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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红圈会</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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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id="b2">
  <p class="duokan-note"><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h1 class="auxiliary-title1_2" id="calibre_pb_3">一</h1>

  <p class="calibre2">“呃，沃伦太太，我看您并没有什么非担心不可的理由，而我也看不出来，我这么个时间也算宝贵的人干嘛要掺和这件事情。不瞒您说，我真的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说到这里，歇洛克·福尔摩斯回过头去，继续整理他那本硕大的剪贴簿，为他新近收集的各种材料编制索引。</p>

  <p class="calibre2">不过，这位女房东不光是性子执拗，而且不欠缺女性特有的巧妙手腕。她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p>

  <p class="calibre2">“去年的时候，您还帮我的一个房客办过事呢。”她说道——“我是说法尔戴尔·霍布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是的，没错——小事而已。”</p>

  <p class="calibre2">“可他总把那件事情挂在嘴上——说您的心肠多么多么地好，先生，又说您扫清迷雾的本领多么多么地高超。所以啊，等到我自个儿陷进迷雾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他的话。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帮我，只要您愿意就成。”</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架不住恭维，还有呢，替他说句公道话，也架不住别人劝他行善的恳求。两种力量合在一起，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胶水刷子，把自个儿的椅子往后挪了挪。</p>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沃伦太太，把您的事情说来听听吧。依我看，您应该不反对我抽烟吧？麻烦你，华生——火柴！我没理解错的话，您之所以担心，是因为您的新房客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您看不见他。咳，上帝保佑您，沃伦太太，您那个房客要是跟我一样的话，一连几个星期不露面也是常事。”</p>

  <p class="calibre2">“那是当然，先生，不过，这一回的情形可不一样。这事情把我吓得够戗，福尔摩斯先生，吓得我夜里睡不着觉。我光是听见他在房里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从清早走到深夜，但却连他的影子也瞧不见——这样的情形真让我受不了。我丈夫跟我一样，也被这件事情弄得非常紧张，可他白天好歹要去外面上班，我却得一刻不停地遭受折磨。他到底在躲什么？他干过些什么事情？除了那个帮忙的小姑娘之外，整座房子里就只有他跟我，这样的情形真让我吃不消啦。”</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探身向前，把瘦长的手搭在了这个女人的肩头。只要他想，他总是能够施放几近催眠的安抚力量。这么着，女人眼里的惊恐神色渐渐消失，紧张的面容也放松下来，恢复了素日里的平凡模样。紧接着，她在福尔摩斯指给她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既然接下了这件事情，我就得知道所有的细节。”福尔摩斯说道，“您不用着急，想好了再说。最细小的事情兴许就是最关键的地方。您刚才说，这个人是十天之前来的，预付了两个星期的食宿费，对吗？”</p>

  <p class="calibre2">“他问我房钱怎么算，先生。于是我跟他说，每周五十先令，出租的是顶楼的一间卧房，带一个小小的起居室，所有东西都齐。”</p>

  <p class="calibre2">“然后呢？”</p>

  <p class="calibre2">“他说：‘我可以给你每周五镑，可你得按我的规矩来办。’我是个穷苦女人，先生，沃伦先生挣得也很少，这笔租金对我来说很重要。紧接着，他掏出一张十镑的票子，当场递到了我的面前。‘只要你遵守我的规矩，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你每两个星期就能有这么一张。’他说，‘不行的话，咱们就不用打交道了。’”</p>

  <p class="calibre2">“他的规矩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呃，先生，规矩就是他要有屋子大门的钥匙，这倒是没什么，别的房客也经常这样。除此之外，他要求绝对的清静，我们不能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去打搅他。”</p>

  <p class="calibre2">“这也没什么古怪啊，不是吗？”</p>

  <p class="calibre2">“按常理说，确实是没什么古怪，先生。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合常理。他已经在我们那儿住了十天；与此同时，不管是我、沃伦先生，还是那个小姑娘，都没有瞧见过他，一次都没有。光听见他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晚上走，早上走，中午也走。可是，除了第一天晚上之外，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屋子。”</p>

