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257258259260261262263264265266267268269270271272273274275276277278279280281282283284285286287288289290291292293294295296297298299300301302303304305306307308309310311312313314315316317318319320321322323324325326327328329330331332333334335336337338339340341342343344345346347348349350351352353354355356357358359360361362363364365366367368369370371372373374375376377378379380381382383384385386387388389390391392393394395396397398399400401402403404405406407408409410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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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萨塞克斯吸血鬼</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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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ad>
- <body id="b2">
- <p class="duokan-note"><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仔仔细细地读完了上一班邮差送来的一封短柬,跟着就把它扔给了我,同时还无声无息地干笑了一下。在他而言,这已经是最接近于哑然失笑的举动了。</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作为现代气息与中古风貌、务实精神与荒唐异想的混合体,这封短柬真可谓登峰造极。”他说道,“你怎么看呢,华生?”</p>
- <p class="calibre2">这封短柬内容如下:</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事由:吸血鬼</p>
- <p class="letter-head">敬启者:</p>
- <p class="reference-text">敏星巷弗格森-缪黑德茶行之罗伯特·弗格森先生为敝行主顾,是日曾向敝行垂询吸血鬼事宜。敝行专业机械估价,经营事项之中并无此等名目,有鉴于此,敝行已介绍弗格森先生前往贵处求教。尊驾曾成功侦办玛蒂尔达·布里格斯一案,敝行至今铭感。</p>
- <p class="signature">莫里森-莫里森-多德律师行谨上</p>
- <p class="signature">E.J.C执笔</p>
- <p class="signature">十一月十九日于老犹太街46号</p>
- <p class="calibre2">“华生啊,‘玛蒂尔达·布里格斯’可不是什么妙龄女子。”福尔摩斯的声音浸透了往事的回忆,“那是一艘船,跟苏门答腊巨鼠有关,那件案子还没到可以公之于世的时候。可是,咱们对吸血鬼又有多少了解呢?这能算是咱们的经营事项吗?管他呢,有事做总比闲着好;话说回来,咱们真的有点儿像是突然走进了格林童话哩。麻烦你伸伸胳膊,华生,让我瞧瞧‘V’字头下面有些什么东西<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24年1月。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下文当中的“航行记录”、“维克托”、“有毒的”、“维托利亚”、“范德比尔特”、“蝰蛇”和“维戈尔”等词的英文首字母也是“v”。"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09"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我往后一仰,把他说的那本大部头索引拿了下来。索引里有他那些旧案的记录,还有他用毕生精力搜集来的各种资料。福尔摩斯把索引搁在膝上,饱含深情地慢慢浏览着那些条目。</p>
- <p class="calibre2">“‘苏格兰之星号’航行记录<img alt="相关记载可参见《“苏格兰之星号”三桅帆船》。"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0" src="../Images/note.png" />,”他念道,“那件事情真是糟透了。华生,我还记得你把它写成了故事,只可惜我对你那篇作品不敢恭维。维克托·林奇,货币伪造犯。带毒蜥蜴,又名大毒蜥。要我说,那可真是件不寻常的案子!维托利亚,马戏团女演员。范德比尔特和金库窃匪。蝰蛇。维戈尔,汉默史密斯街区的非凡人物。嘿!嘿!好一本索引,简直是无与伦比。听听这个,华生,匈牙利的吸血鬼迷信。接下来还有呢,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img alt="汉默史密斯(Hammersmith)是伦敦的一个街区。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是罗马尼亚北部的一个地区,曾经属于奥匈帝国。爱尔兰作家布热姆·斯托克(Bram Stoker,1847—1912)的吸血鬼惊悚小说《德拉库拉》(Dracula,1897)即以此地为背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1" src="../Images/note.png" />。”他兴冲冲地继续往下翻。不过,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研读了一小会儿,跟着就大失所望地咆哮一声,扔下了那本大部头。</p>
- <p class="calibre2">“胡扯,华生,全是胡扯!据说,要想让那些行尸走肉老老实实地待在坟墓里,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尖桩钉进他们的心脏。这种货色跟咱们能有什么关系呢?这纯粹是疯子的胡言乱语嘛。”</p>
- <p class="calibre2">“不过,”我说道,“吸血鬼并不一定都是死人,对吧?活人也有可能沾上吸血的习性。举个例子说吧,我曾经读到过一些记载,说有些老人会去吸年轻人的血,靠这个来留住青春。”</p>
