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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第五章 最黑暗的时辰</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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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class="chapter-title4_1" id="b1">第五章<br />
- <span class="kaiti_2">最黑暗的时辰</span></h4>
- <p class="calibre2">如果说杰克·麦克默多在会里的声望还需要一点儿助力的话,他先是被捕继而获释的事情便可谓适逢其会。一名兄弟在入会当夜就做下了一件上庭受审的事情,在分会的历史上还是一项前无古人的纪录。他本来就已经名头响亮,大家都知道他友善热忱,快活豪爽,而且脾气火爆,连势焰熏天的头领本人也不能给他气受。眼下呢,他又让兄弟们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那就是他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更善于制订血腥残忍的计划,也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更有能力实施计划。“他肯定能成为一个擅长‘干净活计’的哥们儿。”会里的各位长者交口称赞,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让他一试身手。</p>
- <p class="calibre2">麦金提虽然爪牙众多,但却在这个小伙子身上看到了高人一等的本领,觉得自己帐下多了一头凶猛的猎犬。小活计可以让那些小狗去完成,不过,有朝一日,他终究会悄悄松开这头猛兽,让它扑向合适的猎物。包括特德·鲍德温在内的几名会员觉得这个新来的兄弟蹿得太快,为此还恨上了他,可他们都不敢去招惹他,因为他的拳头来得跟他的笑脸一样快。</p>
- <p class="calibre2">不过,麦克默多虽然赢得了兄弟们的拥戴,但却失去了另一个圈子的欢心。对他来说,那个圈子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他的帮会。伊蒂·沙夫特的父亲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往来,也不允许他踏进自家的门槛。伊蒂本人虽然深陷爱河,没办法跟他一刀两断,理智却警告她三思而行,让她不得不仔细掂量,嫁给一个众人眼里的罪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p>
- <p class="calibre2">一天早上,彻夜未眠的伊蒂拿定了主意,就算是最后一次,自己也得去看看他,竭尽全力地拉他一把,让他摆脱那些正在将他拖向深渊的邪恶势力。他经常都央求伊蒂到他家里去,这一天,伊蒂便来到他的寓所,径直走进了他用作起居室的那个房间。他背对着门坐在桌子跟前,面前摆着一封信。见此情景,年方十九的伊蒂陡然产生了女孩子的那种淘气念头。伏案而坐的他没有听见她推开房门的声音,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p>
- <p class="calibre2">要说她打算吓唬吓唬他的话,那她可真算是如愿以偿,只不过,转眼之间,受到惊吓的人就变成了她自己。他像头猛虎一样扑向了她,右手伸向她的咽喉,左手则将面前的信纸揉成了一团。他横眉怒目地站在那里,一眨眼的工夫,惊讶和喜悦浮上了他的脸庞,取代了先前那种让他面容扭曲的狞恶表情。伊蒂一直过着温良纯善的日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狞恶表情,这会儿已经吓得退了回去。</p>
- <p class="calibre2">“是你啊!”麦克默多一边说,一边擦拭额上的汗水,“想想吧,我的心肝宝贝,你特意上门来看我,我怎么欢迎不好,竟然想把你给扼死!过来吧,亲爱的,”他伸出了自己的双臂,“让我来给你一点儿补偿。”</p>
- <p class="calibre2">可是,伊蒂依然心有余悸,因为在刚才的那个瞬间,她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心虚和恐惧。女人的全部直觉都在提醒她,那绝不仅仅是受到惊吓之后的自然反应。错不了,那是心虚,心虚和恐惧!</p>
- <p class="calibre2">“你这是怎么啦,杰克?”她大声说道,“你为什么会被我吓成那个样子呢?噢,杰克,要是心里没有鬼的话,你肯定不会像刚才那样看我的!”</p>
- <p class="calibre2">“没什么,刚才我正在想别的事情,可你的脚步像仙女一样轻盈,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p>
