="calibre2">“话又说回来,受害人显然是被枪打死的。由此看来,真正的开枪时间一定比他们告诉咱们的那个时间早一些。可是,像开枪时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弄错的。这样一来,咱们就只能认为,听到了枪声的那两个人串通起来撒了谎,撒谎的就是那个名为巴克尔的男人和那个名为道格拉斯的女人。除此之外,我还证明了窗台上的血印是巴克尔故意摁上去的,目的是给警方留下一条虚假的线索。这时你就不能不承认,形势已经对巴克尔十分不利。</p>
- <p class="calibre2">“到了现在,咱们必须问问自己,凶案究竟发生在什么时间。直到十点半的时候,仆人们都还在宅子里跑来跑去,由此可知,谋杀必然发生在那个时间之后。十点四十五分,仆人们回到了各自的住处,只有埃姆斯还在餐具室里忙活。今天下午你走了之后,我做了一些实验,结果发现,如果各个房间的门都关着的话,不管麦克唐纳在书房里弄出多大的动静,我在餐具室里也不可能听见。</p>
- <p class="calibre2">“不过,如果是在女管家的房间里,情形就不一样了。她的房间也在过道里,离书房却比较近。在她房间里的时候,即便书房里只是有人高声说话,我都可以模模糊糊地听见声音。开火距离非常近的时候,霰弹枪的枪声就会有所减弱,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情形正是如此。枪声应该不会太响,不过,案发当时夜深人静,枪声肯定会传进艾伦太太的房间。按她自己的说法,她耳朵有点儿背,即便如此,作证的时候她还是告诉咱们,警报响起半小时之前,她听到了一个类似于摔上房门的声音。警报响起半小时之前,刚好就是十点四十五分。我完全肯定,她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枪声,那个时间就是真正的案发时间。</p>
- <p class="calibre2">“果真如此的话,咱们就必须搞清楚,假定巴克尔和道格拉斯太太并不是凶手,那么,从听到枪声下楼的十点四十五分开始,到拉铃唤来仆人的十一点十五分为止,他俩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俩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立刻发出警报呢?这就是摆在咱们面前的问题,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咱们肯定能离破案更近一步。”</p>
- <p class="calibre2">“我自个儿也完全确信,”我说道,“那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丈夫惨遭杀害才几个小时,她就可以笑呵呵地坐在那里听俏皮话,肯定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p>
-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就从她自个儿叙述的事情经过来看,她的妻子形象也说不上光彩照人。华生啊,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都不是特别地崇拜女性,即便如此,根据我的生活经验,只要对自个儿的丈夫有一点儿起码的恩爱之情,很少有哪个妻子会听了别人的话就止步不前,不去看看丈夫的遗体。万一我真的结了婚的话,华生,我一定得跟我妻子培养一点儿感情,免得到头来,我的尸身就躺在几码之外的地方,她却让女管家搀着自己扬长而去。这场戏编得太假了,即便是最缺乏经验的调查人员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听见女性惯有的哀号。就算没有别的疑点,单是这一件事情也足以让我察觉,他俩是在串谋撒谎。”</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你已经断定凶手就是巴克尔和道格拉斯太太,对吗?”</p>
- <p class="calibre2">“华生啊,你提的问题总是这样,直接得骇人听闻,”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冲我晃动他的烟斗,“简直就像是冲我发射的一颗颗子弹。你应该这么说,道格拉斯太太和巴克尔知道凶案的真相,眼下正在串谋掩盖真相。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毫无保留地表示赞同,因为我断定他俩确实是这么干的。至于你那个更加要命的假设嘛,暂时还不是那么肯定。这样吧,咱们这就抽出一点儿时间,看看你那个假设面临着哪些问题。</p>
- <p class="calibre2">“咱们不妨假定,这对男女已经勾搭成奸,而且决意除掉他俩之间的那块绊脚石。这种假定十分大胆,因为我们已经仔细盘问过那些仆人,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人,他们的说法完全不支持这种假定。恰恰相反,为数众多的证据表明,道格拉斯夫妇十分恩爱。”</p>
- <p class="calibre2">“我敢肯定,他俩的恩爱不可能是真的。”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花园里那张笑吟吟的美丽脸庞。</p>
- <p class="calibre2">“呃,不管真的假的,别人的印象反正是这样的。不说这个,咱们假定这对男女极其狡猾,在这件事情上瞒过了所有的人,并且合谋杀害那个做丈夫的人。事有凑巧,做丈夫的刚好笼罩在某种危险之中——”</p>