- <p class="calibre2">“你说得对,华生。我这本索引也提到了这个传说。可是,这样的事情能当真吗?我这家侦探社<img alt="“我这家侦探社”的原文是“this agency”,故事下文也出现过一次。福尔摩斯的“侦探社”从未在其他故事当中出现,这里也应该只是开玩笑。当然,把贝克街221B理解为一家只有一名侦探的侦探社,亦无不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2" src="../Images/note.png" />稳稳当当地立在地面上,以后也不会飞到天上去。对咱们来说,现实的世界已经够大的了,用不着添上什么鬼魂。依我看,咱们可不能把罗伯特·弗格森先生的话太当回事。这儿还有一封信,说不定就是他写来的,可以让咱们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p>
- <p class="calibre2">之前他光顾着研究前面所说的那封短柬,没有理会摆在桌上的另一封信,到这会儿才把它拿了起来。刚开始读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兴致盎然的笑容,读着读着,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专注的神情。读完之后,他坐在那里沉思了一小会儿,夹在指间的信纸晃来晃去。接下来,他猛一激灵,回过了神。</p>
- <p class="calibre2">“兰伯里的奇斯曼宅邸。兰伯里在什么地方呢,华生?”</p>
- <p class="calibre2">“在萨塞克斯郡,霍舍姆的南边。”</p>
- <p class="calibre2">“不算太远,对吧?奇斯曼宅邸又是怎么回事呢?”</p>
- <p class="calibre2">“那一带我很熟悉,福尔摩斯。那边有很多几百年前建造的老宅,宅子的名字都是建房者的姓氏,比如奥德利宅邸、哈维宅邸、卡瑞顿宅邸——建宅子的人早已湮没,姓氏却借着宅子传了下来。”</p>
- <p class="calibre2">“的确如此。”福尔摩斯不咸不淡地说道。他骄傲内敛的天性之中包含着一个特异之处,也就是说,他会不声不响地把新的知识变成脑子里的精确记忆,但却很少会向知识的提供者表示任何谢意。“依我看,事情结束之前,咱们对奇斯曼宅邸的了解肯定会比现在多得多。不出我的预料,这封信确实是罗伯特·弗格森写来的。对了,他还说他认识你呢。”</p>
- <p class="calibre2">“认识我!”</p>
- <p class="calibre2">“你自己读一读吧。”</p>
- <p class="calibre2">他把信递给了我,抬头的地址如前所述。信中写道:</p>
- <p class="letter-head">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reference-text">我的律师建议我向您请教,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极其敏感,简直让人难于启齿。事情牵涉到我的一个朋友,我是代表他来跟您联系的。大概五年之前,这位先生娶了一位秘鲁商人的女儿。他跟这位商人的交情是通过进口硝酸盐业务建立起来的。他的妻子非常美丽,只可惜出身异国,信的又是异教,以致夫妻之间总是有点儿志趣不合。这样一来,一段时间之后,他兴许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深爱他的妻子,兴许还觉得这场婚姻是个错误。按他的感觉,妻子的性情之中包含着一些他永远无法触及、永远无法理解的因素。这样的局面格外让人痛苦,因为她是个再痴心不过的好妻子,从各方面来看都对丈夫死心塌地。</p>
- <p class="reference-text">接下来我打算讲一讲大致的情况,详情可以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谈。说实在的,这封信只是想让您对事态有一个整体的了解,同时也想问一问您,是否愿意介入此事。他的妻子已经表现出了一些怪异的毛病,跟她平常那种温柔可爱的性情大相径庭。这位先生结了两次婚,前妻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已经十五岁了,非常惹人疼爱,而且非常孝顺,只可惜童年的时候遇上过一次意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有人两次撞见这个做妻子的无缘无故地痛打这个可怜的孩子,有一次还用上了手杖,把孩子的胳膊打出了一道可怕的血印。</p>
- <p class="reference-text">不过,跟她对待亲生儿子的方法相比,前面这些都只能算是小事一桩。她的儿子将近一岁,是个非常可爱的婴孩。有那么一次,时间大概是一个月之前,保姆去了别处,让这个婴孩自个儿待了几分钟。婴孩突然大声哭喊,似乎是觉得疼痛,吓得保姆赶紧跑了回去。跑进房间的时候,她发现女主人趴在婴孩身上,显然是正在咬婴孩的脖子。婴儿的脖子上有个小小的伤口,还有一道血迹。保姆惊骇万分,当时就想去叫男主人,女主人却恳求她不要这么做,还实实在在地给了她五镑封口费。女主人没作任何解释,这场风波就算是暂时平息了。</p>
- <p class="reference-text">不过,这件事情给保姆留下了可怕的印象,她从此就密切地留意着女主人的举动,对婴孩的看护也更加仔细,因为她很疼这个孩子。按她的感觉,她监视孩子的母亲,孩子的母亲也在监视她,每当她被迫撇下孩子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总是在等着接近孩子。保姆日日夜夜地保护着孩子,这位无声无息、全神戒备的母亲也日日夜夜地守在一旁,仿佛是一头窥伺羊羔的恶狼。读到这里,您一定觉得难以置信,可我恳求您务必认真对待,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一个孩子的生死,还关系到一个男人能否保全自己的神志。</p>
- <p class="reference-text">可怕的日子终于降临,因为保姆无法再对男主人隐瞒真相。她已经精神崩溃,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于是就向男主人坦白了一切。您兴许觉得这些都是天方夜谭,他刚开始的感觉也跟您一样。他知道妻子对他情深爱重,对孩子也是呵护备至,只有殴打继子的事情是个例外。既然如此,她怎么会伤害她亲生的小宝贝呢?他斥责保姆白日做梦,说她的怀疑全都是疯子的妄想,还说她这种诽谤女主人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容忍。话还没有说完,屋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叫喊,他和保姆一起冲进了儿童房,看见她妻子正从婴儿床旁边直起身来,又看见孩子的脖子露在外面,脖子和床单上都有血迹。想想吧,福尔摩斯先生,他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男主人惊骇地大叫一声,把妻子的脸转到亮处,立刻发现妻子的嘴上沾满了鲜血。是她,绝绝对对是她,刚刚吸了这个可怜婴孩的血。</p>
