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848586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124125126127128129130131132133134135136137138139140141142143144145146147148149150151152153154155156157158159160161162163164165166167168169170171172173174175176177178179180181182183184185186187188189190191192193194195196197198199200201202203204205206207208209210211212213214215216217218219220221222223224225226227228229230231232233234235236237238239240241242243244245246247248249250251252253254255256257258259260261262263264265266267268269270271272273274275276277278279280281282283284285286287288289290291292293294295296297298299300301302303304305306307308309310311312313314315316317318319320321322323324325326327328329330331332333334335336337338339340341342343344345346347348349350351352353354355356357358359360361362363364365366367368369370371372373374375376377378379380381382383384385386387388389390391392393394395396397398399400401402403404405406407408409410411412413414415416417418419420421422423424425426427428429430431432433 |
-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standalone="no"?>
-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CN" xmlns:xml="http://www.w3.org/XML/1998/namespace">
- <head>
- <title>肖斯科姆老宅</title>
- <link href="../Styles/stylesheet.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
- <link href="../Styles/page_styles.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
- </head>
- <body id="b2">
- <p class="duokan-note"><img alt="" class="bodycontent-title-after" src="../Images/t1.png" /><br /></p>
- <p class="calibre2">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弓着腰在一台低倍显微镜<img alt="这篇故事首次发表于1927年4月,是发表时间最晚的一篇福尔摩斯探案故事。在所有的福尔摩斯探案故事当中,只有这个故事提到贝克街有显微镜。在《三个加里德布》当中,内森·加里德布的家里有一台“高倍显微镜”,是全集当中提及的除贝克街之外惟一一个有显微镜的地方。"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89" src="../Images/note.png" />跟前待了很长时间,这会儿才直起身来,洋洋自得地扭头看我。</p>
- <p class="calibre2">“这肯定是胶,华生,”他说道,“毫无疑问是胶。来瞧瞧显微镜下的这些零碎玩意儿吧!”</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center80"><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68.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我俯身凑到目镜跟前,调好了焦距。</p>
- <p class="calibre2">“那些细毛是一件花呢外套的纤维,不规则的灰色团块则是尘土。左边那些是皮屑,中间那些褐色的鼓包呢,毫无疑问是胶。”</p>
- <p class="calibre2">“好吧,”我笑着说道,“我举双手赞成你的结论。这个结论能派什么用场呢?”</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一条非常有力的证据。”他回答道,“你兴许记得吧,在圣潘克拉斯<img alt="圣潘克拉斯(St. Pancras)当时是伦敦的一个区,区内有以“圣潘克拉斯”为号的火车站、教堂等等所在,不能确知所指。"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0" src="../Images/note.png" />那件案子当中,人们在死去的警员身边找到了一顶帽子。被告至今都不承认帽子是他的,可他刚好是一个长年跟胶打交道的装裱匠。”</p>
- <p class="calibre2">“这案子是你经手的吗?”</p>
- <p class="calibre2">“不是,这只是因为我朋友梅里威尔请我帮忙,他是苏格兰场的人。自从我通过袖口线缝里的锌屑和铜屑认定一个家伙铸造假币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显微镜的重要性。”说到这里,他很不耐烦地看了看表,“有个新主顾要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啦。对了,华生,你对赛马有什么了解吗?”</p>
- <p class="calibre2">“不了解也不应该啊,我把大概一半的负伤抚恤金扔在了这上面。”</p>
- <p class="calibre2">“那你就权且充当我的‘赛马便览’好了。你知道罗伯特·诺伯顿爵士吗?这个名字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呃,有所耳闻吧。他住在肖斯科姆老宅,有一年夏天我在那一带住过,所以对那座宅子很熟悉。有一次,诺伯顿差一点儿就落进了你的业务范围。”</p>
- <p class="calibre2">“怎么回事呢?”</p>
- <p class="calibre2">“事情发生在纽马基特荒地<img alt="纽马基特荒地(Newmarket Heath)指的是英格兰著名赛马中心纽马基特周围的荒地,其中有两座著名的赛马场。纽马基特为英格兰东部城镇,1889年之后属于自萨福克郡分离出来的西萨福克郡,1974年迄今属于重新合并的萨福克郡。"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1" src="../Images/note.png" />,他用马鞭子抽柯曾街<img alt="柯曾街(Curzon Street)是伦敦市中心的一条上流街道。"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2" src="../Images/note.png" />那个著名的放债人山姆·布鲁尔,差一点儿就打死了对方。”</p>