- <p class="calibre2">“这只是他俩的说辞而已。”</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看出来了,华生。你的结论是他俩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句真话。按你的看法,潜藏的威胁也好,秘密帮会也好,恐怖谷也好,那个名叫麦什么的帮会头领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通通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怎么说呢,你这种笼而统之的结论确实具有横扫一切的力量。咱们这就来看一看,它会把咱们引到什么地方。为了给凶案找个原因,他俩编出了这么一个故事,还把那辆自行车摆到庭园里,以便证明凶案是外来人干的。窗台上的血迹服务于同样的目的,尸体旁边的卡片也是一样。卡片是他俩在宅子里鼓捣出来的,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这些都跟你的结论对得上,华生。不过,咱们马上就会看到,有几块板子非常地招人讨厌,不方不圆、不听使唤,怎么拼也拼不进你设计的那张拼图。世上的武器那么多,他俩干吗要用一把锯短了的霰弹枪,而且是一把美国制造的枪呢?他俩怎么能那么肯定,枪声不会把别人引来呢?从实际的情形来看,仅仅是因为偶然,艾伦太太才把枪声当成了摔门的声音,没有立刻冲过去看个究竟。你心目当中的这对狗男女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华生?”</p>
- <p class="calibre2">“说实在的,这我确实解释不了。”</p>
- <p class="calibre2">“还有啊,如果某个女人跟情夫合谋杀害自己的丈夫,他们会耀武扬威地取走死者的结婚戒指,替自己的罪行打广告吗?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举动很合情理吗,华生?”</p>
- <p class="calibre2">“不,不合情理。”</p>
- <p class="calibre2">“除此之外,即便你想到了在宅子外面藏一辆自行车的主意,你真的会觉得这样的主意值得一试吗?照常理看,最蠢笨的侦探也会说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烟幕弹,原因嘛,自行车可是亡命之徒最需要的逃跑工具啊。”</p>
- <p class="calibre2">“我完全想不出任何解释。”</p>
- <p class="calibre2">“话也不能这么说,世上不可能会有让人想不出任何解释的因果链条。我来给你提供一条可行的思路吧,只当是一次思维训练,且不管正确与否。我并不否认这仅仅是我的想象,不过,想象孕育真相,例子不是数不胜数吗?</p>
- <p class="calibre2">“咱们不妨假定,道格拉斯这个家伙的人生之中有一个罪恶的秘密,一个十分可耻的秘密。这个秘密导致他死于非命,凶手呢,咱们不妨假定,是一个外来的仇人。这个仇人从他的尸身上取走了结婚戒指,原因嘛,我承认我到现在也解释不了。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他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拿走戒指的举动多半与此有关。</p>
- <p class="calibre2">“仇人还没来得及逃走,巴克尔和那个做妻子的已经跑进了房间。凶手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俩,如果他俩打算逮捕他,某件骇人听闻的丑事就会公之于众。他俩相信了凶手的说辞,觉得放他走才是上算。为了放跑凶手,他俩很可能放下了吊桥,然后又重新拉了起来,收放吊桥的过程是可以做到无声无息的。出于某种考虑,凶手觉得徒步逃跑会比骑车安全,于是就把自行车扔在了一个他跑远之后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到现在为止,咱们还没有越出情理的疆界,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呃,毫无疑问,这些都还在情理之中。”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并不十分信服。</p>
- <p class="calibre2">“咱们必须牢记,华生,这次的事情不论真相如何,总之是十分不同凡响。好了,咱们顺着刚才的假设往下推,凶手跑了之后,这对男女——倒不一定是一对狗男女——意识到自己办了件作茧自缚的蠢事,因为他俩很难洗脱自己的凶嫌,也很难证明自己没有包庇凶手。他俩应变神速,同时也十分笨拙。巴克尔用他那双沾了血的拖鞋在窗台上摁了个鞋印,打算让人相信凶手是从窗子逃走的。显而易见,他俩不可能装作没听见枪声,因此就只能按正常的做法发出警报,只不过是迟了整整半个钟头而已。”</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你打算怎么证明这些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如果外来的凶手确有其人的话,咱们就可以把他缉拿归案,这是最有效的一种证明方法。这要是行不通的话——怎么说呢,科学的破案手段还多得很呢。依我看,如果能在书房里单独待一个晚上的话,应该会对我大有帮助。”</p>
- <p class="calibre2">“单独待一个晚上!”</p>
- <p class="calibre2">“我打算一会儿就到那里去。我已经跟可敬的埃姆斯商量好了,他对巴克尔的态度可怎么也算不上衷心拥护。我准备坐在那个房间里,看看那里的氛围能不能带给我一点儿灵感。我这个人是相信地方有灵的<img alt="“地方有灵”的原文是“genius loci”(地精)。地精是古罗马传说当中守护某个特定处所的精怪,类似于我国神话当中的土地公。"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788" src="../Images/note.png" />。笑什么笑,华生老兄。好啦,咱们走着瞧吧。对了,你把你那把大雨伞带来了吗?”</p>