  <p class="calibre2">“噢，第一天晚上他出去过，对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而且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睡了。租下房间之后，他跟我说了他要出去，还叫我不要闩上屋门。过了十二点，我才听见了他上楼的脚步声。”</p>

  <p class="calibre2">“他怎么吃饭呢？”</p>

  <p class="calibre2">“他特意交代过，听到他拉铃才能送饭，还得把饭摆在他门外的一把椅子上。吃完之后，他会把杯盘放在椅子上，拉铃叫我们去取。需要其他东西的时候，他会用印刷体写在纸片上，然后就把纸片放在门外。”</p>

  <p class="calibre2">“印刷体？”</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用铅笔写的印刷体。纸片上没有别的内容，只有物品的名称。喏，我带了一张来给您看——‘Soap’（肥皂）。这又是一张——‘Match’（火柴）。这儿还有一张，是他刚搬来的第一天早上放在门外的——‘<i class="calibre7">Daily Gazette</i>’（《每日公报》）。每天早上，我都会把他要的那份报纸跟早餐一起送上去。”</p>

  <p class="calibre2">“天哪，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惊奇不已地盯着女房东递给他的那几张富士纸，“这确实有点儿不同寻常。闭门谢客我还可以理解，可他干嘛要用印刷体呢？印刷体写起来很费工夫啊。为什么不用手写体呢？这会是什么意思呢，华生？”</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392.jpeg" /></div>

  <p class="marg-left1">“天哪，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惊奇不已地盯着女房东递给他的那几张富士纸……</p>

  <p class="calibre2">“意思就是他想隐藏自己的笔迹。”</p>

  <p class="calibre2">“可他干嘛要隐藏呢？他的房东太太看到了他手写的一两个单词，对他又能有什么妨害呢？当然喽，没准儿你说得对。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他干嘛总是把条子写得这么简短呢？”</p>

  <p class="calibre2">“我想不出来。”</p>

  <p class="calibre2">“这些纸片给咱们留下了充分的演绎空间。他用的是一支普通铅笔，笔芯很粗，色调发紫。你瞧，他把这张纸片的边缘部分撕掉了，而且是写完之后才撕的，所以把‘Soap’（肥皂）当中的‘S’撕掉了一部分。挺耐人寻味的吧，华生，你说呢？”</p>

  <p class="calibre2">“是因为谨慎吗？”</p>

  <p class="calibre2">“没错。显而易见，被他撕掉的部分沾上了指纹之类的痕迹，兴许会暴露他的身份<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11年3月至4月，分两部分连载。指纹鉴证方法最初由英国人弗朗西斯·加尔顿（Francis Galton，1822—1911）于1888年提出，苏格兰场正式采用这种方法的时间是1901年。"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1" src="../Images/note.png" />。好了，沃伦太太，您刚才说这个人中等身材，肤色黝黑，蓄着大胡子。他大概多大年纪呢？”</p>

  <p class="calibre2">“挺年轻的，先生——最多不过三十岁。”</p>

  <p class="calibre2">“好的，还有别的特征吗？”</p>

  <p class="calibre2">“他的英语说得很好，先生；不过，听他的口音，我觉得他是外国人。”</p>

  <p class="calibre2">“他穿得讲究吗？”</p>

  <p class="calibre2">“穿得非常讲究，先生，很有绅士派头。他穿一身黑衣服，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p>

  <p class="calibre2">“他没说自己的名字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先生。”</p>

  <p class="calibre2">“他没有信件或者访客吗？”</p>

  <p class="calibre2">“没有。”</p>

  <p class="calibre2">“不过，早上的时候，您或者那个小姑娘肯定会替他收拾房间吧？”</p>

  <p class="calibre2">“不是这样的，先生，他都是自己收拾。”</p>

  <p class="calibre2">“天哪！这一点确实值得注意。他带了些什么行李呢？”</p>

  <p class="calibre2">“他带了个棕色的大包，别的就没了。”</p>

  <p class="calibre2">“呃，看样子，能供咱们参考的情况并不多嘛。您说他从来不往门外扔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有吗？”</p>

