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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马泽林钻石</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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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 id="b2">
  <p class="duokan-note"><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p class="calibre2">贝克街二楼的那个房间虽然凌乱不堪，但却是无数次非凡冒险的起点，又一次厕身其间，华生医生觉得十分快慰。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科学图表、那张被酸液烧得焦黑的化学实验台、那个斜倚在墙角的小提琴盒子，还有那只照例装着烟斗和烟草的煤斗。到最后，他的视线碰上了比利那张朝气蓬勃的笑脸。比利是福尔摩斯的小听差，虽然说年齿稚嫩，但却聪明伶俐，善解人意。那位伟大侦探的阴郁身影茕茕独立，四周环绕着一道隔绝众人的鸿沟；有了比利，这道鸿沟的深度好歹是浅了一点儿。</p>

  <p class="calibre2">“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比利。你也是，没有什么变化。要我说，他也是依然故我吧？”</p>

  <p class="calibre2">比利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那道紧闭的房门，门里面便是福尔摩斯的卧室。</p>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这会儿他应该是在床上睡觉。”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这是一个宜人的夏日，时间则是傍晚七点。不过，华生医生非常熟悉老朋友那种作息无常的脾性，比利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惊讶。</p>

  <p class="calibre2">“意思是他手头有案子，对吧？”</p>

  <p class="calibre2">“是啊，先生，这次他非常拼命，我真为他的身体感到揪心。他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消瘦，而且不吃东西。哈德森太太问他：‘您打算几时用餐啊，福尔摩斯先生？’他的回答则是：‘七点半，后天。’您肯定也知道，他着急办案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p>

  <p class="calibre2">“是啊，比利，我知道。”</p>

  <p class="calibre2">“他一直在跟踪某个人。昨天出门的时候，他扮成了一个找活干的工人，今天又扮成了一个老太婆。当时他把我骗得团团转，现在我可知道他的招数啦。”说到这里，比利咧开嘴笑了起来，指了指搭在沙发上的一把松松垮垮的阳伞，“那就是老太婆的装备之一。”</p>

  <p class="calibre2">“可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比利？”</p>

  <p class="calibre2">比利压低嗓门，摆出了一副谈论国家机密的架势：“跟您说是可以的，先生，可您不能再往外传。他办的就是跟王冠钻石有关的那件案子。”</p>

  <p class="calibre2">“什么！——你是说那件案值十万镑的窃案吗？”</p>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钻石找回来，先生。可不是嘛，首相和内政大臣都上我们这儿来了，就坐在那张沙发上。福尔摩斯先生对他俩非常客气，很快就打消了他俩的忧虑，还保证自己会尽力而为。然后呢，坎特米尔勋爵也——”</p>

  <p class="calibre2">“啊！”</p>

  <p class="calibre2">“没错，先生，您肯定知道他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不客气地说，先生，他可真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古板。首相这个人不错，内政大臣的样子又斯文又亲切，也没什么可挑的，可我真的受不了这位勋爵大人。福尔摩斯先生也受不了他，先生。您知道吗？他竟然不相信福尔摩斯先生的本事，反对他们请福尔摩斯先生办案。他巴不得福尔摩斯先生失手呢。”</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先生知道这些吗？”</p>

  <p class="calibre2">“该知道的事情，福尔摩斯先生全都知道。”</p>

  <p class="calibre2">“好吧，咱们但愿他不会失手，但愿坎特米尔勋爵自讨没趣。可我想问一句，比利，横在窗前的那道帘子是干什么的呢？”</p>

  <p class="calibre2">“那是福尔摩斯先生三天前让人挂上去的，帘子背后有一件好玩的东西。”</p>

  <p class="calibre2">帘子遮住了弧形凸肚窗围成的那个凹室，比利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帘子。</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36.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帘子一开，华生医生禁不住惊叫一声。凹室里是他那位老友的一尊塑像，身上裹着睡袍，该有的饰物一样不少，脸部有四分之三对着窗子，脑袋低垂，似乎是正在阅读一本旁人无法看见的书，躯干则窝在一把扶手椅上。比利把塑像的脑袋取了下来，举到了空中。</p>

  <p class="calibre2">“我们经常给它调换角度，这样就更像真人。百叶帘没有放下来的时候，我是不敢去碰它的。不过，如果把百叶帘拉开的话，街对面的人就能看见它。”</p>

  <p class="calibre2">“这一类的玩意儿，以前我们也用过一次<img alt="相关记述可参见《空屋子》。"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86" src="../Images/note.png" />。”</p>

  <p class="calibre2">“那时我还没来呢。”比利说道，跟着就拉开百叶帘，往街上看了看，“有人在那边监视我们。我看见啦，有个家伙就在窗子边上。您自个儿来瞧瞧吧。”</p>

  <p class="calibre2">华生医生刚往前迈了一步，福尔摩斯的颀长身影就从卧室的门里冒了出来，他的脸苍白憔悴，步伐和神态却矫健如昔。他一步跃到窗边，重新拉上了百叶帘。</p>

  <p class="calibre2">“够了，比利，”他说道，“刚才你差一点儿就没命啦，小伙计，可我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你呢。呃，华生，很高兴看到你故地重游。你来得真是巧，正好赶上了关键的时刻。”</p>