- <p class="calibre2">“带来了。”</p>
- <p class="calibre2">“很好,麻烦你借我一用。”</p>
- <p class="calibre2">“没问题——可是,这算是哪门子武器!要是遇上了什么危险——”</p>
- <p class="calibre2">“没什么大不了的危险,亲爱的华生,要不我一定会请你出马的。不过,我还是要借用你的雨伞。眼下我只是在等咱们的同事从坦布里奇维尔斯回来,他们正在那边查访,想知道谁才是那辆自行车的主人。”</p>
- <p class="calibre2">天黑的时候,麦克唐纳督察和怀特·梅森总算是远征归来。看他俩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我们的调查工作显然是大有进展。</p>
- <p class="calibre2">“伙计,我承人(认)我之前还怀疑过外来人的存在,”麦克唐纳说道,“不过,那些怀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有人认出了那辆自行车,还跟我们描述了目标的外貌特征,这一来,咱们就算是迈出了一大步。”</p>
- <p class="calibre2">“听你的口气,我怎么感觉马上就要结案了啊。”福尔摩斯说道,“说真的,我诚心诚意地向两位表示祝贺。”</p>
-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我首先注意到了这样一个事实,道格拉斯先生的不安举止似乎是从出事的前一天开始的,与此同时,他那天刚好去了一趟坦布里奇维尔斯。这样看来,他是在坦布里奇维尔斯意识到祸事临头的。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如果有人骑着自行车来找他的晦气,多半就是从坦布里奇维尔斯来的。我们带着自行车去了那里,让当地那些旅馆里的人来认。‘老鹰商旅客栈’的掌柜一眼就认了出来,自行车的主人名叫哈格雷夫,是在两天前住进客栈的,全部的行李就是那辆自行车和一个手提箱。登记住宿的时候,他没有留下具体的地址,只是说自己来自伦敦。那个手提箱的确产自伦敦,箱子里装的也都是英国货,主人却毫无疑问是个美国人。”</p>
- <p class="calibre2">“好啊,好啊,”福尔摩斯乐呵呵地说道,“你们已经完成了一些扎扎实实的工作,我却跟我朋友坐在这里编造空洞的理论!这可真是个教训,告诫咱们必须脚踏实地,麦克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是啊,您说得对极了,福尔摩斯先生。”督察的口吻十分满意。</p>
- <p class="calibre2">“这些都跟你的理论并不矛盾啊。”我插了一句。</p>
- <p class="calibre2">“矛不矛盾还不一定呢。先把你们的发现讲完吧,麦克先生。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你们没找到什么线索吗?”</p>
- <p class="calibre2">“这方面的线索少之又少,这个人显然是在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他的物品当中没有文件和信函,衣服上面也没有标记,卧房的桌子上则摆着一张本郡的自行车路线图。他是在昨天早饭之后骑车离开客栈的,此后就杳无音讯,到我们去查问的时候依然如此。”</p>
- <p class="calibre2">“就是这一点让我想不通,福尔摩斯先生。”怀特·梅森说道,“这家伙既然不想惹上嫌疑,按理说就该跑回去,待在客栈里冒充老实本分的游客。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客栈掌柜一定会向警方报告他失踪的事情,警方也一定会把他的失踪跟凶案联系起来。”</p>
- <p class="calibre2">“按理说是这样。可是,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依旧逍遥法外,说明他的选择到现在为止还算明智。对了,他的外貌特征——他长什么样呢?”</p>
- <p class="calibre2">麦克唐纳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他们能提供的全部情况都在这里。看样子,他们对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留意,不过,客栈的门房、账房和客房女佣一致同意,这个人的外貌特征大致是这样的:身高大约五英尺九英寸,年纪五十上下,头发略见斑白,花白髭须,鹰钩鼻,面容嘛,他们的形容都是狰狞可畏。”</p>
- <p class="calibre2">“咳,除了面容之外,这些特征倒跟道格拉斯先生本人非常吻合呢。”福尔摩斯说道,“他也是刚过五十,也长着斑白的头发和髭须,身高也大致是这个数字。你们还有别的发现吗?”</p>
- <p class="calibre2">“这个人穿着一套厚实的灰色衣服,上身是海员式的双排扣外套,外加一件黄色的短大衣和一顶便帽。”</p>
- <p class="calibre2">“那把霰弹枪呢?”</p>
- <p class="calibre2">“那把枪还不到两英尺长,很容易就可以塞进他那个手提箱。带着枪出门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它藏在大衣下面。”</p>