- <p class="reference-text">他家的情况就是这样。眼下呢,做妻子的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有提供任何解释,做丈夫的则处于神经错乱的边缘。对于吸血鬼,他跟我都是只闻其名,本来还以为这仅仅是异国他乡的无稽之谈呢。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出现在了英格兰萨塞克斯郡的心脏地带。算了,这些事情还是等明天上午见面的时候再谈吧。您愿意见我吗?愿意用您的非凡本领帮助一个六神无主的人吗?愿意的话,麻烦您发封电报到兰伯里的奇斯曼宅邸,收报人就写弗格森。收到电报之后,我会在明天上午十点钟登门求教。</p>
- <p class="signature">您忠实的朋友,</p>
- <p class="signature">罗伯特·弗格森</p>
- <p class="reference-text">又:据我所知,您的朋友华生曾经是布莱克希斯橄榄球俱乐部的队员,当时我是里奇蒙俱乐部的中卫<img alt="里奇蒙俱乐部(Richmond)始创于1861年,位于当时属于萨里郡的里奇蒙区,离伦敦很近。《失踪的中卫》当中的主人公戈德弗雷·斯坦顿同时是剑桥大学校队和布莱克希斯俱乐部的队员。在《失踪的中卫》当中,华生对当时的顶尖橄榄球运动员一无所知,似乎与他在这个故事里的橄榄球运动员履历不太吻合。"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3" src="../Images/note.png" />。关于这次会面,我只有这么一点儿引见之资。</p>
- <p class="calibre2">“我当然记得他。”我一边说,一边把信放回了桌子上,“大块头鲍勃·弗格森<img alt="“鲍勃”(Bob)是“罗伯特”(Robert)的昵称。"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4" src="../Images/note.png" />可是里奇蒙俱乐部有史以来最棒的中卫呢。他这个人一向热心,像这样为朋友的事情牵肠挂肚,确实是他的作风。”</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摇了摇头。</p>
- <p class="calibre2">“我真不知道你智力的底线在哪里,华生,”他说道,“你总是能抛出一些让我惊异的想法。好了,乖乖地帮我写封电报吧,电文是‘乐意调查您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您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咱们可不能让他以为,我这家侦探社是一个收容低能儿的慈善机构。这当然是他自个儿的事情。把电报发给他吧,明早再谈这件事情。”</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第二天上午十点整,弗格森大步走进了我们的房间。我记忆中的他是个颀长瘦削的人,凭借敏捷的身手和飞快的速度突破过不知道多少名敌方后卫的拦截。可想而知,如果你见过一位优秀运动员全盛时期的模样,眼下却发现他仅余骸骨,人生之中的憾事莫过于此。他伟岸的身形已经坍塌,亚麻色的头发稀稀拉拉,肩背也佝偻如弓。要我说,看到我的时候,他恐怕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p>
- <p class="calibre2">“嗨,华生,”他开口说道,声音倒是跟以前一样浑厚热忱,“那一次在老鹿公园<img alt="老鹿公园(Old Deer Park)真实存在,位于里奇蒙。"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5" src="../Images/note.png" />,我把你隔着绳子扔进了人群,要我说,你眼下的样子可跟那时大不一样啦。依我看,我自个儿肯定也变了一点儿。不过,最近这一两天才真是让我老了不少。福尔摩斯先生,您的电报已经让我明白,假装别人的代表是一件毫无用处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还是直来直去比较简单。”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那是自然。可您肯定能够理解,我谈论的是我最应该保护、最应该帮助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很难开口。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这样的事情交给警察吧?可是,孩子们的安全也不能不保护啊。这只是一时的疯狂吗,福尔摩斯先生?会不会是天生的呢?您以前见过类似的事情吗?看在上帝分上,给我一些指点吧,我真的已经一筹莫展了啊。”</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42.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您这种反应十分正常,弗格森先生。好了,您到这边坐下,打起精神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跟您打包票,我不仅是远远没到一筹莫展的地步,而且有信心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首先,请您把您已经采取的措施告诉我。您的妻子还在孩子们的身边吗?”</p>
- <p class="calibre2">“当时的场面可怕极了。她是个情深爱重的女人,福尔摩斯先生。要说这世上有哪个女人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男人的话,她就是这么爱我的。看到我撞破了她那个毛骨悚然、匪夷所思的秘密,她伤心到了极点。她连话都不肯说,根本不反驳我的指责,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又狂野又绝望。接下来,她一头冲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再也不肯跟我见面。她有个从娘家带来的女仆,名字叫做多萝蕾丝,不像是她的仆人,倒像是她的朋友。这个女仆负责给她送饭。”</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那个孩子暂时没有危险喽?”</p>
- <p class="calibre2">“保姆梅森太太已经发誓,日日夜夜都不会离开孩子。保姆那边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有点儿担心我可怜的小杰克,我不是在信里说了嘛,我妻子打过他两次。”</p>