  <p class="calibre2">“我也这么觉得。”</p>

  <p class="calibre2">“你去吧，比利。这孩子可真麻烦，华生。我这么由着他去冒险，能有多少替自己开脱的余地呢？”</p>

  <p class="calibre2">“冒什么险，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突然丧命的险。依我看，今晚我就会遇上一点儿事情。”</p>

  <p class="calibre2">“什么事情？”</p>

  <p class="calibre2">“被人谋杀，华生。”</p>

  <p class="calibre2">“不，不可能，你是在开玩笑吧，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幽默感，开玩笑也不至于开得这么拙劣。不过，既然事情还没来，咱们不妨舒舒服服地待一会儿，对吧？喝酒不犯忌吧？苏打水瓶和雪茄都在老地方。你还是坐你平常坐的那把扶手椅好了。要我说，你还不至于瞧不上我的烟斗，瞧不上我这些劣等烟草吧？这些日子以来，我不得不拿它当粮食哩。”</p>

  <p class="calibre2">“你干嘛不吃东西呢？”</p>

  <p class="calibre2">“原因就是，饥渴之中的本事会变得更加高强。咳，亲爱的华生，你是当医生的，肯定得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消化过程耗费的血液越多，脑部的血液供应就越少<img alt="在《诺伍德的建筑商》当中，福尔摩斯也说过意思相近的话。"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87" src="../Images/note.png" />。我整个人就是一颗脑袋，华生，其他部分仅仅是附件而已。所以呢，我必须优先考虑脑袋的需要。”</p>

  <p class="calibre2">“可是，眼前的危险该怎么应付呢，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哦，对了，危险果真来临的话，我倒想请你费费脑筋，把凶手的姓名和住址记下来。你可以把这些情报交给苏格兰场，顺便捎去我的挚诚问候和临别祝福。凶手的姓氏是西尔维斯，全称是内格雷托·西尔维斯伯爵。写下来吧，伙计，写下来！伦敦西北邮区，穆尔赛德花园136号，记好了吗？”</p>

  <p class="calibre2">华生忧心如焚，忠厚的脸庞不停抽搐。他对福尔摩斯遭遇的种种巨大危险有过切身的体会，心里也非常清楚，福尔摩斯这些话多半是保守的说法，并不是夸大之词。他向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这时便挺身而出。</p>

  <p class="calibre2">“算我一个，福尔摩斯。这两天我都没事情干。”</p>

  <p class="calibre2">“你的品行可不见长进啊，华生。其他的恶习没见你改，你还学会了说瞎话。据我看，你从头到脚都是一名工作繁忙的医务人员，每个钟头都有事情上门的。”</p>

  <p class="calibre2">“那些事情都没有这么要紧。对了，你就不能让他们逮捕这个家伙吗？”</p>

  <p class="calibre2">“能，华生，我有这个能力。他怕的就是这一点。”</p>

  <p class="calibre2">“那你干嘛不动手呢？”</p>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还不知道钻石在什么地方。”</p>

  <p class="calibre2">“对啊！我听比利说了——那颗失踪的王冠钻石！”</p>

  <p class="calibre2">“没错，就是那颗硕大无朋的马泽林黄钻。我撒下了网子，而且网到了鱼，可我没找到那颗钻石。光抓他们能有什么用呢？他们进了监狱，世界确实会变得更加美好，只可惜这并不是我的目标。我要的是钻石。”</p>

  <p class="calibre2">“这个西尔维斯伯爵也是你的鱼吗？”</p>

  <p class="calibre2">“是啊，还是条鲨鱼哩，会咬人的。另一条名叫山姆·默顿，干的是拳击手的行当。山姆这个家伙倒还不算太坏，只不过受了伯爵的利用。山姆只是一条又大又蠢、闷头乱撞的鮈鱼<img alt="鮈鱼（gudgeon）是欧洲常见的一类淡水小鱼，跟鲤鱼是近亲，容易捕捉，常常被人用作鱼饵。这种鱼的英文名称兼具“傻子”之意。"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88" src="../Images/note.png" />，算不上什么鲨鱼，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我的网子里拼命扑腾。”</p>

  <p class="calibre2">“这个西尔维斯伯爵在什么地方呢？”</p>

  <p class="calibre2">“今早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我扮老太婆的样子你是见过的，华生，不过，哪一次都没有这次扮得像。他实实在在地帮我捡了一回阳伞哩。‘请允许我为您效劳，夫人。’他这么跟我说。你知道吧，他有一半的意大利血统，心情好的时候也不缺南欧人的那种风度，心情不好呢，他就会变成恶魔的化身。生活里真是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事件哪，华生。”</p>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事件没准儿会演变成悲剧哩。”</p>

  <p class="calibre2">“呃，是有这种可能。我跟着他走进米诺芮斯街，走到了斯特劳本齐老先生的作坊门口。他那把气枪就是斯特劳本齐做的，据我所知是做得相当不错。依我看，此时此刻，那把气枪应该是在对面的那扇窗子里。你瞧见那个假人了吗？当然喽，比利肯定给你看过。这么说吧，它那颗漂亮的脑袋随时都可能被子弹打穿。噢，比利，什么事情？”</p>

  <p class="calibre2">小听差已经端着托盘回到了房间里，托盘里放着一张名片。福尔摩斯瞥了一眼名片，眉毛一挑，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笑容。</p>