- <p class="calibre2">“是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嘛!他经常都是这么放肆吗?”</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吧,他确实有危险分子的名声。他差不多可以算是英格兰最不要命的骑手,几年前还在全国大奖赛<img alt="全国大奖赛(the Grand National)是驰名世界的传统障碍马赛之一,自1839年开始在利物浦附近的安垂马场(Aintree Racecourse)逐年举行(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曾有例外)。"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3" src="../Images/note.png" />当中得过亚军呢。他属于那种生错了时代的人,活脱脱是一个摄政时期的花花公子——他集拳击手、运动员、赛马场上的滥赌鬼和女人堆里的花蝴蝶于一身;还有啊,大家都说他已经债台高筑,再也翻不了身啦。”</p>
- <p class="calibre2">“说得好,华生!这真是一幅传神的速写,简直让我如见其人。好了,你能给我讲讲肖斯科姆老宅的情况吗?”</p>
- <p class="calibre2">“我只知道它坐落在肖斯科姆庭园的中央,著名的肖斯科姆马房和练马场也在庭园里面。”</p>
- <p class="calibre2">“还有呢,马房的首席练马师名叫约翰·梅森。”福尔摩斯说道,“你不用表现得那么惊讶,华生。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是因为我手里的这封信正好是他写来的而已。先不说这个,咱们还是再聊聊肖斯科姆的事情吧。看样子,我面前摆着一座富矿哩。”</p>
- <p class="calibre2">“那里有肖斯科姆斯班尼犬。”我说道,“随便哪次狗展都少不了这种狗。它是全英格兰身价最高的一种斯班尼犬,也是肖斯科姆老宅女主人最大的骄傲。”</p>
- <p class="calibre2">“你说的肯定是罗伯特·诺伯顿爵士的妻子,错不了!”</p>
- <p class="calibre2">“罗伯特爵士没结过婚,考虑到他的前景,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好。他跟他寡居的姐姐比阿特丽斯·福德夫人住在一起。”</p>
- <p class="calibre2">“你的意思是他姐姐跟着他住,对吧?”</p>
- <p class="calibre2">“不,不是,老宅原本属于他已故的姐夫詹姆斯爵士,诺伯顿没有任何产权。他姐姐也只有那座宅子的终身产权,他姐姐去世之后,宅子就会复归<img alt="《垂死的侦探》当中亦曾提及此种情形。"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4" src="../Images/note.png" />到他姐夫的弟弟手里。除此之外,他姐姐还可以终身享有这片产业带来的地租。”</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你说的地租都让这位罗伯特兄弟给花了吧?”</p>
- <p class="calibre2">“差不多吧。他这个人完全是个祸害,肯定没少让他姐姐烦心。话说回来,我倒是听说他姐姐非常疼他。可是,肖斯科姆究竟出了什么事呢?”</p>
- <p class="calibre2">“哦,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好了,据我看,知情的人已经来啦。”</p>
- <p class="calibre2">房门已经打开,小听差把一个脸刮得干干净净的高个儿男人领了进来。这个人的神情又坚定又严厉,只有那些以管教马匹或者男童为业的人才有这种神情。需要约翰·梅森先生管教的马匹和男童都很多,而他也十足一副堪当此任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在福尔摩斯指给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p>
- <p class="calibre2">“我的信您收到了吧,福尔摩斯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收到了,信里什么也没说啊。”</p>
- <p class="calibre2">“事情太过敏感,我不能把细节写到纸上。再者说,事情还非常复杂,只有面对面才能讲清楚。”</p>
- <p class="calibre2">“好吧,我们洗耳恭听。”</p>
- <p class="calibre2">“首先我想说,福尔摩斯先生,我认为我的东家罗伯特爵士已经疯了。”</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毛。“我这里可是贝克街,并不是哈莱街啊。”他说道,“不过,您为什么这么说呢?”</p>
-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先生,人要是干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甚至是两件,没准儿还可以解释,可是,要是桩桩件件都莫名其妙的话,那你就不得不犯嘀咕啦。依我看,他的脑子肯定是让‘肖斯科姆王子’和德比大赛<img alt="德比大赛(the Derby)是英国最重要的年度平地马赛,始于1780年,因创始人第十二世德比伯爵(Edward Smith-Stanley,12th Earl of Derby,1752—1834)而得名,举办地为萨里郡的埃普索姆镇(Epsom),限三岁小马参加(骟马除外)。"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5" src="../Images/note.png" />给搞坏啦。”</p>
- <p class="calibre2">“那个‘王子’是您训练的小公马吗?”</p>
- <p class="calibre2">“全英格兰最好的小公马,福尔摩斯先生。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我反正是知道的。好了,我这就跟您实话实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位都是君子,不会把我的话往外传。罗伯特爵士必须赢下这次德比大赛,他的债已经堆到了脖子上,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把自己弄得来、借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押在了这匹马身上——还有啊,赔率也非常不错!眼下的赔率是一赔四十,可是,在他刚开始往这匹马身上下注的时候,赔率差不多有一赔一百呢<img alt="“一赔四十”的意思是下注1镑,所押马匹获胜之后就可以得到40镑。赔率如此之大,说明这匹马是庄家不看好的大冷门,一旦胜出,在它身上下注的人就会大有斩获。赔率从接近一赔一百变为一赔四十,说明这匹马虽然渐趋热门,但却依然不受庄家青睐。"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6"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既然你们的马这么优秀,情形为什么会是这样呢?”</p>