  <p class="calibre2">女房东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抖了一抖，两根烧过的火柴和一个烟头掉在了桌子上。</p>

  <p class="calibre2">“这些都是他今天早上放在盘子里的东西。我带着它们来，是因为我听人说，您可以通过细小的东西看出重要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耸了耸肩。</p>

  <p class="calibre2">“这上面没什么可看的。”他说道，“当然喽，他用火柴显然是为了点香烟，因为烧过的部分非常短；如果是点烟斗或者雪茄的话，火柴一定得烧掉一半。不过，天哪！这个烟头确实值得注意。您刚才说这位先生是个大胡子，而且蓄着髭须，对吧？”</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p>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依我看，只有脸刮得非常干净的人才能把烟抽成这样。不是吗，华生？尽管你的髭须并不是特别地浓密，可你要是把烟抽成这样的话，髭须肯定会被烤焦的。”</p>

  <p class="calibre2">“他用了烟嘴吧？”我如是推测。</p>

  <p class="calibre2">“不，不对，因为烟头的顶端已经被含得变了形。要我说，您那个房间里该不会住了两个人吧，沃伦太太？”</p>

  <p class="calibre2">“不会的，先生。他吃得非常少，我经常都担心那点儿东西不够养活一个人哩。”</p>

  <p class="calibre2">“好吧，依我看，咱们只能等一等，等资料充足一点儿的时候再说。不管怎么样，您并没有什么抱怨的理由，因为您收到了应得的租金，而他也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尽管他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房客。他付给您的租金相当丰厚，如果他打定主意要躲起来不露面的话，跟您也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无权干涉他的隐私，除非我们有理由认为，他这种隐秘生活是为了掩盖罪恶。我既然接下了这件事情，自然会时刻保持关注。有什么新情况的话，您一定要随时通知我，我保证会向您提供必要的帮助。”</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华生，这件案子包含着一些很有意思的细节。”女房东离开之后，福尔摩斯如是说道，“当然喽，这件事情兴许无足轻重，仅仅是个人的怪癖而已。如其不然，情况就有可能比表面上的样子严重得多。面对这样的事情，你首先就会想到一种显而易见的解释，也就是说，眼下住在那个房间里的人多半不是当初来租房的那个人，而且跟那个人很不一样。”</p>

  <p class="calibre2">“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p>

  <p class="calibre2">“呃，抛开烟头的事情不说，房客仅有的一次外出恰好是在租下房间的当天晚上，这一点难道不值得推敲吗？他回来的时候，或者说是某个人回来的时候，所有能够充当见证的人都不在现场。咱们没有证据，没法断定回来的人就是当初出去的那个人。还有啊，租房的人英语说得很好，住在里面的人却把‘matches’写成了‘match’。依我看，这个词他多半是从字典里查来的，字典里有这个词，但却没有这个词的复数形式<img alt="福尔摩斯这么说，是因为要火柴不可能只要一根，写条子的人如果熟悉英文，就应该使用“match”（火柴）的复数形式“matches”。"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2" src="../Images/note.png" />。条子写得这么简短，正是为了掩盖他不懂英文的事实。没错，华生，咱们有充分的理由推测，房客已经掉了包。”</p>