  <p class="calibre2">“这家伙亲自上门来了，这我倒真没想到。瞧见了吧，这就叫知难而上，华生！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你兴许听说过，他是个专打大家伙的著名猎手。要是能把我装进猎囊的话，他那段辉煌的狩猎生涯真可以算是圆满收场啦。他这次来，说明他已经发现，我马上就要逮到他了。”</p>

  <p class="calibre2">“报警吧。”</p>

  <p class="calibre2">“兴许我确实应该报警，只不过不是现在。华生，麻烦你悄悄地往窗子外面瞟一眼，看看有没有人在街上晃荡，好吗？”</p>

  <p class="calibre2">华生掀起窗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p>

  <p class="calibre2">“有的，大门旁边有个莽汉。”</p>

  <p class="calibre2">“他就是山姆·默顿，那个忠实却又愚昧的山姆。来访的这位先生在哪里呢，比利？”</p>

  <p class="calibre2">“在等候室里，先生。”</p>

  <p class="calibre2">“听到我摁铃就带他上来吧。”</p>

  <p class="calibre2">“好的，先生。”</p>

  <p class="calibre2">“就算我没在房里，你还是得带他进来。”</p>

  <p class="calibre2">“好的，先生。”</p>

  <p class="calibre2">小听差带上房门之后，华生万分恳切地转向了同伴。</p>

  <p class="calibre2">“听我说，福尔摩斯，这样子是绝对不行的。这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眼下又已经狗急跳墙。他很可能是来杀你的啊。”</p>

  <p class="calibre2">“是我也不会觉得奇怪。”</p>

  <p class="calibre2">“我一定要跟你待在一起。”</p>

  <p class="calibre2">“那你可就太碍事啦。”</p>

  <p class="calibre2">“碍的是他的事吧？”</p>

  <p class="calibre2">“不对，亲爱的伙计，碍的是我的事。”</p>

  <p class="calibre2">“总而言之，我绝对不会走。”</p>

  <p class="calibre2">“会的，你会走的，华生。你一定会走，因为你从来没有坏过我的规矩。我敢肯定，你永远也不会那么做。这家伙揣着他自个儿的算盘来找我，可他兴许会掉进我的算盘，来了就别想走。”福尔摩斯掏出自己的记事本，匆匆地写了几行字，“你赶紧坐车去苏格兰场，把这张条子交给刑事侦缉处的约尔，然后就跟警察一起回来，来逮这个家伙。”</p>

  <p class="calibre2">“这我倒是乐意效劳。”</p>

  <p class="calibre2">“你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兴许刚好够我找出钻石的下落。”说到这里，他摁响了唤人铃。“依我看，咱们不妨从卧室穿出去。卧室里有这么一个额外的出口，简直是有用极啦。我很想偷偷地看看我的鲨鱼，还有啊，我有一套独特的偷看方法，肯定会让你永志不忘。”</p>

  <p class="calibre2">就这样，一分钟之后，比利把西尔维斯伯爵领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这位著名的猎手、运动行家兼花花公子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大块头，令人生畏的黑色髭须盖着两片冷酷无情的薄嘴唇，矗立在髭须上方的则是一个长长的鹰钩鼻子。他虽然衣冠楚楚，鲜艳的领带、耀眼的领针和闪亮的戒指却给人一种华而不实的印象。小听差带上房门之后，他开始四下打量，眼神又凶悍又惊骇，似乎是觉得房间里布满陷阱。接下来，他猛一哆嗦，因为他看到了窗边的那把扶手椅，看到了支棱在椅子上方的睡袍领子，还有那颗一动不动的脑袋。刚开始的时候，他的脸上只是写满了惊愕；紧接着，他心里产生了某种歹毒的希望，杀气腾腾的黑眼睛里闪出了寒光。他又一次四下打量，确信没有证人在场，于是便踮起脚尖，举起沉重的手杖，朝着那个一声不吭的人影走了过去。他微微欠身，正准备扑上去施展绝命一击，敞开的卧室门口却传来了一声不温不火、藏针带刺的招呼。</p>

  <p class="calibre2">“别把它打坏了，伯爵！别把它打坏啦！”</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37.jpeg" /></div>

  <p class="calibre2">刺客踉踉跄跄地倒退一步，扭曲的面孔惊恐万状。有那么一瞬间，他又一次举起了那根灌过铅的手杖，似乎是打算把攻击的目标从人像转向真人。不过，福尔摩斯那双坚毅的灰色眼睛和那种讥讽的笑容产生了某种魔力，迫使他把手放了下来。</p>

  <p class="calibre2">“这可是一件相当漂亮的小玩意儿。”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走向那尊塑像，“是法国塑像专家塔维尼埃的手笔。他擅长制作蜡像，就跟您的朋友斯特劳本齐擅长制作气枪一样。”</p>

  <p class="calibre2">“什么气枪，先生！你这是在说什么？”</p>

  <p class="calibre2">“把您的帽子和手杖放到边桌上吧，谢谢您！请坐。您那把左轮手枪也掏出来好了，行吗？噢，也好，如果您喜欢坐在手枪上的话。您来得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本来就很想跟您聊那么几分钟呢。”</p>

  <p class="calibre2">伯爵那两道气势汹汹的浓眉皱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我倒是也想跟你聊两句，福尔摩斯，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可我绝不否认，刚才我确实想对你下手。”</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一条腿跷到了桌子边上。</p>