- <p class="calibre2">“不,不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杰克。”接下来,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你刚才在写什么信,拿给我看一看。”</p>
- <p class="calibre2">“噢,伊蒂,这我可不能给你看。”</p>
- <p class="calibre2">她的怀疑得到了确证。“信是写给其他女人的,”她嚷嚷起来,“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你干吗不让我看呢?你是在给你的妻子写信吗?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结婚呢?——你是个外乡人,谁都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又怎么知道呢?”</p>
- <p class="calibre2">“我没有结婚,伊蒂。听我说,我可以发誓!你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一个女人,我可以凭着耶稣基督的十字架起誓!”</p>
- <p class="calibre2">他激动得脸色惨白,语气也十分恳切,伊蒂没法不相信他的话。</p>
- <p class="calibre2">“好吧,那么,”她叫道,“你干吗不肯让我看信呢?”</p>
- <p class="calibre2">“我这就告诉你原因,小心肝儿,”他说道,“我曾经发誓不透露这封信的内容,因此我必须遵守对别人的承诺,就跟我不会违背对你的誓言一样。信上讲的都是会里的事情,即便对你也必须保密。刚才我感觉到有人拍我,一下子吓得够戗,可是,拍我的人很有可能是一名侦探啊,这你难道不明白吗?”</p>
- <p class="calibre2">她相信了。于是他把她揽入怀中,用亲吻驱散了她心里的恐惧和疑问。</p>
- <p class="calibre2">“挨着我坐下吧,这样的座席配不上像你这么尊贵的女王,只可惜,你这个时运不济的爱人提供不了更好的东西。要我说,有朝一日,他肯定会给你更好的生活的。好啦,现在你心里踏实了吧,对吗?”</p>
- <p class="calibre2">“杰克,我明知道你是个罪犯,跟一帮罪犯混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会听到你因为杀人受到审判的消息,你叫我怎么踏实呢?就在昨天,我们那里的一个住客还把你叫做‘扫魂帮麦克默多’呢,那个称呼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我的心窝里。”</p>
- <p class="calibre2">“没什么,再难听的话也不能让人伤筋动骨。”</p>
- <p class="calibre2">“可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啊。”</p>
- <p class="calibre2">“呃,亲爱的,扫魂帮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们不过是一帮穷人,不过是在按自己的方式争取权利而已。”</p>
- <p class="calibre2">伊蒂伸出双臂搂住了爱人的颈项。“退出吧,杰克!看在我的分上,也看在上帝分上,退出吧!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劝你退出的。噢,杰克,这样吧——我给你跪下啦!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求你赶紧退出吧!”</p>
- <p class="calibre2">麦克默多把她扶了起来,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竭力地安慰她。</p>
- <p class="calibre2">“说真的,亲爱的,你并不知道你求的是什么。退出就等于违反誓言,背弃同事。你叫我怎么退出呢?你要能看清我的处境,肯定就不会这么劝我啦。再说了,就算我自个儿愿意,又该怎么退出呢?你该不会以为,扫魂帮会任由一名会员带着会里所有的秘密一走了之吧?”</p>
- <p class="calibre2">“这我已经想过了,杰克。我全都盘算好了。父亲攒下了一些钱,而且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因为那些人把我们的生活弄得充满恐惧,暗无天日。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咱们可以一起逃到费城去,去纽约也行,那样就不怕他们的暗算了。”</p>
- <p class="calibre2">麦克默多笑了起来。“扫魂帮的手长着呢。你难道以为,咱们跑到了费城或者纽约,他们就够不着了吗?”</p>