- <p class="calibre2">“按你的看法,这些发现对咱们的破案工作有什么帮助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说道,“逮到犯人的时候,咱们肯定能有一个更加清楚的评判,而我可以跟您保证,听到这些特征之后不到五分钟,我就用电报通知了各处的警局。不过,即便只看现在的情况,咱们也显然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咱们已经知道,两天之前,有个自称哈格雷夫的美国人跑到了坦布里奇维尔斯,随身带着自行车和手提箱。这个人的手提箱里藏着一把锯短的霰弹枪,犯罪意图昭然若揭。昨天早上,他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霰弹枪就藏在他的大衣下面。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没有人看见他来到这里。不过,他不用经过村子就可以到达庭园的大门,与此同时,那条大路上有的是骑自行车的人。可想而知,进入庭园之后,他立刻把自行车藏了起来,地点正是人们后来发现自行车的那片月桂树丛。很有可能,他自个儿也埋伏在那片树丛里,眼睛盯着宅子,等着道格拉斯先生从里面出来。用在宅子内部,霰弹枪当然是一种不合常情的武器,可他本来的打算是在宅子外面下手,那样的话,霰弹枪就具有非常明显的优势,一是因为它不可能打不中,二是因为英格兰的乡区狩猎风行,枪声实属司空见惯,并不会引起人们的警觉。”</p>
- <p class="calibre2">“这些都可以说是非常清楚。”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然后呢,道格拉斯先生始终没有现身。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他撇下自行车,借着暮色的掩护摸到宅子跟前,跟着就发现吊桥还架在城壕上,周围也没有人。他抓住机会闯进宅子,无疑还提前备好了一套说辞,被人撞见也可以蒙混过关。他什么人也没撞见,顺顺当当地溜进了他看见的第一个房间,藏到了窗帘后面。躲在那个地方,他可以看见吊桥被人收了上去,因此知道自己只能趟过城壕往外逃。他一直等到十一点十五分,那个时候,照常进行夜间巡查的道格拉斯先生走进了房间。他开枪打死了道格拉斯,然后就按他之前看好的路线逃之夭夭。他意识到自行车会成为一条追查自己的线索,因为客栈里的人会向警方描述自行车的特征,所以他扔下自行车,通过其他的方法逃往伦敦,或者是他预先准备的某个可供藏匿的安全地点。您觉得我的推测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呃,麦克先生,你这个推测本身可以说是非常好,而且非常清楚。话又说回来,这仅仅是你对这个故事的解读。我的解读是这样的,凶案发生的真实时间要比证人说的早半个小时,道格拉斯太太和巴克尔串谋掩盖了某些事情,他俩曾经帮助凶手逃走,至少也是在凶手逃走之前赶到了凶案现场。还有啊,他俩编造了凶手从窗子逃走的证据,实际呢,凶手十有八九是经由他俩亲手放下的吊桥逃走的。这就是我对前半部分案情的解释。”</p>
- <p class="calibre2">两位探员摇起头来。</p>
- <p class="calibre2">“呃,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说得没错的话,咱们就仅仅是把旧的谜团换成了新的而已。”伦敦警局的督察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从某些方面来说,新的比旧的更难解释。”怀特·梅森补充道,“那位女士一辈子都没去过美国,怎么可能跟一名来自美国的凶手扯上关系,进而向他提供庇护呢?”</p>
- <p class="calibre2">“我完全承认,我这个解释存在种种破绽。”福尔摩斯说道,“今晚我打算独自进行一次小小的调查,赶巧了的话,就能对咱们的共同事业有所贡献。”</p>
- <p class="calibre2">“需要我们帮忙吗,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不,不用!我需要的东西非常简单,一件是黑暗的环境,另一件是华生医生的雨伞。还有埃姆斯,忠心耿耿的埃姆斯,毫无疑问,他会给我行个方便的。条条思路都让我回到了同一个基本的问题,锻炼身体的时候,一名体育爱好者干吗要选用一件如此不合常理的器械,干吗要选用一只不成对的哑铃呢?”</p>
- <p class="calibre2">深更半夜,单独行动的福尔摩斯终于调查归来。我俩合住的那个房间有两张床,已经是这家乡村小旅馆条件最好的房间了。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p>
- <p class="calibre2">“呃,福尔摩斯,”我咕哝了一句,“有什么发现吗?”</p>
- <p class="calibre2">他拿着一支蜡烛,不言不语地站在我的床边。接下来,他冲我俯下了又高又瘦的身子。“我说,华生啊,”他低声说道,“如果跟你同住的人是个疯子,是个脑子里一塌糊涂的家伙,还是个六神无主的白痴,你会觉得害怕吗?”</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366.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也不怕。”我惊愕地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哦,那就好。”说完这话之后,当夜他就此噤声,再也不曾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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