  <p class="calibre2">“我早就知道，您脑子里确实有这一类的念头，”他说道，“可是，您干嘛对我本人这么上心呢？”</p>

  <p class="calibre2">“因为你没事找事，把我给惹急了。因为你打发你那些狗腿子来盯我的梢。”</p>

  <p class="calibre2">“我的狗腿子！绝无此事！”</p>

  <p class="calibre2">“胡说八道！我已经找人盯上了他们。盯梢这件事情，你会我也会，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虽然说无关紧要，西尔维斯伯爵，可我还是想麻烦您注意一下，叫我名字的时候最好加上敬称。您可以想象，因为我的行当，确实有半数的歹徒对我直斥姓名，不过您肯定明白，不合礼数的行为总是不受人待见的。”</p>

  <p class="calibre2">“好吧，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好极了！还有啊，我可以跟您打包票，您说我派人盯您的梢，这话可没说对。”</p>

  <p class="calibre2">西尔维斯伯爵轻蔑地笑了笑。</p>

  <p class="calibre2">“你擅长观察，其他人也不差。昨天是一个不怕事的老头，今天又换成了一个老太婆。他俩足足盯了我一整天。”</p>

  <p class="calibre2">“真的吗？先生，您可真是太抬举我啦。临上绞架之前的那天晚上，道森老男爵曾经告诉我，我干这行是法律界的收获，同时又是戏剧界的损失。眼下呢，我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化装术又得到了您的谬奖！”</p>

  <p class="calibre2">“难道是你——是你自己吗？”</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走在米诺芮斯街上的时候，您彬彬有礼地替我拾起了阳伞，那会儿，您还没起疑心呢。您自个儿看啊，那把阳伞不就在墙角立着嘛。”</p>

  <p class="calibre2">“我要是早知道的话，你就别想——”</p>

  <p class="calibre2">“别想再回到这间区区寒舍了，这一点我心里有数。谁都有错失良机的惨痛经历。事实是当时您不知道，所以呢，咱俩就在这儿碰上了头！”</p>

  <p class="calibre2">伯爵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睛里凶光毕露：“你这些话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跟踪我的竟然不是你的爪牙，而是你这个乔装改扮的无事忙，是你自己！你主动承认你盯了我的梢。为什么盯我的梢？”</p>

  <p class="calibre2">“得了吧，伯爵。以前您不是经常去阿尔及利亚打狮子嘛。”</p>

  <p class="calibre2">“怎么样？”</p>

  <p class="calibre2">“可您为什么要打狮子呢？”</p>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为了狩猎的乐趣——为了刺激——为了冒险！”</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也为了替当地除害吧？”</p>

  <p class="calibre2">“没错！”</p>

  <p class="calibre2">“简单说来，我的理由跟您一样！”</p>

  <p class="calibre2">伯爵一跃而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掏屁股兜里的枪。</p>

  <p class="calibre2">“坐下，先生，坐下！我还有一条更加实际的理由，我想要那颗黄钻！”</p>

  <p class="calibre2">西尔维斯伯爵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了狰狞的笑容。</p>

  <p class="calibre2">“可不是嘛！”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您早就知道，我盯上您的原因就在这里。今晚您上我这儿来，真正的目的无非是摸摸我的底，看看我知道的事情有多少，除掉我的必要性又有多大。呃，这么说吧，从您的角度来考虑，除掉我是绝对必要的，因为我什么都知道，就那么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您马上也会告诉我。”</p>

  <p class="calibre2">“噢，是吗！请问，你不知道的事情是哪一件呢？”</p>

  <p class="calibre2">“王冠钻石目前的下落。”</p>

  <p class="calibre2">伯爵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对方：“噢，你想知道这个啊，对吗？你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凭什么认为我能把它的下落告诉你呢？”</p>

  <p class="calibre2">“您能告诉我，您一定会告诉我。”</p>

  <p class="calibre2">“你说的！”</p>

  <p class="calibre2">“您唬不了我，西尔维斯伯爵。”福尔摩斯死死地盯着伯爵，眼睛越收越小，越来越亮，最后就变成了两个寒光闪闪的针尖，“您跟一块玻璃板没什么两样，我一眼就可以看穿您的花花肠子。”</p>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你当然可以看见钻石的下落！”</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兴高采烈地鼓了鼓掌，跟着就伸出一根指头，揶揄地指着伯爵：“原来您真的知道钻石的下落。您已经承认啦！”</p>

  <p class="calibre2">“我什么也没承认。”</p>

  <p class="calibre2">“好啦，伯爵，您要是能放聪明点儿，咱俩还可以做笔买卖。不然的话，您就有苦头吃了。”</p>

  <p class="calibre2">西尔维斯伯爵眼睛一翻，望向了天花板。“你还好意思说我诈唬！”他说道。</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架势就像是一位象棋大师正在思考致胜的杀着。接下来，他一把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了一个厚厚的记事本。</p>

  <p class="calibre2">“您知道我这个本子里记的是什么吗？”</p>

  <p class="calibre2">“不，先生，我不知道！”</p>

  <p class="calibre2">“记的是您！”</p>

  <p class="calibre2">“我！”</p>

  <p class="calibre2">“没错，先生，就是您！本子里记着您所有的事情，记着您罪恶生涯当中的每一件勾当。”</p>

  <p class="calibre2">“见鬼去吧，福尔摩斯！”伯爵大叫一声，眼睛里怒火熊熊，“我的耐性可是有限度的！”</p>

  <p class="calibre2">“您的事情都在本子里，伯爵。里面有哈罗德老太太死亡的真相，您从她那儿继承到了布莱默庄园，没几天就在赌桌上输了出去。”</p>