- <p class="calibre2">“可他应该没有伤着吧?”</p>
- <p class="calibre2">“伤倒没伤着,可她下手很重。更让她这种行为显得可怕的是,杰克不过是个可怜的小瘸子,从来都不招人讨厌。”说到儿子的时候,弗格森憔悴的面容变得柔和起来,“按常理说,谁看见这个乖孩子的残疾都会心软啊。这是因为他小的时候摔过一跤,脊柱受了损伤,福尔摩斯先生。他身体虽然有残疾,性情却乖巧极了,孝顺极了。”</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已经把前一天的信拿了起来,重新读了一遍:“您的宅子里还有些什么人呢,弗格森先生?”</p>
- <p class="calibre2">“还有两个刚来不久的仆人。此外就是马夫迈克尔,他也睡在我们那座宅子里。再算上我妻子、我自己、我儿子杰克、小家伙、多萝蕾丝和梅森太太,别的就没有了。”</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结婚的时候,您对您的妻子并不是非常了解吧?”</p>
- <p class="calibre2">“那时我刚认识她几个星期。”</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名叫多萝蕾丝的女仆跟了她多久呢?”</p>
- <p class="calibre2">“好些年了。”</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多萝蕾丝应该比您更了解您妻子的性格吧?”</p>
- <p class="calibre2">“是的,这么说也不为过。”</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把这一点记在了本子上。</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他说道,“我去兰伯里应该会比待在这儿有用。这件案子显然需要亲身调查。既然这位女士待在房间里不露面,我们的到场也不会对她造成冒犯和不便。当然喽,我们会住在旅馆里的。”</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做了个如释重负的手势。</p>
- <p class="calibre2">“这正是我的期望,福尔摩斯先生。您要是能去的话,维多利亚车站有一班两点钟的火车,时间正合适。”</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当然能去。这一阵的业务比较清淡,我可以全力调查您的事情。当然,华生也会跟咱们一起去的。不过,出发之前,还有一两个细节需要彻底弄清。按我的理解,这位不幸的女士似乎对两个孩子都下过手,一个是她亲生的婴孩,一个是您年少的儿子,对吧?”</p>
- <p class="calibre2">“确实是这样。”</p>
- <p class="calibre2">“不过,她对两个孩子下手的方法不一样,不是吗?对于您的儿子,她用的是殴打的方法。”</p>
- <p class="calibre2">“一次是用手杖,另一次是用手狠狠地打。”</p>
- <p class="calibre2">“她没有说她为什么打孩子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她只是说她恨这个孩子,说了一遍又一遍。”</p>
- <p class="calibre2">“呃,当后妈的经常都是这样。过世之人也会成为嫉妒的对象,咱们不妨这么解释。这位女士是个爱嫉妒的人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她的嫉妒心非常强烈,跟她那份火辣辣的热带深情不相上下。”</p>
- <p class="calibre2">“再来说这个孩子——您刚才说了,他已经十五岁了。既然他在身体活动方面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心智方面多半会相当早熟。他没有说他为什么挨打吗?”</p>
- <p class="calibre2">“没有,他说是无缘无故的。”</p>
- <p class="calibre2">“他们两个平常关系好吗?”</p>
- <p class="calibre2">“不好,他们两个一点儿都不亲。”</p>
- <p class="calibre2">“您不是说他很孝顺吗?”</p>
- <p class="calibre2">“世上再不会有像他那么孝顺的儿子。我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我的一言一行。”</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又做了一条笔记,然后就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p>
- <p class="calibre2">“毫无疑问,再婚之前,您跟这个孩子是一对非常好的伙伴。你们两个形影不离,对吧?”</p>
- <p class="calibre2">“形影不离。”</p>
- <p class="calibre2">“还有啊,这孩子既然如此孝顺,肯定也对他的母亲念念不忘吧?”</p>
- <p class="calibre2">“念念不忘。”</p>
- <p class="calibre2">“照我看,他显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关于继母打孩子的事情,还有个细节我想问一问。婴孩遭受的诡异攻击和您儿子遭受的殴打,两件事情是不是同时发生的呢?”</p>
- <p class="calibre2">“第一次是这样的,情形就像是她突然发了狂,同时拿两个孩子出气。第二次则只是杰克一个人吃了苦头,小家伙并没有遇上什么让梅森太太担心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事情自然会显得更加复杂。”</p>