- <p class="calibre2">“公众并不知道这匹马的底细,罗伯特爵士非常精明,没让那些马探子套到情报。他每天都把王子的同父异母兄弟牵出去遛。旁人看不出它跟王子之间的区别,可要是跑起来的话,王子在一弗隆的距离之内就能把它甩下两个马身。爵士一心只想着马儿和马赛,因为他整个儿的前途都在这上面。眼下他还可以把那些犹太佬<img alt="这里的“犹太佬”代指爵士的债主。由于历史原因,西方人长期把犹太人和高利贷联系在一起。"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7" src="../Images/note.png" />挡在门外,王子要是失利的话,他可就没救啦。”</p>
- <p class="calibre2">“听您这么说,这可真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不过,他疯了的事情又是从何说起呢?”</p>
- <p class="calibre2">“这个嘛,先不说别的,你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啦。要我看,他压根儿就没睡过觉,日日夜夜都在马房里守着。他的眼神非常疯狂,这些事情超过了他的负荷。还有啊,瞧瞧他对待比阿特丽斯夫人的方式吧!”</p>
- <p class="calibre2">“啊!什么方式呢?”</p>
- <p class="calibre2">“他俩一直都非常要好,两个人志趣相投,夫人对马匹的爱好跟他不相上下。以前,夫人每天都会准点坐车去马房看马;最重要的是,她也对王子特别宠爱。一听到夫人的马车碾过砾石路面,王子就会把耳朵支棱起来。还有啊,它每天早上都会一溜小跑凑到夫人的马车旁边,等着夫人给它一块糖。可是,到眼下,这些事情都已经一去不复返啦。”</p>
-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p>
- <p class="calibre2">“呃,夫人似乎对马匹完全没了兴趣。前面这一个星期,她天天都坐车从马房旁边经过,但却连个招呼都不打!”</p>
- <p class="calibre2">“您是觉得他俩吵架了吗?”</p>
- <p class="calibre2">“不光是吵了架,肯定还吵得不可开交,耿耿于怀。要不然,爵士干嘛要把夫人当孩子一样宠爱的那只斯班尼犬扔掉呢?几天之前,他把狗送给了老巴恩斯。巴恩斯是绿龙客栈的老板,酒馆在克伦道尔<img alt="克伦道尔(Crendall)是作者虚构的地名。"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8" src="../Images/note.png" />,离老宅有三英里。”</p>
- <p class="calibre2">“听上去确实有点儿古怪。”</p>
- <p class="calibre2">“夫人心脏不好,又有水肿病,当然不能跟着他到处去跑。不过,他以前倒是每晚都会到夫人的房间去待上两个小时。这也是他份内的事情,因为他的好朋友寥寥可数,夫人就得算上一个。可是,这样的情形也已经一去不复返啦。他再也不肯靠近夫人,伤透了夫人的心。夫人成天闷闷不乐,而且沾上了酒瘾,福尔摩斯先生,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一样。”</p>
- <p class="calibre2">“他俩疏远之前,夫人喝酒吗?”</p>
- <p class="calibre2">“呃,她也会喝那么一杯半杯,眼下呢,她经常是一晚上就干掉一整瓶。我这是听管家斯蒂芬斯说的。所有的事情都变样啦,福尔摩斯先生,而且有一股很不对劲的味道。还有啊,我这个东家深更半夜跑到老教堂的地穴里去干什么呢?在那里跟他接头的人又是干嘛的呢?”</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兴奋得搓起手来。</p>
- <p class="calibre2">“接着说,梅森先生。您的故事真是越来越精彩啦。”</p>
- <p class="calibre2">“他夜里出去的事情是管家看见的,当时是夜里十二点,而且下着大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第二天夜里我就上宅子里去了一趟。果不其然,东家又跑出去了。我和斯蒂芬斯跟在了他的后面,心里却不停地打鼓,要是被他发现的话,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一旦发起火来,他就会变成一个喜欢动拳头的蛮子,谁犯在他手里都是一样。所以呢,我们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牢牢地盯住了他。他去的是那个闹鬼的地穴,有个男的在那里等他。”</p>
- <p class="calibre2">“什么叫做闹鬼的地穴呢?”</p>
-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先生,庭园里有一座已经荒废的小教堂。教堂非常古老,谁也说不出它的年代。教堂下面有个地穴,是我们那边出了名的闹鬼地方。那个地穴白天就是个又黑又潮、荒凉惨淡的地方;要是到了晚上,整个郡也没有几个人敢到它周围去。不过,我们的东家就有这个胆子,他这辈子从来没怕过任何东西。可是,他夜里去地穴干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等一等!”福尔摩斯说道,“您刚才说那儿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肯定是你们马房的伙计,要不就是宅子里的人!您只要认清楚他是谁,回头再问问他不就行了吗?”</p>
- <p class="calibre2">“那个人我不认识。”</p>
- <p class="calibre2">“这话怎么说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我看见他啦,福尔摩斯先生,就在我们跟过去的那天夜里。那时候,罗伯特爵士回过身来,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那天夜里有点儿月光,所以我和斯蒂芬斯躲在灌木丛里瑟瑟发抖,活像是两只小兔子。然后呢,我们听见了后面那个人的动静,那个人我们是不怕的。</p>
- <p class="calibre2">这么着,罗伯特爵士走远之后,我们就站起身来,假装在月下散步,追上他的时候也显得纯属偶然,全无心机。‘嘿,伙计!你是谁啊?’我问了一句。他多半是没听见我们的脚步声,这时猛一回头,脸上的神情就跟活见了鬼似的。他大叫一声,撒开两腿,以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中跑了起来。他还真能跑!——我得夸他一句。还不到一分钟,人没了影儿,脚步声也听不见啦,到头来,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69.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既然有月光,他的模样您总归看清楚了吧?”</p>
- <p class="calibre2">“是的,我牢牢地记住了他那张黄脸——要我说,他一看就是个下等人。他跟罗伯特爵士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p>
- <p class="calibre2">“跟比阿特丽斯·福德夫人作伴的是谁呢?”他终于开口发问。</p>