  <p class="calibre2">“可是，掉包的目的是什么？”</p>

  <p class="calibre2">“哈！这正是咱们必须解决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咱们有一条相当明显的线索。”说到这里，他把架子上的一个大本子拿了下来。他每天都会对伦敦各家报纸刊载的私人启事进行整理，整理的成果就在那个本子里面。“我的天！”他一边翻阅那个本子，一边感叹，“这真是一部呻吟、哭号与哀鸣交织而成的大合唱！真是一盘无奇不有的大杂烩！不过，对于研究奇特事件的学者来说，它无疑是古往今来最为难得的狩猎场！这个人独居一室，又想保持绝对的隐秘状态，因此就不能接收信件。既然如此，外面的人怎么才能把消息或者音信传递给他呢？显然得通过报上的启事，别的方法似乎都行不通。幸运的是，需要咱们研究的报纸只有一份。找到了，这就是从前面两周的《每日公报》上摘来的启事。‘一位围着黑色毛皮披肩的女士在王子溜冰俱乐部’——这个不用咱们来管。‘吉米肯定不会让他的妈妈伤心的’——好像跟咱们不相干。‘如果那位晕倒在布莱克斯顿公共马车上的女士’——我对她不感兴趣。‘我的心天天都在盼望——’矫情啊，华生——矫情得无可救药！哈，这一则还有点儿像。你听听：‘请耐心等待。必将找到可靠通讯方式。目前请继续留意此专栏。G.’这则启事见报的时间是沃伦太太的房客入住两天之后。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对吧？看样子，这个神秘人物虽然不会写英文，阅读还是没问题的。咱们接着往下看，看看能不能再次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有了，这儿又有一则——时间是三天之后。‘正在进行妥善安排。请保持耐心，谨慎行事。乌云终将消散。G.’这之后，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有新的，再下来就是一条格外明确的讯息：‘道路即将扫清。如有机会将发信号，届时请记住我们约定的暗号——一次代表A，两次代表B，以此类推。很快就会与你联系。G.’这则启事登在昨天的报纸上，今天的报纸上什么也没有<img alt="此处所说各条启事的间隔时间已经超过了12天，与前文中沃伦太太所说的“他已经在我们那儿住了十天”略有出入。"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3" src="../Images/note.png" />。这些启事都跟沃伦太太那个房客的情况非常吻合。咱们只需要稍微等一等，华生，情况肯定会变得更加清楚的。”</p>

  <p class="calibre2">事实果然如此。第二天早晨，我发现我朋友站在壁炉跟前的小地毯上，背对炉火，脸上带着再满意不过的微笑。</p>

  <p class="calibre2">“你觉得这一则怎么样，华生？”他高声说道，把桌上的报纸拿了起来，“‘红色高楼，白石贴面。四楼。左数第二扇窗子。天黑之后。G.’这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依我看，吃过早饭之后，咱们得在沃伦太太的房子周围稍微侦察一下。啊，沃伦太太！今天早上的消息又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主顾已经突然冲进了房间，瞧她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肯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得让警察来管管啦，福尔摩斯先生。”她嚷嚷了一句，“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得让他卷铺盖走人。我本打算直接冲上楼去打发他走，可我又觉得，我应该先听听您的意见，要不就对不住您。反正啊，我的耐性已经到了尽头，更何况，老头子还挨了打——”</p>

  <p class="calibre2">“沃伦先生挨了打？”</p>

  <p class="calibre2">“起码是遭到了粗暴的对待吧。”</p>

  <p class="calibre2">“可是，到底是谁对他动了粗呢？”</p>

  <p class="calibre2">“唉！我们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事情出在今天早晨，先生。沃伦先生是莫顿-维莱特商行的考勤员，商行在托特纳姆宫廷路上，他七点之前就得出门上班。今天早上呢，他在路上刚走没几步，两个男的就从背后赶上去，用一件大衣罩住他的脑袋，把他塞进了路边的一辆马车。他们载着他兜了一个钟头，最后才打开车门把他推了出去。他躺在大路上，骇得晕头转向，完全没留意马车的去向。爬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是在汉普斯蒂德荒地，于是就搭公共马车回了家。眼下他正在沙发上躺着呢，而我赶紧跑了过来，好把这件事情告诉您。”</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393.jpeg" /></div>