  <p class="calibre2">“痴人说梦！”</p>

  <p class="calibre2">“以及米妮·沃伦德尔小姐的一生经历。”</p>

  <p class="calibre2">“啧！她的经历什么也说明不了！”</p>

  <p class="calibre2">“别的事情还多着呢，伯爵。这里有一八九二年二月十三日的那桩劫案，发生在开往里维埃拉<img alt="里维埃拉（Riviera）为地中海滨著名度假胜地，一部分在法国，一部分在意大利。"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89" src="../Images/note.png" />的豪华列车上，还有发生在同一年的那桩伪造支票案，受害的是里昂信贷银行。”</p>

  <p class="calibre2">“不对，这件事情你说错了。”</p>

  <p class="calibre2">“也就是说，其他的我都说对了！好啦，伯爵，您也是打牌的老手。所有王牌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还是扔牌认输比较节省时间。”</p>

  <p class="calibre2">“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跟你刚才提到的钻石有什么关系呢？”</p>

  <p class="calibre2">“慢慢来，伯爵。稍安毋躁！请允许我按我自个儿这种絮絮叨叨的讲法，一点一点地跟您讲清楚。我不光是掌握了所有这些于您不利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您和您那个打手就是偷窃王冠钻石的案犯。”</p>

  <p class="calibre2">“说得跟真的似的！”</p>

  <p class="calibre2">“我找到了载你们去白厅<img alt="按这里的说法，案发地点是白厅路，说明通常应该保存在伦敦塔的“王冠钻石”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放在了某个政府机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90" src="../Images/note.png" />的车夫，找到了载你们离开现场的车夫，找到了目击你们在钻石陈列柜附近现身的那名杂役，还找到了拒绝帮你们切割钻石的艾奇·森德斯。艾奇已经自首，你们没戏唱啦。”</p>

  <p class="calibre2">伯爵的额头青筋绽露。他想要强作镇定，毛茸茸的黝黑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却一个词也说不出来。</p>

  <p class="calibre2">“我拿的就是这么一手牌，”福尔摩斯说道，“全都亮给您看了。可我还缺了一张，缺的就是方块K<img alt="“方块K”的英文是“king of diamonds”，兼有“钻石之王”的意思。"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91" src="../Images/note.png" />，因为我不知道钻石的下落。”</p>

  <p class="calibre2">“你永远也别想知道。”</p>

  <p class="calibre2">“真的吗？行啦，我劝您还是放明白点儿，伯爵。想想眼前的形势吧。您眼看就得去蹲二十年的监狱，山姆·默顿也是一样。这样的话，钻石能带给您什么好处呢？半点儿好处也不会有。反过来，您要是把它交出来的话——这么说吧，我就可以算您已经赔钱私了。我们要的不是您，也不是山姆，要的只是那颗钻石。只要您交出钻石，以后也规规矩矩，至少我是不会去妨碍您的自由的。不过，您要是再犯一次——呃，那您就没有下次了。这一次嘛，我的任务是找钻石，并不是找您的晦气。”</p>

  <p class="calibre2">“我要是不肯呢？”</p>

  <p class="calibre2">“什么，那样的话——唉！——我只能不找钻石，转头找您的晦气。”</p>

  <p class="calibre2">在此之前，福尔摩斯又摁了一次铃。到这会儿，比利已经走进了房间。</p>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伯爵，最好能让您的朋友山姆也来参加这次会谈。说到底，他的利益也应该有人代言。比利，大门口有一位模样丑陋的大块头绅士，你去请他上来吧。”</p>

  <p class="calibre2">“他要是不来呢，先生？”</p>

  <p class="calibre2">“千万不能动武，比利，态度一定要好。你就跟他说西尔维斯伯爵找他，他肯定会来的。”</p>

  <p class="calibre2">“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比利离开之后，伯爵问道。</p>

  <p class="calibre2">“我朋友华生刚才也在这里，我跟他说了，我网到了一条鲨鱼和一条鮈鱼。接下来我打算收网，把他俩一锅端。”</p>

  <p class="calibre2">伯爵已经起身离座，手也伸到了背后。福尔摩斯端起了某件东西，那东西有一半在他睡袍的口袋里，另一半支棱在外面。</p>

  <p class="calibre2">“你得不了好死的，福尔摩斯。”</p>

  <p class="calibre2">“您这种想法我经常都有。有什么特别大的关系吗？归根结底，您自个儿多半也会竖着离开人世，不大可能是横着的。不过，像这样担心未来，完全是一种病态。咱们干嘛不抛开这些念头，尽情地享受现在呢？”</p>

  <p class="calibre2">突然之间，犯罪行家那双恶狠狠的黑眼睛里闪出了野兽一般的凶光。福尔摩斯凝神戒备，身影显得越发高大。</p>

  <p class="calibre2">“没必要拨弄您那把左轮手枪，朋友，”他平心静气地说道，“您自个儿应该非常清楚，就算我由着您把枪掏出来，您还是不敢开枪。声音太大，不好处理，左轮手枪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伯爵。您还是坚持使用气枪吧。哈！我没搞错的话，您那位可敬的搭档已经来了，我已经听见了他仙女般轻盈的脚步声。晚上好，默顿先生。待在街上挺无聊的，对吧？”</p>