- <p class="calibre2">“那么,咱们可以逃到西部去,还可以去英国,去德国也可以,父亲就是从那儿来的——只要能逃离这座恐怖之谷,去哪儿都可以!”</p>
- <p class="calibre2">听到这句话,麦克默多不由得想起了年迈的莫里斯兄弟。“说真的,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人用这个字眼儿来形容这座山谷了。”他说道,“看样子,对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来说,头上的阴云确实是非常浓重啊。”</p>
- <p class="calibre2">“阴云时时刻刻地笼罩着我们,让我们的生活暗淡无光。你以为特德·鲍德温会放过咱们吗?要不是因为他怕你的话,你觉得咱们能有什么活路呢?他看我的那种贪婪邪恶的眼神,你要能亲眼看见就好了!”</p>
- <p class="calibre2">“老天作证!要是我逮到他这么干的话,那我一定得教教他什么叫做礼貌!好了,听我说,小姑娘。我不能离开这儿,不为别的,就是不能——你只管相信我,以后也别再问了。不过,如果你由着我自己安排的话,我就会努力为咱们铺下一条离开这儿的体面出路。”</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事情哪有什么体面可言。”</p>
-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这只是你的看法而已。不过,只要你能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把出路安排好,走的时候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迎接其他人的目光。”</p>
- <p class="calibre2">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六个月!”她叫道,“这话算数吗?”</p>
- <p class="calibre2">“呃,也可能需要七八个月。总而言之,最多只要一年,咱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山谷。”</p>
- <p class="calibre2">他能给伊蒂的承诺不过如此,可它好歹是个承诺。这一抹希望之光虽然遥远,终归也可以照亮眼前的黑暗。回家的时候,伊蒂的心情格外地轻松,杰克·麦克默多闯进她的生活之后,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呢。</p>
- <p class="calibre2">大家兴许会觉得,麦克默多既然入了会,自然可以知晓会里的所有事情。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组织十分庞大,十分复杂,绝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分会。有很多事情就连麦金提头领都不知道,因为山谷里还有一个号称“县特派员”的头领。此人住在铁路线低处的霍布森帕奇,以一种任性无常、专横跋扈的方式统辖着几个分会。麦克默多只见过他一次,那是个獐头鼠目、头发斑白的小个子,走起路来鬼鬼祟祟,乜斜的眼睛闪着凶光。此人名为埃文斯·波特,面对他的时候,即便是那位不可一世的维尔米萨头领也会产生厌恶和恐惧的感觉,就像大块头的丹东见到了矮小却凶险的罗伯斯庇尔<img alt="丹东(Georges Jacques Danton,1759—1794)为法国大革命(1789—1799)领袖之一,因反对罗伯斯庇尔的“恐怖专政”而遭斩首。罗伯斯庇尔(Robespierre,1758—1794)亦为法国大革命领袖之一,同时也是“恐怖专政”的始作俑者,最终自食其果,亦遭斩首。丹东和罗伯斯庇尔的身材如文中所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04" src="../Images/note.png" />一样。</p>
- <p class="calibre2">有一天,跟麦克默多同住一屋的斯甘蓝收到了麦金提的一张便条,里面附有埃文斯·波特写来的信。波特在信里通知麦金提,他差了两名好手到这一带来执行任务,一个名叫罗勒,另一个名叫安德鲁斯。为求稳妥,他不能透露他俩承担着什么样的任务,不过,会首能不能帮他俩安排合适的住处,照应他俩的生活,直到行动开始呢?麦金提在便条里补充说,鉴于团结会馆人多眼杂,谁来了都难免走漏风声,他希望麦克默多和斯甘蓝帮个忙,让那两个外乡人在他们的寄宿公寓里暂住几天。</p>
- <p class="calibre2">那两个人当天晚上就来了,一人拎着一个小皮箱。罗勒已经上了年纪,长相精明,沉默寡言,深沉内敛,穿的是一件破旧的黑色礼服大衣,再加上软顶的呢帽和蓬乱的花白胡须,整个儿的模样就像是一名巡回讲道的教士。跟他同来的安德鲁斯则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面容坦率开朗,神态轻松愉快,让人觉得他来这里是为了度假,而且打定主意要玩个痛快,一分钟也不放过。他俩都是滴酒不沾,从各方面看都算得上这个社会的模范成员,不够模范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方面,也就是说,他俩都是杀手,曾经多次用事实证明,他俩都是这个杀人组织最能干的爪牙。罗勒已经执行过十四次类似的任务,安德鲁斯也有三次经验。</p>