  <p class="marg-left1">“……两个男的就从背后赶上去，用一件大衣罩住他的脑袋，把他塞进了路边的一辆马车。”</p>

  <p class="calibre2">“真有意思，”福尔摩斯说道，“他有没有留意到那些人的长相——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呢？”</p>

  <p class="calibre2">“没有，他完全吓糊涂了。他只记得自己被人塞进马车，后来又被人推下马车，从头到尾都跟变戏法一样。马车里至少有两个人，也可能是三个。”</p>

  <p class="calibre2">“按你们的看法，这一次的袭击跟你们的房客有关，对吗？”</p>

  <p class="calibre2">“怎么说呢，我们在那里住了十五年，从来都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他啦。钱可不能代表一切。不等今天天黑，我就要把他赶出我的房子。”</p>

  <p class="calibre2">“先等一等，沃伦太太，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眼下我渐渐觉得，这件事情可能比乍看起来严重得多。事情已经非常清楚，您的房客面临着某种危险。同样清楚的是，他那些敌人埋伏在您的家门口，本来是为了对付他，结果却在雾蒙蒙的晨光之中把您的丈夫认成了他。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他们就把您的丈夫给放了。要是没认错的话，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来呢。”</p>

  <p class="calibre2">“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我特别想见见您这位房客，沃伦太太。”</p>

  <p class="calibre2">“我看您没法见到他，除非您破门而入，因为他成天都锁着门。放好盘子往楼下走的时候，我总是能听见他开锁的声音。”</p>

  <p class="calibre2">“他总得把盘子拿进去吧，我们肯定可以躲在某个地方，趁他拿盘子的时候看看他。”</p>

  <p class="calibre2">女房东想了想。</p>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先生，他的房间正对着储藏室。兴许我可以摆上一面镜子，如果您躲在储藏室的门后面的话——”</p>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福尔摩斯说道，“他什么时候吃午饭呢？”</p>

  <p class="calibre2">“大概一点钟，先生。”</p>

  <p class="calibre2">“好的，我和华生医生肯定会准时赶到。那么，沃伦太太，再见吧。”</p>

  <p class="calibre2">十二点半，我俩已经来到了沃伦太太的家门口。沃伦太太的房子是一座又高又窄的黄色砖房，所在的大奥姆街是大英博物馆东北边的一条狭窄通衢。房子贴近街角，从这里可以看到屋宇更为气派的霍维街<img alt="大奥姆街（Great Orme Street）和霍维街（Howe Street）都是作者杜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4" src="../Images/note.png" />。霍维街上有一排十分显眼的住宅，福尔摩斯指了指其中的一座，吃吃地笑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瞧，华生！”他说道，“‘红色高楼，石头贴面。’他们的信号台就在那里，错不了。咱们知道他们发信号的地方，又知道他们的暗号，由此看来，这一次的任务肯定是轻而易举。那扇窗子上贴着‘出租’的告示，显然是一套空着的公寓，正好给他的同伙提供了方便。好了，沃伦太太，情况怎么样呢？”</p>

  <p class="calibre2">“我都替你们安排好了。你们俩上来吧，把靴子脱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我这就领你们去。”</p>

  <p class="calibre2">沃伦太太替我俩安排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镜子也摆得非常巧妙，这样一来，我俩坐在暗处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的房门。我俩刚刚安顿好，沃伦太太刚刚离开，远远的地方就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说明那个神秘的房客已经拉响了铃铛。不一会儿，女房东端着盘子再次现身，把盘子放在那道紧闭房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就踏着重重的步子再次离开。我俩蜷缩在门背后的角落里，眼睛紧紧地盯着镜子。女房东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突然之间，我俩的耳边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嗒声响，门把转了一转，两只纤瘦的手猛然伸到门外，把椅子上的盘子端了起来。一眨眼的工夫，那双手已经急匆匆地缩了回去，而我瞬间瞥见了一张肤色黝黑的美丽脸庞，正在惊恐万状地看着房门略微敞开的储藏室，看着那道窄窄的门缝。紧接着，对面的房门重重地关了起来，钥匙再次转动，一切归于沉寂。这时候，福尔摩斯拽了拽我的衣袖，我俩轻手轻脚地下了楼。</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394.jpeg" /></div>