  <p class="calibre2">这名职业拳手是个身材壮硕的小伙子，长着一张又愚蠢又执拗的刀条脸。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福尔摩斯的友善架势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他虽然隐隐约约地觉得来者不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于是便向他那位更加精明的同志求取帮助。</p>

  <p class="calibre2">“这是唱的哪一出，伯爵？这家伙想干什么？什么情况？”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p>

  <p class="calibre2">伯爵耸了耸肩，福尔摩斯替他作出了回答。</p>

  <p class="calibre2">“如果您允许我来替你们作个总结的话，默顿先生，那我的总结就是，全完啦。”</p>

  <p class="calibre2">拳手没有接茬，继续冲他的同伙说话。</p>

  <p class="calibre2">“这家伙是在逗闷子还是怎么的？我可没有逗闷子的心情。”</p>

  <p class="calibre2">“没错，我也觉得您不会有，”福尔摩斯说道，“我还可以跟您打张包票，今天晚上，您的心情将会越来越差。好了，听着，西尔维斯伯爵。我这个人事情很多，没时间可以浪费。我这就到那间卧室里去待着。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们千万不要拘礼。没有我的干扰，您可以跟您的朋友畅所欲言，给他讲讲眼前的形势。我打算在卧室里练练小提琴，把《霍夫曼船歌》<img alt="《霍夫曼船歌》（Hoffmann Barcarolle）是德裔法国作曲家雅克·奥芬巴赫（Jacques Offenbach，1819—1880）的作品，选自他的歌剧《霍夫曼的故事》（The Tales of Hoffmann，1851）。"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92" src="../Images/note.png" />拉一遍。五分钟之后，我会回来听你们的最终答案。两种选择您都清楚了吧，对吗？是把钻石交给我们，还是让我们把你们抓起来呢？”</p>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38.jpeg" /></div>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离开了房间，顺道拿上了墙角的小提琴。片刻之后，关着门的卧室里隐约传出了长声夭夭、如泣如诉的旋律，正是那首最让人低回不止的乐曲。</p>

  <p class="calibre2">“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同伙转向了自己，默顿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知道钻石的事情吗？”</p>

  <p class="calibre2">“他知道得真他妈的太多了，我甚至怀疑他全都知道。”</p>

  <p class="calibre2">“我的天！”拳手的蜡黄面孔有点儿发白。</p>

  <p class="calibre2">“艾奇·森德斯把咱们给卖了。”</p>

  <p class="calibre2">“他居然敢这样，真的吗？就算要上绞架，我也得结结实实地收拾他一顿。”</p>

  <p class="calibre2">“收拾他也不管什么用，咱们得赶紧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p>

  <p class="calibre2">“等一下。”拳手一边说，一边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卧室的门，“这家伙非常狡猾，咱们得防着点儿。要我说，他不会是在偷听吧？”</p>

  <p class="calibre2">“音乐还在响，他哪有工夫偷听呢？”</p>

  <p class="calibre2">“那倒是。说不定有人躲在帘子背后哩。这间屋里的帘子可真够多的。”他四处张望，突然间看见了窗前的蜡像，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光知道站在那里指指点点。</p>

  <p class="calibre2">“啧！那只是个假人。”伯爵说道。</p>

  <p class="calibre2">“是个假人，对吗？咳，吓了我一大跳！该不会是杜莎夫人蜡像馆<img alt="杜莎夫人蜡像馆是法国蜡像艺术家杜莎夫人（Anna Maria Tussaud，1761—1850）于1835年在伦敦开设的展馆，最初位于贝克街，1884年搬到现今所在的玛丽勒本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993" src="../Images/note.png" />的东西吧，简直是活灵活现，睡袍什么的样样不缺。可是，这些帘子怎么办哪，伯爵！”</p>

  <p class="calibre2">“咳，叫帘子见鬼去吧！时间本来就不多，咱们还在这儿浪费。钻石的事情他有证据，可以把咱们送进牢房。”</p>

  <p class="calibre2">“让他试试！”</p>

  <p class="calibre2">“不过，只要咱们告诉他东西在什么地方，他就可以放过咱们。”</p>

  <p class="calibre2">“什么！把东西交出去？把十万镑交出去？”</p>

  <p class="calibre2">“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没有其他选择。”</p>

  <p class="calibre2">默顿开始抓挠他的寸头。</p>

  <p class="calibre2">“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咱们不如把他做了。他完蛋之后，咱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啦。”</p>

  <p class="calibre2">伯爵摇了摇头。</p>

  <p class="calibre2">“他有武器，而且有所防备。要是开枪打他的话，咱们是很难从这样的地方脱身的。再者说，很有可能，警察也掌握了他手头的那些证据。嘿！什么声音？”</p>

  <p class="calibre2">他们听见了一声模糊的响动，似乎是从窗子那边来的。两个人都飞快地转过身去，耳边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安放在椅子上的那个古怪人形之外，屋里显然没有别人。</p>

  <p class="calibre2">“街上的动静，”默顿说道，“好了，听我说，老板，你的脑子比较好使，肯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枪子儿如果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只能靠你啦。”</p>