- <p class="calibre2">麦克默多发现,他俩都非常乐意谈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俩又是自豪又是忸怩,神情就跟那些曾经为社会作出无私贡献的人一样。不过,关于此行的任务,他俩却不肯透露半点风声。</p>
- <p class="calibre2">“他们之所以派我俩来,就是因为我和这个孩子都不喝酒,”罗勒解释道,“因为他们知道,我俩不会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你们可别有什么误会,我们不肯说,只是在执行县特派员的命令而已。”</p>
- <p class="calibre2">“说来说去,咱们不都是一伙的嘛。”四个人坐在一起吃夜宵的时候,麦克默多的室友斯甘蓝说道。</p>
- <p class="calibre2">“这话当然没错,所以我们可以聊杀死查理·威廉姆斯的活计,也可以聊杀死西蒙·伯德的活计,以前的所有活计都可以聊,聊到你们尽兴为止。不过,还没干完的活计我们可不能说。”</p>
- <p class="calibre2">“这一带有五六个我看不顺眼的人,”麦克默多说道,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依我看,你们该不会是打算收拾铁山的杰克·诺克斯吧。要是能看见他遭到报应的话,让我跑断腿我也愿意。”</p>
- <p class="calibre2">“不是,还没轮到他呢。”</p>
- <p class="calibre2">“要不,是赫尔曼·施特劳斯吗?”</p>
- <p class="calibre2">“不,也不是他。”</p>
- <p class="calibre2">“呃,你们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勉强。只不过,我真的挺好奇的。”</p>
- <p class="calibre2">罗勒微笑着摇了摇头,激他是没有用的。</p>
- <p class="calibre2">尽管两位客人守口如瓶,斯甘蓝和麦克默多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到现场去看看他们这帮人所说的“乐子”。一天凌晨,听到两位客人偷偷下楼之后,麦克默多赶紧把斯甘蓝叫了起来,两个人开始急急忙忙地穿衣服。穿戴整齐之后,他俩发现两位客人已经悄悄地走出了屋子,连门都没有关。天色尚未破晓,借着街灯的光线,他俩看到两位客人已经顺着大街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俩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踩着深深的积雪悄悄前行。</p>
- <p class="calibre2">寄宿公寓贴近镇子的边缘,没过多久,两位客人就走到了镇子外面的十字路口。三个男人在路口等候,罗勒和安德鲁斯跟他们火急火燎地商量了几句,五个人便一起展开了行动。显而易见,这是一件需要众多人手的重要活计。路口有几条通往不同矿区的小路,那帮外乡人走的是通往乌鸦山的那一条。乌鸦山是一座巨大的煤矿,经理约西亚·H.邓恩是一个干劲十足、无所畏惧的新英格兰人<img alt="新英格兰(New England)是美国东北角的一片地区,包括缅因、新罕布什尔、马萨诸塞、康涅狄格等六个州。"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05" src="../Images/note.png" />。在恐怖肆虐的漫长岁月之中,多亏了他的铁腕管理,乌鸦山煤矿的秩序和纪律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维持。</p>
- <p class="calibre2">天色渐渐放亮,一溜矿工正在沾满煤灰的黑色小路上缓缓前进,有的人踽踽独行,也有的三五成群。</p>
- <p class="calibre2">麦克默多和斯甘蓝混在人群之中,蹓蹓跶跶地往前走,始终没让跟踪的对象走出视线。浓浓的雾气罩到了前方那些人的身上,雾气的中央突然传来了汽笛的尖叫。这是预备上工的信号,再过十分钟,罐笼就会降入矿井,一天的劳作也会随之开始。</p>
- <p class="calibre2">他俩走进了矿井周围的开阔地,已经有上百名矿工等在了那里。天气冷得要命,矿工们一边跺脚,一边往手上呵气。那帮外乡人单独站在升降机房的阴影下面,斯甘蓝和麦克默多则爬到了一堆煤渣顶上,从那里可以完整地看到现场的情景。在他俩的注视之下,一个蓄着大胡子的苏格兰大块头从机房里面走了出来。那人名叫孟席斯,是矿上的工程师。这会儿他吹响哨子,指挥工人把罐笼往下放。</p>