  <p class="marg-left1">……而我瞬间瞥见了一张肤色黝黑的美丽脸庞，正在惊恐万状地看着房门略微敞开的储藏室……</p>

  <p class="calibre2">“晚上我还会来。”他对满怀期望的女房东说了一句，“依我看，华生，这件事情嘛，咱们还是回家商量比较好。”</p>

  <p class="calibre2">“刚才你已经看见了，事实正如我的预料。”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窝进了他那把安乐椅，“房客已经掉了包。可我没有料到，华生，咱们看到的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不一般的女人。”</p>

  <p class="calibre2">“她肯定是看见咱们了。”</p>

  <p class="calibre2">“话应该这么说，她看见了某种值得警惕的情况。这一点可以肯定。整件事情的大致脉络已经是相当清晰了，对吧？一对爱侣跑到伦敦来逃难，为的是躲避某种迫在眉睫的可怕威胁。这种威胁有多可怕，瞧瞧他们有多小心就知道了。男的有一些不得不办的事情，因此就想把女的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好去办事。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可他想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办法，效果也非常之好，连房东都不知道那个女的住在自己家里，尽管她还得给那个女的供应伙食。现在看来，那个女的之所以要用印刷体写条子，显然是害怕别人通过笔迹看出自己的性别。那个男的不敢接近女的，怕的是把敌人引到她的身边。他没法直接跟她联系，所以就用上了报纸的私人启事栏。到这个地方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是一目了然。”</p>

  <p class="calibre2">“可是，这件事情的根由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噢，可不是嘛，华生——你的问题可真是务实，跟往常一样！这一切的根由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起初只是沃伦太太的大惊小怪，但却在咱们调查的过程当中渐渐放大，呈现出了一种更为险恶的面目。最低限度，咱们也可以这么说：这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私奔事件。你自己也看见了，发现危险征兆的时候，那个女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不仅如此，咱们还听到了房东先生遭到袭击的事情。那次袭击的真正目标无疑是那个房客。这些危险讯号，还有那对男女竭力隐瞒身份的举动，全都意味着这是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此外，针对沃伦先生的袭击还可以说明，不管那对男女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总而言之，他们并不知道房客已经从男的换成了女的。华生啊，这可是一件非常离奇、非常复杂的事情哩。”</p>

  <p class="calibre2">“那你干吗要接着往下查呢？查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呢？”</p>

  <p class="calibre2">“真是啊，有什么好处呢？这就叫‘为艺术而艺术’，华生。依我看，行医的时候，你也是光想病例不想诊费吧？”</p>

  <p class="calibre2">“我那是为了长学问啊，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学问是没有止境的，华生。学问是一堂又一堂的课程，最精彩的课程总在最后。这是件富于教益的案子，虽然说无名无利，可你还是想把它弄个水落石出。天黑的时候，咱们的调查就会有新的进展。”</p>