  <p class="calibre2">“有些人比他还精，照样上了我的当。”伯爵回答道，“钻石就在我身上的暗兜里，我可不敢冒险把它放在别处。今晚它就会离开英国，等不到这个周日，阿姆斯特丹就会有人把它剖成四块。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范·瑟达的事情。”</p>

  <p class="calibre2">“我还以为范·瑟达下周才走哩。”</p>

  <p class="calibre2">“本来是下周才走，不过，眼下他必须赶紧走，就坐下一班船。不是你就是我，总得有人带着钻石溜到莱姆街去，通知他事情有变。”</p>

  <p class="calibre2">“假的底座还没做好呢。”</p>

  <p class="calibre2">“没办法，他只能赌赌运气，就这么带着钻石走。咱们一分钟也耽搁不起。”说到这里，出于一种已经变成本能的警觉，这位运动行家再一次打住话头，使劲儿地往窗子那边看。没错，刚才那声隐约的响动肯定是从街上来的。</p>

  <p class="calibre2">“至于福尔摩斯嘛，”他接着说道，“咱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骗过他。你瞧，只要能拿到钻石，这个该死的蠢货就不会抓我们。很好，咱们不妨把钻石许给他，告诉他一条错误的线索。等不到他发现自己上了当，钻石就到了荷兰，咱们也出国去啦。”</p>

  <p class="calibre2">“我看这主意不错！”山姆·默顿嚷了一声，咧开嘴笑了起来。</p>

  <p class="calibre2">“你赶紧走，叫那个荷兰人立刻动身。我负责对付这个傻子，编一份假口供来满足他的胃口。我会告诉他，钻石在利物浦放着呢。这种哭丧的音乐真是该死，弄得我心烦意乱！等他发现利物浦没有的时候，钻石已经一分为四，咱们也到了海上。过来，别站在对着钥匙孔的地方。喏，钻石就在这儿。”</p>

  <p class="calibre2">“我真是佩服你，竟敢把它带在身上。”</p>

  <p class="calibre2">“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咱们能到白厅去偷，别人也能到我的住处去偷。”</p>

  <p class="calibre2">“让我好好瞧瞧吧。”</p>

  <p class="calibre2">西尔维斯伯爵不以为然地瞥了同伙一眼，同伙已经把一只脏乎乎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可他没有理会。</p>

  <p class="calibre2">“怎么着——你觉得我会抢你不成？听着，先生，你这样我可有点儿吃不消了。”</p>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别往心里去，山姆。咱们可没有吵架的工夫。你要想好好瞧瞧这个美人儿的话，那就到窗子边上来吧。好了，把它举到亮处！好！”</p>

  <p class="calibre2">“谢谢！”</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从安放假人的那把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抄走了那颗珍贵的宝石。眼下他一只手攥着钻石，另一只手用左轮手枪指着伯爵的脑袋。大惊之下，两个歹徒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他俩还没有回过神来，福尔摩斯已经摁响了电铃。</p>

  <p class="calibre2">“不要动粗，先生们——不要动粗，我恳求你们！替这些家具想想吧！你们肯定也非常清楚，反抗不会有任何用处。警察就在楼下等着呢。”</p>

  <p class="calibre2">伯爵惊诧莫名，一时间忘记了愤怒和恐惧。</p>

  <p class="calibre2">“可你到底是怎么——？”他倒吸一口凉气。</p>

  <p class="calibre2">“您这么吃惊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您不知道我的卧室里还有一道门，就开在那道帘子后面。我跑去顶替蜡像的时候，我寻思您肯定听见了动静，还好，运气站在了我这一边。这一来，我才有机会聆听你们生动有趣的交谈，要是知道我在场的话，你们的交谈肯定会生硬得叫人痛苦的。”</p>

  <p class="calibre2">伯爵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p>

  <p class="calibre2">“我们认栽，福尔摩斯。要我说，你简直就是魔王现世。”</p>

  <p class="calibre2">“至少是跟他差不多吧。”福尔摩斯回答道，露出了有礼有节的笑容。</p>

  <p class="calibre2">山姆·默顿反应比较迟钝，刚刚才算是渐渐认清了眼前的形势。到这会儿，听到外面的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他终于打破了沉默。</p>

  <p class="calibre2">“算让你给逮着了！”他说道，“不过，我说，这该死的提琴是怎么回事！这会儿都还在响呢。”</p>

  <p class="calibre2">“啧，啧！”福尔摩斯回答道，“您说得一点儿不错。让它响好了！留声机可真是一种值得赞叹的新发明。”</p>

  <p class="calibre2">警察一拥而入，手铐咔嗒作响，两名罪犯被押进了等在外面的马车。华生留在了房间里，祝贺福尔摩斯又为自己的桂冠增添了一枝新的花叶。接下来，比利不慌不忙地端着名片盘子走了进来，又一次打断了他俩的交谈。</p>

  <p class="calibre2">“坎特米尔勋爵驾到，先生。”</p>

  <p class="calibre2">“领他上来吧，比利。这位显赫的贵族可是最高层派来的代表哩，”福尔摩斯说道，“他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好人，只可惜有点儿跟不上时代。咱们要不要帮他放松放松？稍微作弄他一下，算不算特别冒昧呢？可想而知，刚才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知道。”</p>