- <p class="calibre2">“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的。人难免会产生一些初步的假设,等着接受时间和深入调查的检验。这个习惯并不好,弗格森先生,没办法,人性就是这么软弱。要我说,您这位老朋友对我那些科学方法的形容恐怕有点儿夸大。不管怎么样,眼下我只想说一句,我并不觉得您这个问题无法解决。还有啊,两点钟的时候,您会在维多利亚车站见到我们的。”</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这是十一月里一个阴沉多雾的日子,傍晚时分,我俩已经把行李寄在兰伯里的切克斯旅馆<img alt="这个旅馆的名字“切克斯”(Chequers)与从1921年开始成为英国首相乡间别墅的切克斯宅邸相同。"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6" src="../Images/note.png" />,驱车碾过萨塞克斯郡的粘土地面,沿着一条漫长曲折的乡间小路赶到了弗格森居住的那座孤零零的古老农庄。这是一座枝枝蔓蔓的大宅子,中央的建筑非常古老,厢房则非常新,都铎式的烟囱高耸入云,陡峻的霍舍姆石板<img alt="霍舍姆出产一种坚硬致密的砂岩,因涟漪状纹理著名,自古即是建筑良材。"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7" src="../Images/note.png" />屋顶苔痕点点。门口的台阶已经凹陷,门廊墙壁的古老花砖上刻着一块奶酪和一个人形,暗示着宅子建造者的姓氏<img alt="“奇斯曼”这个姓氏的英文是“Cheeseman”,可直译为“做奶酪的人”。"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8" src="../Images/note.png" />。屋里的天花板上排列着一根根沉重的橡木椽子,地板则起伏不平,呈现出一个个深深的凹坑。整座宅子摇摇欲坠,弥漫着一股陈旧衰朽的味道。</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把我们领进了宅子中央那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老式壁炉,炉膛里的铁护栅标着“1670”这个年份。壁炉里柴火熊熊,噼啪作响。</p>
- <p class="calibre2">环顾四周,我发现这个房间从时代和地域上都可以说是一盘奇异至极的大杂烩。下半部镶有橡木墙板的黄色灰泥墙壁多半是十七世纪那个自耕农的原作,墙板上却点缀着一排精挑细选的现代水彩画。与此同时,墙板上方的壁挂则是一些精美的南美器皿和武器,显然是楼上那位秘鲁女士带来的东西。见此情景,急性子的福尔摩斯立刻产生了抑制不住的好奇,于是他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里的陈设,然后才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走了回来。</p>
- <p class="calibre2">“嘿!”他嚷道,“嘿!”</p>
- <p class="calibre2">墙角的篮子里躺着一条斯班尼犬,眼下正在举步维艰地慢慢地走向主人。它的后腿一瘸一拐,尾巴也耷拉在地上。走到近前之后,它舔了舔弗格森的手。</p>
- <p class="calibre2">“您看到什么了呢,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这只狗。它怎么啦?”</p>
- <p class="calibre2">“兽医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这可能是某种麻痹症,兴许是髓膜炎。不过,它的病正在痊愈,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对吧,‘卡罗’<img alt="《铜色山毛榉》中,杰夫罗·卢卡索养的獒犬也叫“卡罗”(Carlo)。"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19"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小狗抖了抖耷拉的尾巴,似乎是对主人的话表示同意。它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挨个儿打量着我们,显然是知道我们正在讨论它的病情。</p>
- <p class="calibre2">“它的病来得突然吗?”</p>
- <p class="calibre2">“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p>
- <p class="calibre2">“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大概是四个月之前吧。”</p>
- <p class="calibre2">“非常古怪,很有启发。”</p>
-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给了您什么启发呢,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证实了我原有的想法。”</p>
- <p class="calibre2">“看在上帝分上,您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啊,福尔摩斯先生?这对您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智力测验,但却关系到我的生死啊!我妻子没准儿是个凶手,我孩子又时刻面临着危险!别拿我开玩笑,福尔摩斯先生,这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p>
- <p class="calibre2">这位身材魁梧的橄榄球中卫急得全身发抖,福尔摩斯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以示安抚。</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弗格森先生,这事情恐怕会给您造成痛苦,怎么解决都是一样。”他说道,“我会尽量减轻您的痛苦的。眼下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不过,离开这座房子之前,我应该能拿出一个明确的解释。”</p>
- <p class="calibre2">“但愿如此!恕我失陪,两位,我得到楼上去一趟,看看我妻子那里有没有什么变化。”</p>
- <p class="calibre2">他走了之后,福尔摩斯继续检查墙上的新奇物件。过了几分钟,主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显然是碰了一鼻子灰。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材瘦高的褐皮肤姑娘。</p>
- <p class="calibre2">“茶点准备好了,多萝蕾丝。”弗格森说道,“你得把你的女主人照顾好,不能让她缺东少西。”</p>
- <p class="calibre2">“她病得很厉害。”姑娘叫道,义愤填膺地看着主人,“她没有要吃的。她病得很厉害,得看医生才行。没有医生的话,我可不敢单独跟她待在一起。”</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p>
- <p class="calibre2">“能帮上忙的话,我乐意效劳。”</p>