- <p class="calibre2">“是夫人的女仆卡丽·埃文斯,她已经服侍夫人五年了。”</p>
- <p class="calibre2">“不用说,肯定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喽?”</p>
- <p class="calibre2">梅森先生不安地晃了晃身子。</p>
- <p class="calibre2">“她确实忠心耿耿,”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回答,“忠于谁就不好说了。”</p>
- <p class="calibre2">“哈!”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可不能到处宣扬别人的隐私。”</p>
- <p class="calibre2">“可以理解,梅森先生。当然喽,形势已经一清二楚。从华生医生对罗伯特爵士的描述来看,哪个女人也逃不出他的魔掌。按您的意见,他们姐弟俩会不会是为这件事情吵架呢?”</p>
- <p class="calibre2">“不会吧,这件丑事老早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啦。”</p>
- <p class="calibre2">“也没准儿,夫人是刚刚才注意到呢。咱们不妨假设,她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情,而且打算赶走女仆,做弟弟的却不肯答应。夫人心脏不好,行动也不方便,因此就没法实现自个儿的意愿。可恶的女仆仍然留在她的身边,所以她不肯跟人说话,闷闷不乐地喝起酒来。罗伯特爵士则在一怒之下夺走了她心爱的斯班尼犬。这些事情不都可以对得上吗?”</p>
- <p class="calibre2">“呃,兴许吧——到现在为止都对得上。”</p>
- <p class="calibre2">“没错!到现在为止都对得上。可是,这一切跟夜间探访古老地穴的行动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的假设解释不了地穴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是啊,先生,除此之外,解释不了的事情还有一件。罗伯特爵士干嘛要把一具尸体挖出来呢?”</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猛然坐直了身子。</p>
- <p class="calibre2">“我们昨天才发现尸体的事情——在我给您写过信之后。昨天,罗伯特爵士上伦敦来了,我和斯蒂芬斯就到地穴里去看了看。别的都还正常,先生,就是角落里有一小堆死人的骸骨。”</p>
- <p class="calibre2">“你们肯定已经报警了吧?”</p>
- <p class="calibre2">我们的客人阴沉地笑了笑。</p>
- <p class="calibre2">“是这样,先生,我觉得它引不起警察的兴趣。我们看到的仅仅是一具干尸的头颅,再加上几根骨头,没准儿是一千年前的东西呢。话又说回来,那堆东西以前是不在那儿的,这我可以打包票,斯蒂芬斯也是一样。有人把那堆东西藏在了角落里,还盖上了一块板子;以前呢,那个角落一直都是空的。”</p>
- <p class="calibre2">“你们是怎么处理那堆骸骨的呢?”</p>
- <p class="calibre2">“呃,我们没有动它。”</p>
- <p class="calibre2">“明智之举。您刚才说罗伯特爵士昨天出了门,他回去了吗?”</p>
- <p class="calibre2">“我们估计他今天回去。”</p>
- <p class="calibre2">“罗伯特爵士是什么时候把他姐姐的狗送走的呢?”</p>
- <p class="calibre2">“刚好是上周的这个日子。那天早上,狗儿在古老的井房外面狂叫,又赶上罗伯特爵士心情特别不好。他一把抄起了狗儿,我还以为他打算宰了它呢。接下来,他把狗儿交给了骑师桑迪·贝恩,吩咐贝恩把狗儿送给绿龙客栈的老巴恩斯,意思是他再也不想看到它了。”</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儿。在此之前,他已经点上了他那只年份最长、气味最大的烟斗。</p>
- <p class="calibre2">“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梅森先生,您究竟想让我采取什么措施?”他终于开了口,“您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吗?”</p>
- <p class="calibre2">“这东西兴许能把事情说得明白一点儿,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客人说道。</p>
- <p class="calibre2">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里面是一块烧焦的骨殖。</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阵。</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呢?”</p>
- <p class="calibre2">“比阿特丽斯夫人的房间下方有个地窖,集中供暖的锅炉就在地窖里。锅炉已经有段时间没生火了,罗伯特爵士却抱怨房间里不暖和,让人把锅炉重新生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负责烧锅炉的哈维是我手底下的小伙计,就在今天早上,哈维拿着这件东西跑来找我。他在掏炉灰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东西,觉得它很不吉利。”</p>
- <p class="calibre2">“我也这么觉得。”福尔摩斯说道,“你怎么看呢,华生?”</p>
- <p class="calibre2">骨头已经烧成了一块黑炭,解剖学特征却依然毫无疑义。</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人的股骨上髁<img alt="髁(kē)指的是骨头两端的圆形突起。"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099" src="../Images/note.png" />。”我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没错!”福尔摩斯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这个小伙计是在什么时间去烧锅炉呢?”</p>
- <p class="calibre2">“他每天傍晚去烧锅炉,烧好之后就离开。”</p>
- <p class="calibre2">“这么说的话,到了夜里,谁都可以到锅炉跟前去喽?”</p>
- <p class="calibre2">“是的,先生。”</p>
- <p class="calibre2">“从宅子外面能进去吗?”</p>
- <p class="calibre2">“地窖有一道冲着宅子外面的门,另一道门则连着一段楼梯,楼梯又连着比阿特丽斯夫人房间门口的那条过道。”</p>
- <p class="calibre2">“这件事情非常复杂,梅森先生,又复杂又丑恶。按您刚才的说法,罗伯特爵士昨天夜里并不在家,对吗?”</p>
- <p class="calibre2">“不在,先生。”</p>