  <p class="calibre2">我俩回到沃伦太太家里的时候，伦敦冬日的暮色已经凝成了一道灰色的帘幕，全无变化的色彩笼罩一切，打破单调的只有一扇扇黄光闪耀、轮廓清晰的方形窗子，以及煤气路灯泛出的一团团模糊光晕。我俩从寄宿公寓里那间光线昏暗的起居室向外张望，朦胧暮色之中，又一点暗淡的灯火在高高的地方亮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有人在那间屋子里走动。”福尔摩斯低声说道，瘦削的脸庞急切地凑到了窗玻璃跟前，“没错，我看见他的影子啦。他又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支蜡烛，眼下正在朝咱们这边张望，肯定是想确定她正在朝他那边看。好了，他开始晃蜡烛了。你也留意一下他发的信号吧，华生，咱们可以互相核对。他晃了一下——这就代表‘A’，错不了。很好，接着来。这一次你数出来多少下呢？二十。跟我数的一样。这就代表‘T’，连起来是‘at’，意思很清楚嘛！又一个‘T’，毫无疑问，这是第二个单词的开头。好的，继续——‘TENTA’。他彻底停住了。该不会就这么完了吧，华生？‘ATTENTA’这串字母没有意义啊，就算把它拆成‘AT’、‘TEN’和‘TA’这三个部分，还是没有什么意义，除非‘TA’是某个人的姓名缩写。信号又来了！这一回是什么呢？‘ATTE’——怎么回事，这一次的讯息跟上一次一模一样啊。怪事，华生，咄咄怪事！他又停住啦！‘AT’——瞧这意思，他还要重复第三次哩。接连三次都是‘ATTENTA’！他到底要重复多少次呢？不对，他好像是不打算再重复了，因为他已经离开了窗口。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华生？”</p>

  <p class="calibre2">“应该是一条密码讯息吧，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我同伴突然心领神会，吃吃地笑了一声。“而且是一种不太难懂的密码，华生。”他说道，“咳，当然喽，他用的是意大利文！结尾的‘A’是因为他说话的对象是个女人。如此说来，他的意思就是‘当心！当心！当心！’<img alt="上文中福尔摩斯把烛光代表的字母序列按英文来理解，所以看不出其中的意义。“attenta”是意大利语形容词“attento”的阴性单数形式，意思是“小心的”。不过，意大利文字母表跟英文字母表有所不同，按灯光闪动次数推出来的字母也不尽相同。比如说，烛光闪二十下在英文字母表当中代表“T”，因为“T”排在第二十位，然而，意大利文字母表当中只有二十一个字母（没有“J”、“K”、“W”、“X”和“Y”，这五个字母只用于外来词），排在第二十位的字母应该是“V”。这里的情形可以理解为这对男女事先商定，发信号的时候同时使用意大利文的词汇和英文的字母表。即便如此，可想而知，这种发信号的方法不但耗时费力，而且容易出错。"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5" src="../Images/note.png" />你觉得怎么样，华生？”</p>

  <p class="calibre2">“我觉得你说得对。”</p>

  <p class="calibre2">“绝对错不了。这是条十万火急的讯息，更何况还重复了三次。不过，他要她当心什么呢？等等啊，他又到窗子边上来了。”</p>

  <p class="calibre2">我俩又一次看到那个男人伏在窗边的黢黑身影，又一次看到那个小小的火苗在窗子里来回摇晃，代表着新的信号。火苗摇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快得几乎让人数不过来。</p>

  <p class="calibre2">“‘PERICOLO’——‘<i class="calibre7">pericolo</i>’<img alt="“pericolo”是意大利语，意思是“危险”。"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856" src="../Images/note.png" />——呃，这是什么意思呢，华生？‘危险’，对吗？没错，老天作证，这个信号的意思是‘危险’。他又开始了！‘PERI’。嘿，到底是怎么——”</p>

  <p class="calibre2">烛光突然熄灭，微微发亮的方形窗口不见了，那座高耸建筑的四楼也变成了一条黑黢黢的带子，夹在那些灯光明亮的楼层之间。最后这句示警的呼叫陡然中断。怎么中断的？被谁打断的呢？我俩的脑子里立刻闪出了同样的疑问。福尔摩斯原本伏在窗边，此时便一跃而起。</p>

  <p class="calibre2">“这可就严重了，华生。”他高声说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凶险的事情！这样的讯息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中断呢？我得向苏格兰场通报这件事情——可是，眼前的形势实在是太过危急，容不得咱们离开。”</p>

  <p class="calibre2">“需要我去报警吗？”</p>

  <p class="calibre2">“咱们应该先把情况摸得更清楚一点儿才是。说不定，事情的真相也没有那么凶险。走吧，华生，咱们这就赶过去，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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