- <p class="calibre2">“你的女主人愿意见华生医生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带他去吧。我不用征得她的同意,因为她必须得看医生。”</p>
- <p class="calibre2">“那我现在就跟你去。”</p>
- <p class="calibre2">我跟着这个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姑娘上了楼,沿着一条古老的过道往前走,过道尽头是一扇铁皮加固的厚重门扉。看到这扇门,我突然想到,即便弗格森打算强行闯入妻子的房间,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沉重的橡木门板绕着古老的门枢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把我让进房间之后,她飞快地跟了进来,随手闩上了门。</p>
- <p class="calibre2">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显然是发着高烧。她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不过,听到我进房之后,她还是抬起头来,用她那双惊惶却不失美丽的眼睛畏怯地瞪着我。看到来的是个陌生人,她反倒像是如释重负,跟着就叹了一声,把脑袋靠回了枕头上。我走到她的身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于是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听凭我给她量脉搏和体温。她脉搏很快,体温也很高,可我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发了什么急症,症状都是因为情绪波动和精神压力。</p>
- <p class="calibre2">“她就这么躺着,一天,两天。我担心她活不了啦。”姑娘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床上的女人把她那张潮红的秀丽脸庞转向了我。</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43.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我丈夫在哪儿?”</p>
- <p class="calibre2">“他就在楼下,正想来看看您呢。”</p>
- <p class="calibre2">“我不想见他,不想见他。”接下来,她似乎陷入了一种谵妄状态,“好一个恶魔!好一个恶魔!唉,我该拿这个妖孽怎么办哪?”</p>
- <p class="calibre2">“需要我帮忙吗?”</p>
- <p class="calibre2">“没用,没人能帮我的忙。完了,全完了。我怎么做也没用,全完了。”</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女人肯定是产生了某种古怪的幻觉,我可看不出来,为人正派的鲍勃·弗格森怎么能跟恶魔和妖孽扯到一起。</p>
- <p class="calibre2">“夫人,”我说道,“您的丈夫非常爱您,这次的事情弄得他非常伤心。”</p>
- <p class="calibre2">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又一次转向了我。</p>
- <p class="calibre2">“他确实爱我,没错。我就不爱他吗?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伤他的心,不就是因为爱他吗?我爱他爱到这种程度,他竟然能把我想成——竟然能把我说成那样。”</p>
- <p class="calibre2">“他觉得非常痛苦,可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p>
- <p class="calibre2">“是啊,他是想不明白。可他应该信任我。”</p>
- <p class="calibre2">“您能见见他吗?”我如是提议。</p>
- <p class="calibre2">“不,不行,我忘不了他那些恶毒的话,忘不了他脸上的那种表情。我不想见他。走吧,您帮不了我的忙。就有一件事情,您替我告诉他。我要我的孩子,这是我的权利。我对他无话可说,只有这么一句。”说到这里,她转脸冲着墙壁,再也不肯开口。</p>
- <p class="calibre2">我回到楼下的时候,弗格森和福尔摩斯仍然坐在壁炉旁边。弗格森闷闷不乐地听我讲完了见面的情形。</p>
- <p class="calibre2">“我怎么敢把孩子交给她呢?”他说道,“我怎么知道她会发什么样的怪病呢?她带着满嘴的鲜血从小家伙身边站起来的情景,我怎么忘得掉呢?”想到当时的情景,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孩子在梅森太太身边才会安全,我只能让他继续待在那儿。”</p>
- <p class="calibre2">说话间,一名女仆已经把茶点端了进来。这名女仆衣着入时,可说是我们进门之后看到的第一件摩登事物。女仆还在斟茶递水的时候,房门开了,一个少年走进了房间。少年的模样引人注目,脸色苍白,头发金黄,一看到自己的父亲,他那双敏感的淡蓝色眼睛立刻闪出了惊喜的火花。他冲上前来,张开双臂搂住了父亲的脖子,亲昵得就像一个撒娇的女儿。</p>
- <p class="calibre2">“噢,爸爸,”他大声喊道,“没想到您回来得这么早,我应该在这儿接您才是。噢,看到您我真是高兴极了!”</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轻轻地挣脱了少年的拥抱,神色多少有点儿尴尬。</p>
- <p class="calibre2">“好小伙子。”他一边说,一边轻抚金发少年的脑袋,“我回来得早,是因为我说动了这两位朋友今晚过来做客,一位是福尔摩斯先生,一位是华生医生。”</p>
- <p class="calibre2">“就是当侦探的那个福尔摩斯先生吗?”</p>
- <p class="calibre2">“是的。”</p>
- <p class="calibre2">少年直勾勾地看着我俩,目光不只是十分锐利,照我看还不太友好。</p>
- <p class="calibre2">“您另外那个孩子呢,弗格森先生?”福尔摩斯问道,“我们能看看那个小家伙吗?”</p>
- <p class="calibre2">“叫梅森太太把小家伙抱下来吧。”弗格森说道。少年蹒跚着走出了房间,步态十分古怪,凭我当医生的眼光,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脊柱受过损伤。他很快就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女人怀里的婴孩非常漂亮,黑眼睛,金头发,堪称是撒克逊血统和拉丁血统的绝妙融合。弗格森从女人手里接过婴孩,无比轻柔地抚弄起来,显然是对他疼爱有加。</p>