- <p class="calibre2">“如此说来,烧骨头的人肯定不会是他。”</p>
- <p class="calibre2">“您说得对,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您刚才说的那家客栈叫什么来着?”</p>
- <p class="calibre2">“绿龙客栈。”</p>
- <p class="calibre2">“你们那片伯克郡地面有什么理想的钓鱼场所吗?”</p>
- <p class="calibre2">听了这个问题,老实巴交的练马师神色大变,显然是已经据此断定,又有一个疯子闯进了他本已烦扰不堪的生活。</p>
- <p class="calibre2">“呃,先生,我听说磨房上面的急流当中可以钓到鳟鱼,霍尔湖里面可以钓到狗鱼<img alt="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当中,福尔摩斯曾经将斯泰普顿比喻成一条狗鱼。"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0" src="../Images/note.png" />。”</p>
- <p class="calibre2">“这就行啦,我和华生都是钓鱼名手——对吧,华生?接下来,您可以在绿龙客栈找到我们,因为我们今晚就会赶到那里。不用说,我们不打算跟您见面,梅森先生,不过,您可以给我们递条子,还得让我随时可以找到您。等我们的调查有了进展之后,我就会给您一点儿考虑周详的意见。”</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于是乎,一个晴朗的五月傍晚,我和福尔摩斯占据了一个头等车厢,向着“招手停”<img alt="“招手停”(halt-on-demand)的意思是车站很小,路过的列车要在预先得到通知的情况下才会停。"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1" src="../Images/note.png" />的肖斯科姆车站进发。一大堆蔚为壮观的钓竿、鱼线和篮子把我俩头上的行李架塞得满满当当。列车到站之后,我们坐上马车,不一会儿就抵达了那家古朴的客栈。听说我们打算肃清左近的鱼类,爱好运动的客栈老板约西亚·巴恩斯非常热心地帮我们出谋划策。</p>
- <p class="calibre2">“霍尔湖的情况怎么样,钓到狗鱼的希望大吗?”福尔摩斯问道。</p>
- <p class="calibre2">客栈老板脸色一沉。</p>
- <p class="calibre2">“那儿可不行,先生。说不定,钓着钓着,您自个儿就到湖里去啦。”</p>
- <p class="calibre2">“为什么呢?”</p>
- <p class="calibre2">“因为罗伯特爵士,先生。他对马探子格外警惕,那个湖又离他的练马场非常近。看到两个生人在那里出现的话,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他不会留下任何隐患,罗伯特爵士就是这么个人。”</p>
- <p class="calibre2">“我听说他送了匹马去参加德比大赛。”</p>
- <p class="calibre2">“是的,一匹非常不错的小公马。我们的钱都押在了它的身上,罗伯特爵士也是一样。对了,”——他疑神疑鬼地看着我们——“要我说,你们两位该不会也是马场上的人吧?”</p>
- <p class="calibre2">“不是,绝对不是。我们两个都是身心疲惫的伦敦居民,迫切地需要一点儿伯克郡的新鲜空气,仅此而已。”</p>
- <p class="calibre2">“是吗?那你们可就来对了地方,这周围有的是新鲜空气。不过,你们千万要把我关于罗伯特爵士的这些话记在心上。他向来是个先动手后讲理的人,你们还是离那个庭园远点儿吧。”</p>
- <p class="calibre2">“您放心,巴恩斯先生!我们肯定会听您的话。对了,在门厅里哼哼的那只斯班尼犬可真漂亮啊。”</p>
- <p class="calibre2">“它确实非常漂亮,因为它是真正的肖斯科姆种,全英格兰也找不出更好的来。”</p>
- <p class="calibre2">“我也是个狗迷。”福尔摩斯说道,“好啦,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那样的名犬得要多少钱呢?”</p>
- <p class="calibre2">“我反正是买不起的,先生。那只狗是罗伯特爵士本人送我的,所以我才不得不把它拴在皮带上。我要是放开它的话,它一转眼就会跑回爵士的宅子里去。”</p>
- <p class="calibre2">“咱们手里已经有几张牌了,华生。”客栈老板离开之后,福尔摩斯说道,“这手牌并不好打,不过,咱们应该能在一两天之内理出头绪。对了,我听说罗伯特爵士还在伦敦,所以啊,今晚咱们兴许可以闯一闯那片禁地,用不着担心皮肉吃苦。有那么一两个细节,我想要确认一下。”</p>
- <p class="calibre2">“你有什么想法了吗,福尔摩斯?”</p>
- <p class="calibre2">“只有一点,华生,也就是说,大概一个星期之前,某件事情对肖斯科姆这户人家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咱们只能根据它的后果来进行推测。种种后果虽然形成了一个成分复杂的古怪组合,终归也可以给咱们一些提示。只有那些波澜不惊、毫无特色的案子才让人无从措手。</p>
- <p class="calibre2">“咱们来分析一下现有的资料吧。做弟弟的不再去探视他一向敬爱的病弱姐姐,还把姐姐的爱犬送给了别人。送走了她的狗,华生!你有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提示呢?”</p>
- <p class="calibre2">“提示就是弟弟非常恶毒,没什么别的。”</p>
- <p class="calibre2">“是吗,也许吧。要不就是——呃,还有一种解释也是说得通的。先不说这个,咱们接着分析姐弟俩吵架之后的情形,如果他俩真的吵过架的话。夫人闭门不出,生活习惯大为改变,露面的场合只限于跟女仆坐车兜风的时候,路过马房的时候也不停车招呼她最喜欢的那匹马儿。与此同时,她显然是沾上了酒瘾。全部的事实就是这些,对吧?”</p>
- <p class="calibre2">“此外还有教堂地穴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那件事情属于另外一条思路。思路一共有两条,你可别混为一谈。思路A,也就是关于比阿特丽斯夫人的这条思路,带着一缕模模糊糊的不祥气息,对吗?”</p>
- <p class="calibre2">“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p>
- <p class="calibre2">“这样啊,好吧,咱们再来看思路B,也就是关于罗伯特爵士的这条思路。他非常想赢下这次德比大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的命脉落在了那些犹太佬的手里,财产随时可能被债主强行变卖,马房也随时可能被债主没收。他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眼下又走投无路。姐姐是他的收入来源,姐姐的女仆则是他忠心耿耿的爪牙。这些事情都可以说是有凭有据,对吗?”</p>
- <p class="calibre2">“可是,教堂地穴的事情呢?”</p>
- <p class="calibre2">“噢,可不是嘛,你就知道教堂地穴!咱们不妨假设,华生——这是个出自小人之心的假设,仅仅是为了说明问题——假设罗伯特爵士干掉了他的姐姐。”</p>