- <p class="calibre2">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高大、瘦骨伶仃的小伙子急匆匆地走向矿井。他神情严肃,脸刮得干干净净,正是这座煤矿的经理。走着走着,他瞥见了机房屋檐下那帮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人。那帮人把帽檐压得很低,还把衣领竖了起来,为的是掩藏自己的面目。见此情景,死亡的恶兆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煤矿经理的心。尽管如此,他转眼就甩掉了心里的恐惧,只知道自己有责任诘问这些不请自来的外人。</p>
- <p class="calibre2">“你们是干吗的?”他一边问,一边走向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儿游荡?”</p>
- <p class="calibre2">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个名叫安德鲁斯的小伙子抢前一步,一枪打在了他的肚子上。上百名等着下井的矿工眼睁睁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个都跟吓瘫了似的。经理用双手捂住伤处,身子弯了下去,踉踉跄跄地想要逃开。另一名杀手开了枪,他侧身倒进了一堆煤渣,双脚乱蹬,双手乱舞。见此情景,苏格兰人孟席斯怒吼一声,抄起一把钢铁扳手,朝那些凶手冲了过去。然而,两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当场死去,就倒在凶手的脚边。</p>
- <p class="calibre2">一些矿工开始涌向凶手,同情与愤怒的喊声响成一片。可是,两个外乡人冲着人群的头顶开了火,打空了左轮手枪里的六发子弹,矿工们立刻四散奔逃,有一些还疯狂地逃回了维尔米萨镇上的住处。等到最勇敢的几名矿工重整旗鼓回到矿上的时候,那帮凶手已经消失在了晨雾之中。他们当着上百人的面制造了一起双重谋杀,能够确切指认他们的证人却连一个都没有。</p>
- <p class="calibre2">斯甘蓝和麦克默多开始往回走,斯甘蓝的情绪多少有点儿萎靡不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的活计,场面似乎并不像别人让他相信的那么有趣。他俩急匆匆地走向镇子,经理遗孀的凄惨哭号一直萦绕在他俩的耳边。麦克默多闷声不响地沉思着什么,但却对同伴的软弱表现一点儿也不同情。</p>
- <p class="calibre2">“说真的,这就像一场战争,”他反复强调,“这不是别的,就是我们跟他们之间的一场战争,我们必须反击,不放过任何机会。”</p>
- <p class="calibre2">当天晚上,团结会馆的分会会场一片欢腾,不光是因为那帮外乡人杀死了乌鸦山煤矿的经理和工程师,那座煤矿势必效法其他的一些本地公司,在恐惧之中乖乖纳贡,还因为本分会亲自出马,在遥远的地方取得了一场胜利。</p>
- <p class="calibre2">情形似乎是,县特派员派了五名好手到维尔米萨来实施惩戒,同时也要求维尔米萨分会作出回报,暗中挑选三名兄弟去刺杀斯戴克洛尤煤矿的威廉·哈尔斯。威廉·哈尔斯是吉尔莫顿地区名气最大、最受拥戴的矿主之一,据说在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仇敌,因为他从各方面来看都当得起模范雇主的称号。然而,他毫不手软地要求工作效率,因此遣散了一些酗酒成性的懒惰员工,那些人又刚好属于这个势焰熏天的帮会。挂在他家门外的死亡警告没能动摇他的决心,结果呢,在一个自由的文明国度当中,他竟然因为解雇员工的举动摊上了死刑的判决。</p>
- <p class="calibre2">分会庆祝胜利的时候,威廉·哈尔斯的死刑判决已经执行完毕。行刑队的头目是特德·鲍德温,眼下正四仰八叉地坐在会首身旁的荣耀席位之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充血的眼睛目光呆滞,说明他曾经熬更受夜,酒也没少喝。头天夜里,他和两名同志是在山里度过的。他们仪容邋遢,风霜满面,然而,随便哪位绝境生还的英雄也不能像他们这样,受到同志们如此热烈的欢迎。</p>
- <p class="calibre2">伴随着众人的欢呼与狂笑,他们把自己的英雄事迹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埋伏在一道陡峻山坡的顶上,等待目标在黄昏时分赶车回家,原因是爬坡的时候,马车肯定走得很慢。为了抵挡寒气,目标给自个儿裹上了厚厚的皮衣,结果是连手枪都掏不出来。他们把他拖出马车,冲他开了一枪又一枪。事发当时,目标尖叫着向他们求饶,这会儿呢,他们便把他求饶的叫喊学给兄弟们听,给兄弟们找点儿乐子。</p>
- <p class="calibre2">“再让我们听听他是怎么叫的吧。”兄弟们喊道。</p>
- <p class="calibre2">兄弟们都跟死者素不相识,可他们就是觉得,杀人是一件妙趣无穷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可以向吉尔莫顿的扫魂帮证明,维尔米萨的同志是靠得住的。</p>