- <p class="calibre2">“想想吧,有人连他都忍心伤害。”他低头看着小胖墩儿脖子上那个鲜红刺目的小小疤痕,不由得喃喃自语。</p>
- <p class="calibre2">就在这个时候,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福尔摩斯,发现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专注神情。他的面容凝固不变,如同一件古老的牙雕,他的眼睛只在父子俩的身上停留了一个瞬间,这会儿已经充满好奇地盯住了房间对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但却只能推想他看的是窗外那个水珠滴答的阴郁花园。窗外的景色确实已经被窗板遮掉了一半,可我仍然能够断定,他专心凝望的正是那扇窗子。接下来,他微微一笑,目光回到了婴孩身上。婴孩的脖子胖乎乎的,上面印着那个小小的疤痕。福尔摩斯不声不响地把伤疤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就握了握婴孩的小拳头。肉嘟嘟的小拳头漾着小涡,一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44.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再见,小家伙。你的人生起点可真是不同寻常啊。保姆,我想跟你私下聊两句。”</p>
- <p class="calibre2">他把保姆带到一边,郑重其事地聊了几分钟。我只听见了他最后的一句话:“照我看,你很快就不用再担心啦。”从外表上看,保姆是一个性情乖僻、沉默寡言的人。聊完之后,她抱着婴孩离开了房间。</p>
- <p class="calibre2">“梅森太太这个人怎么样呢?”福尔摩斯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您也看见了,她的样子不怎么讨人喜欢,可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对小家伙也非常疼爱。”</p>
- <p class="calibre2">“你喜欢她吗,杰克?”福尔摩斯突然转向了那个少年。少年摇了摇头,表情丰富的脸庞阴云密布。</p>
- <p class="calibre2">“杰克是个爱憎分明的孩子。”弗格森一边说,一边把少年搂在怀里,“还好,我属于他喜欢的那一类。”</p>
- <p class="calibre2">少年哼哼唧唧地一头扎进父亲怀里,弗格森轻轻地推开了他。</p>
- <p class="calibre2">“去吧,小杰克。”他说了一句,然后就深情地目送着儿子走出房间。“好了,福尔摩斯先生,”少年出去之后,他接着说道,“我真的觉得,这次我让您白跑了一趟,除了同情之外,您还能给我什么呢?从您的角度来看,这肯定是一件格外难办、格外复杂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难办是肯定的,”我朋友被主人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复杂嘛,我到现在还没觉得。我的想法原本只是主观演绎的成果,不过,互不相关的众多细节已经一点一点地证明了我的演绎成果。这样一来,主观就变成了客观,咱们也就可以胸有成竹地宣布,咱们的目标已经实现。事实上,早在咱们离开贝克街之前,我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剩下的工作仅仅是观察和确证而已。”</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大手一举,捂住了紧皱的额头。</p>
- <p class="calibre2">“看在上帝分上,福尔摩斯,”他急得嗓子都哑了,“既然您看到了事情的真相,那就别让我担惊受怕了吧。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究竟该怎么应付?我并不关心您的真相是怎么来的,只要它确实是真相就行。”</p>
- <p class="calibre2">“我确实欠您一个解释,您也肯定能听到我的解释。不过,您总得允许我按我自己的方法来处理问题吧?那位女士可以见咱们吗,华生?”</p>
- <p class="calibre2">“她虽然病了,神志还是挺清醒的。”</p>
- <p class="calibre2">“很好。她不在场的话,咱们就没法澄清这件事情。咱们上楼看她去吧。”</p>
- <p class="calibre2">“她不会见我的。”弗格森叫道。</p>
- <p class="calibre2">“噢,会的,她会见的。”福尔摩斯说道。他拿起一张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有通行证的,华生。能不能麻烦你把这张条子带给那位女士呢?”</p>
- <p class="calibre2">我又一次上了楼,多萝蕾丝如临大敌地打开了房门,我把条子交给了她。一分钟之后,房间里响起一声惊喜交集的呼喊,多萝蕾丝探出头来。</p>
- <p class="calibre2">“她愿意见他们,愿意听他们解释。”她如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听到我的召唤,弗格森和福尔摩斯也上了楼。我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弗格森的妻子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弗格森赶紧往床边走了两步,做妻子的却抬手止住了他,他只好颓然坐进了一把扶手椅。福尔摩斯冲女士躬身施礼,然后就在弗格森的身边坐了下来。女士双眼圆睁,惊异地看着福尔摩斯。</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这里没有多萝蕾丝的事了。”福尔摩斯说道,“呃,好吧,夫人,您要是希望她留下的话,我看也未尝不可。好了,弗格森先生,我是个俗务缠身的劳碌命,因此就只能采用直截了当的方法。手术越快,痛苦越少。容我首先跟您说一句宽心的话,您的妻子是一位非常善良、非常体贴、非常冤屈的女人。”</p>
- <p class="calibre2">弗格森欢呼一声,挺起了腰板。</p>
- <p class="calibre2">“说说您的理由,福尔摩斯先生,我一辈子都感恩不尽。”</p>
- <p class="calibre2">“我这就说,只不过,为了把这方面的理由说清楚,我只能让您在另一个方面承受巨大的伤害。”</p>