- <p class="calibre2">“亲爱的福尔摩斯,这事情绝对不可能。”</p>
- <p class="calibre2">“应该说是非常可能,华生。罗伯特爵士虽说家世高贵,老鹰窝里钻出个吃腐肉的乌鸦也是常有的事情。咱们不妨暂且认定这个假设,接着往下分析。他不能逃往国外,因为他必须先得到他那笔横财,要想得到那笔横财,他必须保证他那条关于肖斯科姆王子的妙计圆满成功。这样一来,他只能坚守阵地。既然不能走,他就得把受害人的尸体处理掉,还得找个替身来假扮受害人。女仆既然是他的心腹,这些都不是办不到的事情。他可能是把姐姐的尸体送进了绝少有人踏足的教堂地穴,也可能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尸体偷偷地送进了锅炉,由此留下了咱们已经看到的那件证物。你觉得这种解释怎么样,华生?”</p>
- <p class="calibre2">“呃,既然你那个骇人听闻的初始假设都可以当真,其余的事情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华生,明天咱们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好啦,为了演好咱们的角色,我提议借花献佛,请客栈的老板过来喝一杯,好好地聊一聊鳗鱼和鲦鱼的事情。这似乎是一条让他对咱们青眼相看的捷径。聊天的过程当中,咱们没准儿还能听到一些用得着的本地新闻哩。”</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第二天早上,福尔摩斯发现我们没带钓狗鱼用的匙形假饵<img alt="匙形假饵(spoon-bait)是一种形似小勺子的金属片,借由反光和抖动来招引鱼类。"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3" src="../Images/note.png" />,钓鱼的任务由此暂时免除。大概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一起出门散步。征得客栈老板的同意之后,他还带上了那只黑色的斯班尼犬。</p>
- <p class="calibre2">“就是这儿。”他说道。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高高的庭园大门跟前,大门顶端矗立着狮鹫<img alt="狮鹫(griffin)是西方神话中的动物,狮子的躯体上长着老鹰的头和翅膀,集兽王与鸟王于一身,象征着非凡的力量。"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4" src="../Images/note.png" />形状的族徽。“巴恩斯先生告诉我,老夫人每天中午都会坐马车出来兜风,到这里就得慢下来等人开门。华生,等马车刚刚出门,速度还没提起来的时候,你得拦住那个车夫,随便问个什么问题。不用管我。我就在这丛冬青背后站着,能看见多少算多少。”</p>
- <p class="calibre2">这一次的等待并不漫长。还没到一刻钟,我们就看见长长的林荫道上驶来了一辆敞着顶篷的四轮大马车。马车是黄颜色的,车辕上套着两匹步伐矫健的灰色骏马。福尔摩斯牵着狗躲进了冬青树丛,而我站在大路当中,若无其事地晃动着一根手杖。看门的人跑了出来,打开了庭园大门。</p>
- <p class="calibre2">马车已经放慢到步行的速度,所以我可以把车上的人看个清清楚楚。坐在左边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眼色轻佻的年轻女子,长着亚麻色的头发,右边则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脸和肩膀都被披肩捂得严严实实,显然是那位病弱的夫人。马车刚刚走上大路的时候,我抬起手来,不容分说地比划了一下。车夫勒住了缰绳,于是我开口动问,罗伯特爵士在不在宅子里。</p>
- <p class="calibre2">与此同时,福尔摩斯走出树丛,放开了那只斯班尼犬。狗儿欢叫一声,冲到马车跟前,跳到了踏板上。转眼之间,热情的欢迎变成了狂暴的怒火,它张嘴咬向上方的黑色裙摆。</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70.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快走!快走!”有人用粗砺的嗓音尖叫起来。车夫扬鞭打马,绝尘而去,只剩下我们两个还站在大路上。</p>
- <p class="calibre2">“看见了吧,华生,这就算有了定论。”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把皮带拴到那只狂躁狗儿的脖子上,“它本来以为车上的是女主人,结果却发现是个陌生人。狗是不会认错人的。”</p>
- <p class="calibre2">“那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啊!”我大喊一声。</p>
- <p class="calibre2">“一点儿不错!咱们手里又多了一张牌,华生,即便如此,出牌的时候还是得多加小心。”</p>
- <p class="calibre2">这一天,我同伴似乎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安排,于是我们假戏真唱,拿起渔具跑到了磨房上面,结果就是晚饭吃上了鳟鱼。吃完晚饭之后,福尔摩斯终于再一次进入了跃跃欲试的状态。于是我们把上午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再一次来到了庭园的大门跟前。等在那里的是一个黑黢黢的颀长身影,正是我们在伦敦结识的那位熟人、练马师约翰·梅森先生。</p>
- <p class="calibre2">“晚上好,两位。”他说道,“您的条子我收到啦,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还没回来,可我听说他今天夜里就能到家。”</p>
- <p class="calibre2">“那个地穴离宅子有多远呢?”福尔摩斯问道。</p>
- <p class="calibre2">“足足有四分之一英里。”</p>
- <p class="calibre2">“这样的话,咱们只管去那里看看,完全不用操心他回不回来。”</p>
- <p class="calibre2">“我不操心可不行啊,福尔摩斯先生。他一回来就会找我,让我汇报肖斯科姆王子的最新情况。”</p>
- <p class="calibre2">“明白!那我们只好单独行动了,梅森先生。把我们领进地穴之后,您就自便吧。”</p>
- <p class="calibre2">这是个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梅森领着我们穿过了一片又一片草地。最后,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大堆黑咕隆冬的东西,正是那座古老的小教堂。走进那个曾经是门廊的缺口之后,我们的向导在一堆堆断石残砖之间踉跄寻路,带着我们走进教堂一隅,通过一段陡峻的楼梯下到了地穴里。他划燃一根火柴,照亮了这个凄凉的所在——这里阴森可怖,气味瘆人,四周都是石料粗糙、摇摇欲倒的古老墙壁,无数或铅或石的棺材贴着一边的墙壁堆叠起来,一直伸向隐没在上方暗影之中的穹棱<img alt="穹棱(groin)为建筑学术语,指的是由交叉的拱形肋形成的结构。"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5" src="../Images/note.png" />拱顶。福尔摩斯已经点亮了提灯,一道纤细的明亮黄光划破了这幅惨淡的画面。棺材的饰牌反射着提灯的光线,许多饰牌都刻着狮鹫和王冠图案的族徽;即便是来到了死神的面前,这个古老的家族也没有撇下自身的荣耀。</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lef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71.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您说过这儿有一些骸骨,梅森先生。临走之前,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p>