- <p class="calibre2">刺杀哈尔斯的过程当中,他们遇上了一点儿意外。一对夫妇赶着马车爬上了山坡,那时候,他们还在冲着无声无息的尸体开枪。有人提议把那对夫妇一块儿干掉,不过呢,那对夫妇跟煤矿毫不相干,不会造成什么妨害,所以他们只是疾言厉色地警告他俩,继续赶路,不许声张,要不然就会大祸临头。接下来,三位高贵的复仇使者撇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以此警告那些跟死者一样铁石心肠的雇主,然后就急匆匆地进了山。荒无人烟的群山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了一座座高炉和一堆堆矿渣的边缘。眼下呢,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这里,心里装满了不辱使命的自豪,耳边则萦绕着同志们的高声喝彩。</p>
- <p class="calibre2">对于扫魂帮来说,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大日子。这一天,笼罩这座山谷的阴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不过,聪明的将领都懂得乘胜追击,不给敌人留下卷土重来的喘息之机,所以呢,麦金提头领那双老谋深算的歹毒眼睛已经投向了未来的战场,心里也盘算好了又一次打击敌人的行动。当天晚上,半醉的人群纷纷散去的时候,他捅了捅麦克默多的胳膊,领着麦克默多走进了他俩初次晤谈的那间里屋。</p>
- <p class="calibre2">“听着,小伙计,”头领说道,“我终于找到了一件值得你出手的活计。你必须亲手完成这项任务。”</p>
- <p class="calibre2">“听您这么说,我觉得十分自豪。”麦克默多回答道。</p>
- <p class="calibre2">“你可以带上两个兄弟,曼德斯和雷利,他俩都已经收到了准备行动的通知。不把切斯特·威尔考克斯处理掉,咱们就别想在这个地区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你要能把他撂倒的话,煤区里所有的分会都会感激你的。”</p>
- <p class="calibre2">“不管行与不行,我肯定会尽力的。他是干吗的?我该到哪里去找他呢?”</p>
- <p class="calibre2">麦金提的嘴角永远叼着一支雪茄,一半是为了咬,一半是为了抽。这会儿,他把雪茄拿了下来,从自己的记事本上撕了一页纸,开始在纸上画一张简略的地图。</p>
- <p class="calibre2">“他是艾荣戴克公司的总领班,非常不好对付,内战期间是一名护旗军士,满身伤疤,须发斑白。我们已经对他下过两次手,两次都没有得手,吉姆·卡纳威还因此送掉了性命。眼下呢,这个任务就由你来接手。喏,这就是他的房子。就像你在地图上看到的这样,房子孤零零地戳在艾荣戴克十字路口,枪声所及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邻居。白天下手是不行的,他身上带着武器,枪法又快又准,而且是一上来就开枪,不问任何问题。不过,到了晚上嘛——是这样,他的房子里住着他和他的妻子、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女佣。你没法挑着来,要么不干,要干就只能全部干掉。你可以在他家的前门摆上一包炸药,再配上一根慢燃的引信——”</p>
- <p class="calibre2">“这个人干了些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他枪杀了吉姆·卡纳威。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p>
- <p class="calibre2">“他为什么要枪杀卡纳威呢?”</p>
- <p class="calibre2">“我的天,这跟你究竟有什么关系?卡纳威在夜里跑到了他的房子附近,他就冲卡纳威开了枪。对于你我二人来说,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你必须替卡纳威讨还公道。”</p>
- <p class="calibre2">“房子里还有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他们也得一块儿报销吗?”</p>
- <p class="calibre2">“他们只能一块儿报销,要不然,咱们怎么干掉他呢?”</p>
- <p class="calibre2">“这对他们有点儿太狠了吧,他们什么也没干啊。”</p>
- <p class="calibre2">“你说的这是什么蠢话?你是要打退堂鼓吗?”</p>
- <p class="calibre2">“别急,议员,别急!您竟然觉得我胆敢违抗自己分会会首的命令,可我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呢?这事情对也好,错也好,总归都得由您说了算。”</p>