- <p class="calibre2">“只要您能洗清我妻子的冤屈,别的事情我都不在乎。跟我妻子相比,世上的一切都只能说是无关紧要。”</p>
- <p class="calibre2">“那我就跟您讲讲,在贝克街的时候,从我心头掠过的是怎样一串环环相扣的演绎。我一向觉得,吸血鬼的说法纯属荒诞无稽。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出现在英格兰的犯罪活动当中。话又说回来,您的观察结果倒是准确无误。您看见的事情是这位女士从婴儿床旁边直起身来,嘴上还沾着鲜血。”</p>
- <p class="calibre2">“确实如此。”</p>
- <p class="calibre2">“可是,吮吸流血的伤口不一定是为了吸血,没准儿是另有目的,您难道没有想到吗?英格兰的一位王后<img alt="这里说的是英王爱德华一世(Edward I,1239—1307)的王后,亦即卡斯蒂利亚公主埃莲诺(Eleanor of Castile,1241—1290)。她与丈夫情好甚笃,曾跟随丈夫参加第八次十字军东征(1270)。根据传说,在这次战争期间,她曾经替丈夫吸毒疗伤,救了丈夫的命。"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20" src="../Images/note.png" />就曾经用这种方法把伤口里的毒吸出来,不是吗?”</p>
- <p class="calibre2">“毒!”</p>
- <p class="calibre2">“您这户人家跟南美有点儿渊源,所以呢,眼睛还没看到您墙上那些武器的时候,直觉就已经让我意识到了它们的存在。小家伙中的也可能是其他类型的毒,可我当时想到的确实是南美武器。等我看到那张小小的射鸟弓,看到它旁边那个空箭壶的时候,感觉不过是意料中事而已。那种箭浸过箭毒<img alt="箭毒(curare)是源自南美的几种毒药的统称,可由毒马钱子(Strychnos toxifera)等植物提取而得。南美土著用它来浸制毒箭,作用是使猎物麻痹或者窒息。在《暗红习作》当中,杰弗逊·霍普用的就是这一类的毒药。"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21" src="../Images/note.png" />之类的歹毒药物,如果有人用它扎伤了小家伙的话,不把毒吸出来是会致命的。</p>
- <p class="calibre2">“还有那条小狗!如果有人打算使用这样的毒物,肯定会通过试验来确定它没有失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小狗的事情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我至少是一眼看清了它的遭遇,而它的遭遇也跟我的推测不谋而合。</p>
- <p class="calibre2">“现在您应该明白了吧?您的妻子一直都在担心这样的袭击。她曾经亲眼看见小家伙遭受袭击,还救了小家伙的命,可她不敢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您,因为她知道您有多疼那个大孩子,怕的是伤您的心。”</p>
- <p class="calibre2">“杰克!”</p>
- <p class="calibre2">“刚才您抚弄小家伙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杰克的反应。有了窗板的衬托,他的脸清清楚楚地映在了窗玻璃上。他脸上写着那么强烈的妒忌,那么刻毒的仇恨,我还很少在其他人的脸上看到呢。”</p>
- <p class="calibre2">“我的杰克!”</p>
- <p class="calibre2">“您只能面对现实,弗格森先生。格外让人痛苦的是,他的举动恰恰是出自一种扭曲的爱,一种膨胀到了疯狂地步的爱,这种爱的目标不光是您,兴许还包括他去世的母亲。仇恨的烈火吞噬了他的灵魂,他恨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因为小家伙的健美正好衬出了他自个儿的缺陷。”</p>
- <p class="calibre2">“老天啊!这不可能!”</p>
- <p class="calibre2">“我说的是事实吗,夫人?”</p>
- <p class="calibre2">女士已经抽泣起来,把脸埋在了枕头里面。听到福尔摩斯的问话,她转向了自己的丈夫。</p>
- <p class="calibre2">“我怎么敢告诉你呢,鲍勃?我完全能够体会到,这样的事情会对你造成多大的打击。我觉得我应该守口如瓶,等别人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样才会好一些。刚才啊,这位魔法师一般的先生写条子说他全都知道了,看到他的条子,我真是高兴极了。”</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为期一年的海上航行应该会对杰克少爷有所帮助。”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只有一件事情我仍然不太明白,夫人。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您殴打杰克少爷的事情,母亲的忍耐终归是有限度的。可是,前面这两天,您怎么敢撇下小家伙不管呢?”</p>
- <p class="calibre2">“我跟梅森太太说了,她知道这件事情。”</p>
- <p class="calibre2">“这就对了,跟我的推测一样。”</p>
- <p class="calibre2">站在床边的弗格森已经泣不成声,向妻子伸出了颤抖的双手。</p>
- <p class="calibre2">“照我看,华生,咱们退场的时候已经到了。”福尔摩斯轻声说道,“多萝蕾丝未免有点儿忠诚过头啦,麻烦你搀住她的一只胳膊,我来搀另外一只。好了,”带上房门之后,他又补了一句,“要我说,剩下的事情都可以让他俩自己解决。”</p>
- <p class="calibre2">这件案子只有一点需要补充,那便是福尔摩斯针对故事开头那封短柬的最终答复。他的回信全文如下:</p>
- <p class="bodycontent-text">事由:吸血鬼</p>
- <p class="letter-head">敬启者:</p>
- <p class="reference-text">尊驾十九日大函已悉,特此冒昧告知,贵行主顾敏星巷弗格森-缪黑德茶行之罗伯特·弗格森先生所询之事,敝人业已斟酌办理,所得结局亦洽人意。承蒙引荐,不胜感激。</p>
- <p class="signature">歇洛克·福尔摩斯谨启</p>
- <p class="signature">十一月二十一日于贝克街</p>
- </body>
- </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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