- <p class="calibre2">“就在那个角落里。”练马师大步走了过去,等我们把灯光转到那个角落之后,他惊得呆了一呆。“骸骨不见了。”他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果然不出我的预料。”福尔摩斯说道,吃吃地笑了几声,“依我看,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们仍然可以在那个锅炉里找到骸骨的余烬。”</p>
- <p class="calibre2">“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人要去烧一具千年之前的枯骨呢?”约翰·梅森问道。</p>
- <p class="calibre2">“我们到这里来,正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福尔摩斯说道,“这个过程没准儿会相当漫长,我们就不耽误您啦。据我看,答案应该会在天亮之前揭晓。”</p>
- <p class="calibre2">约翰·梅森离去之后,福尔摩斯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地穴里的棺材。棺材来自不同的时代,中央的一具非常古老,似乎属于撒克逊人的时代,接着就是一长溜来自诺曼征服时期的棺材,主人都是些“雨果”和“奥多”<img alt="撒克逊人(Saxon)是在公元五六世纪入侵不列颠的日耳曼人。如文中所述,这个家族姓“福德”(Falder),“雨果”(Hugo)和“奥多”(Odo)则可能是诺曼征服时期常见的人名。“诺曼征服”指的是法国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1028?—1087)于1066年率军入侵并最终征服英格兰的事件。威廉麾下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威廉的同母异父兄弟、后来受封为肯特伯爵的奥多(Odo,Earl of Kent,?—1097),另一个是后来受封为切斯特伯爵的雨果(Hugh d'Avranches,Earl of Chester,1047?—1101),此人名字当中的“Hugh”可以写作“Hugo”。" class="duokan-footnote" id="note_1106" src="../Images/note.png" />,年代最近的两具则分别属于十八世纪的威廉·福德爵士和邓尼斯·福德爵士。一个多钟头之后,福尔摩斯开始检查立在地穴入口的一具铅制棺材。只听他轻轻地欢呼一声,跟着就忙而不乱地行动起来,我立刻意识到,他已经找到了目标。他举起放大镜,迫不及待地检查了一遍沉重棺盖的边缘,然后掏出一根开箱子用的短撬棍,把撬棍插进一道缝隙,一下子撬动了整个棺盖,因为固定棺盖的东西似乎只是两枚卡钉。棺盖慢慢旋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吱呀声,可是,棺盖还没有完全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我们就遇上了一次出乎意料的干扰。</p>
- <p class="calibre2">有人已经走进了我们头顶的小教堂,脚步又快又稳,显然是个目的明确、熟门熟路的角色。一束灯光顺着楼梯渐次下行,顷刻之间,灯光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哥特式的拱门之中。这是个令人生畏的家伙,身材魁梧,气势汹汹。他把一盏马厩里用的大号提灯举在身前,灯光映出了他那张髭须浓密的强悍面孔,还有他那双怒火熊熊的眼睛。他气冲冲地扫视着地穴的各个角落,游移的眼神最终变成了刻毒的凝视,死死地定在了我和我同伴身上。</p>
- <p class="calibre2">“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咆哮如雷,“在我的地头上干什么?”福尔摩斯没有应声,于是他上前两步,举起了他那根沉重的手杖。“听见我说话没有?”他吼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他的手杖在空中抖个不停。</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p>
- <p class="calibre2">“我也有个问题要问您,罗伯特爵士,”他用上了最为严厉的口吻,“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p>
- <div class="duokan-image-single duokan-float-right"><img alt="" class="duokan-image-note" src="../Images/00472.jpeg" /></div>
- <p class="calibre2">他转过身去,一把拉开了背后的棺材盖子。借着明亮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具从头到脚都裹着布的尸体,五官像巫婆一般可怕,鼻子和下巴整个儿地歪到了一边,剥落变色的脸上嵌着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眼睛还睁得大大的。</p>
- <p class="calibre2">从男爵大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靠在了一口石棺上。</p>
- <p class="calibre2">“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喊道。转眼之间,他多少恢复了一点儿好勇斗狠的常态:“你打的是什么算盘?”</p>
- <p class="calibre2">“我的名字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同伴说道,“您听着兴许有点儿耳熟。不管您熟不熟,总而言之,我的算盘跟所有的正派市民一样,无非是维护法纪而已。照我看,您身上的罪责可不轻哪。”</p>
- <p class="calibre2">罗伯特爵士恶狠狠地瞪着福尔摩斯,僵持片刻之后,福尔摩斯的平静声音和沉稳神态终于见到了成效。</p>
- <p class="calibre2">“老天作证,福尔摩斯先生,我什么也没干。”爵士说道,“表面看来,我确实是罪责难逃,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不过,我真的是别无选择。”</p>
- <p class="calibre2">“我也希望您什么都没干,不过,恐怕您必须到警察面前去解释。”</p>
- <p class="calibre2">罗伯特爵士耸了耸宽阔的肩膀。</p>