  <p class="calibre2">房门开了，一个神色凛然的瘦子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瘦削的脸，耷拉的连鬓胡子还是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样式，胡子又黑又亮，跟他佝偻的肩膀和颤巍巍的步态很不相称。福尔摩斯殷勤地迎上前去，握了握勋爵那只无动于衷的手。</p>

  <p class="calibre2">“您一向可好，坎特米尔勋爵？天气虽然冷得不合时令，屋里还是挺暖和的。我可以帮您把大衣脱下来吗？”</p>

  <p class="calibre2">“不用，谢谢您，我不想脱。”</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却揪着他的袖管不放。</p>

  <p class="calibre2">“让我帮您脱吧！我朋友华生医生可以告诉您，这样的温度变化是非常伤人的。”</p>

  <p class="calibre2">勋爵大人不胜其烦地甩开了他。</p>

  <p class="calibre2">“我这样就挺好，先生，何况我也待不了多久。我只是来问一问，您那件自告奋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p>

  <p class="calibre2">“不好办——很不好办。”</p>

  <p class="calibre2">“我就知道您会觉得不好办。”</p>

  <p class="calibre2">这位王室老臣的言辞和神态都透着明明白白的轻蔑。</p>

  <p class="calibre2">“任何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帮我们改掉骄傲自满的毛病。”</p>

  <p class="calibre2">“是啊，先生，我确实觉得非常苦恼。”</p>

  <p class="calibre2">“那是自然。”</p>

  <p class="calibre2">“有一点尤其让我苦恼，能不能麻烦您指点一下呢？”</p>

  <p class="calibre2">“现在才来征求我的建议，未免有点儿太晚了吧。我还以为您有一套无往不利的办法哩。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乐意效劳。”</p>

  <p class="calibre2">“您知道吧，坎特米尔勋爵，说到那些下手偷走钻石的窃贼嘛，咱们是肯定可以给他们安上一条罪名的。”</p>

  <p class="calibre2">“如果您抓得到他们的话。”</p>

  <p class="calibre2">“没错。可我的问题是——收赃的人又该怎么处理呢？”</p>

  <p class="calibre2">“现在说这个不是早了点儿吗？”</p>

  <p class="calibre2">“不管早不早，预先打好算盘总不会错。好了，按您的意见，指控一个人收赃的确凿证据是什么呢？”</p>

  <p class="calibre2">“实实在在地持有那颗钻石。”</p>

  <p class="calibre2">“您会据此逮捕他吗？”</p>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很少大笑出声，不过，按他老朋友华生的记忆，这一次他已经走到了大笑出声的边缘。</p>

  <p class="calibre2">“既然如此，亲爱的先生，我只好万般无奈地通知您，您已经被捕啦。”</p>

  <p class="calibre2">坎特米尔勋爵怒发冲冠，蜡黄的双颊泛出了多年不见的红色。</p>

  <p class="calibre2">“您可真是放肆，福尔摩斯先生。我为国家服务了五十年，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我忙得很，先生，有很多重大事务需要操心，没工夫也没兴致跟您开这种愚蠢的玩笑。坦白说吧，先生，我始终都不相信您的那些本事，始终都认为这件事情应该让正规的警察来处理，那样会稳妥得多。您的行为已经证明，我这些看法都是对的。容我跟您道一声，先生，晚安。”</p>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飞快地换了个位置，挡在了这位贵族和房门之间。</p>

  <p class="calibre2">“等一等，先生，”他说道，“暂时持有马泽林钻石还好开脱，实实在在地带走钻石罪名更大。”</p>

  <p class="calibre2">“先生，这可真让人忍无可忍！让我过去。”</p>

  <p class="calibre2">“您掏一掏大衣的右兜吧。”</p>

  <p class="calibre2">“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p>

  <p class="calibre2">“好啦——好啦，照我说的做吧。”</p>

  <p class="calibre2">转眼之间，这位贵族已经大惊失色地愣在了那里，眼睛眨了又眨，嘴里结结巴巴，颤抖的手掌上托着那颗硕大的黄色钻石。</p>

  <p class="calibre2">“什么！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p>

  <p class="calibre2">“真抱歉，坎特米尔勋爵，真是抱歉！”福尔摩斯高声说道，“我这位老朋友可以作证，我这个人习惯不好，喜欢搞点儿恶作剧。还有呢，我总是抵挡不住戏剧性场面的诱惑。您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冒昧地——应该说是极其冒昧地——把钻石塞进了您的衣兜。”</p>

  <p class="calibre2">老贵族直愣愣地看了看钻石，又看了看面前那张笑眯眯的脸。</p>

  <p class="calibre2">“先生，我可让您给弄糊涂了。不过——没错——这的确是马泽林钻石。我们欠了您一个天大的人情，福尔摩斯先生。您的幽默感嘛，就像您自个儿承认的那样，确实是有点儿反常；除此之外，您展示幽默感的时机也挑得很不合适。不管怎么样，说到您那些神奇的专业本领，我这就收回我以前的所有评论。可您是怎么——”</p>

  <p class="calibre2">“案子才办到一半，细节以后再谈。坎特米尔勋爵，您可以回去向您那个尊贵的圈子报告喜讯；毫无疑问，您从中收获的欢愉可以稍稍弥补我这个恶作剧造成的不快。比利，送勋爵大人出去吧，顺便通知哈德森太太，我希望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两个人的晚饭送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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