- <p class="calibre2">“那么,你会去干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当然会去干。”</p>
- <p class="calibre2">“什么时候动手?”</p>
- <p class="calibre2">“呃,您最好给我一两个晚上的时间,我好去看看那座房子,把事情计划好,然后——”</p>
- <p class="calibre2">“很好,”麦金提说道,跟他握了握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你哪一天送来喜报,哪一天就会成为咱们的一个大日子。有了这最后一击,他们全都会向咱们俯首称臣。”</p>
- <p class="calibre2">突如其来地接到这件任务之后,麦克默多进行了长时间的周密考虑。切斯特·威尔考克斯那座孤零零的住宅坐落在附近的一座山谷里面,离镇子大约五英里。当夜他就独自展开了行动之前的侦查工作,天亮之后才回到家里。接下来的一天,他跟曼德斯和雷利谈了谈。这两个助手都是无法无天的青年人,两个都表现得兴高采烈,就跟这一次是要去猎鹿一样。</p>
- <p class="calibre2">两天之后的夜里,他们在镇子外头碰了面,三个人都带了武器,有一个还带了一包采石场用来开山的炸药。凌晨两点,他们来到了这座孤零零的住宅旁边。当天夜里刮着大风,丝丝缕缕的云朵飞快地掠过满了七分的月亮。他们事先得到警告,必须提防这家人豢养的猎犬,于是小心翼翼地摸向前方,手里端着扳好了击铁的手枪。可是,除了耳边的呼啸狂风和头顶的摇摆枝条之外,周遭再没有什么别的动静。</p>
- <p class="calibre2">麦克默多站在这座荒僻住宅的门前,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阵,里面没有任何声息。接下来,他把炸药包靠在门上,用刀子在包上挖了个洞,把引信连了进去。点燃引信之后,他和两名同伙拔腿就跑,安然无恙地躲进了远处的一条水沟。紧接着,他们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房屋垮塌的低沉轰响,由此知道自己已经大功告成。在他们血渍斑斑的帮会历史上,还没有哪件活计做得比这件更“干净”呢。</p>
- <p class="calibre2">真叫人想不到,策划得如此细心、执行得如此大胆的一件活计竟然是白费力气!看到了那些受害人的悲惨命运,又知道自己变成了暗杀的目标,切斯特·威尔考克斯已经有所警觉。刚好是在他们动手的前一天,威尔考克斯带着全家搬到了一个更加安全、更加隐秘的所在,还有一队警察为他们提供保护。炸药摧垮的只是一座空屋,那位上过战场、性格倔强的老护旗军士依然故我,依然用严明的纪律管束着艾荣戴克公司的矿工。</p>
- <p class="calibre2">“把他交给我好了,”麦克默多说道,“他是我的人,哪怕得花上一年的工夫,我也要让他栽在我的手里。”</p>
- <p class="calibre2">全体会员都向他表示感谢,相信他言出必行,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几个星期之后,报纸上传来消息,威尔考克斯遭到伏击,饮弹身亡。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麦克默多并没有让自己的活计半途而废。</p>
- <p class="calibre2">以上就是自由人会的做事方法,就是扫魂帮的所作所为,通过诸如此类的行径,他们的恐怖统治渐渐覆盖了这个幅员辽阔的富饶地区,致使这个地区长期笼罩在他们的可怕阴影之下。干吗还要用更多的罪行来玷污这些纸张呢?关于这些人,还有这些人的手段,我不是说得够多了吗?</p>
- <p class="calibre2">他们的罪行已经写进了历史,罪行的细节也有相关的记载可供查阅。你可以读到警员亨特和埃文斯遭到枪杀的事件,这起双重谋杀出自维尔米萨分会的策划,凶手冷酷无情地对两个已经放下武器的无助者下了毒手,只因为他俩曾经斗胆逮捕两名帮会成员。你也可以读到拉尔比太太遭到枪击的事件,只因为麦金提头领指使暴徒把她的丈夫打得半死,而她居然敢照料他。此外还有詹金斯兄弟接踵被杀的事件、詹姆斯·默多克被人弄得四肢不全的事件、斯德普豪斯一家被人炸死的事件,以及斯腾达尔夫妇双双遇害的事件,这些暴行一件接着一件,全都发生在上文之中这个可怕的冬季。</p>
- <p class="calibre2">沉沉暗影笼罩着这座恐怖之谷。春天已经来临,溪水喧腾,花满枝头。长久遭受铁钳禁锢的自然万物充满了希望,生活在这个恐怖牢笼之中的男男女女却看不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盼头。一八七五年初夏,阴云依然压在他们的头顶,前所未有地黑暗,前所未有地令人绝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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