- <p class="calibre2">“好吧,非得那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跟我上宅子里去吧,您可以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p>
- <p class="calibre2">一刻钟之后,我们走进了老宅里的一个房间,从玻璃橱柜里的一排排锃亮枪管来看,这应该是爵士家里的枪械室。房间布置得相当舒适,罗伯特爵士让我们稍坐片刻,然后就走了出去。再次进屋的时候,他带来了两个同伴,一个是我们在马车上看到过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此外就是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男人,神态鬼鬼祟祟,令人生厌。两个人都是一脸惊骇,说明从男爵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解释之前的事情。</p>
- <p class="calibre2">“这两位,”罗伯特爵士摆了摆手,“就是诺莱特夫妇。诺莱特太太在我姐姐身边当了多年的心腹女仆,平常用的是‘埃文斯’这个娘家姓。我带他俩过来,是因为我觉得实话实说才是上策。与此同时,这世上只有他俩可以帮我作证。”</p>
- <p class="calibre2">“有这个必要吗,罗伯特爵士?您好好掂量过这么做的后果吗?”女人叫了起来。</p>
- <p class="calibre2">“要问我的话,我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的。”她丈夫说道。</p>
- <p class="calibre2">罗伯特爵士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所有的责任都归我,”爵士说道,“好了,福尔摩斯先生,听听这些毫无修饰的事实吧。</p>
- <p class="calibre2">“显而易见,您已经刨出了我的很多底细,要不我是不会在那个地方碰见您的。如此说来,您十有八九已经知道,我送了一匹冷门马去参加德比大赛,我的前途完全取决于它能否获胜。我要是赢了的话,自然是万事大吉,要是输了呢——呃,我想都不敢去想!”</p>
- <p class="calibre2">“我知道您的处境。”福尔摩斯说道。</p>
- <p class="calibre2">“我全部的生计都得靠我姐姐比阿特丽斯夫人;可是,大家都知道,她对这座宅子只有终身的产权。我自己呢,已经彻底落入了那些犹太佬的手掌。我早就知道,一旦我姐姐离开人世,我那些债主就会像一群秃鹫一样扑向我名下的财产,收走我所有的东西,我的马房,我的马,什么也不会给我留下。然后呢,福尔摩斯先生,整整一个星期之前,我姐姐真的离开了人世。”</p>
- <p class="calibre2">“而您没跟任何人说!”</p>
- <p class="calibre2">“我还能怎么办呢?等着我的可是彻底的毁灭啊。只要我能把事情瞒上三个星期,那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了。她女仆的丈夫——就是在场的这个人——是个演员,所以我们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让他冒充我的姐姐,把这段短暂的时间应付过去。他只需要每天坐马车出去亮个相就行了,原因是除了女仆之外,谁也不会到我姐姐房里去。所以呢,这件事情并不难办。我姐姐是得水肿病死的,这种病纠缠了她好些年。”</p>
- <p class="calibre2">“死因得由验尸官说了算。”</p>
- <p class="calibre2">“她的医生可以作证,好几个月之前,她的病情就已经预告了这个结局。”</p>
- <p class="calibre2">“那么,接下来您是怎么干的呢?”</p>
- <p class="calibre2">“尸体不能留在这儿。我姐姐刚刚去世的那天夜里,我和诺莱特就把尸体抬进了那间老井房——井房已经没人用了。没想到,我姐姐养的斯班尼犬跟上了我们,还冲着井房的门狂叫不止,所以我只好去找一个更保险的地方。我赶走了那只狗,我们把尸体抬进了教堂的地穴。我们可没有什么冒犯或者不敬的地方,福尔摩斯先生,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了死者。”</p>
- <p class="calibre2">“依我看,您的行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罗伯特爵士。”</p>
- <p class="calibre2">从男爵不胜其烦地摇了摇头。“漂亮话谁都会说,”他说道,“可您要是处在了我的位置,感觉没准儿就不一样啦。谁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希望和筹划功亏一篑,怎么也得挣扎挣扎吧。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把她暂时放进她丈夫某位祖先的棺材,让她待在一个到现在也仍然是圣地的地方,这样的安息之所绝不能说是有失体面。于是我们打开了一口这样的棺材,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然后就把她放了进去,正像您看见的那样。拿出来的那把老骨头嘛,我们也不能任由它躺在地穴的地面上。我和诺莱特带走了骸骨,他又趁夜里溜进地窖,在集中供暖的锅炉里烧掉了它。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福尔摩斯先生,只不过我完全想不出来,您是怎么把我逼到不得不讲的田地的。”</p>
- <p class="calibre2">福尔摩斯坐在那里沉思了一阵。</p>
- <p class="calibre2">“您这番说辞有个破绽,罗伯特爵士。”他终于开了口,“即便您那些债主没收了您的财产,您下在马场上的赌注,换句话说也就是您的前途,依然不会受到影响。”</p>
- <p class="calibre2">“我的马也是我财产的一部分。他们难道会关心我下没下注吗?很有可能,他们压根儿就不会送它去参加比赛。不巧的是,我最大的债主恰恰是我最大的仇人——就是山姆·布鲁尔那个无赖。有一次我迫不得已,在纽马基特荒地上用马鞭子抽了他一顿。您说说看,他会想办法救我吗?”</p>
- <p class="calibre2">“呃,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必须得让警方来处理。我的责任仅限于查明事实,剩下的都是别人的事情。您的行为是不是符合道德要求和社会规范,轮不到我来发表意见。快到午夜啦,华生,依我看,咱们还是赶回咱们那个简陋的住处去吧。”</p>
- <div class="empty"></div>
- <p class="calibre2">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段奇谭的结局要比罗伯特爵士该得的报应好一些。肖斯科姆王子真的赢下了德比大赛,孤注一掷的马主真的拿到了八万镑的彩头,债主们也真的是高抬贵手,一直等到比赛结束才去讨账。足额清偿所有债务之后,罗伯特爵士手里还有不少剩余,足以重建一种相当优裕的生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警方和验尸官都采取了一种宽大为怀的态度,仅仅是轻描淡写地申斥他没有及时申报夫人的死亡。这样一来,幸运的马主竟然从这次离奇事件当中全身而退,眼下已经摆脱了事件留下的重重阴影,可望迎来一个体面的晚年。</p>
- </body>
- </html>
|